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接下来,便是要鸠占鹊巢,将那人逼得主动离开小书房。
一念至此,沈胭娇眯着眼睛笑了笑。百般无聊,正好给那人添点堵。
“姑娘?”
秋月笑道,“姑娘可是想到了什么乐子?”
看着自家姑娘懒懒靠在那里,映着窗外那一树艳紫的花,瞧着比那美人春睡的画面还美。
这么一笑,真真是叫人惊艳万分。
“去端一碟子点心来,”
沈胭娇眨眨眼,无聊中玩心大起,“再弄一点子磨碎的青盐粉过来。”
秋月疑惑,可还是去了。
“你们且去一旁,别管我,”
沈胭娇得了这两碟东西后笑着摆手让秋月等人自去,“记得将六日后回门我说的那些东西,尤其给阿柳的,都打整好别忘了。”
这赐婚是六日回门,她又收拾了一些东西,回去带给沈晏柳和姊妹们。
等秋月等人一笑应了去收拾后,沈胭娇就坐在窗前开始捯饬:
将那小点心一个个小心地弄开一条缝隙,将那些盐粉一点点塞了进去后,特意又捏了捏,只在外看不到什么奇怪才罢。
这点心还是她昨日嫁过来之前,早早做出来备的。她爱吃自己做的,甜淡适中,外面卖的腻了些。
折腾完这些,她就亲自端了那碟子点心,到了顾南章的小书房。
“你来做什么?”
顾南章正在桌案边,低头写着什么,察觉到什么,一转眼看见了走进来的人,不由一皱眉:
又做的这番妖娆模样,这沈三果然是安生不了的。
“来给顾郎送点心,”
沈胭娇却像是看不到他眼底的冷淡,巧笑嫣然,“为了报答顾郎对我的一往情深,还特意托长公主求了赐婚——真真叫我受宠若惊呢。”
顾南章不动声色看向沈胭娇:“你想多了。我并未开口托求。”
沈胭娇解开了那一点疑窦,心里觉得果然如此,只怕又是那位继夫人的意思,趁着顾南章救了长公主的孙子,在长公主面前求了这么一个恩典。
这顾南章如前世一般,又是无奈之下娶了她。
先前想要议亲的时候被她拒过,估摸着心里存了气。这才与上一世初婚时那短暂的和谐相处情形不一样了。
不过也不重要了,这辈子她也没想去暖这一块冷硬的臭石头。
“那你我就是佳偶天成,”
沈胭娇一笑过来放下碟子,借势往桌案边一倚,懒懒斜斜看向他桌上的字,“顾郎在这里做什么呢?”
看写了半张纸的字,应该是一篇策论文章。
“出去。”
顾南章冷冷盯着她说了两个字。
“这也是我的家,”
沈胭娇笑道,“顾郎如何这般无情?在我自个儿的家,我想在哪里,便在哪里。”
说着往顾南章跟前略略一凑,“顾郎莫不是怕了我?还是顾郎读书心思不专,有我在旁,便会被搅了清思,撩了心肠?”
顾南章平静地盯着她。
沈胭娇带着笑意回望他。
两人眼神甫一触碰,顾南章截然收回了视线。
他冷着脸继续提起笔,没再理沈胭娇,继续提笔写了下去。
沈胭娇就看着淡淡阳光穿过窗隔,落在了眼前的桌案上,将白纸黑字映得越发分明。
顾南章提笔的手,骨节分明,腕悬沉稳,落笔如云水,又矫肆如惊龙,单看这一手字,他确也担得起京都三公子之一。
察觉到沈胭娇再看着自己的字,顾南章顿了顿后,也没抬眼看沈胭娇,只很平静道:“如何?”
“真好看。”
沈胭娇一笑直白道。
顾南章眉尖略一挑,还没来及开口,就听沈胭娇又清清脆脆道,“可惜,这手长你身上,白瞎了。”
顾南章手略一颤,一笔写歪,划出去了一点点。
“出去。”
顾南章又道。
沈胭娇一笑: “为何不是顾郎出去?”
顾南章眯了眯眼:本来以为她过来是要笼络他的心,倒是没想到,这人竟是来争这小书房的。
不争人,倒是争小书房,新鲜。
“这小书房既在咱们这院里,便有我的一份,”
沈胭娇伸手拈起笔筒里一支笔来,一手轻轻捋着狼毫,轻笑道,“我也要写字,还要画画呢。”
顾南章不信这女人竟真想赶他走,嫁鸡随鸡,以这女人的心机,恼过那一下后,早该回转心肠,全心来笼络他这个夫君了。
“我若去前院书房,”
这么想着,他看着沈胭娇平静又道,“也是少不了红云她们服侍在旁的。”
这女人是怕他一直在这院里小书房待着,那两个伺候的丫头会乘机邀宠吧?上一世沈三可是将红云她们看做眼中钉,一点也不给她们接近他的机会。
“两人够使唤么?”
一听他是有去前院的意思了,沈胭娇眼一亮道,“若是不够,我再叫这院里几个丫头过去——随你挑也成。”
顾南章:“……”
不对,这女人竟然是真的要赶他走。
欲擒故纵?
不然若是真不想讨好他,为何这次来还特意端了点心?况且这点心一看便不是英国公府常用的,却像是沈晏松曾带到过太学里的点心……
沈晏松可是说过,他三妹妹做的点心口味绝佳。
上一世他也没少吃,确实如此。
明摆着今日她过来,是特意拿了她自己的点心过来的。不是邀宠又是什么?
“倒也不急,”
一念至此,顾南章似笑非笑道,“正好有些饿了,夫人的点心递过来——”
沈胭娇面无表情将点心递给了他道:“下了毒,你吃吧。”
顾南章一挑眉。
接过来点心后,他过去在那边盆里净了手,伸手拈起一块点心,平静地看着沈胭娇,一点一点放进自己的嘴里。
沈胭娇闭了闭眼。
“噗噗——”
继而就听到面前那人噗的吐出了什么,又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顾南章过去抓起那边的茶盏,也不顾茶水已凉,咕咚咕咚喝了一气,这才将那咸死人一般的盐味压了下去。
“沈三。”
顾南章声都有点哑。
“说了下了毒,”
沈胭娇笑意盈盈,“顾郎是真的不信我啊?”
说着,转身就想溜。
“沈三,”
顾南章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你大胆。”
沈胭娇挣了一下没挣开,顾南章力气很大,她不是第一次领略,忙急道:“你放开手。”
见顾南章依旧紧锁着她不放,沈胭娇一急,另一手抓起桌上的笔,往他脸上飞快划了一道。
冰凉的笔墨划过脸颊,顾南章大约也没想到沈胭娇这么大胆,一愣之下松开了手。
沈胭娇急着往外走,却不防一个小丫头过来在门外禀道:“少爷,前院小厮来禀,少爷有客来访。”
“什么客?”
顾南章声音有些沉。
“听闻是太学里几位少爷的好友,”
小丫头忙道,“还有沈家少爷、赵家少爷也在。”
大哥沈晏松来这边了?
沈胭娇微微一怔。
就在她这一怔的时候,顾南章冷着脸从她身后绕过来,也不理她,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喂,”
想到了什么,沈胭娇忙道,“你的脸——”
那人脸上还有她画的墨呢。
“挺好,”
顾南章的声音从前面冷冷传来,“夫人的大作,自然应该奇文共赏之。”
沈胭娇:“……”
不是,刚这人从她身边过去时,手里端的是什么?
她连忙回过头一瞧,就见原本放在桌上的点心碟子不见了。
第32章 香囊
顾南章端着那个点心碟子进了前院自己那大书房的隔厅, 几位好友已经等在那里了。
“顺之兄,”
一见他进来,赵家少爷起身笑道, “昨日才恭贺过顾兄新婚, 今日再贺——咦, 你脸上这是怎么了?”
沈晏松等也凑过来一瞧,疑惑道:“这赐婚还有第二日往脸上抹墨的说头?”
顾南章看向沈晏松不紧不慢道:“这是我家夫人的大作。”
沈晏松:“……”
什么意思?
他三妹妹干的?
想在在家中时, 三妹妹向来乖巧, 怎会在新婚第二日便抹自家夫君一脸黑?
“顾兄玩笑了, ”
沈晏松不满道,说着想到了什么, 忍笑又道,“你们夫妇合随, 嬉笑画眉画成这般,倒也不必在我们面前炫耀——”
怕不是学着古人想要为妻画眉, 却被他三妹妹抢了笔先画了一道吧?
不然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
“哦——”
一听这话,其余众人也都一脸了然神色, 看向顾南章笑了起来,连呼羡慕。
顾南章:“……”
“自然是夫妇合随, 夫人还特意给我做了点心,”
顾南章面无表情看向一心护妹的沈晏松,端起碟子递向他道,“大舅哥要不要尝尝?”
沈晏松一瞧,确实是他三妹妹常做的点心样子, 忙不迭就伸手拈起一块:实在是这一段三妹妹太忙, 在家时一直都没给他送过点心了。
又默默有点心伤,三妹妹如今心里似乎只有阿柳, 再也不如以往对他这个嫡兄那般好了……
吃三妹妹的点心,竟还得到顾南章这边吃。
想着以往都是他得意地带点心去太学,如今反过来是顾南章了……越想越有点心伤,真是风水轮流转,他这个嫡兄都快从三妹妹心里转出去了。
一边想着,沈晏松狠狠往嘴里吃了一大口。
片刻后,沈晏松先是呆了呆,猛地看向顾南章,满眼的难以置信。
顾南章冲他微微一笑。
“啊噗噗噗——”
沈晏松而后浑身一个哆嗦,继而跑过去那边,冲着唾盆将一口都喷吐了出来,又转身抓起小厮才奉上的茶,一大口喝了下去。
奈何茶是烫的,沈晏松顿时被烫的失了态,张了嘴满眼是被刺激出的眼泪。
“沈兄?”
其余旁人还没来得及吃那点心,就被沈晏松的一系列动作吓到了。
“无事,无……无事,”
沈晏松嘴硬道,“呛了,呛了一下咳咳咳咳。”
他三妹妹这是要做什么哟!
“这不是先前沈兄常往太学带的点心?”
这时那赵家少爷笑道,“从沈兄那里抢到过一次好吃着——”
一边说他也一边伸手去拿,手还没碰到碟子,半路就被一旁的顾南章虚虚一阻挡住了,与此同时,那碟子也被沈晏松一把抢去了。
“顾兄?”
“沈兄?”
众人不解,这两位今日在闹什么?
沈晏松长出一口气道:“这点心我带回去,你们要吃,等回头我给各位各送一大盒子。”
说着又眼神复杂看向顾南章道,“顾兄好福气。”
顾南章微微一笑。
众人不好细问,又说起别的笑闹一番才将话题转到正事上。今日是顾南章新婚第二日,他们原本是不会来搅扰的。
只是太学里有位德高望重的已经辞教了的老先生,今日要回乡养老去了。若水堂这边,平日里他们隐隐是以顾南章为首的。
因此才找顾南章来商议饯行以及大致程仪的数额等等之类,商量后众人心里也都有了数。
辞了出来时,沈晏松刻意放慢了脚步,留在最后。
“你惹到我三妹妹了?”
沈晏松试探小声问道,“她可从来没给我弄过这样的点心。”
这么一说,他三妹妹待他这个嫡兄还是挺好的,先前的那点心伤也一下子不见了。
“令妹极好,”
顾南章又是一笑,一边走一边拍了拍沈晏松的背道,“你没吃过这样的点心,便是你没这个福气。”
沈晏松:“……”
他虽护短,可想了想觉得三妹妹似乎有点过了,这盐粒子真能咸死人……回头跟母亲说一声,等三妹妹回门时,教母亲叮嘱她一下,嫁到别人家,到底也要持重些,怎可如此胡闹。
送走沈晏松等人,顾南章洗了脸上的墨,便就在大书房这边换了衣裳。
他成亲前,也常在这边,日常所用一应东西,都早已叫人搬在大书房这里,由他一个贴身的小厮照管。
实在是继母钱氏笼络他这个继子的心太急又太过简单粗暴,只要他在辰石院待着,他继母必定每天叫人过来问寒问暖……
甚至塞了红云绿云两个丫头,莺莺燕燕地也想贴身服侍他。
且继母这些年,在府里硬是没把后宅的规矩管出来,那些个婆子丫头们,行事上缺些章法,让人不得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