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接个电话。”说着许柏珩起身走出包厢。
电话打了大概还没有一分钟,许柏珩回包厢说他要先走了,也不知道给他打电话的人是谁。
他走的时候表情愠怒。
这顿饭在许柏珩走了之后没多久也结束了,他们三个住在一起,就温听澜家有点远。
坐了地铁又转了一班公交车,温听澜到家八点还没到。
家里只有梁芳和温逸辰在。
今天是温建波最后一次在公司加班,还剩下一点点工作没有交接好。因为温建波不在家,温逸辰不知道用什么甜言蜜语骗来了平板的使用权,听见开门的声音他以为是温建波被吓了一跳。
温听澜一进屋就看见了温逸辰藏东西的动作,反正和她没有关系。
梁芳从客厅里探出头看见是温听澜回来了刚想说话但也想起她们母女俩个在吵架,便又回到了沙发上。
这种冷战极其幼稚,但两个人都不愿意低头。
温听澜洗了澡回到房间时手机在震动,是云之桃给她打了语音电话。
她来电话是八卦今天晚上温听澜和陈序洲吃饭的内容。内容有点敏感,温听澜坐在床边,人面朝着卧室门随时防备着有人进来。
“其实也没有什么,就一块吃饭,话都没有怎么说。”
云之桃语气有点可惜:“怎么会呢,我晚上还特意给你测了一下塔罗,都出恋人牌了。”
温听澜笑:“完全没有,我怀疑是因为秦礼妹妹在所以才会喊我一起去的。你还是算算许柏珩吧,今天吃饭的时候他提前先走了,看着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情。”
云之桃不在意:“完全不用算,真要出什么事情,没多久他就要自己发消息告诉我的。”
分享欲。
温听澜人往后坐了坐,扯过床头的抱枕抱在怀里,脸上挂着长辈的笑容:“你们关系挺好的。”
云之桃不知道是不是在装傻:“也就那样,平时聊聊天互损一下。他有的时候可烦人了,我看见他消息都懒得回。”
“挺好的。”温听澜下巴搁在抱枕上,口齿有点不清。
“哪里好了?”云之桃觉得他明明很烦人。
“有的时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甚至说不上几句话,到头来就只可能是很多年以后对方嘴巴里的我以前有个同学。”
云之桃不傻,听出来她说的是她自己和陈序洲。犹豫再三之后,她在电话那头坐端正了一些:“其实我私下算过班长和副班妹妹,他俩不的盘不合。”
“你还说我今天恋爱运势toptop呢!”温听澜不信,但也希望这是真的。
可宋娴艺很好,陈序洲也很好,她阴暗里的愿望只会显得她自己太丑陋。
云之桃找台阶下:“所以就是听个乐,准就被人夸一句牛,不准大不了就被骂两句。”
刚说完,温听澜就听见云之桃那头传来她爸妈的声音,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后,云之桃才再开口:“好了不说了,周一见。”
“好,周一见。”
低气压一直弥漫在温听澜和梁芳之间,她从来没有这么和梁芳生过气。
周日在家,温听澜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作业,因为晚上要出去吃饭,梁芳中午没有准备什么菜。就点了一些外卖,温听澜写考卷写到一半听见外面吃饭的声音,她停了笔但没有起身,就这么坐在房间里听着他们开始吃饭的声音。
梁芳一边拆着外卖包装一边喊着房间里的温逸辰:“辰辰,出来吃饭了。”
椅子在瓷砖上拖动发出刺耳的声音,然后是温建波说话:“要送的礼,你弄好了没有?”
“先去洗手。”这话是梁芳对温逸辰说的,然后她才回答温建波,“已经差不多了。”
温建波哦了一声。
温听澜握紧了一些手里的笔,听着他们开始吃饭,偶尔传来几声点评饭菜是否可口的说话声音。水笔在草稿本上晕开墨迹,没一会儿外面响起温建波的声音。
“女儿呢?怎么没来吃午饭?”
梁芳没好气地回答:“在房间里写作业呢。”
“那也要吃饭。”温建波继续说,“你怎么不喊她出来吃饭?”
梁芳语气依旧不好:“我现在是喊不动她了,她现在长大了有叛逆期了,都和我吵架了。”
温建波那天也在家,他白了梁芳一眼:“你都多大的人了?你还和女儿吵架?”
梁芳看老公不站在自己这边,嗓门都大了起来:“我不管多大我都是她妈,现在她还吃我的用我的呢,她就敢这么对我发脾气了,弟弟吃了一块她的巧克力就跟要了她命一样,我还能指望她以后给我养老呢?你自己没长嘴巴啊?你怎么不喊她出来吃饭?”
算了,明天就是自己去分公司的日子了,最后一天待在家里了温建波也不想在这时候和梁芳吵架,拿着筷子走到温听澜卧室外面敲门:“出来吃饭了。”
温听澜望着草稿本上那一大块黑色的墨迹,微微抬起手腕,让笔尖离开纸张:“你们吃吧,我早饭吃得有点多了,不太饿。”
“这孩子……”温建波也没有再说什么。
仿佛从这扇门里走出去,吃一口饭就是弱者的象征,温听澜赌气不肯吃。
书包里还有温听澜平时上学时在下午或是晚自习垫肚子的饼干,昨天一整天在外面还是有点打乱温听澜平时复习的节奏。
她强迫自己不去受这顿午饭的影响,但胃和心脏的不适感却没有办法轻易忽略。她看着考卷调整了一下草稿本的位置很快又进入平时学习的节奏里,她得考出去,成绩一定要保持住。
一下午写完四张考卷后,温听澜听见了他们计划着提前去饭店的事情,路上还有给几个亲近的朋友同事送礼盒去。
温听澜照旧穿着居家服坐在书桌前,喝了一口水之后从包里拿出语文卷子、课本还有笔记本。
右手食指的老茧鼓起了一块儿,温听澜全身都很白,手也白,唯有食指老茧微微发黄。
甩了甩有点酸痛的手腕,温听澜刚写了几个字卧室的房门就被打开了。
梁芳穿着特意买的新衣服,戴着她首饰盒子里最贵的那副耳环站在门口:“走了。”
温听澜没动:“我不舒服,不想去。”
在梁芳眼里温听澜从来没有这么不听话过,以前都是自己说什么她做什么,突然之间不知道是和什么人学坏了,还敢和妈妈顶嘴吵架了。
梁芳剜了她一眼,对自负的长辈来说向小孩子低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爱吃不吃。”
温听澜听见了他们离开的声音,继续写着填空题。
拆了一包饼干放在考卷边,趁着看阅读理解题目的时候,温听澜往嘴里塞了两块。
桌边还贴着周一早自习要默写的英语语文范围,温听澜写了一半之后,没有抬头就能熟练地直接伸手打开台灯。
手机震动了两下,是宋娴艺。
她发了两个委屈哭泣的表情。
【宋娴艺】:你怎么没来?早知道你不来我也不来了,我一个人好无聊啊。
【温听澜】:我身体不太舒服。
【宋娴艺】:啊?你没事吧?现在好点了吗?
【温听澜】:好多了。
温听澜看着自己胡诌的回复,有点内疚。
回复完,她把手机放一边,才写了没几题,手机又开始震动了,是温建波给她打电话。
难道是喊她去吃饭吗?
温听澜狐疑地接通了电话:“喂,爸爸。”
“你在家是吗?你现在去看看客厅里有没有一个红色袋子?”温建波从饭店的包厢里走出来。
温听澜走去客厅,一眼就看见了玄关处的红色纸袋子。温听澜对着电话那头的温建波详细描述了袋子的样子:“是这个吗?”
温建波:“对对对,你现在打个车过来。真是的,让你妈准备好送礼的东西,都问过她了,还落下了。”
挂了电话之后,温听澜收到了一个定位消息。
打车到饭店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温听澜走到包厢门口却不是很想进去,拿出手机正准备给温建波发消息让他出来拿时,包厢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梁芳风风火火地从里面出来,一看见温听澜手里的礼盒就送了一口气。
今天吃饭的人不止有宋娴艺一家,原本准备刚才把礼盒都送人的,可发完才发现少了一个,是她出门时候漏掉了一份。
温听澜没说什么,只是把手里的礼盒递过去。
梁芳拿过袋子:“跟我去车子里再搬一箱酒过来。”
温听澜没说话,无言地跟在梁芳身后。
从停车场再走回包厢,温听澜一路上就像是一个哑巴一样。
梁芳拎着白酒,朝着包厢赶回去,还不忘在路上像个没事人一样提醒温听澜:“等会儿进去跟叔叔阿姨们打个招呼,然后坐下来吃点东西。别板着一张臭脸让人看我们家的笑话。”
叮嘱交代也只是为了让家里不丢脸,温听澜难得犟了这么久:“我不进去。”
梁芳风风火火地往前走,突然停住了脚步:“我觉得我有必要去你们学校和你的班主任好好聊聊了,温听澜我发现你去了三中念书之后特别不乖了,你是交了什么朋友把你给带坏了吗?”
“你知道我们学校在哪里吗?”温听澜觉得好笑,她压根就不关心自己,上学接送会因为堵车只肯送到路口,晚上下晚自习也没有去接过她,还会把晚饭的碗筷留给她洗。
她不是跟着别人学坏了,她只是跟着别人知道了要反抗。
梁芳气不过,马上就要走到包厢了,四周来来往往都是服务员,她不想在这里让路过的饭店人员看笑话。
咬牙切齿:“我今天晚上回去就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你现在立马给我扯出一个笑脸滚进包厢里喊叔叔阿姨。”
温听澜知道梁芳这次是真的生气了,马上温建波就要去清海那边的分公司,到时候家里就她和梁芳两个人了,温听澜知道这时候和梁芳吵架不是明智之举。
冲动让温听澜想要现在就转身离开,可权衡利弊之后她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我先去一趟洗手间。”
饭店卫生间里用的熏香是木质调,红色的地毯并不能让环境显得敞亮。
温听澜背靠在贴满瓷砖的墙壁上,呆呆地站在那里浪费时间。想要深呼吸控制自己的情绪,可看着女卫生间的标志,又觉得站在这里深呼吸不是个好选择。
“安全出口”的标志呢?
温听澜朝着四周开始张望,妄图找一个可以让自己好好发泄情绪的地方,可一抬头却看见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的洗手池边看着她。
白色的上衣在身后的镜子以及头顶的灯光照耀下有点晃眼刺目。大约今天不是在学校,他还有点臭美地用发胶自己抓了一个发型,额前的碎发上去了,露出好看的眉眼山根。
一对视,所有的注意力都停留在他浅色的瞳孔上。
是陈序洲。
他抽了张纸巾正在擦手,有一点撞破别人窘迫的尴尬和错愕。视线撞到一起,头一回陈序洲先错开目光。
陈序洲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这样的温听澜。昨天他生日因为没在家里过,所以今天才和爸妈一起出来吃饭庆祝一下。没想到这么凑巧,在这里遇到了温听澜。
视线闪躲后,他觉得自己应该赶紧离开,然后给她一个人独处的空间。但看见她这样子,自己直接走开也不是很好。
再看过去,温听澜已经调转了身体,她额头抵着墙壁背对着他。
原本几乎挤满了温听澜全身的难过,在尴尬登堂入室后,情绪被中和了,她突然没有那么难过了。
为什么每次在学校外面遇见他自己都是这么一副可怜样子呢?
一开始是从一中转三中的暑假,后来是过年的时候被他撞见温逸辰抢自己东西,现在又是和梁芳吵完架。
胳膊被轻轻碰了一下,温听澜稍稍偏头就看见一双好看的手拿着一张纸巾。
“还好吗?”
其实一开始陈序洲想问她“没事吧”,可看她这样子明显就是有事。
温听澜接过纸巾,她脑子乱乱的,说话也没有多想:“我还没哭。”
陈序洲一哽,看向她的眼睛确实没有眼泪。但她刚才背对着自己的样子怎么都会让人误会是要哭。
他苦笑,一开始还有点担心她,但又被她这话给逗笑了:“预防着?”
纸巾是洗手池旁边给大家擦手的纸巾,打湿了也不容易破。温听澜抓紧了一些纸:“那我努力。”
陈序洲改口:“别,千万别努力。”
突然起来的关心,温听澜知道他只是作为一个有同情心的正常人所以才对自己进行安慰的。可她喜欢他,这么一点点好感就像是着火的原野上轻轻拂过的风。
“要我帮你去喊宋娴艺出来吗?”温听澜问。
陈序洲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就扯到了宋娴艺身上了。他笑:“你这么嫌弃我的安慰吗?”
看着白色的纸巾,温听澜转了回去,后背重新靠在墙壁上,抵着脑袋站在旁边:“没有。”
不是嫌弃,是怕自己想太多,最后真的骗过了自己。
“出什么事情了?”陈序洲想了想,还是决定好人做到底,“一个人站在这里难过。”
温听澜折着手里的纸巾:“我爸升职了,之后要调去清海那边,我们家今天在这里请人吃饭……”
说到一半温听澜顿了一下,陈序洲以为她说完了,有点疑惑:“你舍不得你爸?”
什么嘛。
温听澜怎么会舍不得温建波,她蹙着眉,表情有点嫌弃:“我还没说完呢。”
陈序洲一侧肩膀倚着墙壁,站在温听澜三步之外:“对不起对不起,你继续说。”
在温听澜手里的纸巾被叠成了一个整整齐齐的正方形:“前几天我就和我妈闹了点不愉快,她好像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偏心。我说她偏心,但她说我学坏了,因为以前她就偏心但我一直没说什么,现在我揭她短了她就觉得我不乖了。”
学会反抗了。
陈序洲倒是有点欣慰,但也意识到或许是自己那天在秦礼小叔家附近对她说的那些话才让她陷入到了这种境地之中。
她还没有办法彻底摆脱原生家庭,自己让她高举“反帝国主义”的旗帜,反而是害了她。
一丝愧疚感在心头产生。
被叠成正方形的纸巾又被温听澜展开,她盯着脚下红色的地毯:“我其实对自己有点失望,我想要和我妈反抗到底,但是我现在还不能。”
陈序洲站在旁边很耐心地听着她的话,等她说完,他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叫足智多谋,多会权衡利弊啊。不愧是我们年级第一,在理智这么下风冲动占领高地的绝境时刻还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什么呀?温听澜莫名其妙就得到了一同夸奖,可这突如其来的夸奖却在一瞬间将温听澜的难过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