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瓷几乎是没有一丝犹豫,只是在表述她的想法。
“若我觉得自己被一族之名所束缚,必须违背自我的活着,那我便不需要它了,你连这样的觉悟都没有就觉得自己在反抗命运吗?”
泊瓷低声询问,“反正泊氏迟早会消亡,消亡在自己的手里也不错,你有过这样的想法吗?”
泊文芷低下头,显然是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泊瓷对于她这种畏惧又只知道逃避的样子太熟悉了。
泊瓷看向秦月心说:“她是为你来的,你想不想跟她走?”
秦月心目光复杂地看向母亲,然后对泊瓷摇了摇头。
“那么你应该知道,我留下你跟血缘无关,只是因为你确实能成为一位很优秀的女子,所以不该被埋没。”
秦月心理解泊瓷的意思。
她起身走到了母亲的身边,然后抬手为母亲整理有些凌乱的发髻。
“娘,谢谢你愿意为我而来。”
泊文芷的视线看向秦月心,她紧紧抓住了秦月心的手。
她试图说话,可喉咙就像被什么哽住了,眼泪扑簌簌的落下。
秦月心为母亲擦起眼泪,看着她挨打肿起来的脸颊,心痛地拿手帕为母亲捂住脸说:“娘,很快秦家长女事故而亡的消息就会传开,我选择用另一个身份活下去。”
泊文芷顿时泣不成声。
秦月心对着她磕了三个头,语气郑重地说:“我知道娘与爹都是为了我考虑,但请让我死在自己选择的路上,而不是苟且偷生,若你实在接受不了,就当已经把我放在文城了吧,反正我去了文城,我们一生能够相见的机会也很少。”
“你……真的要这样吗?”
泊文芷的手在颤抖,她知道自己抓不住自己的女儿了。
“娘,有一件事你误解了。”
秦月心缓缓地露出微笑说:“我当然很喜欢姐姐,但是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寻求亲情,我能看到我的命星,它也是一个明亮的星辰。”
泊文芷仿佛被抽去了全部的生机般,她怔怔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娘,你以后要三思后行,刺伤国师……”
秦月心扶起自己母亲的身体,动作轻柔地拍掉母亲衣裙上的灰尘,“秦府要为此付出代价。”
“秦夫人,你现在可以接受自己女儿的选择了吗?”
泊瓷目光深邃地说:“下次你从暗道就进不来了。”
“请国师大人原谅我的不敬。”
泊文芷双眼发空,显然知道自己做什么都没有用了,不如给泊瓷赔罪。
她低下头,刚刚准备下跪,听到泊瓷说:“你不必跪了,山城,派人送秦夫人回去。”
“是。”
山城应声之后,看到泊瓷对他做了一个手势,意示他之后去找她,有任务。
泊瓷对秦月心说:“月心,你先回自己的院子。”
秦月心连忙点头,准备在母亲离开前再叮嘱她几句。
泊瓷都没有看泊文芷一眼,她转身就走,式尘与弦隐立刻跟上她的步伐。
“主子,你快快快…包扎伤口啊。”
弦隐着急地都快要打转了。
式尘眉头紧皱,如临大敌般紧张着。
“小姐,我也觉得应该立刻包扎,不然会失血过多。”
泊瓷低头看向自己的伤口,毕竟有衣物隔着,所以只是一道渗血的划伤。
泊瓷真的不知道以式尘的观察力怎么说出失血过多这句话,看来他已经慌乱到胡言乱语了。
“看起来太痛了,好多血!”
弦隐捂住嘴,眼泪竟然掉了下来,“我去取医药箱,马上就回来。”
式尘抿唇说:“怪我太过于大意又疏忽,竟然让那把匕首靠近了小姐。”
“式尘……”
泊瓷刚刚开口,式尘已经单膝跪地,神色悲痛让泊瓷觉得自己好像被捅了刀子。
她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式尘的脑袋说:“你这么担心我的伤口,就你来帮我包扎吧。”
第79章 (七十九)
◎——◎
泊瓷跟式尘走到竹苑门口时, 弦隐正拎着医药箱跑过来。
“弦隐,你把伤药交给式尘。”
泊瓷说,“让他来帮我包扎。”
弦隐愣了一下, 式尘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说:“交给我就行。”
弦隐立刻打开医药箱, 告诉式尘该用什么药, 泊瓷先进入了房间。
“好, 我记住了。”
式尘接过医药箱, 发现弦隐正在盯着他。
式尘以为弦隐在担心自己包扎的不好,他刚刚想要开口说话, 听到弦隐说:“式尘大人,你真的很勇敢。”
式尘疑惑地看向弦隐,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弦隐眨了眨眼睛, 小声的问:“你刚刚打秦夫人, 不怕主子生气吗?”
式尘微微歪头, 她会生气么,那个人已经舍弃了她母亲的身份, 却用母亲的语气说着伤害她的话。
弦隐看到式尘的表情,就知道他可能没有想这么多。
弦隐弯起眼眸说:“我问了多余的话,式尘大人快进去吧,快点给主子包扎,别留疤。”
式尘点头, 无论什么事都没有给泊瓷包扎重要。
看着式尘进入了泊瓷的房间,弦隐长呼了一口气,目光却柔软了下来。
主子的身边,平时只有他一个人吵闹不已, 如果式尘大人也能一直在的话, 主子身边就又多了一个做事出其不意的人。
弦隐坐在长廊的围栏上, 仰头看向晴朗的天空。
虽然暂时不需要他,但他还是要默默地守在这里。
毕竟,他才是主子专属的大夫。
这个位置可不能让给式尘大人。
******
式尘对于自己的包扎技术还是很自信的,因为在地下场的时候,他受伤都是自己包扎,所以已经很熟练了。
只是看着泊瓷的伤口,他的心口很难受。
他用干净的白绢布一点点擦去血迹,这样才能给伤口上药。
伤口的周围泛着红,式尘眉头紧紧地皱起来,他都不敢想象她该有多疼。
式尘很懊悔,当时那位秦夫人的表情很畏惧,看起来只是拿着小刀虚张声势,所以他没觉得秦夫人真的敢伤人。
“式尘,眉头要皱在一起了。”
泊瓷的手指点上了式尘的眉心,“你现在的表情也太紧张了,你再不上药,它就要自己愈合了。”
泊瓷在开玩笑,不管谁听到都会非常的新奇。
只是式尘此刻却觉得更难过了。
他眼眶微微红了一圈,低头小心将药粉覆盖在泊瓷的伤口上。
“式尘?”
泊瓷没有想到他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她再一次打量起来自己的伤口,应该只是划伤而已吧。
“小姐,别乱动,药粉要掉下去了。”
式尘抓住泊瓷的手,他用白布缠住她的伤口。
“怎么这副表情,我说了什么让你难过的话吗?”
泊瓷的声音柔和,让式尘忍不住低下头说:“你受伤了,流了很多血,怎么可能会痊愈,就算是真的能立刻痊愈,你也不能受伤,很疼的。”
式尘单膝跪在她的面前,因为低着头,所以泊瓷看不到他的脸。
泊瓷的手先是轻轻触碰上式尘的脑袋,然后缓缓下移,托起了他的脸。
他的脸庞此刻就在她的掌心之中,泛红的眼眶成为了艳丽的色彩,如同含苞待放的花。
泊瓷的眼瞳中有暗色浮动,她微笑说:“式尘,你在地下场受过更多的伤,连包扎都这样熟练,可看到我受这样的小伤却会落泪。”
泊瓷的另一手按上了他的眼角,他的眼泪落在她的指尖。
“我很后悔,是我考虑不周,竟然会让她继续持刀。”
式尘说完,突然想起刚刚弦隐对他说的话。
他抬眸看着泊瓷的表情,看不出她此刻的情绪。
式尘低声问:“小姐,你会觉得生气吗?”
“生气?”
式尘紧张地眨了眨眼睛,小声说:“我打了那位夫人。”
泊瓷微怔,随即轻笑说:“你担心我生气,为什么还会动手?”
式尘表情严肃地说:“因为谁也不能诋毁小姐,无论是谁,有着什么样特殊的身份,其实我有考虑她的身份,不然她可能就无法开口说话了。”
“她的思考方式一向很简单,一定会走暗道,让她进来跟秦月心谈一谈是最简单的处理方式。”
泊瓷觉得秦月心虽然年幼,但意外是一个很聪慧又有行动力的孩子。
只是她没有想到,泊文芷这些年过得太顺心了,竟然连情绪控制都不好了。
泊瓷注视式尘说:“对于母亲有着深厚感情的你,无法理解我对母亲竟然更多地是厌烦吧。”
“我明白的。”
式尘担心泊瓷认为自己这么说只是单纯地在讨好她,他语气认真地说:“我对皇帝也是这样的感觉,他总是挑拨我和小姐……”
式尘剩下的话都被泊瓷用唇堵在喉咙之中。
太过于突然让式尘瞪大眼睛,下一刻,他的肩膀被她环抱住,他的呼吸与思考都被她掠夺殆尽。
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式尘觉得自己心脏与身子都在微微颤抖着,胸口发痒刺疼,他被一股几近苦闷却甜蜜的感情所侵袭。
不断攀升的体温引起了血液的躁动,他不知道小姐为什么会突然亲吻他,太多的感情堆积让他泪水连连落下。
她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温柔又无奈,仿佛在哄着他:“怎么哭得更厉害了,式尘。”
“小姐,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他微微低头,泪水一滴一滴落下,仿佛清晨凝结出的露珠从娇艳的花瓣中滚落而下。
“只是,我希望小姐别停下来。”
式尘握住泊瓷的手,用她的手指轻轻拂过他被吻得发红的唇,然后缓缓地向下,她的掌心贴着他的胸口,能够清晰地感知到他失控的心跳。
“小姐的触碰总是让我很安心。”
式尘觉得很难为情,但是他的小姐没有这样的感情,所以他要将自己从她那里得到感情亲口告诉她。
式尘也是第一次拥有如此强烈的爱意,爱让他感受到至今从未体验过的复杂感情。
泊瓷从上方凝视着式尘的面孔,她似看到了一朵含苞的花朵在自己的掌心之中缓缓地绽放而开。
她靠近他,他身上环绕着淡香,这是她房间内的香薰味,跟他周围的气息融合在一起。
只是很奇怪。
明明是同样的香气,可是从他身上传来的更加柔软,不知不觉就会钻进鼻腔,刺激嗅觉,充满令人心跳躁动的香气。
“小姐……”
式尘睫毛轻轻颤着,喉结滚动,因为刚刚哭泣过,眼睛水润,眼角连着脸颊仿佛晚霞般红的动人。
他看起来像是一只落入陷阱的猎物。
泊瓷的眼中浮动着危险的光。
她白皙而纤细的手指抚上他的喉结,感觉到他的背脊都僵硬了。
当脆弱的位置被人掌控,身为一个武者,式尘身体会陷入本能的防御,但是都被他克制住了。
“皇帝驾崩之后,你需要登上皇位,式尘。”
式尘的呼吸有些紊乱:“听…小姐的安排……”
“赵丞相的三女,有凤仪之星,若为后,可稳后宫,诞皇子。”
只是一瞬间,式尘觉得仿佛整个人被推入了深海,冰冷瞬间入骨,所有的感情都冻住了。
“小姐?”
式尘苦笑,“我不能应允。”
泊瓷收回了触碰着他的手,冷声说:“式尘,我说过的,你要忠诚,我才能给你天下。”
“对,可是我最开始去小姐身边,不是为了这天下,只是为了当仆人。”
泊瓷眯起眼眸,捏住了式尘的脸:“既然是仆人,为何不听主人的话?”
“弦隐说你不喜欢傀儡,而且我已经告诉过小姐了,我是爱着小姐的。”
式尘感受着脸颊被捏住的疼痛感,心中反而涌起了一丝欣喜。
“我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仆人,小姐不是也认为我的想法很有趣吗?”
泊瓷目光明显柔和了下来,轻轻歪头说:“我有吗?”
式尘察觉到了她眼中的温柔,高大的青年嘴角含笑,注视着她的眼中都闪动着浅浅的光:“有的,小姐总是问我在想什么。”
泊瓷眨了眨眼睛说:“我不记得了。”
式尘抿起唇角,小声抗议说:“小姐又欺负我。”
“不想被欺负的话,就接受我的安排。”
泊瓷倾身靠近式尘,低声说:“成为合格的君主。”
式尘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小姐,请你使用另一个计划吧。”
泊瓷意味深长地问:“另一个计划?”
式尘点头,语气认真地说:“我觉得小姐身为国师,肯定不会将所有的可能性都放在我的身上,不如说,这命运的星辰之中,真的只有一个帝王星吗?”
式尘深深地低下头说:“小姐,也许是我胡思乱想,但是我觉得小姐一定想过我不能成为君王该怎么办?”
在式尘来到国都之前,被泊瓷放入地下场就是对他的考验与锻炼,之后也放在身边观察了一段时间。
可是就算是这样,人心易变,谁也没有办法保证,一个流落在外的皇子掌权之后会变成什么样。
“小姐,你比谁都忠于这个国家,希望国家有贤君,作为泊氏的家主,你也在保护着自己的家族,就算有一天一切都会消亡,至少不会消亡在你还在的时候。”
式尘语气坚定,眼眸中不止是爱意还有敬意与崇拜。
“小姐,你还记得么,我说过的,我想保护小姐所珍惜的一切,我从来没有想过成为小姐的合作者,也不是小姐的博弈者,我是小姐的‘私有物’吧。”
泊瓷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式尘,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式尘很忠诚,也很聪明。
作为君王的资质是够的。
式尘察觉到了泊瓷的迟疑,他双膝跪地,深深俯首说:“小姐,你尊重所有的人选择,我求你了,能不能也尊重我的选择。”
“我说过的,我的身边没有自由。”
式尘眼眸瞬间暗淡下来,只有这件事他不能……也无法妥协。
“如果我登上帝位,那么就不在小姐的身边了。”
式尘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在转身离开前说了一句:“我从今天起就开始抗议,小姐不要再管我了。”
泊瓷微怔,轻轻咳嗽了一下,看到式尘转身就回来了,面无表情地给她倒了一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