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没回？”贺远舟示意她身后的岔路。
“我跟着你走的。”初绪解释。
“我要去趟超市。”贺远舟的语气忍不住带上一丝笑意，所幸有夜色的遮掩，他个子又高，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那我也去。”初绪黏着他。
贺远舟任她跟着。
这个点的超市学生不少，白炽灯又亮晃晃的，把某人的身段和脸蛋都照得明明白白。
他连穿学校丑陋的黑色大袄子都好看，头小腿长，黑色映得他皮肤很白，眉目轮廓清朗，只有鼻尖被风吹得微微发红，我见犹怜。
他走到哪，人群的目光就跟到哪。
初绪感觉到周围人的注目礼，也不敢离他太近，默默去自己最常买的货架上挑零食。
等她把喜欢的麦香鸡味块的口味都抱在怀里，犹豫是该默默回寝室还是去找他时，贺远舟突然跟鬼似的从她身后冒出来，手里拎着购物篮，里面只有一瓶矿泉水，示意她：“放这儿吧。”
“哦……”初绪瞄了一眼，趁私下无人，“哗啦”把手里的东西都丢进去。
“还有什么要买的？”贺远舟问她。
“有，你吃过小老板海苔卷吗？还有即食柠檬片，还有重庆小面……哦，你说你不吃辣的，”初绪基本上把超市里能吃的零食都吃了一遍，兴致勃勃地给他带起货来，“我其实也不太能吃辣，但这个方便面真的很好吃，涮水吃都好吃。”
贺远舟跟着她在货架间穿来穿去，她每安利一样，就顺手拿几包丢进购物篮。
初绪还以为是自己的推销大成功，又挨个点名了自己喜欢的芦荟味酸奶，百吉福的草莓芝士，直到购物篮堆满东西，沉得贺远舟默默换了只手提。
已经九点五十分，马上要到熄灯时间，超市里的人慢慢变少，收银台扫码时发出紧凑的“嘟嘟”声，变成一种无形的催促。
但贺远舟并不催她，只是温吞地跟着。
最后她居然还要到冰柜前看一眼，大冬天的，里面的冰淇淋早就清空了，只有几样不太畅销的。
“你要吃吗？”贺远舟早就知道她这人奇怪，多嘴问了句。
“你吃过方糕吗？就是这个。”初绪推开冰柜，拎起一袋包装朴实的雪糕给他看，脸颊被冰柜上的暖光照得明亮。
贺远舟摇摇头。
“那我请你吃一个，这个里面有红豆沙和绿色的冰淇淋，还有一块糯米糕，那个超级好吃。”初绪不等他拒绝，从冰柜里拿了两袋，便匆匆带他去结账。
时间紧张，容不得贺远舟说出那句“不用了，谢谢”，默默帮忙把扫过条形码的零食装进购物袋里。
初绪一开始还尝试把他们俩买的东西分开，但超市阿姨的动作太快，估计是怕他们俩被困在寝室楼下，刷刷地扫，转眼就分不出来谁的是谁的了。加上全是她爱吃的，她自己也搞不明白这里的东西到底是给谁买的。
贺远舟一早把他的饭卡放在刷卡机上了，初绪瞥了一眼，阿姨已经扣完了他卡上的钱，只好默认是给他买的。
算了，她明天再来买麦香鸡味块也是一样的，晚上吃多了口渴。
离开超市已经是九点五十五，按理来说已经是生死时速，他们应该拎着零食往寝室楼下冲，但贺远舟走路永远不紧不慢的，从袋子里拿出她那袋冻得硬邦邦的方糕，递给她。
初绪被他带得也不着急了，撕开包装咬了一口，没咬到糯米糕也就算了，冻得她牙生疼，在路灯下龇牙咧嘴了一番。
贺远舟看她那样子，谨慎地没有伸手去碰袋子里的冰淇淋。
结果听这人撺掇他：“你快尝尝，看看你的糯米糕大不大。”
估计是刚才被冻怕了，她没有着急吃第二口，而是把包装袋里的冰淇淋从中间掰开，确认那块白色糯米糕的大小。
“唉，你看我这块就太小了，运气不好。”初绪摇摇头。
贺远舟觉得幼稚，嘴角轻抿了一下，又看她小鸡啄米似的低下头，把冰淇淋里最精华的一块叼出来吃掉了。
随后转头看着他，带了几分卖弄和催促，眼睛亮亮的。
贺远舟拗不过她，暗暗叹了一口气，撕开包装，学她的样子掰开冰淇淋，展示出糯米糕的一角。
“你的这个还行，快吃吧。”初绪有一丝羡慕，转过头去，又咬了一口冰淇淋。
“快走吧，寝室要锁门了。”贺远舟没听她的，开口转移话题。
“哦哦哦……”初绪这才意识到什么，难怪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了，只有不远处寝室楼下亮起的暖黄灯光。
贺远舟在男寝三栋，她在女寝二栋，中间隔了一小片松树林。
在林荫道上分开时，不等她开口说再见，他把那两大袋零食递给她。
“啊？”初绪愣住了，两袋东西沉甸甸地挂在她手上。
“给你的，我不爱吃这些。”贺远舟把左手插进兜里，另一只手还拿着冰淇淋，只能在冷风里挨冻。
“那你为什么买？”初绪有点不高兴，这人不识好歹，居然敢看不上她的眼光。
“圣诞礼物，回给你的。”贺远舟说完，转身就走了。
也不知道是怕被她追上，还是怕被锁在寝室外面。
……
很险，贺远舟在宿管阿姨锁门的上一秒踏进宿舍楼，应着阿姨的念叨弯腰签了字，拎着那袋冰淇淋往楼上走。
寝室在六楼，中间觉得无聊，他咬了一口冰淇淋。
不好吃，外壳是软的，里面很甜，她说的糯米糕也平平无奇，明明应该是软的，却被冻得太硬。
走廊上有垃圾桶，贺远舟停下来，想把手里的东西丢掉。
只是脚步在那里顿了顿，又离开了。
算了，勉强再吃一点。
第15章 Insomnia
寝室楼里的灯已经全熄了，初绪扛着沉甸甸的零食“蹬蹬蹬”跑上五楼，推开寝室的门，顾不上外边查寝的学生，开口第一句就是响亮的：“你猜怎么着？”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还以为你被人绑了呢，叶雯慧都打算报警了。”麦梓秋黑灯瞎火看不太清人，含着满嘴的泡沫，从浴室探出头来。
“怎么可能，”初绪拎着零食一摇一摆地进来，“哐”一下放在桌上，吆喝她们过来，“来来来，请你们吃零食，吃之前你们先猜一猜这是谁送的。”
“谁，你妈妈？”江灵玥溜下床，替她打了一个小手电。
“不是。”初绪叉起了小腰。
“那谁？你初中那个朋友吗？”叶雯慧扒拉了一下袋子里的东西，道，“可以啊，全是你爱吃的，这人能处。”
“不是。”初绪再次摇头。
“我去，不会是林洋展吧？”麦梓秋顾不上刷牙，跑出来吃瓜。
“啊？他干嘛送我东西，我跟他又不熟。”初绪被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听得疑惑。
“哦哦，不是他啊……那就是我想错了。”麦梓秋摆摆手。
“我懂，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对初绪有意思？”江灵玥神来一笔。
“哈？”初绪的脸皱在一起。
“唉，我们乱说的，但你不觉得他对你很殷勤吗，今天居然也送了你贺卡，我们班男的是不是就他送了？”麦梓秋向其他人求证。
“啊？”初绪觉得荒唐，“他送贺卡不是为了跟我们做姐妹吗？他给你们也都送了吧？”
“但是不一样，我觉得他是想给你送，又觉得不好意思，才给我们也送了。”麦梓秋提出不同见解。
“哎呀拉倒吧，”初绪不知道话题怎么给扯到这儿去了，她这会儿哪有时间关心什么林洋展啊，努力给她们拽回来，“再猜再猜，给我送零食的人你们绝对想不到！”
“到底谁啊，圣诞节给你送零食，难不成还是贺小花啊？”叶雯慧瞎蒙了一个。
谁知道话音落毕，初绪一下子安静了，郑重地走到她面前，紧握住她的手：“同志，你懂我啊！”
“啊？”这下轮到寝室里的五个人同步震惊，麦梓秋嘴里的牙膏沫喷了人一脸。
“真的假的啊，为啥啊？他怎么突然变性了？你向他要的吗？他怎么给你的啊？”江灵玥问了一连串问题。
她们虽然知道初绪一直在给贺远舟写信，前段时间还一直在看贺远舟推荐的书，但具体的细节初绪没怎么透露，完全想不到他俩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
初绪对她们的反应满意极了，翘着二郎腿在椅子上坐下，从袋子里拿出一瓶水，貌似是贺远舟一开始买给他自己的，打开喝了一口。
“等等，你先让我漱个口，我马上来。”麦梓秋摁住她，火速冲回浴室。
经过长达十秒的等待后，她终于回归组织，初绪清了清嗓子，跟她们细细道来：“我估计他可能被我今天送的贺卡感动到了吧，我去他教室的时候他还没走，还喊我一起回寝室。结果路上他说要去趟超市，就带我一块儿去了……我顺便给他安利了些好吃的，他听到了都往篮子里装，谁知道把我送回寝室楼下的时候全给我了，还跟我说是圣诞节礼物。”
“啊啊啊——”麦梓秋攥着她的冬大袍，兴奋地尖叫起来。
“我草啊初绪，你太牛逼了！你追了他多久来着？短短两个月拿下梧林一枝花，怎么办啊，我何德何能跟你是室友，苟富贵，勿相忘！”江灵玥扑过去握紧她的手。
“诶诶诶，别太夸张，就送了点零食而已，还不算拿下吧……”初绪罕见地谦虚起来。
“这哪是一点啊，两大袋，这得好几百了吧？我一个星期伙食费也才三百块，别的不说，小花还挺大方的。”
“主要你不觉得很反差吗？那是贺远舟诶！贺远舟居然给女生送零食！”麦梓秋说到这儿，拍拍初绪的肩膀，一口咬定，“他绝对也喜欢你，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结婚的时候能给我送请柬吗？”
“我也要我也要！我能做你伴娘吗？”
“别别别……”初绪招架不住她们的热情，再想想贺远舟晚上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她其实不觉得他喜欢自己。
可能只是不想欠她太多人情，毕竟她三天两头给他送东西，圣诞节再不回一点，好像说不过去。
--
事实证明，初绪的判断并没有错，那天晚上过后，她跟贺远舟的关系并没有发生任何实质性的变化，他照样不会主动给她写信，有时候路上碰到了，她也不敢主动跟他打招呼。
如果放在RPG乙女游戏里，他对她的好感度估计只能算是从陌生人变成了泛泛之交。
转眼到了一月份，第三次月考成绩出来后，全校都进入了期末复习阶段。
高中生的寒假短得转瞬即逝，从除夕的前一周放到大年初七，满打满算只有半个月。
初绪寒假还要去参加为期一个月的美术集训，要跟学校请两周的假，想到之后会落下很多课，这段时间只能玩命地学习，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想着搞男人，跟贺远舟的书信来往就渐渐断了。
直到期末考结束，她开始收拾行李，想到自己都要去集训了，跟他整整一个月见不到，顺便给他写了封信。
信的大概内容就是自己这段时间都干什么去了，要去哪里集训，学些什么，最后问他要微信号。
为了防止她离校之后某人还没回信，她还考虑周全地把自己的微信号写上去了，让他放假了来加她。
信的末尾还胆大包天地来了一句：
“我这次要出去一个月，我不在学校看着你的这段时间，如果有别的女生给你表白，或者给你写信，或者给你送礼物，你要学会拒绝知道吗？[凝重托下巴小人]
等我回来！[在海边含泪挥手小人]”
初绪本来还想着自己这么久没给他写信了，贺远舟肯定会很快回复，说不定还会乖乖把微信号给她，谁知道信一送出去，就跟石头丢进了水潭似的，音信全无。
鉴于她两天之后就收拾包袱走了，初绪只好安慰自己是他写得太慢了，没赶上时间，学校又没手机，联系不上她，等他放寒假应该就能联系上了。
可是并没有。
集训的日程安排得很紧凑，初绪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练习时间是平时在学校的十倍以上，小拇指关节跟手腕那块儿都磨掉了一层皮，洗澡的时候碰到水会火辣辣的疼。
于是时间很快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训练中过去，某天初绪看到画室墙上的日历，一边上色一边在脑袋里算了算，才惊觉梧林高一部今天应该放寒假了。
晚上在寝室打开手机一看，李沛榆和麦梓秋她们发了大概一万条消息给她，还有三个新的好友申请。
初绪的心跳一下子跳得很快，这是她能为贺远舟找的最后一个借口，如果他真的在今天给她发了好友申请，就表示半个月之前，他是愿意给她回信的。
只是期待越高，最后的失望就越大。她点开新朋友的申请，发现三个人每个都给她写了好友申请，备注了自己的名字，甚至没给她最后一丝念想。
全是同班的同学，女生她一早就加遍了，这几个都是不太熟的男生。
初绪把他们全都通过之后，丢下手机，抖开被子，把它从脚盖到头。
她从小到大其实喜欢过不少男生，连幼儿园都会特意带零食去给班里长得最白最帅的小男生，小学就更不用说了。
可那个时候还小，没有清晰的“追人”的概念，也并没有真的想要一个结果。小学生和初中生个子蹿得又快，每次放完暑假回来都会大变样，她几乎每年都会换几个人喜欢。
但贺远舟不一样，他的存在对她来说太有吸引力了，她是真的很想把他追到手。
所以一开始给他送信他不回的时候，初绪也不觉得受挫，只觉得自己还要再努力一点。后来他终于开始回应，给她送了书，在信里写解题思路，还送了圣诞礼物，让她不知不觉把对他的期待拉得很高，很满。
直到这次。
贺远舟的反应在初绪看来，是一种软性的拒绝。
意思就是说并不想加她的微信，并不想跟她有更多交流。
再反过来想想，没准他每次收到她的信都觉得很厌烦呢，所以从来不主动给她写，要过好久才会勉强给她回一封，内容也很敷衍。期末那段时间她没找他，他估计觉得松了口气吧。
初绪还是第一次品尝到失恋的滋味，所以并没有急着给自己转移注意力，躺在床上揪着这件事想了半天，越想越难过，最后流出了几滴眼泪，轻吸了吸鼻子，用手擦干。
可惜她这段时间一直睡眠不足，白天又太累。这种人生第一次的伤感时刻还没体验太久，中途闭着眼睛翻了个身，不小心睡着了。
--
初绪有两个手机号，一个电信一个移动，贺远舟都能背出来。前者的来电显示是“老婆”，后者是“老婆备用机”，她偶尔发现自己的话费套餐里居然还有几百分钟，就会用第二个号码给他打电话。
但贺远舟拿到的那张纸条上，写的是一串陌生的数字，连笔迹都让他觉得陌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