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亚恩说她也收到了颜以沐寄的一封信。”
“写了什么?”
肖逸文在旁审视着年鹤声的表情,迟疑了片刻才说:“说以后她们两个都不欠你了。”
年鹤声手指敲击的动作一滞,他握起手指捏成拳,指节用力到泛白。
消息陆续进来,二中能联系到的师生,拉丁舞的老师,没有一个人知道颜以沐的去向。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凭空消失,没有人察觉到一丝异样。
就好像这场消失是她早就谋划好的一样,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Viktor,查到了!”肖逸文挂了电话,快速的说:“妹妹仔坐的是今天最早的航班,去了伦敦……”
年鹤声从位置上站起来,“阿文,帮我订最快到伦敦的航班,还有务必让人在她下飞机后,把她拦在机场。”
英国不是国内,如果不能及时在机场拦住她,再要在英国找她,那就是大海捞针。
“谁敢!”
肖崇带着保镖从正门里进来,看见肖逸文还在打电话,说:“给我挂了。”
肖逸文看了眼年鹤声,“爸,人还没找到……”
“挂了!”
肖逸文只好把电话挂了,年鹤声迅速说:“舅舅,我女朋友一个人去英国了,我现在要去把她找回来。”
“你还有脸提?”肖崇指着年鹤声厉声道,“要不是你强迫人家跟你在一起,人家小姑娘会为了躲你跑到国外去?!”
年鹤声闻言身体一怔,过了好几秒钟,他声音才复原,“舅舅,我和佢系互相钟意。”
肖崇一听更是怒火中烧,“互相钟意?你的互相钟意,就是拿八十万哄小姑娘和你好?”
上次在家门口无意中撞见了哭的委屈的颜以沐,他怕侄子干出混账事,让手底下人去查,一查到结果,差点把他气个半死。
“人家和你在一起一点都不情愿你看不出来吗?!”
年鹤声眸中神色翻涌,搭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尽数暴起,异常可怖。
他绕开肖崇径直往外走,十来个保镖突然从门外闯进来,围在年鹤声面前站成一排,堵住年鹤声出去的路。
“年少,请回。”
肖崇早做了准备,今天是怎么都不会放年鹤声走出肖家大门。
肖逸文急的不行,“爸不至于吧?Viktor只是喜欢那个妹妹仔啊,虽然用的手段不太地道……但是他是你亲侄子,你不能这么对他啊!”
“我肖家养不出来他这样仗势欺人的竖子!”肖崇恨铁不成钢,“也只有他们年家才能生出来这种歪骨头!”
年鹤声取下衬衫的袖扣,丢在地上,双手没了束缚,一记凌厉的拳风击向拦路的保镖,博弈拉响。
肖崇知他拳击练得好,这些保镖要不拿出点真材实料,是真的会被他KO过去。
肖崇放话:“谁今天把他放出大门一步,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
肖逸文在一旁看的干着急,想去帮忙,被肖崇一斜眼瞪回去。
年鹤声以一敌十没落下风,但却始终无法突破这十个人的包围圈。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多在这里耽搁一秒,他失去颜以沐的概率便会多一分。
一想到这个事实,一向镇定自若的少年人再也无法冷静,攻势节奏变乱,没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一根绳子突然从后方将他缠住,面前的几个保镖迅速上前将他制住,手腕被绳结锁在背后,双臂被囚,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年鹤声被带到肖崇面前,他面色煞白,黑发早已湿透,汗珠不断顺着他鬓角轮廓下落。
一身傲骨的少年人,头一次在人前垂下头颅,哑声说:“……舅舅,我系真嘅中意佢。”
肖崇别过头去没看年鹤声,让人收了他的手机,说:“把他带进房间里关起来,没我的话,谁也不准把他放出来。”
在肖家,没人能违抗肖崇的话。
绑在年鹤声身上的绳子甚至都没人敢替他松,把他带进去后,锁上房门,严加看守。
像是为了防止年鹤声跃窗,肖崇特意找了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关他。
房内的灯也没开,门一被关上,年鹤声的视野里便只有无尽的漆黑。
他坐在地上,身后背靠着床,一只长腿曲着,一只前伸着,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肖崇的训斥言犹在耳。
她是被迫和他在一起的,她和他在一起从不情愿。
这一点,他真的看不出来吗?
那个总是将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的少女,他真的看不懂她的心思吗?
并非是看不懂吧。
只是年鹤声不想看懂。
被她叫他名字的声音迷了耳,被她对他露出的笑容惑了眼,被她嗯声回应他喜欢的反应蛊了心。
而在她心中,他又算什么呢?
她给继弟留了信,给好友留了信,给他留下的,只有那彻底要和他划分界限的八十万。
颜以沐一点都不喜欢年鹤声。
那些和他欢好时的情话,情动时的乖巧,依偎在他怀里的羞怯,全是为了从他身边逃离设的局。
他的宝贝长大了,第一次学会算计人,就能找到他的死穴,将他伤的体无完肤。
保镖守在门外,听见里面传来东西碎掉的声音,害怕里面的人出事,两人连忙打开大门,还没看清黑暗里的人,他们便被反拉进屋内,门被逃出去的人从外面快速的关紧上锁。
这么大的动静,肖逸文和肖崇前后脚跑回到客厅,就看见年鹤声左额角流着血,右手里拿了块沾了血的玻璃残片,从楼梯上缓步走下来。
肖崇气的脸红脖子粗,指挥着剩下的保镖拦住年鹤声。
年鹤声闻言,惨白的脸上竟有了一点笑。
他反手将玻璃最尖锐的那端,抵在自己脖子上,还是那句话:“我钟意佢。”
“爸你就让他去吧!”肖逸文急的把周围的保镖全都轰走,“Viktor,你把玻璃丢了,我放你去!”
年鹤声从楼梯上走下来,额角的血渗进他眼睛里,清晰的视野一下子被血色覆盖,他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脚下步伐踩空,从楼梯上狼狈的摔了下去。
肖逸文连忙跑上来要扶他,他却自己撑着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往外走,紧握的尖锐玻璃在他掌心割出一道极深的伤痕,他却仍旧没丢,像是想用这疼痛来刺激他的神经,令他不倒下去。
肖崇还要让人去拦,被肖逸文制止住,“爸,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根本走不出去的……”
额角的血越流越多,年鹤声视线里仅剩的一点清明,也被鲜艳的血色覆盖,掌心里的玻璃再无力去握,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少年轰然倒地。
两天后,医院病房内。
肖逸文叹着气守在病床前,昏迷了两天的人在这时候苏醒。
年鹤声面容病白,薄唇上毫无血色,下巴上起了一圈青胡茬,那双漆黑的凤眸布满了血丝,整个人看上去形如枯槁,毫无平日里半点的优雅从容,意气风发。
肖崇推门而入,看见年鹤声醒了,几度张嘴才开口:“你现在在年家处境艰难,就算把那个小姑娘找回来又能怎么样?”
肖崇说完这句便走了,留下肖逸文和年鹤声两人病房。
肖逸文平时巧舌如簧,在这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见年鹤声从病床上缓慢坐起来,说:“阿文,带我去能仁寺。”
车这一次顺利开到了能仁寺的门口,不再是跨年时的人山人海,藏在山间的古寺在今日格外幽静。
肖逸文在身后寸步不离的跟着年鹤声,看见他走到了满片绑着祈福红带的石栏边,然后在那一堆祈福带里,找到一条,扯了下来。
路过的和尚见状双手合十,喊道“罪过、罪过”,肖逸文忙去解围。
年鹤声紧握着那条祈福带,上面的字迹他刻骨铭心,却只有轻描淡写的四个字。
【好聚好散】
年鹤声看着这四个字,忽然就如自嘲一般笑出了声。
他走到大殿前,正对着殿内的神佛,面无表情的将这条祈福带丢进了燃着熊熊烈火的焚金炉里。
祈福带顷刻间被焚烧的一干二净。
仿佛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这满寺神佛,他不会让她如愿。
离开寺庙,重新回到车内。
肖逸文打量年鹤声,见他闭着眼,整个人身上的气息,平静的有些可怕。
片刻后,年鹤声重新睁开眼,“回港城。”
肖逸文松了口气,“你愿意放手就好……”
他以为年鹤声还会继续去英国找颜以沐,毕竟为了颜以沐,年鹤声几乎都已经疯魔了。
“放手?”年鹤声口吻淡淡,摄人的黑眸里全是势在必得,“我要她下次再见到我,插翅难飞……”
Viktor
第53章 Lady
一场晚来的急雨,在一夜之间让港城入了秋。
清晨,中环CBD街头阴雨绵绵。
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们,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撑着伞,穿梭在中环的大厦之间。
亚洲的金融中心,港城的心脏,全都聚焦于此。
只是今日天色不做美,不管是在白日还是夜晚都气势恢宏的摩天大楼,在这灰蒙的阴雨之中,都显得有些死气沉沉的压抑。
一辆黑色的法拉利,从街角缓慢开进街道。
黑底白字,粤字开头港字结尾。
国际CBD,豪车不算罕见,但这一辆,车牌却是连号的7。
那车上坐着的是谁,便不言而喻。
即使把时间观念刻在骨子里的金融人,在此刻也忍不住慢下脚步,往那车上投向目光。
平常总是直接进入地下停车场的豪车,今天却在年氏企业大楼的LED屏前停了下来。
后排车窗往下降了几分,留出一条一指宽的缝隙,灰暗的天光透进去,只能看见那后座里的人,下半张脸的轮廓。
深邃立体,宛若雕塑家以最严苛的美学,一笔一划雕刻而成。只是那下颌线的弧度太过凌厉,好似淬了霜雪的冷刃,只一眼,便摄人到发寒。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这样的角度,能将LED上正播放的内容一览无余。
悦耳的舞曲声与周遭阴雨连绵的环境大相迳庭,身穿粉色拉丁舞衣的女舞者,站在英国皇家阿尔伯特礼堂的舞池中,随着舞曲悠扬起舞。
挂脖的贴身舞衣,婀娜曲线被胸前银白色的水钻紧密衬托,玲珑有致的身段一目了然。
她盘着发,纤细的天鹅颈和漂亮的蝴蝶骨尽数展露,一双小鹿眼灵动又清澈,娇艳精致的面容上绽放着明媚的笑容,点缀裙摆的粉色羽毛,在她抬腿舞动之间,在半空勾勒出婀娜的弧度,让观看者的心都好似被她裙摆上的羽毛给撩动了一下。
璀璨的灯光下,她的一颦一笑,都散发着甜美的气息,可一抬手一舞动,却又风情诱人。
甜蜜的性感,仿佛伊甸园内,被晶莹露水洗涤,娇嫩无比的禁忌红苹果。
对观看者有着极致的吸引力,教人根本无法不把视线聚焦在她的身上,身心都在同一时刻被她蛊惑。
人间尤物,不过如此。
黑色的法拉利在LED前停了超过五分钟,屏幕上令人惊艳的美丽舞者,又开始重复循环着相同的舞姿。
车主人反常的举动,让前排坐着的助理,自发的以极快的速度,调查出女舞者的信息。
“年总,LED上的舞者是今年国际锦标赛拉丁舞女单的冠军,一舞成名,因为颜值在国内爆红,是拉丁舞界的新晋女神,她的粉丝叫她‘人间芭比’,这块LED应该是她的粉丝为她包下,庆祝她夺冠的应援……”
年氏企业的LED,要想包下花的昂贵费用暂且不论,更重要的是得有人脉。
后座上的男人闻言,微侧头,左耳上戴着的黑色耳钉擦着灰暗天光一晃而过,开了两颗扣的衬衫领口下,凸起的喉结在脖颈上轻轻滑动了一下。
却是没说话,只是意味不明的轻笑了一声。
好似,高位上的弄权者,被取悦到。
十一月的英国伦敦,秋意正浓。
圣三一学院内,落叶遍地,穿着咖色英伦风小西装套裙的女孩,此刻正站在一棵枫树下,浅栗色的长直发齐腰,脸侧发别在耳后,露出那张娇艳动人的明媚脸蛋。
她眉眼弯弯,两边唇角上翘露出的微笑得体又优雅,双手环在胸前,抱着学位证书和毕业证书,一左一右站着她的授课老师,老师们将手搭在她的肩膀和手臂上,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容。
年轻的摄影师举着相机按下快门键,连拍几张,对他们做了“ok”的手势。
女老师热泪盈眶的抱住身边的女孩,诉说着她对学生的不舍与未来的祝愿。
颜以沐眼眶微红,回抱住老师,感谢老师四年来对她的照顾和栽培。与老师们道过别,守在一旁的摄影师男孩,陪着颜以沐边逛学院边拍照。
他是颜以沐的同班同学,金发碧眼的英国少年,长相俊朗,为人风趣。
“甜心,你要回国了吗?”William对中国文化很向往,遇到颜以沐这个中国同学,便想和她学中文,一学就学了四年。
而颜以沐也自从四年前离开羊城后,便再也没有回去过。
现在她毕业了,又因为在国际锦标赛拿了冠军展露了头角,收到了来自很多国内的工作邀约和活动邀请。
William举着相机对着思虑的颜以沐一阵拍,“按照你们中国的话来说,甜心你这应该叫椅锦寒乡!”
颜以沐被他逗笑,“那是衣锦还乡!”
国标舞国际锦标赛,冠军的位置常年被欧洲人占领,多少年出不来一个亚洲人,而且还是这么年轻的年纪。
“甜心你要是回国,我的心也会跟着一起飞到中国。”William叹了口气,“我在伦敦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了……”
四年同学,他说话一向如此,颜以沐习以为常,“William,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回国。”
“那你留下来?找到房子了吗?要不要先搬去我家住?我们刚好可以一起练舞!”
“搬去你家就算了。”颜以沐微笑道:“我还要再想想。”
和William告别,颜以沐回了学校宿舍。
因为之前参加了比赛,没能及时搬走,学校方给了她半个月时间。
单人的校宿舍,空间虽然不大,但布置紧凑,装潢环境也很好。
颜以沐放好自己的证书,就打开了电脑,看自己这段时间收到的邮件。
有一些是英国的,但绝大部分是来自国内的。
要回去吗?
她一个人背井离乡来到异国,单方面切断了和国内所有人的联系,在陌生的环境中独自度过了四年。
要说不想回国,不想家那太假了。
而现在,好像真的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