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吾游的声音闷闷地从玻璃头罩里传来。
“范本已经运行得很不错了, 他们要做的是找到更大的吞海鲸骨架, 并在这基础上改良它。”
戴安娜说道：“不过我感觉他们的计划不会那么进行得容易, 要不然就不可能找上您了, 博士。”
因为他是华国御兽界里最有智慧的大脑，不, 哪怕是他没有钻研异兽这断层到仿佛只活在神话传说故事中的生物，贺吾游在任何领域都是当之无愧的天才科学家。
听到她这句话, 贺吾游也不否认。
天才的大脑只要转一秒不到的时间，就能察觉到教廷欲盖弥彰下, 那显而易见的意图。
不仅仅是他们通过数据, 发现天灾到来的时间在提前。
西方那群怕死的高层也一样。
而眼下的情况，多半是诺亚方舟的建造遇到了难以解决，却无法避免和绕开的困难问题，这才不得不把注意打到他的身上。
他们的车是直接走凌空架在海边的通道开上来的，行驶在这座闻名于诸多暴/徒口中故事和传闻里的城市时，他们甚至不觉得这里与普通的城市有何不同。
“说实在的，我觉得他们一直在说的‘神选世人’理论, 就足够荒唐可笑了。”
贺吾游看着身旁车窗上逐渐凝结的雾气正在吞没周围整洁华丽的夜晚街景，也看见一闪而过的角落里有穿着朴素, 甚至破烂的人, 满身是血地扒住一台风格古早的鸟笼电梯爬上街道的样子。
“神有什么资格判断人的生死, 这世上所有的生死都是掌握在自己努力的手上。”
“如果他们真像自己教义里宣传的那样，教廷长老会的人应该就不是去建造方舟，而是应该把物资全部堆在某个连面容都看不清的神像面前，然后没日没夜地祷告才对，怎么还有这个心思开晚会。”
听到这话，正在开车的陈舫忍不住手抖了一下，不过车还是开得很平稳。
“呃——贺博士，咱们在人家地盘上就这么说好吗？”
该不会被监/听着，回头被蓄意报复吧？
陈舫与古会自打上船开始，精神就十二分地紧绷着。
贺吾游两只手笨拙地拍拍他们一人一边的肩膀。
他年纪比他们几个御兽师都小晓说裙四尓二尓吾救依四七，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可不卑不亢的态度甚至比很多成年人都更有胸怀和城府。
“放宽心、放宽心，车里是没有的，不过等回头下去了，可就得说话小心了。”
“还有你，戴女士。”
他也拍拍她的肩膀。
“现在你是戴安娜，和曾经的安娜·琼迪斯已经一点关系也没有。”
听到这个曾经被重点关照了解过的姓氏，陈舫和古会都忍不住看看她。
“戴教官原来是出生琼迪斯家族吗？！”陈舫震惊。
戴安娜微笑：“是啊……我父亲甚至是教廷的金色主教和长老会成员，曾经也是下一任教皇的有力候选；我年幼时有大半的时间是随母亲在教廷的修道院里度过的。”
古会没憋住，进一步问道：“那为什么您后来选择来华国了？”
这样优渥的家庭背景，她要是留在教廷的话，怎么看都有可能就已经是新一任金色主教了。
“应该是对教廷放弃大量普通人，明里暗里只吸纳权贵进入方舟这种做法的质疑；又或许，是对神道越往上走，好像就越是狭窄的焦虑；以及……我自己对未来的迷茫。”戴安娜看着窗户上凝结成雾的水汽，看不清自己此时表情到底如何，“所以我在不断碰壁后，恰逢母亲去世，又与我父亲大吵一架，断绝关系后，觉得风有望元帅的建议很有道理，就回到了母亲从小生活长大的故土。”
听到这件事背后还有这样的缘故时，沉默了好一会儿，古会低下头。
“抱歉……”
戴安娜：“不用你道歉，其实我已经对那份过往不是那么看重。”
她下意识抬手抚摸了一下今晚戴在自己盘起金发上的那支金桂。
距离杜青碧送给她已经过了很长时间，可这根金桂至今也没有枯萎凋零，仍旧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幽香。
在许多个辗转难眠的夜晚里，她在这桂香中曾做过飞向月亮的梦。
梦中的月亮皎洁无暇，上面坐落着如同水晶雕刻的琼楼玉宇，无数人影与异兽在那里把酒欢歌。
他们热情地邀请她一起坐下，共同欣赏月宫主人的舞蹈。
月宫的主人臂挽披帛，手拎玉斧，在月下应和鼓声跳一首战舞。
于是宾客们举起手中青铜的酒盏，豪饮一杯后，大笑着与自己的搭档一同飞向天空。
当她再抬头的时候，才发现，月光仍旧皎洁，可诸天已然化作战场！
天穹倾颓，巨龟斩断自己的敖足当为支柱，重新撑开天地间混沌的距离；影像中曾经还原过的山海异兽嘶鸣着飞过她的身边，又一把抓紧她的肩膀，将她带到洪水暂时没有入侵的高峰，她与周围每一个平凡人一样拿起手中的武器，要对抗足以毁灭天地的大灾难。
英勇的女战士手持长刀站在山顶，对所有人和兽用言语高呼：
“我们没有退路了！天幕已破，银河倒流，只有齐心堵住缺口，万物生灵才能继续活着！”
“盘古曾为我们开天辟地，留下星星火种，现在轮到我们以身作则，拯救苍生！”
她的刀锋上闪烁着五彩的光，好似一把火炬隐约照亮未来遥远的道路。
当戴安娜梦醒后的第二天，偶然提到这件事，告诉风有望元帅和王归老先生的时候，这两位老者一愣，随后风有望甚至是有些湿了眼眶，他的声音在那刻哽咽得有些厉害，只喃喃说了一句“我们的先祖啊……”。
那时风有望问了她一句话。
“如果有一天，我们也要面临天幕破损、银河倒流的情况，戴安娜，你也会和我们一起去堵住缺口吗？”
戴安娜站直身体，眼神明亮。
她的声音几乎是梦里万万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也和身旁诸多与她穿着一样黑色制服的御兽师们一起响彻苍穹。
“是！我们愿意！”
就是从那天开始，她明显感觉到了曾经总是若有似无的不理解和敌意消失了。
每个人喊她的时候，都是自然带上了一种亲近。
这次前往贩罪城的计划，更是在只能带上唯一一个经验老手的情况下，让她陪同进入。
戴安娜看着不远处逐渐在眼前放大的白色大教堂，低声说道：
“来了。”
如果此行能证实贩罪城里的确存在他们一直要找的第四扇门，那在岸边珅海市中待命的诸多御兽师会选择在今晚就出手控制这艘船，然后尽快进入第四扇门中。
轿车在山雨欲来的闷热气息中，停在大教堂的门口。
长长的红地毯旁摆着娇艳的花草，下车后往来的宾客无一例外脸上都挂着得体热情的笑容，仿佛他们对即将到来的天灾毫不知晓，或者说，因为有了退路，所以显得毫不在意。
陈舫踩住刹车的时候，眼睛就已经看向四周，一半是在戒备潜在的危险，另一半则是在寻找杜青碧他们。
如果杜姐林哥他们已经在贩罪城里混成一方大势力的话，指不定他们寻找第四扇门的隐秘活动也能更顺利。
可惜，他看了半天，也没能在衣着光鲜的人群找到他们的影子。
难不成是已经提前进去了？
就在陈舫心中这么思索的时候，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古会已经打开车门，准备先下车，替贺博士打开那边的车门，省得空间不足会卡住他那身形似太空服一样的特制无菌服。
不过他还没动作，车门就已经被立在大教堂门边的某位门童率先拉开。
“先生，欢迎来到年终晚会。”
对方有着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即便是在遍地都是帅哥美女的迎宾人中也显得更有一番不一样的出众英气。
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用的是华国语，而不是S区这里更普遍的外文。
陈舫感觉这声音有些耳熟，偏头一看，差点没和古会一样把魂都吓掉了。
因为这名门童不是其他人，正是不久前他们提到的改名叫做“山森”的林深山。
但是为什么做起门童了？！
戴安娜露出些许安心的笑意。
趁着林深山弯腰俯身进入车内，扶着贺吾游笨重无菌服手臂的时候。
后者无声地动动嘴唇。
——都来了？
林深山点头。
于是贺吾游的手搭在他手臂上的时候，轻轻拍了拍，意思是干得漂亮。
因为他们用另一种更好的方式潜入了年终晚会。
贺吾游等人想要从那些主教口中套出消息，可谓相当困难；但一个门童、一个侍者或是一个帮厨，反而更能从闲谈的八卦中找到足够多的隐蔽线索。
大人物们有大人物的门路办事，但小人物们也有小人物们自己的门路，在这种盯着他们眼线众多的场合，反而是像林深山他们此时的身份更容易方便行事。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只有一更！
去快乐吃烤肉，好吃好吃好吃，我狂炫！
第125章 125 一更
◎双管齐下◎
杜青碧飞速穿行在人群之中。
她左手端着十几个摞起来的餐盘, 右手拎着一箱新鲜蔬菜进了后厨的大门。
金属大门平滑左右拉开的时候，里面就传来徐双玉严肃的训斥声。
今天晚上虽然以自助餐为主，不过要随时为一些口味特殊的客人特制餐点, 那么一些提前准备就必须要格外小心，否则到手忙脚乱的时候，就很容易犯错。
此时, 徐双玉就如同厨房里的王。
她有理有据, 又掷地有声的斥责和指令, 让这人员众多的后厨, 以极高的流畅效率开始快速运转起来。
庞大的后厨像巨大但精密的机器，而徐双玉就是中心枢纽, 以一道又一道的指令，指挥不同的人去不同的岗位。
很快, 众人就像一个又一个的小齿轮被装进运转迅速的厨房中。
有了主心骨，自然很多大事小事, 都要在徐双玉手上过一遍, 再去行动。
徐双玉一边手上做菜动作不停，一边替他们拿主意。
人忙起来的时候，自然就会忽略一些细节。
比如，在不知不觉间，徐双玉的指令中已经自然而然地将杜青碧等人略过，等到半个小时后，厨房里已经无声无息消失了四个人的身影。
杜青碧心中朝着徐双玉暗自道谢一声, 然后人自然而然地拐进卫生间的清理间里。
那里的垃圾桶中藏着提早准备好的换装用具。
穿上增高鞋和侍者的制服，将逐渐有些长的黑发简单用水直接推成风格狂野的大背头, 然后摇身一变的杜青碧就从厨房帮工变成了一个看起来颇是潇洒的端酒侍者。
今晚往来的客人众多, 穿行其中的侍者更多。
暗线们早已将客人的名单背下, 却忘了漏网之鱼往往藏在更深更隐蔽的眼前。
杜青碧微笑着给客人们递上酒水，好像她本来就是干这一行的。
直到她被一位穿着礼裙，浑身写着“上流”两个字的棕发大小姐拦住。
【华国人？】她看来的视线里充满了饶有兴趣的打究，【等等要不要来我房间，一起喝一杯9号爱情灵药？】
这款满是草莓和巧克力风味的鸡尾酒，听名字就能知道它有着过于醇厚的调/情意味。
可惜，这次她找错了对象。
毕竟杜青碧一来对她没有意思，二来她听不懂洋文，更喝不懂洋酒。
可是她微笑，也没有直接走开，反而开口用在贩罪城里练习出来的蹩脚外文说道：【什么？】
在对方耐着性子又重复的时候，她的灵力隐晦集中地感知不远处的贺吾游与另一个人的对话。
【贺博士，欢迎您来到贩罪城！】
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张开手臂，哪怕贺吾游穿着笨重的无菌服，还是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
【这位是哈格·琼迪斯大人，我们这艘黑船的掌舵者。】
【哈格大人，这位是知名科学家贺吾游博士。】
【詹卢卡先生未免太客气。】
贺吾游先在原地没有动，等他的拥抱松开后，才用流利的外文又与在场另一位先生说道：
【您好，这位琼迪斯先生，我是华国科学家贺吾游。】
他向对方伸出手。
【不如直接叫我哈格。】哈格·琼迪斯没有强调自己在这艘船上显得很尊贵的姓氏，反而语气冷淡地让对方直接称呼自己的姓名，好像这样才能勉为其难感受到被尊重的感觉，【早闻其名，贺博士。】
他没有要和他握手的意思。
詹卢卡立马出来补救气氛，主动上前一步握紧贺吾游的手。
【贺博士，哈格大人是与众不同的。】
【不仅仅是在琼迪斯家族，他在整个西方也是与众不同的。】
他暗示。
贺吾游能读懂他言下之意的尊重与恐惧。
毕竟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人，在实力上已经可以称之为半神，一念呼吸之间就能够掀起惊涛骇浪。
【贺博士，您知道的。】詹卢卡说道：【优秀的头脑，是世界各国都需要的，尤其是我们。】
【方舟只差关键一步，就能完工，到那时，即便洪水滔天，方舟也能护佑神的信徒平安。】
随行的医生、陈舫和古会还在附近，不过詹卢卡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压低声音，似乎是完全没有将他们几人放在眼里。
贺吾游似笑非笑地看他，【但是，很遗憾，詹卢卡·琼迪斯先生。】
【我可是和国家签了协议的。】
这回詹卢卡终于压低声音了。
【这我们有很多可行的手段绕过它，你看它不过是对‘贺吾游’生效而已，如果‘贺吾游’不在，那它这个保密协议不就无效了吗？】
他说得模棱两可，不过谁听了，都懂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见贺吾游似乎没有心动的样子，詹卢卡又哈哈笑道：
【晚会这才刚刚开始，贺博士不用急着下定论，或许等您与我们一起关门后，就能体会到神的恩赐是多么伟大和仁爱。】
【今晚教皇大人也会率人前来，想要结识一些朋友的话，贺博士，我觉得今天就是个不错的舞台。】
贺吾游的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然后语气客气地说道：
【今天来的人的确很多，但是我没想到连教皇都亲自来了吗？】
【贩罪城位于公海之上，欢迎任何人的到来。】詹卢卡语气热情，但态度不动声色，【不仅是教皇陛下，如果华国那位著名的风有望元帅要来，我们同样热烈欢迎。】
【倒不如说，听闻风元帅很是会养生，特意很想请教一下养生的窍门方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