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喜欢的女alpha联姻失败后,蒋鹭望向人群拥挤、热闹喧嚣的演唱会现场,在对面高楼的天台上, 看见蔺江蓝和她的好友合唱一首歌, 他知道自己的目光是怎样的——微醺的,偏执的。在下一刻的死亡前,他这样想道:
是的, 成为omega是无比幸运的馈赠, 只是, 他身上的瑕疵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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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蒋鹭十几岁就分化为了omega。有一天, 颈后那一块儿皮肤烧起来似的泛红。
随即爆发出一阵清淡的苦味, 闻起来隐隐带着一点钩子, 拨弄鼻腔里的嗅觉。
家庭医生赶来后,打了几剂温和的镇定剂, 在专业仪器的诊断下,给出来蒋鹭正式分化为了omega的报告书。
作为继承人被培养了十几年, 蒋家倒也没有因为一夕分化而改变蒋鹭身份的说法,只是蒋鹭的穿着和社交圈有了一些改变。以往苍白英俊的脸, 在第一性别分化后的信息腺调节下,有了些血气上涌的颜色,不那么病态;浅红的嘴唇也略微加深, 只是他骨骼宽大, 站起来也像一棵线条干净的梧桐伫立着。依旧称得上好看。
他和蔺江蓝在20岁之前从未被联系到一起。只是恰好年龄相仿。
蒋鹭的分化期也算有点晚了。
圈内说起这个,自然说到蔺家那个继承人过早的分化期,听说很早就被诊断为女alpha, 烧了一周左右, 醒来后像得了失魂症不言不语的。
后来才好些。
他们一个是分化期很早的女alpha, 一个是从小被重点培养的omega,上着各自专属性别的私立学校。彼此都是传闻中的人物。
到了年纪,自然要考虑联姻。
双方父母约着见面时间的时候,蒋鹭只知道她的名字,疏淡的漂亮眉眼一展,心中一些念头一闪而过。
他知道,那是蔺家的一个女alpha继承人。
或者说,也可以称作一个声名远播的女alpha,没有什么社交账号的网络名人。蒋鹭在学校里和人交往不多,但也有所耳闻。在一档节目里和一个歌星alpha通了一次电话,后来似乎被这个alpha好友磨着,在综艺上露了次面。为了保护隐私,还特意全程打码。但脸能遮住,最后播出的只有寥寥几句声音和穿着简单的全身,但有些东西还是遮不住的。
比如alpha好友在录播的时候恶作剧,笑着给她递表皮剥破了的橙子,看见她从手上流到衬衫上的果汁,恶作剧成功后,咧开嘴,一双圆亮的狗狗眼都笑得眯起来。
女alpha无语地看了他好几眼,挽起袖子,露出手腕,走到别墅的洗漱间去清理。
惯会撒娇的好友凑过去,高高大大的,却作一副可怜求原谅的模样。
端茶又送水,切水果摆盘道歉。
手持摄像机还兢兢业业录入了女alpha转身离开的背影,十分修长,上身衬衫上一块儿鲜亮的橘色,湿着、仿佛透着果香。
画面说不出的吸人眼球,那一期的收视率也格外高。
蒋鹭知道这个,是因为一次院校活动的休息室里,偶尔碰到正看着这段视频的几个omega倒吸一口气,没注意到他进来,喁喁私语的声音稍大了些:“听说她信息素就是……那不就是信息素溢出……如果舔掉,会不会刺激……”讨论得入神且认真。
等蒋鹭走过他们身前拿东西,他们才发现,瞬间神情淡下来,没再讨论过。
蒋鹭没有看见那个女alpha的正脸。
对alpha和omega之间暧昧关系不感兴趣的蒋鹭甚至没有记清她的名字。
不知道什么缘故,她被这个alpha好友连带着上了几次话题。
不论何时何地,这个发小alpha都很喜欢提起自己的素人好朋友,惹得粉丝也极其耳熟这个不知道姓、只知道叫“江蓝”的女alpha。
之后年轻omega口中总会不经意出现她的名字,至于圈内的就更不必说。
据说两人是alpha发小,那个歌星alpha长相优越,性子外放,唱功顶尖,又有家里大公司开路,大火也是必然的。
两个交往过密的alpha,风言风语在外是粉丝的糖,是“真相是真”,在内就是圈子里出去喝酒都谈起来的奇怪笑话。
等到了年纪,蔺家理所当然地就开始和圈内有适龄omega的家族有了合作,蒋家自然在内,也互相礼貌性地约见了一次。蒋鹭去找蔺江蓝的照片,对她也没有任何兴趣,约见的那一天,到了约在餐厅见面的时间点,蔺江蓝也没有来。她迟到了。而蒋鹭也没有在意过,只是耗完了时间就离开了。
与其说在等她,不如说是蒋鹭处理完了事务顺道来吃饭。
于是这次隐晦的相亲,一个迟到,一个自顾自点餐进食后离开。据说等女alpha赶到的时候蒋鹭已经走了。
随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他这种omega说独特也独特,年纪轻轻就是家里的继承人,生活压抑严苛,性格又冷又闷,更像是无性恋。
乍一看去,身上没有一丁点火星能燃烧的热度,也没有半颗星的明亮颜色。
只是暗沉,又冷又硬的一块儿矿石似的。
知道这次失败约见的圈内alpha、omega也觉得理所当然,有些人甚至心里怵蒋鹭这个格外冷漠寡言的omega,尽管他相貌不算差,身形也有omega独属的吸引力,也没有什么alpha对他展露兴趣,不过,蒋鹭也同样不需要这种兴趣。想想,他和那个是大众目光中心的女alpha也远不会相配。蒋鹭的父亲对此有过怒火,言语锐利地斥责他:
“你以为自己在什么样的游戏规则里?可以对那么大的利益获取方式视而不见?”
话里话外,仿佛女alpha是一种特权的阶梯,一段股市起伏,一份数字报表。
天然为omega折服,没有人性的喜好的偏爱、拒绝的思量。
彼时已经成熟的男性omega抬眼望向父亲,蒋鹭看着这个alpha,一个似乎让他继承了情感缺失症的无聊alpha。心中没恨,没怨,没爱。
他平平淡淡地看着公司文件,叹了口气,这声叹气里甚至没有什么情绪,只是一个承接动作。作为一个omega,蒋鹭并不反感自己的第一性别,所以他对自己的父亲说:“我不是不在乎利益。只不过,你的想法、你的感受,与我无关,也不在我的利益考虑范围内。”
这一种冷淡的回答,胜过了其他的蔑视和发怒 。甚至和蒋鹭对待其他人的方式也没有不同。
就连以往独断专行的alpha父亲也微微一怔,看向对方矜高冷漠的眉眼,这个omega,浑身也充斥着比他更冷静的意味。
于是沉默下来。
过后,蒋鹭的父亲再没提过蔺家的事情,蒋鹭也再没关注过这个没有一面之缘的女alp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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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事情的转折点在于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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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在那次失败的约见之后,第三个月开始,不知为何,蒋鹭总是在做一个梦。
梦里的场景是一个废弃的教室,在那里,他的第一性别有所不同,竟然散发着独属于alpha的信息素。这个梦和现实完全相反,但又透着一分真实的气息,仿佛在另外一个世界里蒋鹭真的是alpha。
梦中的“蒋鹭”和另一个女alpha一起待在空荡荡的教室里,他说着话,眼睛漆黑如深潭,视线落在对方身上的时候却很轻。随后,“蒋鹭”解开了自己的上衣领扣,露出锁骨,他伏低了肩膀,挽起了袖口,以交颈的姿态,极为亲密暧昧地靠近了一个女alpha。女alpha的身形相貌都很模糊。
让人看不清她的脸。
可是蒋鹭能听见她的声音,像一枚干净的铁钉掉进湖水里,让人的耳蜗之中,荡出层层细小的波纹。携带着狭小的电流。
听得人心一颤,在梦中仔细地听,只听见她疑惑的声线:“……你要我咬你?为什么?”
要。是要求的意思,是主动要求。
但…咬?
上过系统生理课的蒋鹭自然知道这个字的独特意义。有些时候,这个字已经和“标记”这个词完全通用,代表着亲密关系的链接。
这个梦是一个镜面。做着梦的蒋鹭站在教室外的玻璃窗处,像隔着一面镜子,盯着不知身在梦中的“蒋鹭”和“女alpha”。
他看见“蒋鹭”似乎说了什么。
这个作为alpha的“蒋鹭”略比他高些,相貌也更冷峻些,更加令人发怵。
不过这会儿却是温的,充满了下意识的亲密、放松的私人氛围。
和“蒋鹭”待在一起的“女alpha”没有反应过来,似乎听到的回答难以理解,像是答非所问一般。
因而“女alpha”有些迟疑,没有立刻照他说的去做。她不明白对方的意图,却仍然保留着底色的信任,抬起眼,最后一次谨慎地问询对方:“我不明白。不过,如果一定要……你应该知道…我的口水、唾液都会粘在你的脖颈上,舌头也会碰到你的……你真的不介意吗?”
“蒋鹭”低头,认真地看着——两个人大概是朋友——他的女alpha好友。
嘴角抽动了一下。
这似乎是个笑。
“蒋鹭”的回答依旧让窗外的人听不清。不过大致也能猜出来其中内容。
……
既然是对方提出来让她咬自己的信息腺,接受对方的标记,又怎么会介意?
alpha与alpha之间没有标记可言,除了互相侵犯、争夺边界,标记的动作更像撕咬。
充满了紧绷的痛感。
可女alpha的手指落到脖颈边和黑色的衣领边,动作轻而自然,更像触碰一块儿燕影上冻结的冰云。
梦开始变得模糊。
蒋鹭在教室外看不真切,他观看的景象逐渐远去,淡化。坠入一片黑暗。而床上的淡红的嘴唇边却逸出一声很轻的喟叹,似乎真的被牙齿轻咬住,alpha与alpha的信息素冲突的刺激与疼痛感从指尖流遍了四肢,甚至于全身。
一种温柔的牵痛,逐渐漫过每一根神经末梢。
仿若被海水倒灌过的蜜柑滋味飘忽般的甜。
……
醒来之后,这感觉还留存在大脑之中。痛感比快感更多,但谁说这种痛感里又没有隐秘的快乐?
房间内满是腥甜的秘辛的味道逸散着。
蒋鹭起身,平复着omega信息素的意外暴动,他终于意识到这是第一次——他做了一个被人彻底标记的绮梦。
这个梦格外怪异。
还是一个他天生就是alpha,却主动让另一个女alpha标记自己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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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几个月后,蒋鹭在一场商业宴会上看见梦中的另一个主人公。
蒋鹭站在沙发边,盯着她喝完了一杯红酒,看着她和发小alpha到二楼的阳台处吹风。
红色帘子被风吹动。
蔺江蓝的身影在这之间若隐若现,因为地方隐蔽,女alpha也显得有些随意。
女alpha对着动作夸张、正在跟她说什么的发小,抬头看着对方。背靠在栏杆上,多少人在偷偷地瞟向她,也没被她注意到一星半点。
一点柑橘淡淡的气息被风吹到大厅。
嗅到的几个圈内的alpha、beta在各自谈话中不约而同,声音一顿,明显都知道这是谁的信息素,下意识想往某个地方看,又很快克制住,彼此尴尬地咳了几声。
随后又嗅到了别的信息素,几个alpha面上显出几分无语和反感。
那是围绕在她身边发小alpha的信息素,烂漫的雏菊香气,粉丝形容这种侵略性不强的信息素是“满满扑了一身的柔软阳光”。
他和蔺江蓝玩的好,一方面是住的近,另一方面是性格天然开朗。
大家也都知道女alpha之前和别的alpha合不来闹掰的事情,情状严重得像在闹分手,那个alpha脾气就没这么好,虽说信息素是什么蜂蜜味,闻起来甜得腻人,可性子从小就叛逆,处事也暴躁不亲人。后来闹得绝交,满城风雨的,还一个人搬到外面去住,死活不愿意见蔺江蓝了。
局外人不由得惊叹。
不过想想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在女alpha身边也很难有什么三个人的友情。
当然爱情自不必提了。
女alpha在明面上受欢迎的程度并不夸张,周身的人虽然弥漫着淡淡的好感,也没到浓郁到令人窒息的地步。毕竟大部分的alpha都上alpha的专门学校,彼此熟识,有几个alpha会过来找蔺江蓝说几句话,其余的beta和omega大部分就只是“闻过其名,未见其人”了。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在宴会上坐在omega之间,捏着酒杯、盯着酒液波动不言不语的蒋鹭。
这会儿,就算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动,也没人腆着脸过来打扰她和发小的相处。
只是偶尔远远望几眼。
过一会儿,宴会上突然播放起一首歌,正是女alpha那个歌星发小的成名曲——《月光杀人》*。
顿时一阵窃窃私语的骚动。短暂的前奏后,清晰的歌词响起来。
【少年时,常叹月光杀人/多少次彷徨于无人的河边/在绿藻邃密处丢弃姓名】*
月光两个字唱的强调音。
而很多人脑中一闪而过的,是女alpha那一张表情平淡自然、空中鸽羽一样冷白的脸。
【然后爬上堤岸/潜入丘陵/漫山遍野的核桃树/为我漫长道路投下碧绿的阴影】*
这首不期然的歌继续唱了下去。
……
这显然不是固有的流程安排,那个歌星alpha从小阳台走出来,脸上呈现出错愕,抿紧了嘴唇往人群中巡视了一圈。
他很快走向工作人员,脸色略微凝重,在嘈杂的背景声中和他们交涉。
正在播放的这首歌并不是线上录制好的,有许多杂音,偶尔穿插着谈话声,像是随手录制的一个废弃版本的demo。
……
【而抵达我唯一的月亮/还要在铺满核桃的山路/再走二十里】*
这首歌的曲调很轻,唱到这一句,有几声模糊的轻笑和央求听不太清,但很快,宴会上看笑话的人就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有些急促的声线,带了点临时上阵的敷衍,却有种独特的穿透力,总之是好听的。总共只唱了结尾的这三句——
“那曾向我皮下注射月光的人,只有这种杀人方式,才值得我翻山越岭”*。
啊。
是她的声音。蒋鹭手中酒杯里潮起潮落的酒液终于溢出一点边缘,沾湿了手指。
他不自觉绷紧了脊背。
梦中那个询问标记的暧昧事情的声音,熟悉又冷感,听起来有点不好接近。
却对朋友满是信任的声音。
就算有一些存疑的猜测,理智的否定,那么此刻蒋鹭也终于能确认了。
那个面目模糊的女alpha,是蔺江蓝。
蒋鹭看见女alpha终于走出来,整个宴会大概只有她是值得一看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在她走出来那一刻,都忍不住一径看向她,忘记了掩饰。她只是披好外套,迈开长腿往发小alpha那边走,中途和一些人不经意对上一两秒视线,目光划过去。唱歌录音被播放的人没有脸红,反而立刻挺直身体、咽口水、不自觉窘迫起来的旁观者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