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威还是记忆中的温文尔雅，只是眼角的皱纹深了一些，唐葵跟他们打招呼：“任叔叔，好久不见。”
随后，她转头对陈茹娅说：“妈，路上有点堵，我来晚了。”
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这是她商业饭局常用的开场白。
陈茹娅挥手说没事，笑道：“没事，都说了多晚都等你。”
唐葵走到任槐身边，将礼物放在他面前的桌面上，“生日快乐，小朋友健康长大。”
“哇塞，”任槐眼睛放光，抱着礼物不撒手，“是我之前一直想买的那款。”
任威拍了拍儿子的背：“收了礼物之后不用谢谢姐姐吗？”
似乎还没意识到面前这个“姐姐”和平时那些哥哥姐姐有什么不同，小男孩的声音脆生生的：“谢谢姐姐。”
陈茹娅拉着唐葵在她身边坐下，事无巨细地问她回国这近两个月的情况。
“在外面租房这么贵，搬回家吧，当时新房子装修的时候给你留了房间，一直都没人住呢。”
任槐出生之后，任威夫妇就买了一套学区房，方便孩子以后上学。
自然是没法儿搬回家住的，唐葵没有多说，只是婉拒道：“现在的房子离上班的地方很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对母亲还有着很强的占有欲，任槐发现陈茹娅的注意力长时间不在他身上之后，就凑到母亲怀里撒娇。
陈茹娅哄着儿子，心思一分散，说话思路都有些断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她摸了摸儿子的额头，说道：“今天带小槐去游乐园玩了一天，他和你小时候一样，都喜欢旋转木马。”
唐葵笑了笑，没说什么。
晚餐被服务员端了上来，套餐甜点里有一道抹茶生巧，陈茹娅放在唐葵的面前，笑着说道：“你的最爱。”
膝头的小孩突然不干了，扯着嗓子嚎叫：“我要！妈妈我要！”
任威的神情有些尴尬，起身说道：“我再去点一份。”
“不用了。”唐葵将甜点推到了男孩面前，“我不习惯吃这么甜的东西，给你吧，小寿星。”
陈茹娅的眼神中有些歉意，说道：“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这个，所以我才点了。”
唐葵笑了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陈茹娅有些感概，“即使你已经到了当妈妈的年纪，在妈妈心里也是小孩子。”
她无意的一句话让唐葵僵了一下。
饭后，灯光突然暗了下来，包厢的门打开，刚刚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出去的任威推着一个蛋糕走了进来。
生日蛋糕上的图案是这个年龄男孩子最喜欢的变形金刚，任槐开心地叫了出来。
一家三口唱着生日歌，任槐在爸爸妈妈的陪伴下开心地许愿。
任威环着陈茹娅的腰，两人手覆着手切着生日蛋糕，很像热恋中的小情侣。
唐葵在他们对面安安静静地看着，就算嘴巴没有诉说爱，但是爱意也能从眼睛里流露出来，他们一定很幸福吧，幸福就好，母亲也终于找到自己的幸福了，唐葵平静地想。
只是她也有点想莫莫了。
*
晚饭时，一通电话打到了顾羽弘手机上。
他看了眼屏幕上的电话号码，将手机反扣到桌面上。
对面的人注意到顾羽弘的动作，问道：“顾总不接吗？”
顾羽弘兴致不高地摇了摇头，晃了晃手里的红酒杯。
依照唐葵的性子，早上没问到狗的下落肯定不会这样放弃，只是没想到她这么着急。
“82年的拉菲，我特意选的，不知道顾总能不能看上。”
顾羽弘抿了一口酒，还没说什么，桌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他这次摁了接听，扯了扯领口，往椅子背上一靠。
“您好，这里是淮海路miniseries酒吧，您认识手机的主人吗？她喝多了，所以我拨打了她通讯记录上的第一个号码……”
第12章
对于S市的年轻人来说, 灯红酒绿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唐葵趴在吧台前，一个陌生男人坐在她的身边，一脸谄媚地说着什么, 放在她身后的手顺着她的背脊缓缓下移。
没有太过界, 吧台后面的年轻waiter也不敢上前阻止, 只是一脸担心地朝门口的方向看。
接他电话的男人没说什么就挂断了，不知道会不会来。
绚烂的灯光照映着酒杯, 清透的液体染上暧昧的色调, 舞池的男男女女踩着音乐的鼓点释放着白天的压力, 眼神迷离。
顾羽弘踏入了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他很久没来酒吧了, 强烈的鼓点和喧闹的人群吵得他太阳穴直跳，他找了很久才看到醉得不省人事的唐葵。
身边贼眉鼠眼的胖子半搂着她, 一副想要将她带走的架势。
一股无名的怒火在心里翻滚，顾羽弘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 快步走上前，一把抓过男人的手臂, 往他的身后一拧，男人发出一声惨叫, 脸色苍白。
余光扫过身边目光迷糊的女人，顾羽弘收了想要卸他胳膊的力道，他将人往前一推，厉声道：“滚！”
胖子重心不稳向前跌撞了两步，捂着胳膊大骂道：“你他妈想……”
转头看见顾羽弘之后, 胖子噤了声。
男人穿着妥帖的西装, 眼神冰冷孤傲，就算在这种场合也能让人感觉到盛气逼人。
在这种红灯绿酒的场里混了这么久, 他多少识点货，男人西装上的袖扣都够他吃一辈子了，眼前的人他绝对惹不起。
周围的人都朝他们这边看来，waiter害怕他们真打起来，指了指天花板角落的位置，抖着嗓子说：“还不赶紧走，监控都有记录。”
“你……你给我等着。”胖子捂着胳膊跑开了，虽然是放狠话，但声音里却没有多少底气。
顾羽弘甚至连眼神都没给他，扭头看向靠在一旁的人。
“唐审计看热闹呢？在陌生的城市喝成这样，你疯了吗？”
几个酒鬼推推搡搡地过来，顾羽弘揽着唐葵避了一下，将人禁锢在自己的身躯和吧台之间，他问道：“还认得出我是谁吗？”
酒吧的灯光诡谲得让人迷醉，给这个小小的角落也平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暧昧。
唐葵眼睛眨了眨，突然抱住了顾羽弘的腰，抬头看着他，醉酒后女人的双颊泛着粉，笑得双眸弯弯，眼里像是盛了一池星光。
顾羽弘有些愣怔，这样的唐葵，这几年就算在梦中也不曾见到。
“狗狗！”唐葵踮起脚，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一脸餍足，“我最喜欢的狗狗！”
还是顾糖……
固执这一点醉酒后倒是也没变，顾羽弘扯开她，伸出食指，抬起她的下巴，自知跟酒鬼讲道理没用，但他还是说道：“回头去找你已经决定放弃了的东西，这可不是你的性格。”
唐葵拍掉他的手，嘴里嘟囔着：“没礼貌。”
顾羽弘不想和唐葵多说，拉着她的手腕，说道：“我送你回酒店。”
唐葵有些跌撞地跟在他身后，穿过喧闹的人群，乖乖往外走。
*
司机靠在车门上透气，他一边嚼着薄荷糖一边回忆着刚刚的事情，总觉得有些奇怪。
论坛结束之后顾总就去赴约了，他之前听闵特助抱怨过这个供应商非常难搞，但一旦谈下来，就对他们新的产品线很有帮助。
把顾总送到目的地之后，老板就让他先下班，意思是今晚的磋商肯定是一场拉锯战。
但还没到十分钟，他又被老板一个电话叫了回来，下一个目的地竟然是一家酒吧。
他在顾总身边待了三年，知道老板在工作期间除了必要的应酬以外，几乎是滴酒不沾。
总不能去接人吧？这个念头也很快被否定了。
他无聊地东张西望，看到不远处走来的人，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立马敛了神色，回到车上当起了眼观鼻鼻观心的木头人。
顾羽弘将唐葵带到酒吧门口，看她酒品还行，他稍微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下一秒，女人将他的手甩开，往台阶上一坐。
像是被幼儿园小朋友附体了一样，她双手抱胸，偏头说道：“不走，我也想去游乐场玩。”
顾羽弘附身看着她的眼睛，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架势，威胁道：“不走是吧？不走的话我把你扔在这里了。”
唐葵眼眶泛红，撅着嘴巴：“你为什么要扔下我？我也想让你带我去游乐场。”
路人纷纷侧目，唐葵感觉下一秒就要撒泼打滚了，顾羽弘的眼角抽了抽。
他把衬衣上的领带扯了下来，咬牙切齿：“去！”
顾羽弘不知道是谁去游乐场把唐葵刺激到了，但他也不想追究醉鬼话里的逻辑。
唐葵破涕为笑，勾住了他的小拇指，晃了晃，就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小孩子，很开心地说：“好呀，走吧。”
上车之后，顾羽弘吩咐着司机：“去附近的游乐场。”
喝醉的人根本坐不住，唐葵在座位上扭开扭去，她转过身，双手捧着顾羽弘的脸：“我们是不是认识？你的长相我好眼熟，很像……”
看着女人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顾羽弘问道：“像谁？”
“像我同桌！”唐葵气呼呼地说，“那个狗东西转学过来之后，英语竟然次次接近满分，我再也没拿过单科第一了。”
从没想过高中时候总是一脸严肃的学习委员会有这种心理活动，顾羽弘突然觉得有点意思，问她：“那你同桌之前自习课打篮球是不是你举报的？”
“嘘，小点声。”唐葵压低声音，“班主任问我，我才说的，你别告诉顾羽弘，要不然他不会借数学试卷给我订正了。”
唐葵不像是喝了酒，倒像是吃了吐真丸。
女人鸦羽般的睫毛扑闪着，顾羽弘将车内挡板升上，问她：“大学毕业那年，为什么要分手？”
车窗外的路灯照亮了顾羽弘的脸，一丝晦暗划过他的眼底。
“未成年人怎么能谈恋爱呢？”唐葵振振有词，“早恋会影响学习的。”
提上来的一口气梗在心口，顾羽弘靠在椅背上，别过头去不再理会那个醉鬼。
游乐场很快就到了，唐葵兴奋不已地跑下车，迎接她的却是一片死寂。
看着门口的营业时间，顾羽弘说道：“营业时间到晚上八点，已经关门了。”
不再像之前那样耍小孩子脾气，唐葵蹲了下来，抱着膝盖，“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可以带小槐来这里玩一天，带我来的时候总是不在营业时间？”
听到唐葵口中的名字，顾羽弘恍然大悟，今天确实是任槐的生日。
陈茹娅生二胎的时候，唐葵在陈茹娅身边待了一个晚上，顾羽弘没有上楼，坐在在一楼大厅陪了她一个晚上，也是彻夜未眠。
总有一些人在用一生治愈童年，看来今天这场酒是有原因的。
顾羽弘在她的身边蹲下，对眼前的醉鬼多了几份耐心。
即使现在早已经没有立场，他还是说道：“下次来的时候一定在营业中。”
唐葵吸了吸鼻子，重重地点了点头：“那下次带莫莫和顾糖一起来。”
莫莫？
顾羽弘印象里没有这个名字，没法跟醉鬼深究，他只是说道：“游乐场不得带宠物入内。”
“宠物？”唐葵歪了歪头，似乎没有理解他的话。
顾羽弘问她：“现在呢？可以回去了吗？”
“等等！”唐葵拿出手机，点开涂鸦板，在手机上写了几行歪歪扭扭的字，“你保证得带我来！立字据！签字！”
回到车上之后，司机询问顾羽弘：“顾总，回酒店吗？”
知道司机指的是他们下榻的酒店，顾羽弘沉吟了一瞬，说道：“先不回，去附近的希尔顿。”
主办方订得酒店住满了商界的人，唐葵喝得醉醺醺的容易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对她以后的发展不利。
回去的路上，唐葵安静了很多，她不再吭声，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的夜景。
可能是闹了太久电量耗尽了，唐葵到了酒店房间之后沾枕就睡。
想起前几天有人醉酒睡觉被呕吐物噎到窒息的新闻，顾羽弘从柜子里拿出来备用被子，铺在地上，任命地往上面一躺。
人生第一次打地铺，竟然是为了照顾醉酒的前任。
顾羽弘觉得自己真的挺仗义的。
*
十多年的自律让唐葵养成了很健康的生物钟，无论前一天是熬大夜还是大醉酩酊，她都不会超过七点半醒来。
从一阵头痛欲裂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完全陌生的天花板，房间内奢华的装潢提醒着她自己不在原来的酒店。
唐葵掀开被子一看，见自己衣着整齐才松了一口气。
浴室传来阵阵水声，唐葵的下床的动作一僵，昨晚的一些片段钻进了她的脑中。
昨晚送她回来的好像是顾羽弘？！
她连忙拿过床头的手机，一个未接，一个已接，通讯记录印证了她的想法。
她是属于酒后会断片的那类人，完全想不起来昨天晚上她对顾羽弘说了些什么。
之前有一次在国外出差她也喝醉过，第二天她被同事打趣才知道自己喊了一晚上莫莫的名字。
那昨天……
浴室的门被人推开，顾羽弘裹着睡袍从里面走出来。
“顾总，昨晚真的很对不起。”唐葵深吸一口气，低头说道，“昨晚没有说什么话冒犯到你吧？”
她的心脏绞着，像是在等待着一场审判，顾羽弘接下来的话让她如坠冰窟。
“唐葵。”他眼中审视的意味很浓，“莫莫是什么？”
第13章
“唐葵。”他眼中审视的意味很浓, “莫莫是什么？”
顾羽弘身上有着决策者的威严，他的视线有着很强的压迫性，仿佛能将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看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