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雪辞应下,“好。”
司机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见傅雪辞出来,立刻迎上来。
“傅老交代我以后负责接送您。”
“嗯。”
司机跟在傅老身边二十多年,算是看着傅雪辞长大。时隔多年再次见面,心中难免激动。
“您……眼睛没有大碍了?”
傅雪辞嘴角微勾,语气莫名,像是在自嘲,“总不能瞎一辈子。”
听罢,司机不再多言。
两人并肩穿过走廊走到电梯口,冷白灯光打在光亮的地板上,一高一矮的身影清晰映入眼帘。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递给苏卿一杯奶茶,她接过去,仰着头不知道在说什么。
傅雪辞停下脚步,目光直勾勾盯着苏卿。
那男人弯下腰在她耳边低语。
然后,她笑了。
眼色一点一点沉下去,胸腔里急速浮现的烦躁让他皱起眉头。
司机察觉到异常,询问:“阿辞,你怎么了?”
傅雪辞默了默,垂眸敛住藤蔓一样扭曲的情绪。
沉默许久,低声吐出两个字:“没事。”
瞎一辈子,好像也未尝不可。
作者有话说: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我来给大家送温暖啦!这应该算是一篇温暖的文~
祝我自己开文大吉,没意外的话每晚六点见嗷。
第2章 夏夜悸动
◎破防◎
苏卿不想打扰他们谈话,又怕傅老还有事要交代,从病房出来后也没敢走太远。在走廊里接了几通工作电话,一抬眼就看见了江遇。
拎着奶茶笑眯眯地看着她,聊了几句非要把奶茶给她喝。
上初中那会儿两人做了三年同桌,关系很好,毕业后慢慢断了联系。就在几个月前偶然遇到,彼此加了联系方式。
两人正聊着改天约饭,身后忽然传来清晰的脚步声。这一层只有傅老这一间病房,闲杂人等是上不来的。
苏卿下意识转过头,对上傅雪辞清冷的目光。
苏卿想过无数次这双眼睛有情绪的样子,它依旧清澈干净,更加凌厉有压迫感,唯独缺少了那年夏天的温暖。
也许是因为,她对这双眼睛而言是陌生的。
“傅先生。”她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打招呼。
傅雪辞薄唇紧抿,沉沉看她几秒,才惜字如金地说:“他睡着了。”
苏卿秒懂,这是在告诉她可以走了。
“好的。”
傅雪辞扫了眼贴在她肩膀的白大褂,没再多说什么,径直走向电梯。
江遇觉得方才那道目光有点扎人,语带笑意说,“你朋友还挺高冷。”
“不是朋友。”苏卿小声纠正,“是领导。”
电梯门慢慢合拢,走廊里并肩而立的两道身影一点一点变窄。傅雪辞紧紧攥着手串的手,在轻轻颤抖。
她说,不是朋友。
好像一瞬间回到了那年夏天,她在电话里分外平静地问他:“难道你认为我会找一个瞎子谈恋爱?”
那时她说,他们只是朋友。
当时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更想象不出她说话的样子。只是感到眼前那片死寂的黑蔓延到了心里。
.
傅老在医院的第八天,平静的假象终于撕裂。
早上九点,傅家所有相关人员在病房里聚集。许律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告知大家傅老的遗嘱已经立好。
“这份文件会在傅老去世后公布。”
“今天把我们都叫过来就是说这件事?”傅越之盯着文件,仿佛想要穿透。
傅家长子傅清聿是大学教授,向来与世无争,“这才开始,不要急。”
傅雪辞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淡漠的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好像事不关己。
相比之下,其他人的反应就很耐人寻味。傅□□有四儿一女,为两任夫人所生。脾气大不相同,亲疏远近也很自然分为两派。
许律师扶了下眼镜继续说:“傅老由于身体原因无法继续掌管公司,现交由长孙傅雪辞管理,即日生效。”
宣读完毕后,众人神色各异。有不甚在意的,有一脸隐忍不发的。傅越之面若寒霜,阴沉地质问病床上的傅秋序:“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病房里倏然安静下来。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老爷子比任何人都精明清醒。看似公平的外表下是歪到天际的私心。
傅氏还是傅氏,却从今天开始就要易主了。
傅秋序在商场上叱咤几十年,经过了无数风浪。即便傅越之是一头野性的狼,也不足以让他皱一下眉头。
“我还没有老到看不清人。”老爷子凌厉的目光看向傅越之,意有所指,“做人莫要贪得无厌!”
傅越之脸色难看至极,胸腔急速起伏几次,咣当一下踢开门走了出去。
众人纷纷离场,一场表面光鲜的狂欢落幕,每个人分得一块蛋糕,此外只剩满地狼藉。
苏卿站在病房外面,翘首等待她的新任直属上司。几分钟过去,傅雪辞最后一个从病房出来。
他今天穿了一套高定商务西装,肩宽腿长,领带一丝不苟地系在领口,钻石袖扣在冷白色光线下闪动。
一八八的身高加持了强大的气场,整个人看上去沉稳而矜贵。
“傅总。”苏卿不去蹚无关的浑水,拿出身为秘书的专业素养面对新任领导,“现在回公司吗?”
傅雪辞看她一眼,点头。
“那相关事宜我在车上跟您汇报?”
“好。”
车子早已在楼下备好,苏卿为傅雪辞打开门,还贴心地将手挡在上方,以防发生不必要的碰撞。
傅雪辞看了看她,没说什么,委身坐进车里。
苏卿关上车门,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才上了副驾驶。
车子缓缓驶离医院,郁郁葱葱的树木从两边划过。苏卿调整了一下前座的空调,然后从包里拿出PAD。
“下午两点要开会,这是关于各位股东及各部门主管的详细资料,您可以先过目有个大致的了解。”她扭过身,将一份文件递到后面。
傅雪辞宽厚肩膀抵着靠背,曲着长腿坐在那里,正偏头看向窗外。
余光瞥到文件一角,转过脸看了苏卿一眼,然后沉默地接了过去。
伸手时手腕上一串褪了色的沉香珠隐约露出来。苏卿不小心瞥见上面的花纹,心脏不受控制地猛跳两下。
这么个不值钱的玩意,他怎么还会留着?
股东里有两三个人被打了重点符号,傅雪辞扫了眼名字后随手将那份文件放到一旁,“继续。”
苏卿拉回思绪,很快进入状态,“我已经整理好近期集团正在开发的项目。其中跟越森的合作需要您做最后决策。”
“另外,老总裁交代明天上午十点钟召开股东大会,下午开新闻发布会。”
发布会一开,就是官方认证的掌权人变更。肯定会掀起不小的风浪,同时也会让“傅雪辞”这个名字高调地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
其实跟在老总裁身边这么多年,苏卿很少听到他提起傅雪辞。就在前几天她才得知,十年前傅雪辞出国后足足等了一年多才等到合适的眼角膜。
眼睛治愈后,他用炒股得来的第一桶金开了家投资公司,自己做老板。眼光精准毒辣,行事低调但大胆,公司做得风生水起。
“嗯。”傅雪辞不置可否地应了声。
他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少。苏卿喜欢不爱逼逼的老板,这种人做事更加雷厉风行,不过相对应的,可能也更难伺候。
低头翻了翻PAD,所有事项已经汇报完毕。这些事听起来不多,执行起来麻烦又复杂。
“那您先休息一下。”她收好PAD,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开始看。
盛夏灿烂的阳光穿透车窗,打下斑驳的光影,临摹她美艳的侧脸。
傅雪辞喉结微动,不动声色转开视线,“苏秘书。”
“傅总,怎么了?”苏卿从文件里抬起头。
“以后开车门这种事不需要你做,我可以自己来,或者交给司机。”
司机虽说跟在傅老身边二十多年,可有点摸不准傅雪辞的脾性。一听这话双手不自觉抓紧方向盘,后脖颈汗毛都竖了起来。
连忙表示:“傅总说得对,是我疏忽了,苏秘书,这种事以后交给我就行。”
既然如此,苏卿也没多说什么,点头表示明白。
“还有。”傅雪辞看向她,眼神平静,“以后在车上汇报工作,你坐到我旁边。扭着身子说话,你不累我看得累。”
这都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去纠结,按照领导的要求执行就好。
苏卿舒了口气,利落应到:“好的,傅总。”
.
公司要换掌权人是一件天大的事,在傅老宣布过后,这件事在公司内部传得风生水起。又闻不是傅越之这个执行副总裁接位,大家都对新任总裁好奇不已。
傅雪辞坐专属电梯直达四十八层总裁办。所以目前也只有这一层的人见过他庐山真面目。即便如此,仍旧掀起了一片不小的浪花。
大概是都没有想到,新总裁会这么年轻,还颜值爆表。
凭借外表俘获员工的傅雪辞第一次开会却并不顺利。会前,苏卿拿着一份加急文件找到傅雪辞,那时他正准备去会议室,两人在门口遇上。
“傅总,”苏卿将文件递过去,边走边说,“越森的合作需要慎重考虑。”
傅雪辞仔细看着文件,“你查出来的?”
“是的。”苏卿说得很委婉,“他们数据方面有问题,做得非常隐秘。”
傅雪辞眼中涌上点不易察觉的欣赏,“知道了。”
傅老虽然心腹不少,但傅越之在公司这么多年,关系也是盘根错节,相比空降的傅雪辞,显然更受人拥趸。
一朝天子一朝臣,原本靠向傅老的人多数更偏向于保持中立来观察形势。
在会上,傅雪辞可以说是孤军奋战。而他的四叔傅越之,则保持微笑隔岸观火。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傅总一上位就否决跟越森的合作,这不合适吧?”说话的人叫钱行,是投资部副总,老总裁在的时候就不怎么对付,如今更是窜得不行。
“年轻气盛,想要有一番作为可以理解,但最起码要给出合理的解释,而不是一言堂的否定。”项目部副总宋祁同靠着椅背,适闲地抬起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我说的对吗,傅总?”
气氛剑拔弩张,这场景有点像狼群眦着獠牙围攻小绵羊,显然,傅雪辞就是那只羊。
傅越之手指轻点桌面,享受这场面的同时慢悠悠添了一把火:“阿辞还是年轻,想法太简单,各位多包涵。一票否决权可不是这么用的。”
“年轻回去上学嘛,不要在这过家家。”钱行颇不耐烦看了眼时间。
几声刺耳的笑声随之响起。
苏卿坐在后面专注地做会议记录,敲键盘的手不时停顿,心里莫名涌上一股烦躁,从未觉得会议这般聒噪。
她抿了抿唇,不自觉去看傅雪辞。
他坐在主位上,神色平静,眼里也没什么情绪,没被方才那些夹枪带棒的话激出一点涟漪。
“我看越森的事就这么定了。”傅越之一锤定音,“下午让他们过来签合同。”
钱行早就不耐烦,直接起身,“没什么事散会吧,浪费时间。”
“越森的前身是司夫康韦尔电子。”
傅雪辞一字一句说得漫不经心,却让方才几个开腔的股东都变了脸色。
傅越之立在桌边,直勾勾盯着傅雪辞,钱行也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司夫康韦尔电子十年前因在生产过程中涉嫌环境污染,排放物中包含重金属等有害物质,对土壤水源造成巨大破坏。”①
这家公司是国外的企业,当时闹得很大,附近居民因此患上疾病,到处都是相关丑闻的报道。就是现在还时不时被拿出来做反面例子。
“被本土治理排挤,如今换了壳子来国内圈钱,却被你们当成宝。”傅雪辞语气甚至没有多大的起伏,可凌厉的眼神和唇边那抹似是而非的讥讽,无形之中生出强大的压迫感,“在座各位就这么喜欢洋垃圾?”
会议室里静得针落可闻。傅雪辞泰然打开面前的文件夹,扫了两眼后啪的甩到傅越之跟前。
“四叔经验丰富,应该能辨认出这两份资料的真实性。”
傅越之沉默几秒,咬着后槽牙打开文件,脸色瞬间变得精彩万分。
“明明做了背调……”话就此打住没法继续说下去。显然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力,或者是什么客观因素让他发现了也选择睁一眼闭一眼。
“有问题的不是越森,只调查越森当然查不出来。”傅雪辞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个人,“除了上述问题,司夫康韦尔电子还存在质检报告数据造假的情况。”
商业合作需要规避风险。与曾经爆出惊天丑闻的企业合作,前身还是外企,一旦曝光,深陷泥潭的不仅仅是越森。树大招风,盛势集团更容易成为靶子。
傅越之沉住气,意有所指:“这么短时间内,傅总倒是一下就查出问题来。”
“年轻人精力旺盛。”傅雪辞用他的话把他堵了回去。
会议室里安静几秒。
“跟越森的合作,各位还有其他意见吗?”傅雪辞直接点名,“钱副总,宋副总,两位意下如何?”
苏卿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知道这场会议已经接近尾声。收好电脑,她拿起签字笔随手在工作簿上写了几笔:
情绪稳定+++
决策能力+++
气场强大+++
钱行和宋祁同表情跟吞了苍蝇一样,说什么都是打自己的脸。此时只能默不作声装哑巴。
“我看啊,就听总裁的吧。跟越森合作风险太大,现在舆论能压死人,敏感时期,我们没必要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一直没吭声的策划部副总开口了。
傅越之瞥他一眼,沉着脸不吭声。
与此同时,苏卿写下最后一行字。
“既然没意见,各位不必继续在这里浪费宝贵的时间。”傅雪辞起身,优雅地系上西装纽扣,面无表情扔下两个字,“散会。”
苏卿连忙站起来走到门边为他打开门,傅雪辞理了理袖口,头也不回地离开会议室。
明亮的灯光倾泻下来,他宽肩腿长的挺拔身姿犹如一座不可撼动的高山。
谁都以为老爷子决定交出位置是因为身体原因。然而早在一年前开始,所有上报到傅秋序那里的文件都是由傅雪辞审批和裁决。明知有硬仗要打,他早已整装待发。
苏卿踩着高跟鞋脚步生风跟在后面,想起方才在本子上写下的最后一行字,不自觉扬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