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上次的试探,孔靖瑶确定辰王的手中并没有解毒的办法,否则那时候他完全可以通过胁迫逼她帮助自己做事,但他选择了直接将她掳走。
眼下唯一还有些希望的就是乞颜鹜。
之前他明确地表示过自己手下的巫医是可以拔除孔靖瑶身上的蛊毒,并在今日派来信鸽询问她要不要前往北境拔毒。
不论真假,如今她都想冒险一试。
门前的光线陡然暗下来。
“阿兮……”
身形高大的男人从门外踱步而入,他身上还穿着一袭绯色长袍,身前补子绣着一只活灵活现的麒麟。
齐楚昭站在门前掸了掸外面带回来的寒气,而后快步走到孔靖瑶面前,原地转了一圈,“好看吗?阿兮是不是第一次看我穿朝服?”
孔靖瑶伸手将他冰凉的五指捂在自己的掌心,搓了搓,微笑着点头,“好看的。”
待到手暖和了些,齐楚昭一手将孔靖瑶的双手反捂在掌心,一手揽过她单薄的肩头,声音温柔,“近日朝事繁忙,怠慢了阿兮,阿兮可有怨我?”
孔靖瑶倚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摇摇头,“咱们来日方长。”
齐楚昭揽着她的手紧了紧,口中重复了一遍“来日方长”四个字。
这时,欢儿将孔靖瑶为他提前准备好的青色竹纹的便服,恭敬地放在桌上后,偷笑着退了出去。
出门后,还为二人将门从外面带上。
此时房间只剩下二人,孔靖瑶抬手羞怯地拍了拍齐楚昭的胸口,“我帮你更衣吧。”
“好,”齐楚昭倾身附在孔靖瑶耳边,“有劳,娘子。”
先前还未消下去的红,此时更甚了。
孔靖瑶软绵绵地瞪了他一眼,指尖慢慢滑落在他腰间的玉带上。
齐楚昭被她盯得心跳早已乱了节奏,他极力克制自己紊乱的呼吸,可是猛烈起伏的胸腔早已泄露了他的秘密。
孔靖瑶垂眸脸早已红到了耳根,动作生疏地摸索着解开玉带的方法,可是她试了好几次,却始终不得其法。
忽而,一双滚烫的掌心附在她的手背上,动作轻柔地牵动着她的五指。
“咔嗒”一声,玉带顺着齐楚昭的长腿滑落在地。
他嗓音低哑,“娘子,可学会了?”
孔靖瑶佯装生气扭过头不去看他,葱白的手指一颗一颗为他解开纽扣,绕到他的身后,接过从肩头落下的外袍,规规整整地挂在衣架上。
她本想着自己帮他解去外袍是方便他自行穿上替换的便衣。
谁知外袍都已经挂好了,齐楚昭却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孔靖瑶不解地绕回到他跟前,“怎么不穿上?”
“娘子,送佛还要送到西呢,穿衣怎么能就半途而废呢?”他贴着她耳语,炽热的呼吸不停拍打在她的脸颊,挠得人心痒痒的。
孔靖瑶伸手在他腰上狠狠拧了一把,“你今天很无赖……”
还未来得及松开手,就被齐楚昭的大掌顺势按在他沟壑起伏的小腹之上,他微微俯下身,“我还有更无赖的时候……”
孔靖瑶刚想反驳,甫一偏头,一片温热的软肉贴上了。
这次他不再像上次那般小心翼翼,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稳稳托住她的后颈狠狠掠夺她的呼吸。
他早已不满足于唇与唇的相触,想要多,更多。
紧贴的双唇慢慢松开后,肆意在孔靖瑶的脸颊脖颈间辗转。
孔靖瑶紧张得双手死死掐着齐楚昭的腰,指尖都陷入他肉里半寸。
忽然,齐楚昭松开孔靖瑶,猛然转身。
“嗯?”
孔靖瑶不明就里,当下她喉间干涸难耐,到嘴的甘露却忽然从眼前消失。
她恋恋不舍地拽了拽他的衣角。
齐楚昭始终背对着孔靖瑶,动作别扭地开始自行套上便服,他有些结巴地开口道:“那个,母亲和父亲还在等着我们呢,再不去就晚了。”
“哦。”
孔靖瑶有些不满地鼓了鼓泛着红晕的腮帮子,绕到齐楚昭身前想要帮他系衣带。
刚转过去,眼睛不小心扫过他身前的衣襟,一片不小的隆起,吓得她赶忙转身,跑出了房间。
早年在假扮郡主时,闲来无事,也算是博览群书,当然也包括了某些禁书。
如今,孔靖瑶脑子里走马灯似的开始飞速滚过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真是要命了,她抬手捂着自己滚烫的脸颊逃出了房间。
很快,齐楚昭领着孔靖瑶出现在齐家祠堂。
国公夫人看到孔靖瑶,连连朝她招手,“阿兮快到娘这儿来。”
孔靖瑶见到国公夫人也很开心,她果断抛下齐楚昭,快步朝国公夫人跑去,亲昵地靠着国公夫人肩头撒娇。
齐国公最近已经可以自己架着拐杖慢慢行走了,他立在原地用手肘碰了碰齐楚昭,“儿子,最近虽然朝中事务繁多,但千万不要忽视了阿兮。那件事你还记得吧,你爹就是你最好的教训,那时候真的快折腾掉半条命……”
齐楚昭一想到自己幼时,有一段时间父亲因为边境战事连连,母亲觉得父亲从未在意过这个家,执意要与父亲和离。
那段时间,父亲每天早上就要去母亲娘家门口跪着认错,一连过了七日,母亲才心软开门让他进去。
之后又经历了一年的考验,父亲终于挽回了母亲的心。
也是那段时间,从前在齐楚昭眼中威风凛凛的父亲,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妻管严,不过齐楚昭并不觉得有什么,至少爱他的父母也因此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
至今,齐楚昭对父亲那时的经历依旧历历在目,他冷哼一声,“我可不会沦为跟父亲一样的下场……”
齐国公扫了一眼自己身边自信满满的儿子,勾了勾唇角送上美好祝福,“但愿如此。”
齐楚昭和齐国公慢慢行至孔靖瑶身边,偷偷听到两个女人闲聊——
“让我瞧瞧,我们家阿兮是不是又瘦了?”
“没呢,我最近能吃能睡,还胖了不少。”
“能吃就好,你可千万不要替煜恒省钱,他平日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让他将私库的钥匙交给你,想买什么就买,想吃什么就吃。”
齐家的两个男人皆满脸无奈地望着不远处相亲相爱的两个女人,连连摆头。
过了一会儿,国公夫人看了一眼时辰,“吉时到了,我们一起给列祖列宗还有云阳上香吧。”
四人手持燃香,朝着齐家的列祖列宗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袅袅青烟,在祠堂半空升腾,满室都弥漫着檀香令人沉浸的香气。
国公夫人扶着齐国公先一步回房休息。
齐楚昭从一旁搬来两个蒲团,自己先一步坐了上去,而后拍了拍自己身旁的那个,“来坐。”
两人依偎着望向齐楚天的牌位。
半晌过来,齐楚昭哽咽着缓缓开了口,“大哥,对不起之前是我错过你了,不过这次来也是想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旋锋军被我们一网打尽了,你在天之灵也能够安息了。”
“我一直都有遵循当年答应你的那般,好好守护父母亲,好好守护齐家军,将来我还会好好守护我和阿兮组建的小家……”
说着齐楚昭低头看向怀中的孔靖瑶,“大哥,我找到了想要相守一辈子的人了,她叫阿兮,请你一定要保佑她健健康康,一辈子就这么开开心心没心没肺……”
孔靖瑶“啪”的一巴掌拍在齐楚昭胸前,压低声音,“我第一次跟大哥见面,你干吗要在大哥面前诋毁我……”
孔靖瑶双手合十抵在鼻尖,“大哥,你不要听他胡说,我过去可是名动京城知书达礼的名门贵女,世家典范,不是像他说的那般。”
“是是是,”齐楚昭屈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无论你什么样,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我最爱的阿兮。”
孔靖瑶眼眶发红地回望着他,“我也是。”
喉间一阵痒意,孔靖瑶侧身拿出手绢掩着唇。
稍稍缓解之后,松开手绢发现上面丝丝红色的血痕,她赶紧藏回袖中。
齐楚昭从一旁为她端来温热的茶水,“好点了吗?”
孔靖瑶抿了一口,“嗯,没事的。”
齐楚昭再度看向齐楚天,“大哥你一定要保佑阿兮能一直健健康康,我还有很长很长的路想与她一起走……”
闻言,孔靖瑶将头埋得更低了些,生怕自己的眼角的泪水被他发现。
之后,齐楚昭又跟楚天喋喋不休地念叨了好一阵,两人才从祠堂中出来。
待两人回到将军府时,已经临近子夜了。
一弯银钩一般的月亮,黯淡地挂在天边。
齐楚昭将孔靖瑶送回她所居住的院子,两人立在月下,谁都不愿第一个松开对方的手。
齐楚昭拇指指腹反复婆娑着孔靖瑶的手背,“阿兮,你放手吧,不然咱们俩今晚谁都不要睡了。”
孔靖瑶握着他的五指,一点一点松开他的每一个指节。
如今剩下最后一截指尖,她捏着的手指不由得紧了紧,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煜恒哥哥,我会好好活着。”
齐楚昭松开孔靖瑶的手,揉了揉她软乎乎的脑袋,“想什么呢,你当然要好好活着,日后你会成为我的妻子,成为我们孩子的娘亲……我们以后还有好长的路要走,你必须要好好的。”
孔靖瑶望着自己空荡荡垂在身侧早已冰凉的手,重重点了点头,随即转身,背对着齐楚昭,“我乏了,先走了。”
齐楚昭朝着她瘦削的背影挥了挥手,“好,明日我下朝就来找你。”
孔靖瑶没有答话,默默步入小院,湮没在一片银色的月色之中。
这便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
自三年前的那晚之后,孔靖瑶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没了踪迹。
齐楚昭带着她的画像,从京城一路南下,寻遍了所有他能想到的地方,但三年来依旧一无所获,甚至一点关于她的消息都未曾听闻过。
如今他已经走到了与南疆相接的边陲小镇。
这里是他最后的希望,如果此处也没有,那他真的不知道天下之大,孔靖瑶到底在哪里。
齐楚昭挨家挨户询问,他们是否有见过画像上的姑娘,村民皆纷纷摇头,表示自己没有见过。
就在他即将失望而归时,听到几位从背着背篓回村的村民议论——
“好险,刚刚咱俩险些就要被林中那位娘子抓去试毒了!”
“还好咱俩跑得快,不然现在可能都没命回来了!”
“真是太吓人了,下次千万要绕着走,今日要不是你贪那娘子派发的几两银子,咱们怎么会遇到此般艰险呢?!”
“怪我怪我,下次我再也不贪心了!”
齐楚昭听到之后,甚是好奇,主动上前打听,“两位小哥,请问你们有没有见过画像中的女子?”
两位小哥脑袋凑到一块儿,皱着眉头看了许久——
“阿强,你看这个像吗?”
“我觉得不像,你看这位女子一看就是大家闺秀,怎么会是那位要人命的恶婆娘呢?”
“我原本也是这么觉得,但是你看这双眼睛,不觉得一模一样吗?”
那位被叫做阿强的小哥,点点头后,又飞快地甩了甩脑袋。
齐楚昭见两人模棱两可的表现,瞬间对他们口中的“恶婆娘”产生了兴趣,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能否请两位带个路,你们口中的姑娘到底是不是我找的这位,我自行前去辨认一二,可好?”
两位小哥目不转睛地盯了齐楚昭手中的这锭银子许久,最后齐齐摆手,“这位客人,请恕我们无法给你带路……”
阿强补充道:“你这银子,我们担心有命拿没命花。”
齐楚昭并不想强人所难,“劳烦两位为在下明示一下,那位姑娘所在的方向即可。”
“好。”
两人将“恶婆娘”所在的位置大致给齐楚昭描述了一遍。
齐楚昭将银锭塞入他们手中,转身离开。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两人不禁感叹,“好好的小伙子,为何这般想不通,偏要去闯那虎穴!”
阿强朝着齐楚昭离去的方向大喊,“小哥,如果之后你不幸死在里面了,看在你这锭银子的份上,我们会为你收尸的!”
齐楚昭没有回头,将手举过头顶,朝他们挥了挥手,而后消失在密林的尽头。
传闻中,南疆密林丛生,其中还暗藏着不少的蛇虫鸟兽,许多不知道路的外乡人,都是在此处丧了命。
一路上,齐楚昭也算是见识到了,碗口一般粗细蟒蛇他就随手杀了三条。
还有一只花纹怪异体型巨大的大猫一直尾随着,伺机想要将他扑倒,都被他轻松躲避。
这儿好像也没有那两人说得那么恐怖。
渐渐地,越往深处走,景色愈发艳丽,眼前无数令他眼花缭乱的鸟,它们身上的羽毛五彩缤纷,在齐楚昭眼前晃啊晃啊,很快他就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不久就不省人事栽倒在地。
待他再次恢复意识,耳边有两人悄声细语:
“老大,你抓着外乡人来干嘛?”
“不是我要抓他,是他自己走到迷魂阵中去了,要不我救他,他恐怕早就被那些凶兽给分食干净了吧。”
“老大,没想到你还有如此心善的一天?”
“这不是,今日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来,路过时正好看到这位小哥衣着华丽,想来是位不凡之人。”
“不愧是老大,还是你有眼光。”
当其中一个声音响起时,齐楚昭不禁一怔,就算是阔别了三年,这个声音至死他都不会忘记。
那位被称作“老大”的女子,正是孔靖瑶。
他奋力挣扎着自己沉重的眼皮,好不容易虚开了一个缝隙。
小二殷勤地询问:“公子,您醒了?”
齐楚昭跌跌撞撞将小二扒拉开,却只看到了一眼那个女子离去的背影。
齐楚昭发现自己的双腿根本无法使力,他一把拧住小二的衣领,“刚刚离开的那人是谁?”
小二哆哆嗦嗦地赶紧回答,“那、那是我们家掌柜的。”
他松开来小二的衣领,半信半疑,“掌柜的?你们这家店在此处开了多久了?”
小二很快恢复平静,“这家店是我们掌柜祖上传下来的,估摸着少说也得有个三百年了吧。”
“三百年?”
小二见齐楚昭不信,咬着下唇,怯怯伸出一根手指,“一百年,不能更少了。”
齐楚昭不与他争辩,“好。那你告诉我,你们掌柜是一直都在此处,从未离开过吗?”
小二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我是三年前来的,在这之前的事我也不太清楚,要不您点几道我们掌柜的拿手菜,兴许她一高兴上来请你喝上一杯,到时候,您有何疑惑皆可亲自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