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姝捧着笔记本,在仔细翻阅着之前和科恩合作项目的新数据以及各项实验参数报告。
其实现在还没到项目复工的时间。
但架不住项目组的研究员大部分都是工作狂,在他们的日历中,大概是不分工作日和节假日的。
有了新想法,测算可行性,拟定实验数据,冲进实验室跑数据......总之在各位劳模的衬托下,林姝都不免有一种自己很懈怠的错觉。
于是为了减轻负罪感,她这几天虽然不能赶去项目中心,其他人发到群里的文件,她还是会一一认真查看的,偶尔也会参与讨论,结合自己的构想给出一些小小的意见。
裴明晏病床上的小桌板成了她临时的小型办公桌。
裴明晏也不敢打扰,只能在旁边安静看着,时不时给她倒杯水,切个水果。
别的不敢说,他这段时间刀工精进不少。
再练一练,他感觉自己都可以去五星级酒店雕花摆盘了。
“林老师,你看我给你削个月亮。”他拿起一个梨。
林姝侧了侧头:“你别切伤自己的手。”
“不会,”他胸有成竹,真给她切成了几瓣月亮的形状,还从中挖出了几颗星星,摆放到碟子里,“吃吧,感冒多吃梨对嗓子好。”
说着,喂了一块到她嘴里,身子也跟着挨过来,凑到她耳边:“还很疼吗?”
“什么?”
他目光向下移:“还很疼的话,衣服脱了,我帮你看看?”
“......不想和你说话了。”
林姝果断抱起自己的电脑,坐到对面的小沙发上。
裴明晏冤枉。
他发誓自己现在真的只是担心她,绝对没有一丁点不轨之心。
可她板着个后脑勺,一个眼神都不愿搭理自己。
他无力又止不住心烦地叹了口气:“不和我说话,那就和你的师兄说呗。”她电脑上那些文献公式之类的,他虽然看不懂,但偶尔打开的聊天群,还是一目了然的。
“反正你们有共同话题,还会互相发红包,多好。”
“......”林姝不知道他还有这么酸不溜秋的一面,发红包的又不止他们俩,群里每个人都发了,自己哪有只进不出的道理,那样显得她太贪小便宜了,以后怎么和大家共事。
再说,之前参与这个项目,他也是支持的,现在又来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
林姝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假装没听到。
兀自地念了一会儿,他也安静下来,林姝以为他睡着了,身后传来趿着拖鞋下床的脚步声,林姝抬起头,他推开了阳台门。
他想干嘛?
林姝赶紧合上电脑,大步跟过去,抓住他衣袖,裴明晏脚步顿了一下。
春节连着下了三天的大雪。
久违的太阳出来,雪还没化,他任她拽着自己衣袖,捧起一把栏杆上厚厚的雪。
“裴明晏——”
“你不理我,还不许我捏个小林姝陪我吗?”他声音淡淡的,漆黑的长睫轻轻刷下,清俊的眉目被日光笼罩得柔和,又有几分说不出的落寞。
林姝心突然就酸得厉害,捏紧拳头,又松开,最后双手抱住他的腰,整个人靠进他怀里,脸紧紧埋在他胸前。
“有什么可比的?”她咬着牙,声音闷闷的。
裴明晏丢掉手里的雪,手心潮湿,在衣服上擦了擦,环住她纤细的肩膀,声音无奈地安慰:“也是,有什么可比的,捏得再好看也不如真人——”
“我是说他们和你。”
“什么?”
“我师兄也好,还是其他人也罢,裴明晏,他们都不是你,和你也完全没有可比性,因为我只喜欢你。”
再也憋不住,她声音涌上淡淡的哭腔,被风吹得又有些破碎,但裴明晏还是听清了,听得心脏都突然剧烈鼓动起来。
胸腔里又满又热。
“你再、说一遍?”他舔了舔干燥的唇。
“只喜欢你。”
“谁?”
“我,林姝,只喜欢裴明晏。”她不厌其烦的,吸了吸鼻子,声音依旧轻但放得缓慢。
抱着她的人好像没了动静。
林姝敲了敲他后背:“先进去,我冷。”裴明晏大梦初醒,“嗯”了一声,赶紧把人拉进病房。
林姝捧着一杯热水坐在小沙发里。
裴明晏靠在扶手旁,低着头,目光分毫不移地落在她身上。
他反应是不是太大了点。
再说这事不是心照不宣的吗?
林姝挑起一丝余光,被他捕捉到。
“再说一遍,我没有听清。”
“......”
“林老师,”他难得带了几分央求的意思,林姝拒绝不了这样幼稚又可爱的一面,重复了一遍。
“刚才不是这个语气。”
“还要再深情一点。”
“裴明晏!”
“最后一次。”他低下头,凑过来吻了吻她额头,林姝咕哝着咽下气鼓鼓的话,不得不配合,等说完,才发现他录了音。
无语又有些好笑。
“你不是早就知道吗?干嘛还要录音,当证据吗?”
“不是,就想听。”虽然他是知道她的心意,但听她亲口说出来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不然人为什么要创造语言呢。
语言也是表达爱的一种方式。
而且他等了好久了,说好他手术平安出来就说给他听,结果又撞上温絮的事,然后她就闭口不提了,这种事,他也不愿意追问,否则搞得是他强迫一样。
一直等到今天,听她亲口在自己耳边说,满足,前所未有的满足,就好像找到了世界上最珍贵最绝无仅有的宝藏,他感觉自己赢了全世界。
“那我们算是和好了吧。”手机里还在放着她刚刚的录音,他问道。
林姝没耳听地抢过他手机,关掉:“嗯。”
其实在她心里,自己并没有和他闹过什么情绪,一直都是他单方面地闹脾气。
自己只是默默地配合着他的情绪。
包括离婚。
“不过我暂时还不想复婚。”她捏了捏手心,低下头,小声说。
裴明晏沉默了几秒,舔了舔腮帮,若无其事地“哦”了声:“可以啊,考验我,没关系,想让我怎么追你都行。”
“没有。”虽然这次回去,姚婉也和她说了很多不能轻易复合,要学会考验男人之类的经验之谈。
但她不是一个喜欢试探和考验的人。
对她来说,喜欢和不喜欢都很明确,喜欢便恩爱两不疑,不喜欢就一别两宽各自生欢,何必把有限的人生浪费在试探对方的心意上。
磋磨自己,也磋磨别人。
尤其是裴明晏病了这一场,更让她看清生命美好又残酷,从出生到死亡,无病无灾也不过百年,相爱的时光更是短暂。
过一天,便失去一天。
何其珍贵。
“不用追,我们可以谈恋爱,只不过领证,我想晚一点。”她想覆盖掉不愉快的那天。
“但是谈恋爱我也会对你负责的。”她认真强调。
裴明晏真的被她可爱到,掰开她攥紧的手指,修长的骨节插入她指缝,十指相扣:“这是我的台词吧,林老师,你想谈恋爱我们就谈,你想做什么都行,都听你的。”
“真的吗?”
“嗯。”
林姝:“那你现在去床上躺着休息。”
“......连你身边都不能待——”
“你待在这我没法专心工作,”林姝打断他,“你自己刚刚答应的,都听我的。”
早知道话就不说那么满了。
裴明晏摸了摸鼻尖,生无可恋地回到床边,只不过躺是不可能躺的,他要坐着看她。
而她也是真专注得一下午连头都没回。
日暮西垂,才终于伸了个懒腰,起身,裴明晏朝她张开手臂。
林姝慢吞吞地走到床边,双手揽上他脖子,避开他伤口,靠向他肩膀。
“裴明晏。”
“嗯?”
她懒洋洋地闭了会儿眼,又睁开:“我等下要出去一趟。”
“去干嘛?”
“见一个长辈。”
“谁?”
“我爷爷原来的一个朋友,正好他今年春节也在东临,就邀请我去他家做客。”其实是她主动约的对方。
为的是温絮的事,虽然她说过不需要自己帮忙,可她一个人势单力薄,这一条路再走几十年恐怕也依旧是一片漆黑。
再者,若是文心梅当年的死真有隐情。
只有死者家属需要真相吗?大众也需要真相。
郭云良怎么说曾经也是省高院的一把手,人脉,资历,经验,无论哪方面都可以给她参考和帮助。
“我陪你一起去。”裴明晏扯过自己的外套。
“不行,你身上有伤,还不能出去。”
“你一个人——”
“我会早点回来的,”林姝怕他问着问着起疑,飞快亲了亲他下巴,“你乖乖在这等我。”
作者有话说:
裴明晏:又乖?我真是小狗?
是高干,只不过高干是女鹅,嘿嘿~感谢在2024-01-01 23:48:26~2024-01-03 03:2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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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纪念日55
◎再问下去就是少儿不宜了。◎
林姝抵达郭云良家中, 正好是晚饭点。
饭桌上,除了郭云良,他妻子赵茵, 女儿赵怀玉,还有一位衣着正式气度温和的青年。很面生, 不是赵怀洲。
郭云良和她爷爷林文年当年算是忘年交, 比她父亲大不几岁,加上他成婚晚,一儿一女,赵怀洲比林姝大两岁,怀玉比林姝小两岁, 林姝自小都是认识的。
“郭伯伯,这位是?”说是许久未见, 但并未有什么隔阂,林姝直接开口问。
郭云良给她添着碗筷:“这不是听说你最近和裴家那小子闹掰了吗?郭伯伯重新给你介绍一个。”
“?”可自己来不是为了谈情说爱的。
“郭伯伯,我——”
“怎么, 看不上啊?怀洲你原来看不上就算了,这位小周可是很不错的,长得一表人才,工作上也是年轻有为, 肯定比裴家土匪窝里的好。”
“......”好端端的怎么就成土匪了。
林姝摸了摸鼻尖, 赵怀玉也揶揄地跟腔:“姝姐,周哥很好的, 人品好, 脾气好, 政法大学毕业的, 现在年纪轻轻就是三级检察官了哦, 以后肯定有机会往最高检走。”
额...是很好。年纪轻轻仕途就一片明朗。
只不过这和自己的感情没关系,她只能祝他未来仕途坦荡,早日戴红顶。
林姝觉得他们都奇奇怪怪的:“郭伯伯,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这个,而且我和明晏...已经和好了。”
“什么?又和好了!”
林姝郑重点点头:“本来也没什么矛盾。”
“没矛盾怎么会离婚?”郭云良唏嘘,“裴家那二小子会哄人吗?小时候就看着皮实欠打的。”
会,可会了,边哄边把她搂在怀里亲亲,亲着亲着就开始缠绵地叫她老婆。
她说自己现在不是,他就使坏地咬她耳尖。
一想到某人,心里的甜蜜就大爆炸。
林姝试图压了压自己的唇角,但还是压不住,跑出一丝笑意:“他现在挺好的。”
“是吗?”郭云良还想说什么,赵茵端着最后一锅鸡汤从厨房出来,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多大年纪的人了,还拿小辈寻开心?”说完,她摘下围裙,在林姝身旁坐下,“别理你郭伯伯,他开玩笑的,叫小周过来也不是想给你介绍对象,这不听说你遇到难题了吗?小周正好是检察院的,或许能帮得上忙。”
原来是这样。
林姝没想到他到这把年纪了还有爱耍人的一面,对面的青年也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刚才郭老师踩着我的脚不让我说话。”
郭云良:“......”
“周哲鹏,哲理的哲,鹏飞的鹏。”
“你好,林姝,双木林,静姝的姝。”
“你说的文心梅的那个案子,我这两天研究了一下,基本没有翻案的可能。”他说话非常讲究语调缓和,条理清晰而不带攻击力,听着让人很舒服,“一是这个案件当时取证清晰,排除了一切刑事作案的可能,二来案件过去太久,没有新的证据,不符合冤假错案上诉重审的条件。”
林姝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但这个案件还是有一个很明显的疑点。”
“什么?”
“文心梅当时是收养了一个小女孩的,如果她要自杀的话,理应会把财产留一份给这个小女孩,但她没有写遗书或者立任何遗嘱,导致最后财产都被她父亲拿走了。而这个父亲和她可以说是毫无父女情谊。”
文心梅早年父母离异,跟着母亲生活,成名后,这位父亲曾一度还登报抹黑过自己的女儿,控诉其不赡养自己。
而文心梅也因此陷入过舆论的漩涡,最后不得不揭开童年的伤疤,说自己对父亲无情并非因为不孝顺,而是幼时父亲好赌还时常家暴母亲和自己。
母亲好不容易与其离婚后,双方便断清了关系。
在她心里,是十分排斥,甚至仇视这个父亲的。
周哲鹏:“这一点我也注意到了,但这并不能作为证据,国内这么多年自杀者生前的行为侧写中,并不是所有自杀的人都会很冷静地留下遗书遗嘱。她当时怀着孕,情绪低落,单纯想寻求逃避和解脱也完全可以理解。而且若是照你的怀疑,她父亲向坤作为她死后的最大得益方嫌疑最大,而不是叶泊松和孟家。”
“但当时她是在国外,警方后来联系过向坤,他一个连家都没有的赌鬼,根本去不了国外。”
所有的线索都天衣无缝,包括她死前的博客,都透露出意志消沉。
可就是这些拼凑出的结果,看似非常合理。
但林姝总觉得有哪里很不对。
郭云良看她皱眉深思着:“小姝啊,其实他说得没错,这个案子除非有人自首或者是死者跳出来说话,否则很难再有改变了。而且孟家,孟家这些年也不简单。”
“是因为蔡自安吗?”蔡自安,孟家的大女婿,现在是东临的市委副书记。
郭云良:“是啊,不光是他,蔡自安的小舅子现在也调到东临来了,税政那边的吧,孟家确实原来只是个小制药厂,但经不住有钱之后就会开门路。”
这些人情世故林姝其实都懂,有钱了之后便想有权,人心的欲望是无尽的深渊,而深渊里,这些人的利益都是互相瓜葛着的,蔡自安,孟家,还有以他们发散开的各方面人脉,关系盘根错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