“没事。”她想说自己跑惯了,不会摔。
又觉得这话不好。
正巧叶星河也过来了。
他倒是与在外面时,很不一样,平时在外“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少年郎,这会倒是十分规矩,话也变得少了许多。
“母亲。”
叶星河跟萧温阑问好。
他没有跟叶初雨似的,去攀萧温阑的胳膊,眼中却有一抹不易被察觉的向往。
“来了。”
萧温阑同样语气温和的,跟自己的小儿子打了招呼,却没有注意到小儿子眼中的那抹向往。
正欲带着姐弟俩往里走。
却忽然听到身边少女说道:“叶星河,你过来。”
少女声音骄矜,颇有些发号施令的感觉。
萧温阑神色微怔。
还以为是姐弟俩又闹了什么别扭,少女要她做主。
“怎么了?”她问叶初雨。
叶星河也皱了眉,他跟萧温阑想得一样。
以前每次跟叶初雨来这边,叶初雨就总这样,拿各种各样的理由,要母亲惩戒处置他。
母亲虽然不会无故处置他。
但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却还是因为这些事情的堆积,变得越发疏离。
他敬慕自己的母亲,却不知道该如何亲近她。
这会……
叶星河不自觉捏紧拳头。
她不是变了吗?不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吗?为什么还是这样?这一刻,叶星河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感受。
如果以前他只是对叶初雨感到厌恶、反感。
那么如今——
他或许还有一抹难过。
这种难过让他生气,却也难受。
他绷着一张脸,沉默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其余人一时也都不敢说话。
“哎呀,你这人……”叶初雨说着松开萧温阑的手,走到叶星河的身边,推着人往前走。
“叶初雨,你做什么?”
叶星河有些没反应过来,却下意识皱起眉。
萧温阑也有些吃惊,她睁大眼睛:“雨儿,你……”
话还没说完,就发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握住了。
母子俩都有些惊讶。
四目相对,叶星河大脑先轰的一声,他刚要把手收回来,就发觉自己的手竟被叶初雨死死按着。
“你扶着母亲这边的胳膊,我扶着母亲这边的胳膊。”
叶初雨跟个小将军,发号施令似的,说着便跑到了萧温阑的另一边,笑盈盈握住了她另一只胳膊。
萧温阑终于反应过来,雨儿这么做的原因了。
吃惊过后,是无尽的柔软。
看着身侧少年别扭的模样,还有脸上的挣扎,萧温阑在少年犹豫之前,先笑着把手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母亲?”少年抬头,目露震惊。
“就这样走吧。”
萧温阑语气温柔,与身边的少年说道。
眼见少年神情依然呆怔,她笑着轻轻拍了拍叶星河的手背,这些年,是她忽略这个小儿子了。
还好。
现在还不算晚。
萧温阑携着自己这双儿女往屋中走去。
叶星河的脸色从震惊到不敢置信,再到后来的柔软。
叶初雨则偷偷翘起了唇角。
以前玩游戏的时候,有一幕就是叶星河与她说起自己和母亲的关系,叶星河看着桀骜不驯,但心里始终盼着能与自己的母亲亲近一些。
姐弟俩跟着萧温阑往里走。
身后一众侍人、丫鬟瞧着这一幕,也纷纷高兴地笑了起来,苏璎更是激动地红了眼眶。
这一晚。
长公主府再次迎来了久违的热闹,母子三人吃得十分愉快。
萧温阑照顾着一双儿女,瞧见姐弟俩偶尔拌嘴,也不去掺和,只在一旁看着他们笑。
自雨儿小时候毁了脸之后,她跟叶远声的矛盾越来越大,他们一家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坐在一道吃饭了。
她曾一度以为,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享受到这样的天伦之乐了。
未想有朝一日,竟能与自己的这双儿女这样吃饭、说话。
萧温阑此刻的心无比柔软。
她这一生,少时为情爱所耽,自凭一腔情意,以为能融化叶远声那一块寒冰。
费了几年功夫,才发觉自己所以为的寒冰,曾也有热切的时候。
他并非真的冷血,只不过他的热血从来不是对她的。
堂堂大秦公主,居然抢了别人的心上人。
他们说她霸道、狠辣、自私。
可谁又知悉,她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些?
如若知道,她就算再喜欢叶远声,也断不可能以这样的方式嫁给他。
只可惜,她知悉时,为时太晚。
而后——
无数的争吵和怨恨,叶远声几次在她需要他的时候奔赴南地,终于让她一腔情意化作了恨意。
既然她跟叶远声已经闹成这样,无可挽回了。
那凭什么痛苦的只有她一个人呢?
这些年,她既不肯跟叶远声住在一道,也不肯跟他分开,就这么僵持着,让旁人议论。
萧温阑已经不知道,她究竟还爱不爱叶远声。
她算不清了。
只是她曾以为,她会跟叶远声这样一辈子,谁也别放过谁,可如今看着眼前这双女儿,她忽然有些……不愿这样了。
叶远声不值得她这样痛苦一辈子。
她也该还他一场自由了。
“母亲?”
耳边传来少女的声音,也唤回了她的思绪,萧温阑侧眸看去,眸光依旧温柔:“怎么了?”
该她问她怎么了才是吧?
叶初雨眨了眨眼,没敢问,依稀却觉得,她好像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
说不清。
她也只是感觉罢了。
“母亲尝尝这个。”她未去探测,只给人夹了一块眉山小排。
萧温阑自是笑着笑纳了。
叶星河犹豫一番,也给萧温阑夹了一筷子别的菜。
见萧温阑笑着看过来,叶星河仍旧有些别扭的不好意思,他掩盖似的岔开话题:“母亲,大哥什么时候才回来?”
冷不丁听到这个称呼,叶初雨立刻竖起了耳朵。
叶长渡——
“叶初雨”和叶星河的大哥,也是萧温阑和叶远声的长子,他是大秦最年轻的将军,曾经还得过探花的名次。
他是真正的文武全才,也是真正的少年天才。
他……
也是游戏中“叶初雨”最为信任的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死在了二十二岁,最好的年纪。
叶初雨以前玩游戏的时候想过,如果叶长渡没有死,会不会“叶初雨”也不会变得那么疯癫,被众人唾弃,就连最疼爱她的萧温阑和老太后最后都放弃了她。
“雨儿?”
这次是萧温阑在喊她。
叶初雨眨了眨眼,敛回思绪,仍笑盈盈地看向萧温阑:“母亲,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萧温阑问她。
另一边,叶星河也看着她。
“我在想这次大哥不知道会给我带什么。”叶初雨笑着扯了个谎。
叶星河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翻起白眼:“你当大哥这次去玩的啊,他是去见未来大嫂的!”
“带带带,你就知道带东西!”
萧温阑听她这样说,果然没多想。
她笑了笑,继续与一双儿女说起来:“你们大哥来信,说是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估计年前就能到了。”
在对叶长渡的感情上,叶星河与“叶初雨”是一样的。
听说叶长渡马上要回来了,他自然高兴。
叶初雨则暗暗握紧了拳头。
游戏中,叶长渡死于一场西戎的战役,也正是年关之后。
他当时明明打赢了胜仗,正该带着大胜的军队回来,却因为“叶初雨”早先时候的要求,折回西戎大营拿走了一串天珠项链。
却未想到那里还有一支残留的西戎军队,他们眼见叶长渡一人,便一拥而上。
等叶长渡的属军赶到的时候,叶长渡早已经没气了,手里却依旧握着那串天珠项链。
叶长渡的尸首被带回到京城的时候,萧温阑红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己长子的死状,第一次狠狠地打了“叶初雨”的脸。
自此之后。
萧温阑醉心礼佛,再未从护国寺出来过。
叶远声也老了许多。
老太后更是被这件事刺激得发了一场大病。
……而“叶初雨”彻底被人不喜。
她也变得越来越疯狂,以至于做了一件又一件错事,最后被人联手解决。
这一次——
她一定不能、也不会再让叶长渡出事了!
……
饭后。
叶初雨记着要回去跟裴时安抄写,便与萧温阑提出了告辞。
萧温阑自是不舍,却也怕挽留会让女儿不喜,只在姐弟俩临走前,让他们有空就过来。
叶初雨看着萧温阑风华正茂,眉眼之间却有着藏不住的寂寥和孤独,一时心软,自是点头应了好。
叶星河就更加不会拒绝了。
姐弟俩在萧温阑的目送下,离开了这边。
等坐上马车。
叶星河看了叶初雨一眼,又有些不高兴了。
他的情绪比叶初雨还明显。
叶初雨又不是瞎子,自是瞧得分明,她看着叶星河,忽然想到之前网络上的一个热梗,这会便看着对面的那位小少爷,无奈问道:“又怎么了,我的大少爷?”
叶星河隐隐约约,感觉出这话好像有些不大对劲。
但又说不上来。
此刻听人询问,也只是双手环胸,抬着下巴问道:“你这么早回去,是不是想去找裴时安?”
“对啊。”
叶初雨没有一点犹豫地,承认了。
叶星河听她这么痛快就承认,不由又气得半死。
“叶初雨,你知不知羞啊,总往男人房间跑,昨天还这么晚才回去!就算他是你未婚夫,你们现在还没成婚,那就是孤——”
孤男寡女四个字还没说完,叶星河的脑袋就被人敲了一下。
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敲他脑袋。
叶星河愣住了。
等反应过来,小少爷咬牙切齿,“叶初雨,你完了,我告诉你!”
他对叶初雨可不似对别的女子。
刚想摩拳擦掌,也还击过去,就听她说道:“我去找裴时安,是为了跟他一起给你抄写!你别好心当成驴肝肺!”
“什么?”
叶星河愣住了。
反应都慢了几拍,好一会才出声,却还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他有这么好心?”
他怎么这么不信呢。
叶初雨岂会让裴时安被他误会,当即瞪着他道:“他怎么就不好心了?他最好心了!”
“今天要不是他提醒我你为什么生气,我到现在还闹不明白呢。”
这又是叶星河不知道的一桩事了。
怪不得这人傍晚时候,突然跟开窍了似的,没想到是经人点拨了。
可这个人怎么会是裴时安啊?
叶星河心里一时就跟吞了苍蝇似的,上不去,下不来,他死死拧着眉,一时之间,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叶初雨见他终于消停,也懒得理他了。
自顾自休息去了。
……
而此时的叶府。
裴溪姐弟也已经吃完晚膳了。
今日晚膳,是在裴时安的九昌阁吃的,吃完之后,裴溪瞧见茶几上摆着的那几副模样迥异的棋子,自是被勾起了好奇心。
“这棋瞧着别致,下起来也十分有趣味,倒是不可多得。”
裴溪已经跟裴时安下了几回。
姐弟俩都是聪慧之辈,下了几回,也就越来越精通了。
“这都是郡主托人做的?”
裴溪想到裴时安先前说的话,不由又问了一句。
裴时安点了点头。
“也不知郡主哪来这么多有趣的心思。”裴溪笑着说道,目光却仍旧放在棋面之上。
她未曾瞧见裴时安,那一刹那,绷起的神情。
“若是把这些棋带到学宫去……”
裴溪眸光一亮,忽然有了想法,她正愁怎么教那些学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