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湄并没有不喜欢,相反,她很喜欢他手上那道疤痕,因为知道它背后的由来,因为这是他六年来执着爱着她的证据。
她是看他总在她面前把那道疤藏起来,以为他不喜欢。
她起身走到他面前,抓起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抚摸着上面那道疤痕:“我很喜欢,觉得它很性感。”
她的手很软,一下一下捏着他的手指,反复在他手背上摩挲。
他有点不自然地抽回手,声音沙哑:“别摸了。”
许湄早就想好好摸摸那道疤痕了,见他收回手,皱了下眉:“碰一下手都不让?”
林雾眼神迷离,声音发沉:“再摸就y了。”
许湄扫了一眼林雾的裤子,尴尬地转过身,往一旁挪了挪,红着脸骂道:“你怎么,怎么这样!”
林雾摁下心底的燥热,冷静了一会,把口袋里那瓶祛疤膏扔进垃圾桶里,转过头,用手背蹭了蹭许湄的下巴。
他用那双桃花似的眼睛盯着她看,他的眼神极深也极沉,浸着将融的冬雪又泛着迷离的春水:“还想摸吗,让你摸个够。”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室内温度凭空高了好几度,闷热,灼人。
许湄:“不了。”
她和他的误会已经解开了,也该到算账的时候了。
她看着他,声调一下子低了好几度:“你刚才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见他不吭声,她边说边骂:“你问,我跟苏承牵手了吗,拥抱了吗,接吻了吗,上床了吗。你自己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你就是个畜生!”
林雾梗了下脖子,倔强地看着许湄,声音泛酸:“抱了。”
许湄不知道林雾是怎么敢顶嘴的,气得她脏话都差点飚出来了:“胡扯,我跟他什么时候抱了。”
林雾声音低沉:“酒店门口。”
许湄回想起来,苏承临走前是想让她抱他一下的,她没愿意,只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从某些角度上来看,那的确很像一个拥抱。
“我没跟他抱,”许湄扫了一眼客厅大门,“出去,自己滚出去。”
林雾被许湄赶出家门,在楼下接到赵晨的电话。
赵晨在电话里好言相劝:“你怎么跑许湄家去了,是嫌自己不够丢人吗。醒醒吧,人家有男朋友,能不要那么作践自己了吗,大半夜的去人家家里干什么,当奸夫吗,要点脸,啊?”
林雾低声骂了句:“你懂个屁。”说完挂了电话。
他从小区出来,抬头看了一眼夏末的夜空。
今天是个阴天,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莫名的,他觉得今天的天气很好,比这六年多以来的每一天都好。
凌晨一点的街上空空荡荡,路边零零散散地开着几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
林雾一点都不困,相反,他很亢奋。
他必须得做点什么才能让自己不至于高兴地飘起来,尽管他是被她骂出家门的。
他像一个初次坠入爱河的毛头小子,胸口激荡着一股无法抑制的兴奋。
他从小区出去,过了一会,又折回身,摁了许湄家的门铃,从电梯上去。
不管她愿不愿见他,是打他还是骂他,他必须得对她说点什么。
许湄忙了一整天,先是学校的工作和迎新晚会,再是和苏承吃饭,接着处理学生打架事件,又跟林雾对峙许久,身体和心理上都极为疲惫,早就累得不行了。
她已经洗好澡躺在了床上,眼睛一闭就沉沉睡去。
最后被门铃声吵醒。
许湄在睡衣外面披了件薄外套,揉着惺忪的眼睛走到客厅门口给林雾开门,等他上来的时候差点倚在门框上睡着。
林雾走进电梯,摁了许湄家的楼层。
他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他想让她知道,这六年他从未离开过她,他一直在她身边。
“这六年我一共回过国十五次,每次回来都会去看你,一直到北京那次大雪。我去过实验中学,看见你跟吱吱她们一起从校门口出来。从赵晨那知道,你的酒量是三杯半,超过这个数就会醉。我看着你走出高考考场,看着你离开清市去了北京。看着你适应了北京的天气,坐过你在食堂坐过的椅子,尝过你们校门口的冰糖葫芦。你二十岁生日那天,你们学校广播站放的那首《生日快乐》不是你的某个不知名的追求者点的,那是我点的。北京下雪的那天,是我人生中最冷的一天,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听见‘北京’两个字就应激得想吐。”
“我恨过你,恨你那么容易就变了心,我想当面质问你,为什么不能多等我几年。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我就不敢想也不敢恨了。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我是靠着想你过来的。”
林雾打了很多腹稿,恨不能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她看。
但当他从电梯里出来,看见倚靠在门边的她,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吊带睡裙,头发有点凌乱地散在肩后,皮肤雪白,嘴唇透着健康自然的红。
听见他来,她揉了下惺忪的眼睛,抬眸看着他,眼神带着懵懂的疑惑,就像多年前,某个夏天的午后,她趴在桌上午睡醒来,转头看向他的那一眼。
许湄被迫从床上起来,困得想杀人,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林雾,心想,你最好有事。
林雾看着许湄,心里的千言万语最后只汇集成刻骨铭心的一句话:“我想亲你。”
许湄用困顿的双眼看了林雾好几秒,脑子里闪过一千种杀死他的方法,最后只汇集成言简意赅的一个字:“滚。”
第83章 明媚
◎沾花惹草的本事见长。◎
第二天, 许湄像往前一样去上班。
她昨天睡得太晚了,今天早上差点迟到,去学校食堂吃了早饭。
还是困, 又去学校旁边的清江公园散了一圈步,醒醒神。
她走到公园中间,往平日里开得很盛的那丛果汁阳台上看了看。
上面果然有被折过的痕迹, 肯定是林雾昨天晚上跑过来偷的, 现在那束花正摆放在她的办公桌上。
分明就是他偷的, 她昨天问他, 他还不承认,说是摘的。
这些花又不是他的, 是一个什么公司的老板捐给公园的,它们可以属于那个老板, 可以属于公园,也可以属于广大市民, 唯独不属于某个人。
许湄对着这丛果汁阳台拍了张照片发给林雾, 骂他:“偷花贼。”
林雾很快回了消息:“肯理我了?”
许湄:“没理你,骂你呢,没听出来?”
林雾:“昨天睡得晚,今天起这么早,困吗?”
许湄在心里骂人,她昨天是拜谁所赐才睡得那么晚。
许湄收起手机,继续在公园散步, 遇到练太极的老人们,笑着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李爷爷还在坚持不懈地向她推荐他的大孙子, 许湄说自己有男朋友了, 李爷爷只好放弃, 还不忘跟她预定,让她等什么时候跟她的男朋友分手了,记得考虑一下他孙子。
许湄往公园门口走,问林奶奶回家吗,她们可以结伴走。
林奶奶收拾了一下东西,跟许湄一块走,对她说道:“你其实没有男朋友吧,是不喜欢别人总给你介绍对象,找的借口。”
许湄的确没有男朋友,她跟林雾算不上男女朋友,她单方面在心里宣布,她跟他是仇人。
“嗯,是没有男朋友,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林奶奶直叹气:“我那个外孙没这么好的福气了。”
许湄笑了一下:“我跟您外孙都没见过面,他未必会喜欢我,没什么好遗憾的。”
“他啊,单身好几年了,现在二十多了,也不愿意找个女朋友。我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林奶奶说话的时候声音不紧不慢,很好听,“他说他喜欢性格温柔的,但又不能太温柔,要有点小性格小脾气,会撒娇也会骂人。长得要漂亮,身材要好,眼睛要灵动好看,嘴唇要像红樱桃。还要有文化,文采好。”
“我当时就骂了他,说他这是想上天,就算是天上的仙女也没有这么好的,”林奶奶轻轻拍了下许湄的手,“直到前段时间我在这个公园里看见了你,我当时就想,他要是见了你,肯定喜欢。”
林奶奶又叹气:“可惜了,可惜了。”
许湄搀着林奶奶的胳膊:“没什么可惜的,缘分的事,以后他肯定也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的。”
许湄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林雾打来的,她没接。
他又打了一个,她才接。
他说中午想去她们学校食堂蹭饭,借她饭卡用,她说不借,不让他来,不想见到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林奶奶问道:“你跟你那个,喜欢的人,闹矛盾了?”
“是生他气了,他昨天晚上说了很伤人的话,我还打了他一巴掌,”许湄轻轻皱了下眉,“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跟他......他家里人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们以前就因为这个分开过好几年,这对我和他来说都太伤了,经不起第二次了。”
林奶奶一听就气了:“许老师,不是我说,就你这个条件,他家还能有不满意的地方?”
林奶奶完全把自己当成了许湄的娘家人:“眼瞎心盲的一家人。”
“不是,他和他的家人都很好,”她和林雾家的隐私许湄不想往外说,最后都总结成了一句,“算是命运的恶意吧。”
许湄不是一个消极的人,短暂的颓丧之后,她自说自话地振作了起来:“我会努力的,他也会为了我们的将来努力的。”
“以前我家里也出了很多事,现在也都慢慢好起来了,”林奶奶握着许湄的手,安慰她道,“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跟林奶奶分别后,许湄回到学校继续上班,上午接到秦嘉妮的电话。
秦嘉妮说,她和赵晨的事被她家那位刻薄暴躁的表哥撞破了,她现在怕得要死,来找许湄想办法。
中午,林雾和秦嘉妮一块到了许湄的学校。
秦嘉妮一看见林雾,吓得跟老鼠见到猫一样,赶忙躲在许湄身后。
林雾勾了下唇角,似笑非笑地扫了秦嘉妮一眼,差点把秦嘉妮的魂给扫走。
秦嘉妮仗着有许湄撑腰,从他身后探出头,底气不足地指责道:“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看你把他打成什么样了,他都伤得下不来床了,给我打电话的时候疼得都没力气说话了。”
林雾冷笑一声,当面给赵晨打了个电话,摁了免提:“喂,在干嘛呢,身体怎么样,死了吗?”
赵晨的声音不可谓不中气十足:“说的什么屁话,你就那点花拳绣腿,跟挠痒痒有什么区别。”
林雾掀了下眼皮,对秦嘉妮说:“听见了吧,这畜生骗你呢,小傻子。”
赵晨略显慌张的声音响了起来:“......她在你旁边?”
赵晨咬牙切齿地骂了林雾一句:“贱人!”
林雾哼笑一声,挂了电话。
秦嘉妮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看就是赵晨打的,她没接,直接挂断了。
等许湄和林雾到一旁说话去了秦嘉妮才接通。
一大早,秦嘉妮听许湄说赵晨和林雾打架了,她最先骂的其实是赵晨,他哥就是再不对,他也不能打他。
赵晨怕秦嘉妮生气不理她,就装成了重伤要死的样子。
秦嘉妮对着手机骂道:“你不是要死了吗,怎么还有力气打电话。”
许湄对林雾没什么话说,一看见他就会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她的气还没消,不想理他,悄悄竖起耳朵听秦嘉妮讲电话。
听不见赵晨说了什么,只能听见秦嘉妮的声音。
“你居然打我哥,你凭什么打他。他就算坏成渣了你也不能对他动手,你看他把他打成什么样了,他那张脸都快肿成猪头了!”
林雾:“......”
许湄看着林雾脸上的表情,差点笑出声。坏成渣,没说错。猪头是没有的,不过是颧骨的地方有点青。
“我那只耳环你是什么时候偷走的,啊?那次啊......”秦嘉妮红着脸,连声音都低了下去,“你赶紧还给我,还有,以后不许再提这件事了,那只是个意外,就当没发生过。”
“我又不是故意睡你,我没法对你负责。要不我给你钱吧,你要多少,”秦嘉妮一边讲电话一边给赵晨算钱,“三,三千?算了,五千吧,毕竟你也是第一次,是要多给点钱。”
“就他那个服务,五块都嫌多,”林雾对着秦嘉妮的手机说完,从她手上抢过手机挂断,“被人骗了还给人送钱,你可长点心吧。”
许湄相信赵晨的为人:“他不是那种骗女人上床的人。”
林雾说许湄天真,视线直白地在她身上扫了一圈,毫不掩饰对她的渴望:“你永远不知道一个男人对自己少年时就爱上的女生有多强烈的冲动。”
许湄看着林雾越来越深的眼神,真怕他突然又来一句,“我想亲你。”
许湄飞快地把话题转移掉了:“赵晨以前就喜欢秦嘉妮了吗,说起来,他对秦嘉妮是很好。”
林雾当年没看出来:“也是我眼瞎,以为他对秦嘉妮好是因为我的关系,是对朋友的妹妹的关照。”
秦嘉妮走过来:“你们在说什么,赵晨没说他喜欢我啊,我们只是朋友关系。那晚只是个意外,真的。”
“嗯,会上床的朋友,玩得还挺时髦,”林雾刻薄完,糟心地看了秦嘉妮一眼,“你天天除了吃还知道什么。”
秦嘉妮抱着许湄的胳膊一晃,小嘴一扁:“许湄,你看,他骂我是猪。”
许湄看了林雾一眼:“你还能好好说话吗。”
林雾被许湄一骂就不敢说话了,拿眼瞟了一下秦嘉妮:“告状精。”
秦嘉妮冲林雾吐了下舌头,宣战这场兄妹之战的胜利。
许湄带秦嘉妮去学校食堂吃饭。
清江大学的餐厅非常好吃,还没到饭点就到处都是人了。
许湄还接到了周松的电话,周松来给清江大学调试新一批的体育器械,刚忙完,想找许湄蹭个饭。
许湄高兴地接待了秦嘉妮和周松,除了饭菜,还买了一个大果盘,三人围坐在餐桌前,边吃边聊,非常开心。
周松不好意思白蹭饭,说下次请许湄去学校门口吃火锅,再叫上在附近一院上班的陈江潮,许湄欣然应允。
高中毕业后,许湄读了大学,有了很多大学同学和校友,后来工作,又认识了很多同事。
但始终,她心里最亲近的同学和朋友永远都是高三(1)班的那群人。
他们是一起见证过彼此青春的人,那是一个人的一生中最特别的年华。
秦嘉妮一边吃饭一边指了下不远处的卖饭窗口:“看,我哥在出卖色相,勾引漂亮女大学生在给他刷饭卡呢。”
许湄说不请林雾蹭食堂就不请,刚才没给他刷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