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结束之后,他关掉灯,在被子下勾住她的左手无名指,沿着指根摩挲了一圈,嗓音低低的:“你真的不答应和我结婚吗?”
初绪本来已经困得要昏过去了,直到听见这句,才惊醒了一丝,往后踢他一脚:“……不答应。”
贺远舟叹了口气,伸手把她抱得更紧,用下巴轻抵她的肩膀:“好吧……先睡吧。”
至于她后来为什么会答应,理由好像有点肤浅。一来是他旅游攻略确实做得挺好的,所有的门票都提前计划提前买好了,比她平时做的攻略玩起来要顺畅一些,还给她拍出了好几张绝美的人生照片,第一天就把她给哄消气了。
而一旦消了气,云南这几天的天气很好,又看到了很多漂亮的风景,初绪就会重蹈覆辙,觉得他们之前好像也没有什么矛盾,只是她因为想太多闹出的一个乌龙而已,不能全怪他。
更何况一定程度上,她也达成了她的目的吧,他这段时间的表现得挺不错的,带她出来旅行也就算了,居然真的在向她求婚,他之前明明连想都没想过。
这是不是说明……他还是挺爱她的吧……至少不是完全无所谓。
除此之外,贺远舟还不知道从哪儿学来了软磨硬泡这一招:一连六天,她白天走一万多步已经够累了,结果晚上做完,他还要缠着她多问一句“你现在愿意答应和我结婚吗”,不应完不放她睡觉。
最后一天初绪实在招架不住,加上他第二天要去北城,他们整整一个月见不到面,心一软,就答应了。
她一松口,后面发生的一切完全不受控制。也不知道贺远舟是不是全都算好了,回来那天刚好是他们的六周年纪念日,刚好是星期四,民政局开门上班,飞机一落地,她回家拿完了户口本,一个小时后,结婚证就到手了。
初绪还记得自己当时跟结婚证大眼瞪小眼的场面,压根反应不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加上贺远舟在外面玩了六天,不好好戴帽子打遮阳伞,脸又被晒黑了好几个度,结婚照拍起来和平时根本两模两样,像个黑皮体育生,这根本不是她的xp啊!
初绪看到最后,脑海里缓缓浮现出“骗婚”两个字。
骗婚,贺远舟这是骗婚吧……
第56章 Insomnia
光从结果上来说, 初绪承认自己这个婚结得不是很理智,仓促不说,流程也走得不太全。那些乱七八糟的上门提亲的礼数是直到寒假才回来补办的, 贺远舟的妈妈在年前年后约他们吃了两次饭, 双方家长都在场,但气氛显得有点生疏, 大家都不是很熟的样子。
但她不理智也就算了, 这是她的日常,贺远舟这么做就有点出格了, 他是平时约会都要提前三天预约的那种人, 估计是疯了才和她结婚。
所以总结起来,他们的婚结得波折、仓促又儿戏, 加上婚礼上的那场暴雨,到处都充满了负面的预示。
不过严格来说, 他们总共办了两场婚礼。
一场在杭城,是特意为了他们两家的亲戚朋友以及一些工作上有过人情往来的同事办的, 跟大多数人的婚礼都差不多, 在酒店的大厅里举行, 从大厅的布置到酒席上的菜品, 都是贺远舟的妈妈直接找婚礼策划公司安排的,很无趣。
贺远舟在外人面前又是那个死脾气, 提前跟司仪对稿的时候,让他把那些恶心的话给删掉,比如“早生贵子”“三年抱俩”“拥抱爸妈”“孝心化作三鞠躬”“请新郎此刻分享一下你的感受”“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总之就是五张稿子删掉四张, 把司仪听得一愣一愣的。
初绪在边上忍着没发作, 收到司仪对她投来的同情的目光,只能尴尬地笑一下, 估计被人当做什么嫁入豪门的同妻了吧。
直到对方汗流浃背的离开,她才开口对贺远舟发难:“你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到底还结不结婚了?”
“这和想不想结婚没关系。这些流程都只是表演,加上去没什么意义,还要演给那些半生不熟的人看,没必要。”贺远舟回答。
“你觉得跟我结婚只是表演?”初绪揪住他的话柄。
贺远舟见势不妙,沉默两秒后,紧急改变叙述策略:“我的意思是,我们平时也经常接吻,不差这一次,但你当着你家所有亲戚的面跟我在台上做这种事,是不是有点尴尬。”
“……”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让她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太奶奶看这种画面,是有点超过了,更何况他妈妈那边还叫了好几桌同事,她压根不认识,亲给他们看好像也没必要。
再说她外婆那边还有一大群疯小孩,在底下看她接吻,岂不是要炸开锅了,她都能想象出他们一边拍桌一边大喊“他们亲嘴”的画面了。
贺远舟发现这招有用,接着动摇她:“再说早生贵子这些话,我都做完手术了,你觉得合适吗?”
“这句我不是也让他删掉了么。”初绪回答。
“还有拥抱父母这种,我跟我妈做不来这个,你们家应该可以。”贺远舟把矫情桥段都往她头上推。
“行,你们不抱就不抱,反正我要跟我妈抱……但让你发表一下感言怎么了?都娶老婆了,一点感言都说不出来吗?”初绪问。
贺远舟摇头,撇了一下嘴角:“你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些话,还不如杀了我。”
“那我现在就把你杀了!”初绪跳到他身上,伸手掐住他的脖子。
贺远舟抬手托住她的屁股,把她往自己身上抱了抱,也不反抗。
初绪当然没真要他的命,假装泄完了愤,便松开手,抬头亲了他一下,看着他问:“那我们去万宁办婚礼的时候,你也不愿意跟我接吻吗?”
贺远舟认真考虑了一下,她那些朋友他基本都见过,大学的时候还像个电灯泡似的请她们吃了几次饭,勉强答应:“三秒吧,不能再多了。”
“行,我以后就叫你三秒男,三秒男!”初绪从他身上跳下来。
……
杭城那次无聊的婚礼唯一的优点就是席上的菜挺好吃的,初绪敬完一圈酒饿得不行,塞了两口她妈妈留给她的澳龙鲍鱼,礼服的腰身就坚持不住了,赶紧换了件宽松的裙子坐下来大吃大喝,不知道的以为她是隔壁来蹭席的。
所以抛开那次没什么形象的婚礼不谈,初绪心目中真正的婚礼是他们在万宁威斯汀举办的,只邀请了重要的朋友和家人,顺便请他们来海南度假,她有整整七个伴娘,贺远舟人缘差,只有两个伴郎。
原先一切都计划得很好,她提前一周就跟牧晴余悦她们来这边住下了,一边工作一边盯婚礼的各项事宜,在酒店房间打包伴手礼,给从各地赶来的朋友借机,所有场地布置会用到的鲜花、粉色绸带和白纱也都就位,她们提前一天就布置好了,还美滋滋地穿着小吊带拍了好几张打卡照。
海南岛的天气预报不准,每天都显示有雨,她们来这边一连几天都是晴空万里,结果好死不死的,结果婚礼当天早上七点开始下小雨,天色一直阴沉沉的。
初绪在化妆间里坐着,收到谭不凡记者发来的婚礼现场的实时画面,白纱和粉绸带都湿透了,湿哒哒地耷拉在草地上,远处的海和沙滩都灰蒙蒙的,看得人心梗。
李沛榆三年前就过上了社畜生活,这趟是趁端午假期特意从杭城赶过来的,看到这惨烈的画面,在她身后锐评:“肯定是因为你们俩昨晚睡一个房间,婚礼前没有好好回避。”
初绪崩溃地闭了闭眼,没想到完美的计划轻易地被老天奶毁掉,结果还得被化妆师着急喊停:“诶诶,睁眼,我假睫毛还没贴好。”
贺远舟向来没用,他化妆时间短,这会儿连衣服都还没换,问她:“要不要改在酒店大厅里举行?”
初绪一看见他的T恤短裤就觉得无名火直往头上冒:“不要不要不要,大厅里我们不是办过一次了吗?”
这可是她精心挑选的草地,每一把椅子的椅背上都镶着一道绿边,系着玫粉色的蝴蝶结,长到拖地。按原计划她还要铺上粉红色的辛西娅玫瑰花瓣,和她的蕾丝婚纱拖尾相得益彰,走花毯的时候他们能够一眼就望见白纱拱门,以及拱门后碧蓝的海和淡绿色的岸屿。
绿地,粉花瓣,金沙滩,蓝海,这是多么绝美的配色和布景,他懂个屁啊他!
贺远舟也知道她最近全身心地在准备婚礼的事,甚至有点婚前焦虑的症状,安静了片刻,道:“那再等等吧,可能一会儿就放晴了,你别着急。”
雨一直断断续续地下着,像是故意恶心人。他们就这样从早上等到中午,婚礼推迟,酒店经理过来建议他们改场地,被初绪冷着脸拒绝。
到了午饭的点,不能让所有客人都饿着肚子干等,贺远舟安排他们到餐厅吃了饭,原先准备的冷餐就这样在酒店后厨搁着。
初绪心情不好,又怕吃饱了穿不上礼服,硬挺着不愿意吃饭。贺远舟也没去吃,陪她在化妆间里一块儿等,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就这样一声不吭的。
好在下午两点多的时候,雨终于停了个干净,乌云也散开了。初绪一直盯着窗外,是第一个注意到天色变化的人,“嗖”地站起来,激动地催促贺远舟:“你快去外面看看,好像不下雨了!”
天一晴,海岛六月末的太阳足够烈,很快晒退了海面灰蒙蒙的色彩,拍打上岸的海浪又变成了湛蓝色。酒店草地的排水系统做得很好,没有积水,拱门上缠绕的轻飘飘的白纱很快干了,给客人坐的椅子也干了,只是椅背上的蝴蝶结闪着微光,缠绵地拖在地上。
酒店一听他们说要立刻马上办婚礼,赶紧把长桌摆出来,铺上白色的桌布,摆放鲜花,布置好冷餐台,婚礼现场只花了半小时就准备好了。
尽管草地踩上去还是湿漉漉的,鲜花上的露珠还在滚动,但完全不影响办婚礼,甚至因为一场雨后,所有的玫瑰看起来比之前更鲜活。
这场婚礼是初叶红女士主持的,稿子很简单,流程也很简短,她和贺远舟听完之后,意见难得一致地通过了这个方案,半句话都没改。
明明是第二次婚礼,快要入场的时候,初绪却觉得腿在发抖。场地里放的每一首歌都是她精挑细选的,这一刻却完全分辨不出到底在唱什么。
她握紧贺远舟的手,问他:“现在放的是哪一首歌?”
贺远舟回握住她的手,掌心也出了一层薄汗,仔细听了一会儿,回答:“应该是《24/7, 365》吧,我不确定。”
话音落完,那头已经喊他们入场,初绪深吸了一口气,看见室外晴朗的天气后,心情随之一松,纯白的蕾丝拖尾被草地上的水珠浸湿,成了透明的,因为重量增加了,倒是撑得形状很工整,一路划过满地的玫瑰花瓣,最后走到台前。
她的心跳得厉害,当贺远舟握住她的另一只手时,居然不太敢看面前的人,只知道话筒的声音嗡嗡地透过来,她本能地在停顿的空档点一点头,回答:“我愿意。”
交换戒指这个环节他们也做了两次,但贺远舟这一次的动作比上次郑重多了,没有一拿到手就急不可耐地给她套上,左手牵着她的手,右手紧张地握了握,才拿着戒指找到她的无名指,指尖微微颤动,一点一点地推到底。
她的婚戒是镶钻的,他那一枚是素戒,比她的刚好大一圈,初绪之前无聊的时候,会把他们的戒指套在一起玩。
他的手长得漂亮,关节是粉红的。初绪抓着他的手,再一次发现他的手都比自己大两个号,无名指比她的中指都要长,戒指要先穿过一个指节,再穿过第二个,最后才能套到底。
做完这一切,她还没松开手,突然觉得指尖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留下一抹水痕,下意识抬头。
贺远舟明显也察觉到了什么,赶紧握住她的双手,转头示意初叶红可以过下一个流程了。
“下面,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豆大的雨又一粒粒往下落,不等贺远舟弯腰,初绪已经踮起脚尖,环住他的脖子,闭着眼睛亲上来。
他低头搂住她的腰,按照她事先给他彩排过的那样,头微微往右侧,只露出下颌线就够了,绝不能挡到牧晴给她拍的绝美镜头。
虽然明明已经接过很多次吻,但这次比他们的第一次还要让人紧张,更何况雨已经下大了,落在草地上沙沙作响,他们在湿润的唇间尝到雨水的味道,海岛下的雨是咸的。
然而再睁开眼时,周围看起来仍然是明媚的,只是细密地下着银白的雨,被太阳映得耀眼,在风里掀着一道道银色的幕布。
是一场把所有人都浇了个透的太阳雨。
初绪弯腰去扯自己重得黏在草地上的裙子,才发现捧花还拿在手上,赶紧扬声提醒那群还傻坐着拍照的人:“我要扔捧花了,谁抢到了年年发大财!”
李沛榆一马当先,余悦麦梓秋江灵玥也攥着裙子跟上,牧晴在摄影机后面大喊:“谁抢到了能不能分我一半!”
“啊——”捧花扔出来,随之而来的是众人的尖叫声,绸带早就被初绪抽走了,白色绣球像蝴蝶一样四散开,主花刚好七朵蓝色洋桔梗。
“一人一支一人一支,都别抢!”初绪一边拿手挡着雨,另一只手让贺远舟牵手,冒雨往酒店里跑。
当她的裙子已经湿透,大拖尾加上草地的摩擦力太大,才两步就跑得踉踉跄跄的,最后被贺远舟托着大腿一把抱了起来,就像抱着一束花似的,迈开腿往前飞跑。
“等一下,我蛋糕还没切!”初绪突然想到了什么,越过他的肩膀,远远地去看自己大雨中的三层蛋糕。
“来不及了,进去再切。”贺远舟把她摁回自己怀里。
牧晴这会儿还不忘自己的摄影师身份,正冒雨扛着相机追着他们拍,一边开口对他们叫好:“美!继续跑,美的嘞!嘎嘎给你出片!”
就这样,虽然下着雨,他们被淋得狼狈不堪,但没有人被那场太阳雨破坏心情。洗漱过后吃了抢救回来的部分冷餐,晚上还在沙滩上开了篝火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