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生死关头,他还是坚持保全她。
后宫女人都是为生育皇嗣而活,但他将她的性命,看得比皇嗣还重。
只是比起他的江山,又逊色得多……
忽然这时,孩子们纷纷起身行礼:“见过皇阿玛(万岁爷)。”
宫殿内外的十数名仆从,亦是跪了满地。
云卿微怔在原地,心有戚戚。
闻水汀上次有这般景象,她似乎已忘却是何时了……
第78章 康熙帝遇刺
“见过万岁爷。”
察觉到他明黄色的身形, 云卿不由纳闷:他这会不应该在乾清宫宴请外邦使臣么?
她放下手里的面团,走上前准备行礼。
“免了。”
还不待她跪下,他先行说道。
与此同时, 也朝她伸出手, 但毫不意外地被她避开了。
康熙帝黯然敛起眸底的异色,改为摆手叫大伙平身。
而后略显得不自在地没话找话,“在做糕点呐。”
云卿没去看他,只微微颔首, 而后吩咐玉珠等人,将厨案扮回小厨房。
“不必麻烦,朕……坐坐就走。”
说罢,他兀自抬脚走到主位上坐下, 眉眼似有低垂。
小皮猴却很是惊喜,直接扑到他怀里, “皇阿玛,您今日怎么会来额娘这?”
康熙帝流出些笑意,拍拍他的小脑袋瓜, “朕来瞧瞧你们。”
话虽如此,目光却是不自觉落在那抹青釉色的倩影上。
只是,依旧得不到丝毫的回应。
既是他说坐坐就走, 云卿便没再挪动地方,转身回到厨案前继续忙活。
她很庆幸自己这会在忙着,以此为借口, 不必尴尬相对。
一边揉着面团,一边回想适才胤祾扑向康熙帝的情景。
说起来, 这还是她头一次瞧见他们父子俩的相处模式。
父慈子孝,倒是没有君臣之礼的生硬。
如此, 她便放心了。
云卿又忙活了会,香喷喷的膳食就新鲜出锅啦。
因着有阿骨打小王子在,也心疼他从小没母亲,云卿特意又多准备几道中原特色美食,摆了满满一大桌子。
一群小萝卜头很是开心,洗干净小手手,个个吃得津津有味。
只是某位说“坐坐就走”的男人,这会也坐到了餐桌主位上,面不改色地命人给他布菜。
云卿不敢赶走这尊大佛,也不愿意坐到他身边用膳,索性暂时不上桌吃饭。
云卿给阿骨打夹了一大块红烧猪蹄:“良娘娘前两日才做好一副新手套,送给阿骨打戴着玩,好不好呀?”
“好耶好耶,阿骨打喜欢良娘娘的手套。”小王子开心地手舞足蹈:“阿骨打也喜欢良娘娘的糕糕。”
“好,回头良娘娘再多些,给你带回去吃。”
云卿笑着摸摸他的头,又转身给胤祾夹了几筷子的醋溜白菜。
胤祾撇嘴:“您是我亲额娘嘛?偏心!”
“你个小皮猴,安生吃饭。”云卿佯怒捏了捏他塞满酱肘子的腮帮子,又顺势给四阿哥和五阿哥往白玉碗碟里夹了些吃食,随后往寝殿而去。
留给康熙帝的,只有一阵清风……
餐桌上五个人,就没有给他夹菜。
这饭菜,忽然就不香了。
康熙帝抿紧唇,放下筷子,索性站起身,说要到外面去走走,叫李德全不必跟着。
李德全连连应是。
心里门清,万岁爷终于要去哄媳妇了。
但瞧着良嫔娘娘这架势,估计一时半会是哄不好咯。
……
康熙帝走到寝殿门口时,玉珠高声行礼,令云卿提前有所准备,躲进小佛堂隔间。
故而他一进门,屋子里面空空如也。
他环顾四周,不难猜出云卿的藏身之处。
但垂眸瞧着还未来得及阖上的箱笼,便知她的心知所想,对着那道虚掩的门扉,望而却步。
康熙帝站在原地片刻,稍稍叹口气,继而在寝殿里随意打量着。
这里,有她这五年来的生活痕迹。绣了一半的绢帕,尚未誊抄完的长生经,火炉上紫砂壶的壶嘴还余有薄青色水汽……
但这些,却找不到当年他住在这时的影子了。
这五年,他不曾出现在她生命里。
“卿卿,摆件可以换了,但有些事换不掉。”
偌大的寝殿里,忽然响起康熙帝的嗓音,他语气低沉而怅然:“朕还记得,你怀孕时也如同今日这般,在屋子里为朕做糕点。”
那时她怀孕月份大了,身子沉,便倚在他胸膛里借力。
小小的身板,挺着大大的孕肚,为他辛苦孕育着生命。
佛堂内,云卿背靠在门边,听着他的絮絮低语,鼻头发酸。
她还记得,两人会时不时耳语。
他会使坏,故意将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耳畔,她最敏感的地方。
情到深处,更是会情不自禁地唇齿相缠,整个下午都难以做出一盘糕点。
“朕也还记得,你曾给朕讲过那个‘学木鱼’的笑话。这些年,每每想到你吃斋念佛,朕就会忆起此事。”
“卿卿,当年的事,是朕亏欠了你。”
“朕将卫家人圈禁五个月,却也惩罚了自己五年。这些年你潜心礼佛,朕亦是做了五年的和尚,没再碰过后宫任何一个女人。”
闻言,好似有一朵水花,在云卿耳边爆开。
心口,亦是泛起酸涩,涟漪阵阵。
“朕从前不解,为何世宗和太祖爷宁可放弃前朝后宫那么利益纠葛,也要守着一人,急她所急,忧她所忧。直到这几年朝思暮想,才终是体会到与你日夜相伴那几个月的美好。”
“你不知道,那次郭绰罗贵人怀孕,你同朕发脾气时,朕心里多高兴。”
“毕竟,朕在你身边,大多数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说到此处,男人看似平缓的语气里,伴有委屈,偶有哽咽:“卿卿,再原谅朕一次吧,最后一次。”
“朕想和你,长相厮守……”
后面,康熙帝似乎还说了什么,但云卿的心乱得一塌糊涂,未能听进去。
她暗暗告诫自己,他总是善于操纵人心,不能就此心软,不能再去与他纠缠,有悖人伦。
可他的每一句话,都带着蛊惑,搅得她沉寂多年的心,翻天覆地。
原以为经过这些年,他亦是对她断了念想,毕竟后宫素来都是只闻新人笑。
却未料到,他这些年竟是在自我责罚。
康熙帝久久未得到回应,终是顾及着乾清宫的宴饮,拔踵而去。他也只能忙里偷闲,出来半个时辰。
借着孩子们都在的机会,来瞧上她一眼。
至于原谅二字,不过是一抹奢求。
康熙帝走后,云卿强打精神照顾好四个小萝卜头,才梳洗安置。
辗转反侧,在所难免。
帝王“长相厮守”的一诺,重如千斤,压得她久久回不过神来。
一夜浑浑噩噩。
第二日醒来,竟是惊闻噩耗——
康熙帝,遇刺了!
……
“怎么回事?”
“那么多护卫,怎么会遇刺呢?”
“人现在如何,太医可曾赶过去了……”
云卿不等穿戴整齐,便是一溜地朝屏风外的柳常森发问。
这事原是瞒得严实,恰是柳常森早上按例将胤祾送到乾清宫的凌云轩,这才获悉此事。
“娘娘别急,太医都赶过去了。听李谙达的意思,只是皮外伤,并无性命之忧。”
柳常森嘴上一一恭敬作答,心里欢喜非常。
娘娘面上虽然冷淡,心里还是念着万岁爷的。万岁爷这些年亦是牵挂着娘娘,时不时就叫他过去问话,可见旧日情谊也都在。
如今,或许是难得的和好契机。
“不对!事情只怕没这么简单。”
云卿心里却是咯噔一声。
李德全是什么人呐,年纪轻轻就能在御前侍奉,心里花花肠子极多。
若真是普通伤情,他定会说得甚是严重,替康熙帝博取她的同情心,不可能会放弃这么好的撮合两人和好的机会。
那么情况只能是,伤情异常凶险,怕她担心,才大事化小。
云卿越想越担心,顾不得穿上狐裘披风,就拨开玉珠等人,急匆匆出了闻水汀。
玉珠忙抱着狐裘,匆匆跟出来伺候她穿上。
云卿边走边穿,同时还吩咐柳常森,“你速速去翊坤宫去找宜嫔娘娘,请她暗中留意宫里是否有异动。”
当年荣嫔拿下六宫主理大权,是为着与僖妃置气。
待僖妃倒台后,荣嫔便让出权利,交由宜嫔搭理,自己只偶尔从旁协助。
如今外邦使臣进京没多久,康熙帝就发生遇刺,让云卿不由胆寒丛生。
“嗻,奴才这便去。”
柳常森仔细揣测,明白个大概,不禁佩服主子思略周全。不敢耽搁,疾步跑向翊坤宫。
顾不得冰天雪地,云卿也加快脚步,匆匆赶至乾清宫。
如她所料,凌霄阁气氛凝重,空气中飘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虽是燃着厚重的沉香,但依然无法完全掩盖
众人面色亦是凝重。瞧见她来,忙是跪地恭敬行礼。
虽是云卿许久不来乾清宫侍寝,但吃穿用度,过年过节该有的赏赐,一样都不比宜嫔和荣嫔少。
故而宫中上下,无人敢拜高踩低。
为首的李德全,投过来的目光闪了闪,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劝得住她。
见状,云卿的心,顿时揪得紧巴巴的,忙朝偌大龙床而去,“谙达,情况如何?”
梁九功正守在床边,瞧见云卿,意外也不意外。
不意外她能看穿李德全的那些伎俩,意外她会忧心至此。
也就这么一瞬的晃神,云卿已经来到床头,看清昏迷在床上的男人。
他伤在心口处,太医虽是已经包扎,但血迹氤氲了大片的白色布带。
唇无半点血色,滚烫的额头发着凉汗,凶险非常。
云卿的心,揪得更紧了,好似被一只无形大手,揉捏成一团。
这一刻,似乎隔阂五年的别扭和介怀,都显得无足轻重。
“怎的会如此严重?”云卿瞧向守在旁边的太医,急色询问道:“可有性命之险?”
“万岁爷虽是高热不醒,但脉象还属正常。多少要吃些苦头,但性命无虞。”几位太医忙恭敬道。
“如此,便好。”
云卿长舒一口气,提着的心,勉强安定些。
而后从梁九功那里,她得知行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只是不曾想,此事竟是牵扯到五年前她书写的信函。
这世间,除了她与康熙帝,应是还有看过信函内容的人,活着!
第79章 暴露心思
今日清早, 康熙帝原是与外邦使臣忽必可汗,一起同去驿馆相看兵器。
此事机密,除了两人, 只有两边随行的几名心腹侍卫知晓。
结果在驿馆时, 竟然遭遇大量黑衣人埋伏。
康熙帝乃微服出行,结果那伙人目标明确,只对着他一个劲下死手。
好在太子胤礽及时赶到。
如今小奶团子已然长成十二岁的青葱少年,逐渐接触些边缘性政务。
此次便是由他, 负责派人在驿馆暗中部署,看顾外邦朝贡上来的兵器。
当然,刺客绝对不会是胤礽派来的。
而忽必可汗,虽是有嫌疑, 但他却是冒着枪林弹雨,极力善后, 换得奄奄一息的康熙帝安全回宫。
他生长于塞外,为人耿直:“本汗若真有心行刺,何必多此一举?直接趁着大清皇帝性命垂危, 一刀斩了岂不更省事?”
“说实话,如今两国尚未订立盟约,本汗完全可以袖手旁观。但本汗就阿骨打这么一个儿子, 他从小没了母亲,如今您大清的良嫔娘娘对他慈爱有加,亲自给他做吃食做手套, 本汗适才投桃报李,免得日后被自己儿子看轻了去。”
这些, 是胤礽审讯完一众人等,托梁九功转述给云卿的。
至于他自己, 则站在凌霄阁的门口,默默瞧了她良久,然后黯然离开。
他怀念儿时她对自己的好,也知道那是真心相待,并不是为着晋升位分,对他故意讨好。
可他心里也有怨,不理解她为何一次又一次躲着他,抛弃他。
没有母亲的孩子,就好像暴雨中的一株小草,缺少一个细心撑伞的人。
她带着雨伞而来,给了他温暖,给了他希望,但最后却狠心离开,任凭他继续被风吹雨打。
那日在御花园的千鲤池,他不是没有瞧见她。
甚至比皇阿玛,都先一步发觉。
可在她转身看向对岸时,他选择假意转身同小禄子说话。
心里不敢面对,万一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瞧他一眼,会是怎样的抓心挠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