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是年鹤声,刚才在商场买给她的?
迈巴赫停在林荫道下,车窗半开,年鹤声坐在车内闭眼假寐。
阳光从树缝中倾泻而下,在他深邃的侧脸上洒下斑驳光影,让他仿佛置身在明亮与阴影之间,整个人像一幅写意的画作。
不多时,秋风拂面而来。
他睁开眼,看见颜以沐朝他小跑着过来,上身还穿着那件不合身的紧身运动服。
“年鹤声,谢谢你帮我买……衣服。”颜以沐来到车窗旁,把装着连衣裙的袋子往他眼前提了提,“但是这条裙子我不能要,太贵了,我还不了你钱。”
年鹤声启唇道:“没让你还。”
“那更不行了,我不能占你便宜啊!”
颜以沐虽然能猜到年鹤声的家境应该很好,但五万块对她这样的高中生来说真的不是小数目,她不能就这样心安理得的收下。
谁料年鹤声却又缓声说:“舒芙蕾的回礼。”
颜以沐一愣,裙子是舒芙蕾的回礼?
可是年鹤声根本没吃她的舒芙蕾,再说了她做的舒芙蕾也值不了五万块。
她摇了摇头,“不行的年鹤声,我还是不能收,我们一起去把这条裙子退了吧。”
年鹤声眸光极淡的看了她一眼,随后收回视线,“不想要就扔了。”
回校的路上,车内一路安静。
颜以沐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年鹤声那句“不想要就扔了”,在她听来怎么都像是对方生气了。
她今天发生了这么窘迫的麻烦,全靠年鹤声安慰她帮她解决,对方送她礼物也是一片好意,而她现在却因为礼物贵重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换位思考,如果她是年鹤声,也会伤心生气吧。
车很快就开到了二中的校门口,颜以沐小心翼翼的拉开车门,下车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年鹤声。
“……我们走吧?”
年鹤声身上还系着安全带,“我有事。”
“你不去学校了吗?”
虽然是运动会不用上课,但是为了防止学生借此逃课,班主任老师和班干部会定时点名的。
她提醒年鹤声:“你要是点名不在,可能会被当成逃课的。”
谁料年鹤声却说:“那就当我逃课。”
颜以沐愣住,没想到他会把逃课说的这么光明正大,她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啊……逃课不好吧?要不然我帮你向老师请假吧?”
“不用。”
年鹤声说完,余光在她身上淡淡的扫了一眼,“班长想怎么上报都行。”
颜以沐呆呆的哦了一声,下了车,手里还拿着装着miu miu裙子的手提袋。
她下意识的还想还给年鹤声,对方的车窗先一步升了起来。
一副任由她处置的态度,表现的十分明显。
迈巴赫在她视野里调转了车头,离二中越来越远。
她这才有了一点实感,年鹤声好像真的……逃课了。
海珠区,羊城的标志性建筑广州塔正矗立在广场上,与之相近的某栋大楼顶层,此刻正在上演一场拳击对抗。
拳台上,拳击教练John正在为一名少年进行陪练。
少年精准的腿法,狠戾的拳风,不给敌人留一点喘息时间的对战方式,绕是曾为职业拳击手的他都感到了吃力。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像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人,而像是天生站在食物链顶端,操控着底端所有猎物的主宰者。
三个小时不间断的陪练对抗,两人都已汗如雨下。
John的体力濒临透支,少年人的漆黑瞳孔里,却还是一片沉寂,看不出任何的波动。但从他出拳的状态,久经拳场的John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他越来越亢奋了。
“Stop!Stop!”
John双臂护在脸前,呈现出自我保护的姿势,年鹤声挥出去的拳重重打在他的护手绷带上,即便他早就有所防备,但还是被这一击的力量打的往后退了数步,靠在了八角笼上。
“嘿!Viktor,我只是你的陪练,不是你的敌人!”John是个美国人,说中文的腔调有些怪,“我可不想为了拿你开的工资,连命都赔上了……”
年鹤声胸膛起伏不断,他把右手抬高到唇边,咬开拳击手套的黏合带,在空旷的拳台空间上发出“刺啦”的声响。
这是陪练结束的信号,守在拳台外的人立刻接过他的拳击手套,拉开八角笼的围栏。
年鹤声走下拳台,身后的人紧跟着将毛巾递给他,他接过擦了擦脸,汗珠顺着他身上的肌肉线条一路下滑,看似清瘦挺拔的少年身材下,实则潜藏着令人胆寒的爆发力。
John在拳台上缓了一会儿,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胸口上那条伤痕看,“谁伤的你?”
伤痕还很新,形状从胸口正中至腹部斜上方,很平滑的一道伤口,就像是他在被划伤的时候没有任何的挣扎和反抗。
但这不符合John对他的了解,以他的拳技,完全能登上同龄人的职业竞技赛场,怎么会这么轻易被人划伤。
年鹤声接过矿泉水拧开瓶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我自己伤的。”
John一愣,像是怎么都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
他走向年鹤声,共同站在室内的落地窗前。
年鹤声向他抬了抬手,示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随后拿起水喝了起来。
才经过一场极限体力的拉锯战,换作别的人一定会毫无形象的狂饮。
可他喝水的动作仍旧优雅,慢条斯理的,脖颈上的喉结随着他咽水的动作上下滑动,看上去格外的赏心悦目。
但John深知,他赏心悦目的外表,只是让猎物放下防备的假象。
“Viktor.”John还是忍不住开口,“我有时候会想,你这样的性格,要是有了软肋会变成什么样子?”
城市已入夜,广州塔周身亮起了灯光,绚烂夺目的宛若这纸醉金迷的世界,稍不注意就会被它拉入俗世凡尘,再也醒不来。
“软肋?”
年鹤声俯视着广州塔,璀璨的光影映照进他的瞳孔,那里却仍旧只有一片漆黑。
“我不会有那种东西。”
运动会三天,年鹤声一天都没出现。
颜以沐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根本联络不到他。
她作为班长,有义务去清点班级里的同学是否到场,但每当有同学说起“好像年鹤声没来”、“年鹤声不在”的时候,她都会下意识的替年鹤声打掩护,跟同学们说“刚才看见他去洗手间了”、“他刚才跟我说去学校小卖部买东西了”。
她这个班长虽然说当的不是完美无瑕,但在班级同学里还是有一定的威望和信任在,加上年鹤声平时在班里的作风也很好,头上又顶着年级第一的好学生光环,所以当她为年鹤声的逃课圆谎时,几乎没有同学怀疑。
但她根本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只要有一个同学站出来质疑,年鹤声逃课的事情就会被戳破,为此她这几天过的都心惊胆战。
还好直到运动会闭幕式结束,年鹤声逃课都没有被人发现。
而六班这次在运动会的总成绩,虽然被一班压了一头,但位居第二也很不错。
颜以沐在女子200也会自己的班级拿到了一个第一名,为班级贡献了一份力量,算是弥补了她在心里为年鹤声“徇私枉法”的愧疚。
周一上学的路上,她还在担心要是年鹤声再不来学校,她该跟怎么和老师解释,好在到教室门口的时候,窗边的那道挺拔身影按时出现了,她在心里松了口气。
她到了座位上和他打了招呼,本来想问他运动会那三天去了哪里,但想到他们好像还在因为裙子的事情在闹别扭,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所以除了早上的问好,她和年鹤声再也没说过话,直到上数学课的时候,她被老师叫上讲台在黑板上做题。
写完后她本来还挺有成就感,因为这道题刘睿之前还和她讲过。
结果做完之后,数学老师皱着眉对她说:“怎么错的这么离谱,连解法都错了……帮扶你的人是谁?年鹤声?不应该啊……”
因为年鹤声和颜以沐是同桌,加上之前颜以沐和她说过年鹤声教他做过题,所以她理所应当的认为颜以沐是被年鹤声帮扶的。
颜以沐看到位置上的刘睿,把身体缩成了虾米,似乎很不想被老师点破他是教自己的那个人。
于是她对老师说:“帮扶我的不是年鹤声,是我自己没学好,不怪别人。”
杨盈本来还想看颜以沐的笑话,一听她否认自己的帮扶对像不是年鹤声连忙向窗边的位置看去,那年鹤声告诉她有帮扶对象是什么意思?
是为了不伤她的面子吗?
这么一想,她更觉得年鹤声绅士体贴了,又开始暗想到底是班上那个人值得他去帮扶,如果没有,她说什么也要成为对方的帮扶对象。
颜以沐在数学老师严厉的批评中走下讲台,对数学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一点自信又回到了原地。
下课后,她用手指戳了戳刘睿的校服,“刘睿,你能不能重新给我讲讲这道题?”
刘睿本来还弓着的脊背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下子弹直,周遭的男同学用着调侃的语气开口说。
“小班长,你放着年级第一的大佬同桌不请教,问一个刚刚你挨骂,都不敢吱声的人,你怎么想的啊小班长……”
颜以沐在班上很受人喜欢,就算没有刘睿,想帮扶她的男生女生也很多。刚才颜以沐在讲台上挨着老师的训,刘睿却屁都不放一个,尤其是男生,很看不惯他这幅孬相。
“就是,小班长你还问他呢?不怕他把你越教越错?”
“怂爆了!”
紧接着又是一阵奚落的“吁”声,颜以沐刚想为刘睿说几句,刘睿忽然站起来,情绪激动的说:“颜以沐你找别人帮扶你吧,我教不了你!”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冲出了教室,留下颜以沐在位置上如坐针毡。
她其实内心一点都不怪刘睿,刘睿愿意主动帮扶她,她已经很感谢对方了。谁都会犯错,而且刘睿肯定也不是故意要教她错题的。
但是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不要再帮扶她这种话,颜以沐内心还是感到有一点受伤。
情绪低落,脑子也开始胡乱的想,她学拉丁舞的时候都很聪明啊,为什么一到数学这门科目上她就变得像个笨蛋一样?
笨到现在连同学都不想帮扶她了……
她有点委屈的扒拉着手里的签字笔,一会儿用笔盖盖上笔,一会儿又拔开笔盖,扯了几次后再一次要合上的时候,力气用偏,笔盖飞到了年鹤声的桌子上。
她想去捡回来,年鹤声正在看书,一手撑着额角,一手翻著书页。
而笔盖正被他的手臂挡住,靠她自己根本拿不到,除非她站到年鹤声身边去拿,或者让年鹤声递给她。
但年鹤声依然专注的看着桌上的书页,仿佛没有察觉到她刚才制造出的小意外。
她眼巴巴的望着年鹤声,足足看了快半分钟,视线强烈到让人无法忽视,年鹤声才捡起那只玲娜贝儿大头造型的笔盖,眼也不抬的递给她。
她接过后小声的说了句“谢谢”,把笔盖捏在手里,忍不住说:“年鹤声,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年鹤声翻到下一页,“没生气。”
真的吗?
可是他今天都没和她说过话。
“那我们是不是算和好了啊?”她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年鹤声合上书,今天第一次侧目向她看了过来,“重要吗?”
和不和好对她来说重要吗?
“当然重要啊!”颜以沐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是我很要好的男同学,我不想和你冷战。”
这句话里也不知道哪个字取悦到了年鹤声,让他眼中有了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从鼻子里淡淡“嗯”了声,回应了她。
颜以沐瞬间感觉压在心房的那块乌云消散的无影无踪,笑着对年鹤声说:“那我可不可以请你帮扶我啊?”
她一笑起来,眉眼都跟着变得弯弯的,像两道小小的月牙,漂亮的想让人把她捧在手心里精心呵护。
年鹤声不置可否,向她伸出手,言简意赅:“题。”
她脸上的笑容当下变得更加灿烂,连忙把老师说的那道错题往他桌子上一放,拿着笔把身体靠近他,“谢谢你愿意教我!”
年鹤声握笔在她的本子上书写起来,她想看清楚把头凑的更近,身上那股浅淡的奶油味不自知的飘进年鹤声的鼻息之间。
他眉骨动了动,“坐远点。”
颜以沐立刻照做,一边等他写清晰的步骤,一边小声问:“如果我周末有作业不会写,想要问你怎么办?”
“你怎么找的刘睿?”
“在q.q上问他。”
年鹤声停笔,盯着她看了好几秒钟,开口说:“颜以沐,想要我q.q就直说。”
“嗯,我想要。”
颜以沐用力的点了点头,她作为班长有义务和每一个同学保持联系,加上之前运动会年鹤声消失了足足三天,她既联系不上对方,又不敢给老师说害他被发现,心里可难熬了。
但她主动找年鹤声要q.q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也没指望年鹤声这次能给他。
没想到对方居然在她说完之后,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随后拿出手机操作了几分钟,然后将一个添加q.q好友的二维码页面亮到了她眼前。
还是简略的一个字:“加。”
颜以沐的动作快过了大脑,连忙翻出自己的手机扫码添加好友,“你快同意我!”
年鹤声看她一副迫不及待的想加他q.q好友的样子,也不知是抱着什么心情,指尖抬起却偏偏不点那个“同意”。
足足停顿了好几秒,她实在等不及了,捉住年鹤声的手指往屏幕上一点。
年鹤声眉梢轻佻,她却已经松开他的手指,被他的q.q吸引了注意力。
头像还是系统自带的红围巾企鹅,页面开通的服务一个也没有,q.q等级也很奇怪的是0,一切看上去都像是新注册的q.q号。
可真奇怪啊,难道是现在的男生都流行把q.q号弄的像新号?
颜以沐不理解这种流行,但能加到年鹤声的q.q她还是很开心,把自己收藏夹里的表情包给年鹤声发了一张。
年鹤声黑了的屏幕又亮了起来,他垂眸看。
【mua:[玲娜贝儿抱抱]】
一张动图,又是那只粉色的,不知道是什么物种的毛绒动物,憨笑着在抱另一只动物。
看起来挺蠢的,还有点幼稚。
年鹤声关掉手机,没回她消息。
他重新拿起笔,不用说话,颜以沐就又凑了上来,等他讲题。
他面无表情的再次提醒:“坐远点。”
颜以沐只好又往旁边挪了一点,声音又有点委屈:“离远了都被你挡住了,我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