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月——俞览【完结】
时间:2024-02-04 23:12:12

  孟安安扔开手机,坐到她身边笑着说:“是不是很吃惊?”
  是很吃惊,灯下金灿灿的黄金光泽衬得梁招月越发目瞪口呆。
  孟安安不以为意:“每年过年,奶奶给家里晚辈的压岁钱就是一盒金条,大伯二伯还有姑姑的孩子都是一样的。他们不住在北城,一年也就回来一次,这次恰好你不在家没赶上。”
  梁招月说:“年年如此?”
  孟安安想了想,说:“以前都是发钱,一人十万,后来奶奶觉得人还是要有居安思危的意思,就改成黄金了。也该哥哥不懂事,今年的压岁钱他是拿不到了。”
  孟安安和柳依棠都把她当成了一家人,可梁招月极是心虚,她将盒子推到桌子中心,说:“这礼物等你哥哥回来再说。”
  孟安安问:“哥哥晚上放你鸽子,你伤心吗?”
  梁招月想了下,转过头,看着她,说:“不伤心是假的,但是想到他是因为工作我就又想开了。”
  “不会觉得他没把你放在第一位而失望吗?”
  “会失望,但是一想到日后我要是工作了,我一定也会以工作为先,因为工作而不得不将他放在第二位,我就不会有愧疚心理了。”
  这思维转变属实是孟安安没想到的,她瞬间兴奋起来,抱着梁招月亲了一口,说:“我怎么没想到,凭什么他们男人就可以为了事业忽略我们,而我们就要以感情为先呢?”
  梁招月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你和那个谁顺利吗?”
  “不顺利,但是不重要了,”孟安安说,“我决定和你学习,毕业之前暂时忽略他一段时间。”
  梁招月不太信:“你能忍得住?”
  孟安安:“……”
  说话间,孟安安的手机响了,是一串乱码备注,梁招月纯属无意看到的,毕竟手机就在茶几上。
  或许同是天涯沦落人,梁招月知道那串乱码绝对是孟安安喜欢的人。
  孟安安有点不自然,说:“我本来是想和你等哥哥回来的,不过呢,我现在有点其他的事,只能明早再赶回来了。”
  她一边说,一边溜到厨房拿了一盒速冻好的饺子,然后再匆匆离开。
  昏沉夜色下,她的身影极是匆忙,而又显目亮眼。
  那种迫不及待去见心上人的气息,就像是静谧夜里的萤火虫,为那荒无人烟的贫瘠之地,带去一缕生息和光芒。
  梁招月站在门口,看着那辆粉色甲壳虫驶离院子,消失在浓浓夜色里。
  她就想,沦陷在爱情里的人,从来都称不得上是理智者。
  一边清醒理智,一边臣服于情感,复杂而又单一明确。
  她们备受折磨,却又从来脱离不得。
  在门口站了一会,晚风越来越凉,夜色越发冷沉,而她等的人还一直没有回来的迹象,梁招月转身回屋,坐在温暖的客厅,打开iPad一边看考题一边等待。
  -
  周云川回到北城已是夜里十一点。
  车子下了高速返回市区的途中,好友姚崇景打来电话,感谢他之前帮忙牵线医院仪器设备的事宜,然后问他这会有没有时间正好送份资料过来。
  周云川说:“我今晚回老宅。”
  姚崇景问:“这么晚了还回去?这个时间点柳奶奶都睡了吧。”
  周云川瞥了眼屏幕,说:“她在那边。”
  他没明说名字,但姚崇景却听明白这个“她”指的是谁,“听说你们今年过年在国外忙工作,这一回来就是夫妻一起回老宅看老人家了?”
  周云川没言语,显然默认了。
  姚崇景没忍住揶揄:“现在归心似箭往家赶,是因为家里还有个人等着吧。”
  他不置可否。
  姚崇景连连感慨:“没想到你也有这天。”
  周云川不咸不淡问了句:“什么今天?”
  “以前一副无情无爱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一辈子就这样了,谁能想到英雄还是难过美人关。”
  正值路口红灯,车子缓缓停下,周云川摇下车窗,点了根烟,慢慢吸了一口,说:“是吗?”
  “不然呢?以前聊到这种话题,哪有我在这说废话给你听的份,你早就挂电话忙你的工作去了。”
  “我不排斥她。”他如实说。
  “那是自然,不然你们能结婚?”姚崇景说,“我好奇的是,你怎么想的?”
  这个问题直到在老宅附近的停车道见到姚崇景,周云川还是没有一个清晰明确的答案。
  他不排斥这段感情,但要说就一直走下去确实也不是他所想的。和一个人组建一个家庭,生儿育女,或平淡或相敬如宾或恩爱过完这漫长的一生。这种近似循规蹈矩的婚姻生活,早在他少年时期已被他彻底摒除。
  这种想法至今都未曾变过。
  姚崇景将一个资料袋扔给他,然后递过来一支烟,望着不远处亮着灯的别墅宅院,说:“她在等你吧?”
  这栋宅院就柳依棠在住,她睡得早,往常这个时间点就院子里的路灯亮着,屋里早就掀灭。
  周云川接过他的烟,低头点燃,再抬头时,他深深吐出去一口,夜色下白色烟雾腾空缭绕。他笼在烟雾里,眉眼极是深邃。
  他一向不怎么爱说话,姚崇景见怪不怪,说:“我和瑶瑶准备要孩子了,最近这段时间正在备孕。”
  周云川声音淡淡:“恭喜。”
  “你呢?这婚都结了,你怎么想的,以后的生活有规划了吗?”
  这是今晚第二次周云川听到这个问题——
  他怎么想的。
  尤其这个问题是来自认真选择踏入婚姻的姚崇景。
  旁观者总比当局者要看得清局势。
  周云川吸了口烟,抬头望向这漆黑却又能隐约看得见星星的夜空。
  半晌,他说:“长久稳定的婚姻生活不在我规划内。”
  姚崇景不意外这个答案,甚至他觉得如果周云川不这么回,反倒稀奇了。
  一个亲自见过父母婚姻不堪的人,早早离家独立学习和生活的人,要是突然因为一个萍水相逢的女人来个大转变,这反而不是周云川了。
  周云川是个什么人呢?
  姚崇景想,这个人有自己一套自成逻辑的生存准则,然后按照那套逻辑不偏不倚地实行下去,从未有过一丝意外。这么多年过去,姚崇景就没见他脱轨过分毫。如今决定结婚同样是一时的选择,他还在既定的轨道以内,往后,亦是如此。
  姚崇景极是感慨:“倒是可惜那位梁小姐了。”
  周云川有不同意见:“一段感情携手走到白头才算是圆满吗?”
  “当然了,反正我和姜瑶决定结婚时,我就没想过分开。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一起走路,不好好走下去,偏要走散,我不懂这种人。”
  “如果走散才是常态呢?”
  姚崇景懵住了一会,不为别的,只为这句问话的哲学性还挺高的。
  他说:“最近瑶瑶在看哲学方面的书,她和我说,其实理性不为外物困扰的人更能参透哲学,我现在有些信了。”
  周云川正要说话,忽地,余光瞥见一道人影,他侧目,朝宅院门口看去。
  此时此刻,梁招月正站在门口的位置往这边眺望,她有些不确定这边人是谁,看了一会,走下台阶,穿过院子,推开铁艺门,朝这里走来,走得近了,她终于确定自己没看错。本想走过来,抬脚的那一刻,可能是想到了什么,她又放下脚,站在原地等。
  姚崇景也看到她了,说:“这一幕让我想到瑶瑶,以前我下班晚了,她总会出来门口张望,一次次确认我回来了没有。”
  周云川熄了烟,说:“家里坐一会吗?”
  “改天吧,我和她打个招呼就回去了,时间有点晚了,瑶瑶还在家里等我,再不回去她该打电话来催了。”
  话里有掩饰不住的幸福感,周云川当作没听到,抬步朝梁招月走去。
  梁招月猜不准周云川什么回来,一次次拿起手机想问他,但一想到可能他这会正在开车往回赶,她就不好打电话打搅他。于是,她只好一次次往门口瞧瞧,看他回来了没有,终于在她不知道来回走了多少次后,总算听到外边汽车停下的声音。
  那车子没开进院子,多半不是周云川,但她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出门看了看。不料,还真的是他,那会他身边还有一个人,夜色深隔得远,另一个人的面孔看得不太清。
  不过这倒是解释了他为何没直接将车开进院子里。
  梁招月等了一会,见他们一直没进来的意思,外边到底冷,两人就站在车旁,一边说话一边抽烟。她思索了一会,想走过去问他们要不要进屋慢慢聊。等走进了,才发现另外一个人是之前见过的,叫姚崇景,在医院工作,和周云川关系很好。
  她及时停住脚步,没再往前,因此,当周云川和姚崇景走到她面前时,她第一句话就是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谈话了?我看天冷,想问问你们要不要去屋里聊,免得着凉。”
  闻言,姚崇景挑眉,说:“没打扰,我就顺路路过给云川送个资料,马上就回去了。”
  梁招月看了眼周云川,他一脸神色淡淡的,没有说话的意思,她想了下,跟姚崇景说:“家里今晚煮了水饺,你要不要吃点再走?”
  姚崇景说:“好意心领了,刚吃夜宵过来的,我家就在后边,下次欢迎来家里做客。”
  姚崇景很快离开。
  梁招月往他离去的方向看了一会,这才慢慢收回目光看向周云川,说:“我当时没看清他,以为是你的合作伙伴之类的。”
  周云川不答反问:“一直在等我?”
  她沉默了一会,点点头。
  周云川说:“怎么不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她没反应过来:“可以吗?”
  他不解:“为什么不可以?”
  她又是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我怕你正在开车,或者在谈事。”
  书上说,由爱故生怖,喜欢竟会让人寸步难行,一件小事都要揣度分析,周云川不理解这样的心态,也没有去了解的想法,只是说:“以后想打电话直接打,一直没有目标地等着浪费时间。”
  说完,他打开车门上车,要将车子开进院子里,梁招月走到旁边的人行道,慢慢地往回走。
  她走得实在慢,一小段距离她硬是花了两分钟的时间,周云川停好车,站在边上等她,等她到了,转身走进大门。
  梁招月想说什么,但见他风尘仆仆的背影,于是作罢。
  进屋后,周云川脱了大衣和西装外套,只留下里边的一件白衬衫,边挽袖口,边朝盥洗室走去。出来时,就见梁招月在外边等着。
  她说:“你吃了吗?晚上包的水饺,你要不要吃一点?”
  他又想起了那张照片,沾了面粉却又笑得极为开心的她,转而又想起姚崇景那句——她在等你吧,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就又变成了:“好。”
  话落,她一脸的喜色。
  周云川无端松了口气,总算不是那副眉间微拧的模样。
  厨房里,周云川站在电磁炉前煮水饺,梁招月站在一边看着。
  锅里的水沸腾,水饺上下翻滚,等了一会,周云川将它们舀进盘子。
  实在太晚了,周云川只煮了十个素馅饺,梁招月坐在他对面,他在吃,她在看手机,偶尔也看看他。
  吃完最后一个,稍微整理下,两人离开厨房上楼。
  房间已经收拾好,周云川说:“你先休息?”
  梁招月说:“不急,等你吧。”
  他没说什么,去找衣服,转身时,见她坐在床边看iPad,他想起刚才无意看见的手机内容,问:“你什么时候考试?”
  梁招月说:“CFA吗?下下周的周六。”
  还有近半个月的时间。
  他又问:“准备得怎么样了?”
  她说:“还可以,前几次的测试成绩还不错,应该能过。”
  周云川突然发现她这个人很实诚,那些虚伪的谦虚她从来不对他说。
  而且她很自信,是那种有把握、踏实的自信。
  他拿衣服进盥洗室洗澡。
  房间大,这会寂静如许,于是盥洗室的水流声异常清晰明显。
  梁招月听着,心莫名地慌乱。
  说起来,他们在纽约就同床而眠了,虽然没有发生到最后一步。
  这会不知道怎么的,她有种难以言状的感觉。
  她想起刚才周云川说的那句话——
  没有目标的等待纯属浪费时间。
  她想,他可真理智。
  她犹豫好半天的问题,在他看来不过一件微乎其微,很好解决的小事。
  她呢,刚喜欢上一个人,还处在情感高发期,满腔爱意无处发泄,根本做不到他这般冷静理智。
  不对等的感情就是那般让人困扰、失落,梁招月叹了声气,继续看书。
  周云川出来时,梁招月已经看得双眼犯困,脑容量暂时被各种专业的词汇和知识占满,神经实在疲惫。可当周云川走到她面前,她抬头,望进他那双幽沉沉的眼眸,人又一下子清醒了。
  周云川说:“关灯睡觉?”
  她眨了眨眼,说:“有件事还没和你讲。”
  “嗯?”
  “晚上奶奶给了两盒金条,就在那边桌上。”
  周云川没回头看,只说:“你都收着。”
  梁招月说:“合适吗?”
  “为什么不合适?”
  为什么?
  梁招月很想听他说,但又不知道怎么问,表现在脸上,就是一张纠结的神情。
  这和她刚才慢吞吞走路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这个想法刚产生的那一瞬间,周云川有种不明所以的困惑。
  他是怎么注意到,并一直放在心上的?
  他索性问:“刚才院子里往回走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梁招月没想到他竟然注意到了这么细微的一件事,而且她确实那会也有话想问他。
  她抓住机会,不假思索回道:“我在想,你觉得我等你回来这件事算是浪费时间吗?”
  周云川只沉默了一瞬,说:“未知的等待是浪费时间。”
  她很会变通:“那已知的呢?”
  有时赤诚的心意是会让人哑口无言的,甚至是会灼伤人的。
  此刻,周云川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
  他知道梁招月要的是一个什么答案,可他偏偏不能给。
  于是,这份无言以对在她明亮的心意下,瞬间化成烈火,灼伤彼此。
  许是心里早有准备,梁招月说不上失落。
  她说:“睡觉吧。”
  周云川没有说话,上床躺下,然后关灯。
  屋里漆黑一片,唯一透出来的光是厚重窗帘底下的一丝幽微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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