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个小女孩。
她叫自己爸爸的时候，神情认真，不像假扮或者是恶意乱喊。她用童真的眼神全心全意地盯着自己，仿佛他足以撑起一个孩童全部的世界。
她也叫了林西乔做妈妈，尽管林西乔慌慌张张地捂住了小孩子的嘴，但陆澹还是听得很清楚。小孩子语气自然，丝毫没有别扭娇作，感觉就是用稀松平常的语气喊身旁的人。
他们同龄，林西乔没理由会凭空冒出一个这么大的孩子。
收养？
如果是收养，林家为什么要莫名把孩子放到林西乔的名下。寄养在林励的名下不是更好，再不济也是丢给林南希，为什么会是林西乔。
退一万步，去哪里收养了一个和林西乔至少有五成像的小孩子。
而且她的眉眼也有点像自己。
陆澹诞生了一个听起来很荒诞的念头，那个小女孩，有没有可能是他们的小孩。
不过，很快他就自嘲地笑了，他在想什么美事。
林西乔的心里只有东方夜渚，她对自己避如蛇蝎的样子，这个荒缪且滑稽的想法立即被他抛到脑后。
陆澹闭眼躺回到了床上，关灯睡觉。
三个小时后，他在黑夜中睁开了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眼神清明，没有丝毫睡意。
不行，完全睡不着。
脑子里一直回想着白天的那一幕，他果然还是很在意这件事。
陆澹像咸鱼一样直挺挺地在床上躺了一晚上，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他一骨碌爬了起来，换上运动服出门晨跑。
他有晨练的习惯，今天身体却无意识地奔着护城河的桥梁去，跑到了A区，又误打误撞地走到林家住宅门口。
回过神以后，陆澹已经在林宅前停下了。
他在别墅前等了十多分钟，蓦地醒了过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猜想就跑到了这里？
陆澹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重新提起力气，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投入运动中。
途径一处小公园时，他冷不丁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妈妈推我！我要荡秋千！”林杳杳咯咯地笑道。
她爬上了秋千，握着两侧的绳索，回头喊妈妈帮忙推秋千。
陆澹顺着她的声音看到了戴着白色口罩的林西乔。
他闪身躲到了树后，默默窥视着那个方向。
陆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干，或许是为了那声“爸爸”，又或者是想弄清楚林西乔昨晚奇奇怪怪的表现。
林西乔在口罩后打了一个哈欠，周末好不容易休息，没有早八，不需要早早地从床上爬起来，可以睡到日晒三竿。
昨晚追剧到凌晨两点，然后抱着奶乎乎的小团子美美睡觉，结果今天早上七点就被杳杳蹦蹦跳跳的起床大法弄醒了。
她翻了个身，准备继续和周公约会。
杳杳却在身后磨着她说要去公园玩荡秋千和骑马马。
林西乔把头埋进枕头里摆手说：“你让杨姨陪你去，妈妈去不了一点，妈妈好困要睡觉。”
杳杳钻进了被子里，从妈妈的跟前探出了脑袋，“昨天杨嬷嬷陪我去了，今天妈妈陪我去嘛，幼儿园的老师说，要经常和父母进行亲子互动，所以我们今天一块去玩。”
林西乔感叹小孩子旺盛的精力，但老师说的在理，要维持亲子关系，互动是少不了的。
于是。
她就硬是从被窝里爬起来，从家里走过来公园的一路她打了十多个哈欠，困到眼睛都睁不开了。
林西乔赶紧点了个咖啡外卖续命。
“早餐想吃什么？”她低头问杳杳。
“蛋糕！”
林西乔额外下单了蛋糕和豆浆。
她们过来时小公园的游戏设施不见其他人，她们是最早赶过来荡秋千的，林西乔带着杳杳玩了一会，陆陆续续就有其他老人带着自家的孙子孙女过来。
林西乔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杳杳要这么早赶过来。
小秋千只有一个，而且是所有小朋友都想玩的游戏设施。
林西乔感觉到所有小朋友的视线都集中在了秋千和她们的身上，杳杳玩的正开心，自然不会轻易让开位置。
先到先得，这个道理其他大人都明白。
所以他们等了一会，仍然不见林杳杳有玩腻的意思，屁股牢牢地坐在秋千上兴奋地呼喊着。
有一个老人忍不住了，带着自家的孙子走了过来。
“小妹妹，你也玩了秋千好久。这个小哥哥也想玩一会，你们能不能换着玩，每个人各玩十分钟这样。”老人说话语气很好，几乎是用了请求的语气。
林西乔没什么带娃经验，看到面前的老人还挺客气的，下意识地想张口同意。
但林杳杳却握着秋千绳不放手，撅起嘴不乐意让位。
“我认得这个奶奶和哥哥，昨天哥哥在这里荡秋千，不肯走，杨嬷嬷也是这么提议的，但是他们不愿意。”
“既然哥哥不愿意，那凭什么要求我今天要同意呢？”
林杳杳虽然年纪小，但脑子转的快，说话口齿清晰，不大不小的音量刚好让小公园里的其他家长都听到了。
林西乔重新打量她们，原来其中还发生了这样的故事，那这奶孙俩脸皮还挺厚的，自己占着秋千不让，还好意思叫她们礼让。
陆澹听到了这番话，在暗中也笑了。
“不好意思啊，先到先得，既然我女儿不愿意，那就没办法了，你们再等等吧。”林西乔笑盈盈地说，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
昨天欺负了杳杳是吧，哼，今天你就别坐了。
待会杳杳坐完，她接着坐，坐一天！
其他家长虽然也让孩子玩秋千，但她们更乐意吃瓜，时不时瞥向她们的方向，竖起耳朵听。
那个身材胖胖的壮实小男孩，一听林西乔的话登时就不乐意了，坐在沙地上耍赖。
“奶奶我想玩！我想玩！”
还把沙子扑腾到林西乔的脚边。
林西乔看都不看他，她最讨厌这种骄纵的小孩了。
反正丢脸的是这两人，她又不是她的家人，才不惯着这种小屁孩，不关她的事。
外卖送了过来，林西乔美美地喝着咖啡，和杳杳一块分食蛋糕。
小胖子的奶奶哄着孙子，扯着他从地上起来，路过林西乔的身边时还瞪了她一眼。
林西乔挑了挑眉，满不在乎地看了回去，可把那老太太气的够呛。
嘴里不甘示弱的嘀咕，“现在的小年轻，越来越不知道尊重人了。”
“那可不是，要看那个人值不值得去尊重。不过以前总是听说上梁不正下梁歪，现在我开始能理解了。”林西乔抱着手臂阴阳怪气反驳道。
什么样的老人，自然就带出什么样的小孩了。
哼，还有什么招数就尽管放过来，今天她就让全小区的人知道，林杳杳的妈妈不是好惹的骨头。
老太太气呼呼地走到了另一边，让孙子玩其他的游乐设施。
林西乔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是茉茉她们发过来的消息，她们说已经到了广场，问她到哪了。
糟糕，在这里吵架忘记了今天的正事。
她赶紧在群里道歉，说自己刚从家里出来，现在马上打车过去。
林西乔打电话让杨姨过来带孩子。
“杳杳，妈妈约了朋友有事，待会先让杨嬷嬷带你玩好不好？”
林杳杳懂事地点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林西乔感慨孩子的懂事，“晚上吃饭前就回来，给杳杳带好吃的。”
“想吃海苔和猪肉脯。”杳杳眨了眨眼，趁机提出要求。
“可以。”
林西乔和她拉勾约定。
杳杳乖巧地和妈妈说拜拜，“好的，妈咪你去吧。”
将杳杳托付给杨姨之后，林西乔打了一辆车，前往市中心的天娱广场。
等林西乔走了以后，陆澹从树干后走了出来，近距离看小女孩，她叫杳杳？
陆澹不敢靠的太近，怕被杳杳身旁照顾的阿姨注意到自己，只是远远地望着她的背影。
她坐在秋千上，笑的很开心，阳光沐浴在她身上，她成了全场最快乐的小孩。
陆澹看了一会，被她纯真的笑容感染了，自己的心情也在慢慢发生转变。
他低头看了一下时间，快接近十点了，他早餐还没有吃，是时候应该回去了。
就在陆澹准备回去时，之前那个想荡秋千的小胖子在沙地的另一边冒出来，快步靠近林杳杳。
杨姨不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以为他是过来找杳杳玩，等到小胖子伸手过来推人时，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嘿！你是哪家的小孩！怎么动手推人！”
林杳杳也没想到他会直接过来推自己，小胖子手劲不小，她抓着秋千绳稳不住身体，摇摇晃晃地就要摔到地上。
身后突然多出了一股力道扶住了她的后背，托住她的身体不让她从秋千摔下去。
陆澹松开手，让她稳稳当当地坐在了秋千上。
“谢谢……”
林杳杳仰起脑袋准备道谢，看到来人以后，眼睛瞬间就瞪圆了。
“爸爸——”
后面那个字还没来得及喊出来。
“嘘。”
陆澹却将食指抵在了唇上，摇头示意。
“叫我大哥哥就可以了。”
“大哥哥？”
林杳杳歪着脑袋，不是很懂爸爸为什么要自己喊他做哥哥。
“没有受伤吧？”
她摇头，“没有。”
如果不是爸爸及时扶着她，可能就要摔到沙地上了。
陆澹转头望向那个小胖子，他的个头足足比杳杳要高出一个脑袋，不尊重女生就算了，还以大欺小。
他走过去，“你为什么要故意推人。”
陆澹周身的气势直接压得小胖子不敢说话，他顾左言它，“我、我就是想坐秋千而已，她不让开，我就推了。”
“哦，那我看你不顺眼，是不是就可以打你了。”他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
“奶奶！奶奶！”
他以为面前这个大哥哥要打人，连忙高声呼喊搬救兵。
没一会，男孩的奶奶就过来了。孙子过去推人的事她是知道的，而且也默许了，小孩子之间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大人不掺和。
然后不知道从哪个旮瘩突然蹿出来一个男人，莫名其妙地威胁自己孙子说要打她。
“怎么了！不怕不怕，奶奶在这里，没人敢欺负你。”老人几乎是跑了过来。
其他围观的群众都认为老太太年纪大了，行动缓慢，没想到她腿脚比现在的年轻人还要快些。
她狠狠地瞪着面前的好事者，开始了恶人先告状：“你干什么，长得牛高马大，欺负一个小孩子？！”
“是他先动手推人的！就是他不对，他应该要向我道歉！”
爸爸在身边，林杳杳重新有了底气，她叉着腰从秋千上跳了下来。
虽然个头比小胖子矮，但气势却隐隐压过了对方。
“我才不道歉，凭什么要我道歉。”
小胖子性子倔，就算被陆澹威胁了，还是梗着脖子不肯低头。
但他可能没有意识到，陆澹不是他的谁，压根就不会惯着他。
只见陆澹快速地抬起手，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揪住了小胖子的衣领。
“还是那句话，道歉。”
老太太惊慌失色，她连忙冲上来想拽开陆澹的手，但孙子衣领上的手就像被钢筋铁骨一样被固定住了。
“你干什么啊，就算做错了什么事，但他还是个孩子！你快放手。”
陆澹没搭理老太太，只是低头望着小胖子。
小胖子被吓坏了，两条腿抖如筛糠，圆乎乎的脸涨的通红，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细若蚊蝇的对不起。
陆澹：“没吃饭？大声点。”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我不应该推她！”小胖子大声嚎道。
嚎完以后就哭了，活像自己才是那个被欺负的角色。
陆澹很快就放开了他，小胖子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直接摔到了屁股敦。不过他肉实，地上又都是软绵绵的沙子，平地跌下去，也比杳杳刚才从秋千摔下去要轻的多。
“你真是个疯子！”
老太太心疼孙子，但是又不敢和陆澹正面硬刚，骂骂咧咧地把孙子从地上扶起来，嘴里翻来覆去骂着类似疯子之类的细碎的话。
今天在小公园闹了一通，她们俩也没脸再待在这里了，老太太拽着抽抽噎噎的孙子气冲冲地走了。
林杳杳朝爸爸放出崇拜的星星眼，“好厉害！大哥哥！”
“谢谢你小伙子。”
杨姨也惊讶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小伙子。
她抱怨说：“好在有你帮忙，刚才那个小胖子是我们附近孩子王，就借着自己个头大，谁都不敢惹他。她奶奶也是个难缠的，任何事都以她孙子为尊。”
陆澹蹲下来和小女孩平视。
近距离之后，他发现她的五官虽然更像林西乔，但某些轮廓，还是有其他人的影子。
陆澹照了快二十年的镜子，自然对自己的脸熟悉，他面上的某些特征现在都投映在了面前的小女孩脸上。
他知道自己在这一刻，已经不可能再轻易地忽视这个小女孩。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杳杳。”她脆声声地答道。
“我叫陆澹。”
林杳杳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重复了爸爸的新名字。
“陆澹哥哥。”
“杳杳好乖。”
陆澹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无名指和尾指隐蔽地摘走了林杳杳的一根头发，悄悄收进了手心里。
林杳杳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只是感觉头皮痒了一下，她主动地牵上爸爸的手。
“大哥哥，我们去玩好不好！”
杨姨欸了一声，想阻拦她：“大哥哥说不定还有事。”
她仍对陆澹抱有一定的警惕心。
陆澹笑：“没关系，我今天没事，可以和杳杳一块玩。”
林杳杳欢呼了一声，她已经腻了秋千，转头拽着爸爸跑去玩骑马马。
对于小公园里发生的小插曲，林西乔一概不知，她打车来到了天娱广场，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昨晚搭配的衣服和鞋包都落在了家里。
她现在身上的是宽大的休闲常服，头发随手扎了一个干净的低马尾。因为没有包包，手机直接放到了衣兜里，手里拿着一杯续命咖啡就匆匆赶过来了。
加上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在陈茉茉和方玉见到她时，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土拨鼠尖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