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清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叫住他,“阿旭……”
林旭脚步一滞,听她继续说:“今天有点晚了,哪天有空,你跟我去物业录一下门禁吧?”
他沉吟片刻,“嗯,等过段时间。”
闻言,程云清干脆意有所指问:“年底之前可以吗?”
林旭一愣,“应该……差不多。”
程云清没再多问,心满意足地上前同他一起进了门,在沙发前打开那几只巨大的购物袋,“我给你买了件衣服,试试看合不合适?不合适可以换。”
外套是不起眼的黑色,款式简单,但胜在剪裁立体考究,把林旭清瘦紧致的身形勾勒得十分清晰,规整的袖口衬得他理智而内敛,程云清在一旁看了又看,笑着说:“我也不知道你穿什么码数,就凭感觉买的,没想到这么合身。”
林旭看一眼吊牌价格,紧着眉心没说话。
程云清看穿他的心理负担,故意阴阳怪气笑道:“不知道是谁说的,要回家吃软饭来着?”
林旭笑笑,“我就随便那么一说……”
看着他挺直宽阔的肩背,程云清上前一步,从后面拥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坚实的后背,声音闷闷的,“阿旭,等你……把要做的事办完了,就什么都别干了。”
林旭抬起头,望向落地窗外,城市的黑夜里没有星星,明月高悬,显得很孤独。
上次行动意外受了枪伤向程云清求助后,林旭就知道有些事要瞒不住了,所以他没再刻意编故事,以程云清的机敏和缜密的思维逻辑,应该是已经把他的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她同样清楚,即便问出口也不会有结果,所以才保持沉默。
林旭的呼吸一声比一声重,他原本可以开玩笑掩饰着带过去,可不知为何,他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无端回想起从前,不管处在多么极端的困境中,总能想到办法解决,但此刻却像是陷入了旋涡之中,她的柔情让他沉溺,深陷,在她面前,他甚至无法继续伪装,矫饰。
半晌没得到任何回应,程云清把声音放得更低了,“不行吗?”
林旭听出她的忐忑不安,回身揽住程云清的腰,手抚上她的颈侧,静静地用迷恋的目光看着她。
“到时候,我会每天早晨起来跑步去给你买喜欢吃的早餐,然后去菜市场买你想吃的菜学做饭,争取尽快成为一名合格的家常菜厨师,晚上,我就去医院接你下班,给你当司机……”
听着他细致的计划,程云清噗嗤一声笑出来,“看来吃软饭不是随便说说啊。”
林旭没反驳,“又后悔了吗?晚了,我赖上你了。”
程云清与他对视一秒,想起上次在医院赶他走时说过的话,正色强调:“我不会再后悔了。”
林旭不作声。
程云清继续说:“但是你要答应我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一定要保证安全。”
林tຊ旭将她紧紧拥在怀里,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抱了一会儿,程云清闻到他身上在外面沾染的烟酒味,轻轻推了下,“去洗个澡。”
林旭却像是误会了这句话,一手箍着她的腰,低声笑道:“一起洗。”
程云清反应过来,稍稍撤离他的怀抱,“你不要想歪了,我没那个意思!”
林旭没作声,把身上那件新外套脱下来折好搭在沙发靠背,程云清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不料,下一秒她就头重脚轻地惊呼出声,林旭这家伙,竟然直接把她扛在了肩膀上,程云清只觉浑身血液齐齐倒流进脑袋里,她吓坏了,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恼,抬手去锤他的后背,“林旭!你疯了啊?!快放我下来!”
“挠痒痒吗?程医生,你的力气太小了。”
林旭一路低笑,轻车熟路地扛着她向主卧走去,这是程云清从未有过的体验,耳畔有风倒灌,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厉害,她稍稍拧转了下身体,他的肩膀厚实而坚硬,顶在她的腰腹之间,这个姿势并不算舒服,但很新奇,好在不过半分钟就到了浴室。
林旭将她稳稳当当地放在花洒下,程云清还有些头晕目眩,她倚靠在墙壁的瓷砖,视线从昏花中恢复,慢慢看清眼前人的表情。
他的手按上她的后腰窝,吻已经落在她的颈侧,唇瓣游移贴上她鬓边那刻小痣,耳鬓厮磨间,他的鼻尖蹭过她的鼻尖,他的睫毛擦过她的睫毛,他把她抵在角落里,她细白的手被他按在滑腻的瓷砖上,手指纠缠着手指,唇齿依偎着唇齿,他的唇热烈而殷切地滑过她的脖颈,肩头,锁骨,一寸寸向下蔓延。
“你的伤……”程云清喘息粗重,还记挂着他的肩膀。
“不要紧,早就好了。”
程云清恍惚地想起,上次换药时林旭的伤口确实愈合地差不多了,而且贴的是防水胶布,应该问题不大。
林旭分出手臂,去掀开花洒的开关,温水落下,将两人身上残存的衣服浇得湿透。
水汽氤氲散开,一切变得潮湿而朦胧。
温热的水流将两人环抱,将抚触和摩擦变得更加柔软,程云清拥住林旭,看到他睫毛上热气凝结成的水滴,摇摇欲坠。
她被他亲得喘不过气,像个溺水的人一样几近窒息,多奇怪,明明是甜蜜的,却好像随时能被杀死。她张着口,仿佛只能靠不断与他接吻来延续呼吸。
程云清觉得自己的唇都要被林旭狂风暴雨般的吻咬破了,但又有些舍不得推开。她的手指描摹着他肩背上的肌肉线条,叫了句,“阿旭,阿旭……”
仿佛一支肾上腺素直直扎进心脏,一下子让林旭心跳加速到近乎耳鸣。
他们对视着,却没办法聚焦彼此的眼神。
林旭调整了下呼吸节奏,将她拥抱得更加紧。她的脑袋垂在他的颈窝,用唇温存地含吻他的耳垂。
周围都是湿漉漉的,唇舌更添了一份腻和热。
这样的氛围和触感,让林旭再次想起那个失控的雨夜,他一直以为自己最后的归宿就是穿着军装死去,运气好的话,落个全尸,棺椁说不定还能盖上国旗。他甚至看到了追悼会上巨幅的黑白照片,水雾模糊,他分不清被鲜花包围的照片里是自己的脸还是别人的,只听到战友说:“阿续,一旦开始,一切都是不可改变的。”
程云清察觉到他的失神,趴在他锁骨上深咬了一口,终于如愿以偿听到他变了调儿的一声叹息。
林旭终于清醒过来,那些不过是虚妄的幻觉,命运既然让他遇到了程云清,就是冥冥之中为他指明了另外一条路。
过去不能改变,但未来能。
她揽着他的脖颈,低声要求:“去卧室。”
他将她打横抱起,放纵地沉浸在柔软的床上。
那晚,他们像是都有些失眠,程云清提议看场电影。她平时不爱去电影院,经常宅在家里,所以安装了套价格不菲的影音设备。
黑暗和音乐声是同一时刻降临的,巨大的字幕轰然出现,充满了老式港片的胶片质感。
林旭不自觉地用气音问:“讲什么的?”
程云清枕在他臂弯里,听他这么轻声细语地说话,不由得笑了一声:“这是在家里,不用这么小声。”
林旭反应过来,也跟着笑起来,却没有恢复成平时的语调,而是凑近程云清的耳朵,“看电影就是要说悄悄话。”
程云清被他弄得浑身瑟缩了下,刚播完片头,男主角出场,她突然就有些犯困,倦声道:“剧透就没意思了,你自己看……”
林旭没再说话,用遥控器调低了音量,伴随着对白的白噪音,她很快沉入梦乡。
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再醒过来,程云清耳边响起浴室哗啦啦的水声,林旭在里面。这段时间林旭寥寥可数的偶尔留宿,让程云清发现他不管前天多晚睡,次日起的都很早。 想起他说的以后给她买早餐的事来,她轻笑了下,又觉得傻气。她支起胳膊肘,撑住自己的脸,看窗外天色刚蒙蒙亮,打算起床先把今日份解决。
程云清打开冰箱拿了两颗鸡蛋,林旭收拾好走出来,笑着问她:“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程云清刚想回答,门口突然传来锁被打开的提示音。
他们下意识望过去,只见程母正把手提包放在玄关柜上,手中还拎着一个袋子,身后跟着一身运动装的程父。
“妈?!”程云清大吃一惊:“你们怎么来了?”
第40章 四十、中秋
显然,程父程母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点见到一个陌生男人出现在程云清家里,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多年的高中执教经验让她保持住淡定,向里走去,“我听你姐说你最近忙得很,这不是怕你吃不好嘛,所以来看看,顺便给你送点你最爱吃的小馄饨,我亲手包的。”
“这位是?”程母把手中的袋子放在餐桌,探寻的眼神看向林旭。
程父换好了拖鞋,跟在后面,上下打量了一眼林旭,只觉他身上的衣服莫名眼熟,但识趣地没吭声。
程云清回过神来,想介绍一下林旭,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话到嘴边变成,“你们来之前怎么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呢?”
“我们是早上起来锻炼临时起意过来的,怕你还在睡觉,打扰你休息。谁知道这么早就有人……”程母看着林旭,若有所思地笑着问:“你……你们还没吃早饭吧?”
林旭回以微笑,颔首自我介绍:“阿姨您好,您可以叫我阿旭。”
“哦,阿旭啊,你好你好。”程母亲切问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妈——”程云清不满地扬声打断她,转眸看向林旭,“刚才不是说还有事要忙吗?你先走吧,我们改天再联系。”
林旭回身去里间,很快换了衣服出来,又说了几句礼貌告别的客套话,出门时程母还热情地招呼他有空和程云清一起到家里吃饭。
“老程,你看看,我就说有情况吧。山辉那个小伙子条件多好啊,对她又上心,就这都看不上,见了一面就再也不肯给机会,肯定是有更好的。”程母拉着程云清就近在沙发坐下来,“上周我去参加婚礼,我们合唱团的李老师还张罗着要给你介绍她侄子呢,你交男朋友怎么都不跟我们说一声?”
程云清随口敷衍,“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呢吗……”
“刚开始你就让人来家里了?”程母就快要忍不住拿出老师的做派教训人时,被沙发另外一侧一直默不作声刷手机的程父突然的咳嗽声打断,她话锋一转,柔声问:“我看他长得倒是还可以,多大年纪,在哪里上班,收入情况怎么样?”
他的年龄或许是假的,工作总不能说他在混黑社会,收入情况她并不清楚,也不关心。况且,他丧偶,还有个儿子。程云清心知肚明,如果实话实话,必然会吓到父母,她不想说那些没有实证,只是唯心主义的想法,也不想在一切尚未明了之前节外生枝。
程云清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声音有些困顿,含糊道:“问这么多干什么?”
程母的巴掌落下来,啪地一声打在她的手背,“你这孩子!你们不是已经……都要谈婚论嫁的人了,我们还不能问问?”
见情况不对,程父放下手机,“清清,跟爸爸说说,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程云清回想了下,沉吟片刻道:“去年冬天,我去云南旅游时,在腾冲市人民医院遇到的。”
程母一听就觉得不靠谱儿,皱眉道:“你就不怕碰到骗子?”
程云清无语,“妈,我都快三十了……”
程母接话,“你还知道你快三十了,自己的事一点儿都不上心。这找对象说到底还是得知根知底,门当户对才行。”
程云清没好气地说:“赵治平tຊ倒是知根知底,门当户对,结果呢?”
程母噎了下,程云清的性格不知道随了谁,从小到大遇事都沉着冷静,同样的,跟谁都很难过分热络起来。想当初,她和赵治平的那桩婚事也是在他们日夜不休的催促下才推进得那么快的,幸好是婚礼前暴露了他的真实品性,得以及时止损,万一要是结了婚有了孩子,她都不敢想后果有多可怕。
程母也算桃李满天下,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推崇不婚不育不生不养,可程云清虽然不热衷于此,还在这方面受过伤,却没在他们面前负气说过类似的话,一向是竭尽全力当好中规中矩的孝顺女儿,像是陷在一种自我矛盾的怪圈里。
程母退了一步,一针见血问:“那至少要有份正经工作吧?”
程云清顿了下,“他就是给人看看场子。”
“年纪轻轻地看什么厂子?”程母蹙眉,她明显理解岔了,程云清也不打算解释。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程父适时插话道:“那他……现在就靠这个生活?”
程云清垂眸,低头不语,程父看出她的为难,正色道:“清清,如果连你都难以启齿,那我不认为他具备最基本的正常谋生能力。”
“不,不是!”程云清急切地攥了下手指,小声而有力地说:“爸爸,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只是……现在情况有点特殊。等再过段时间,我一定把一切都告诉你们。”
这话一出,落在正常人的耳朵里,听起来只觉更加荒唐。
但是战况并没有进一步升级,这种平静源于父母对程云清的爱以及对她为人处世的信任。
程云清不想让父母失望,他们同样不想令女儿失望。
隔了两天,程云清晚上在医院值班,接到程父的电话,他说中秋节就快要到了,到时让她把林旭带回家来吃个便饭。他们想再好好跟他坐下来谈一谈,如果对方确实品行端正,情绪稳定,其他的诸如家世、能力之类的都是外在条件,锦上添花固然很好,没有也不强求。
程云清知道他们在一步步妥协,父母毕竟主动低了头,她又寄希望于接触多了,他们就能看到林旭更多的优点,所以尽管她觉得时机并不算合适,依然决定向林旭提出中秋节去家里吃饭的要求。
但她打过去的第一个电话,林旭没有接到。
这种情况时常发生,程云清没再继续打,直到夜查完毕,病房楼的灯全部熄灭,患者进入了梦乡,整个病区寂静无声,她回到值班室,看着依旧空空如也的手机屏幕,不由得有些担心。
林旭那夜没有回她的电话,那段时间他明显忙起来,之后他们也一直没机会见面,有时候深夜偶尔通电话,她听到那边喑哑的嗓音,会嘱咐一句,注意身体,不要感冒。
林旭不愿让她担心,笑着说是没睡好,天天吼人,嗓子不舒服。
程云清自然是不相信的,但眼下也没办法做更多了。
直到节前,两人才约在一家海边的豆捞坊吃了顿饭。
这里环境惬意,森海景观交接,坐在露天餐吧里,有海风吹拂,明显缓解了秋老虎的闷热。
程云清解下手腕上的黑色发圈,将鬓发捋到耳后,把后脑被风吹乱的头发扎起,露出整面左颊。
“中秋节来我家吃饭吧,我爸妈说想跟你聊聊。”
听完程云清的话,林旭像是犹豫,跟她逗乐子,“丑女婿这么快就让上门了?我这心里怎么有点害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