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皇后想起了什么,“这样好了,我赐你自由出入宫中之权。”
皇后一再殊荣,可谓是不合礼数。但她缠绵病榻,近日来愈发病体沉疴,说句难听的,谁能清楚她还有多久可活,连圣人都因此一再优容,难不成窦夫人她们还能说什么不成?
崔舒若也不会说不好,她只会做犹豫惊慌的模样,惹得皇后更加怜惜。
系统在崔舒若脑海里吐槽。
【亲亲,您做戏也太像了。】
“呵呵。”崔舒若没空理系统,冷笑一声做算回答。
趁着皇后现下心情好,女官送上汤药,皇后先是厌恶的皱眉,崔舒若突然捧起案几上的蜜饯,贴心道:“良药苦口,您吃完药用一用蜜饯,能好受不少。”
平日想要劝皇后用药,得废好一番功夫,可今日崔舒若一劝,皇后顿时眉开眼笑,径直将一碗药喝了,心情还是见好。
要知道皇后病痛多年,已到了闻药味都能皱眉生气的地步。
而这时,崔舒若脑海里传来提示音。
【叮,功德值+200】
“???”崔舒若不敢置信,她问系统,“劝皇后喝一碗药就加200点功德值?”
系统觉得没有毛病。
【她是皇后嘛,而且后世有名,对这类影响力极大的历史人物,涉及到的功德值也非常高。】
“那我要是想不开用乌鸦嘴害死皇帝呢?”崔舒若追问。
【嗯……】
【以亲亲您现在攒功德值的速度,恐怕皇帝自己会先死。】
“好吧。”崔舒若不说话了。
而在这时,话题的主人公竟也下了朝赶来。
他一进来,就见皇后已将药都喝下,顿时大笑起来,“密云你今日喝药倒是快,可是心情愉悦的缘故?”
而跟在皇帝身后的,还有一个年近四十的男子,看他身上的纹样,加上进未央宫熟门熟路的样子,恐怕就是广陵王。
果不其然,窦夫人她们都站起身,对皇帝行礼,崔舒若自然也跟着走下去行礼,“臣妇/臣女,见过圣人、大王!”
“好好好,起来吧。”皇帝看起来得有六十几了,虽然不似皇后缠绵病榻,瞧着也精神抖擞,可眼底也是青黑一片,单看面色,倒像是纵欲过度……
皇帝一来,皇后的面色就冷淡了不少,也说不上厌恶,就是没有寻常夫妻的亲密无间。
倒是对广陵王,皇后颇有慈母之意,冷硬的神情松动,关怀道:“听御医说,王妃要临盆了?”
广陵王长身玉立,虽是堪堪中年,但依旧面如冠玉,他身上有一股儒士的文雅味道。
他笑吟吟地拱手道:“正是呢,阿娘又要添一位孙儿了。”
“好极好极,难得你与王妃如此恩爱,柳氏家教严苛,女儿都颇有贤名,德行出众,当年为你聘了柳氏女,倒是没看错人。”
崔舒若在底下听着,心里生出不屑,上位者果然还是自私自利。一边能因为她和永嘉公主眉眼上微不足道的两分相似而厚赏关怀,一边还能对整个柳氏的女子夸赞有加。若真是疼爱永嘉公主,难道对替代了她做崔家主母的柳氏不会有所猜疑么?
说到底还是粉饰太平,恐怕并非疼爱永嘉公主,而是年老了怕死后被追责产生的愧疚恐惧。
崔舒若觉得可笑,一旁的皇帝也因为皇后的刻意不理睬生了些不自在。
他恰好瞧见崔舒若,也朗声问道:“你就是齐国公向朕请封的衡阳郡主?”
崔舒若走上前,低头行礼,态度恭谨,“回圣人,正是臣女。”
皇帝仿佛起了兴致,“哦,朕听闻你夜梦仙人,不但收你做弟子,还授予你祈雨之术。听说你们乘船南下的一路来,可都是靠你占卜,才叫船只逢凶化吉,顺顺利利的到建康。
既然有此等本事,不若替朕算一算,胡人能猖獗到几时,何时才能收复失地,迁都回洛阳?”
皇帝所问,一下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去。
有同样好奇的,譬如广陵王,也有替崔舒若担忧的,譬如窦夫人赵平娘等。
这个问题一旦回答不好,只怕真会有性命之忧。
但崔舒若却并不慌张。
第33章
她知道最多不过十年, 天下就会被齐国公父子打下来,百姓休养生息,天下重新海晏河清。
胡人?
被赶回草原了。
而且之后的一百多年, 再不敢冒头, 龟缩在一隅之地, 互相争斗。
崔舒若印象深刻的还有在历史课上, 老师曾提到过的武安嗣,大齐武将里的后起之秀, 性刚烈, 在取道攻打完在北地作乱的前朝余孽后, 顺带把周边的胡人部族像砍白菜一样,屠了人家分裂后的十几个小部族。
后来被弹劾,卸去一身官职,结果没过几年又被重用。
兴许正是因为大晋的贪图享乐以至胡人作乱、民生凋敝,才叫后来的大齐武德充沛, 随随便便拉出一个将领都能把胡人打到灭族。
再一想自己乘船南下, 沿途遥遥瞧见的惨象,崔舒若心里对这个朝代愈发厌恶。
但她不能说, 反而用起了简易版预言术。
结果定睛一看, 连简易版答案都需要耗费五百点功德值, 而尊享版本需要三千功德值,崔舒若险些要气笑了。
虽然每日里都有绣坊女工们的功德值,少说也有五十, 但一路上消耗了不少,她还又兑换过一次寿命。
现在的寿命还剩两百天, 功德值三千二百五十一点。
她总不可能为了给狗皇帝算出日子,就把自己的功德值耗费到只剩下两百多吧?
偏偏简易版的预言术是被动触发的, 即便她想换个方式钻漏洞,也必须找其他人问出口,她自己问是没有用的。
崔舒若只能凭推测来了。
她记得赵巍衡之所以备受赞誉,也是因为他征战沙场时,年纪还很轻,是极少数既骁勇善战,又能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的君主。
他收复中原时应不会超过三十岁,要不然怎么能被称为天纵英才,少年得志?
而赵巍衡现在才不过十八。
崔舒若心里有了主意,但怎么用适合的方式表达出来也很重要。
她闭上眼睛掐诀,似乎在演算什么。
突然,睁开眼睛,一脸喜色,“恭喜圣人,十年左右,胡人将被驱逐回草原,而汉人收复北地,定都长安,洛阳繁华依旧。不仅如此,此后数年,西域诸国也将俯首称臣。
我汉家天下昌盛繁荣,万国来朝。”
原本以为崔舒若只会模糊的说些大概年份,没料到她能说的如此仔细,甚至牵扯到西域诸国。愈是如此,愈显得她所言真实可信。
皇帝也难掩激动,下意识坐直,身子朝前,“你、你所言为真?”
崔舒若垂首轻拜,面色平静,“臣女字字真切,不敢虚言。”
“好,好,好!”皇帝大笑,连声道好。
崔舒若很坦然,她确实没骗人,不到十年,汉人王师北定中原,天下大安。不过那个时候的王师可不姓卞,而是姓赵。
你们卞氏做了皇帝,不是不遵循礼法,薄待前朝宗室,毒死你做过皇帝的亲外孙么?晋朝覆灭后,你的子孙同样没有好下场,不是被挟持让位后赐了一杯毒酒,就是死于乱军。
所做所为,终将自食恶果。
但眼前的皇帝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来日的一切,他因沉迷酒色而变得浑浊的双眼迸发满满惊喜笑意,他甚至激动的和皇后说,“太子向来喜爱长安风光,他日夺回中原失地,定都长安,哈哈哈哈,说的过去,说的过去。”
底下的广陵王眼神晦暗,但抬头时俨然一副欢喜不自胜的模样,“恭喜阿耶,贺喜阿耶,我大晋他日不但能重回中原,还能万国来朝,可见国力强盛,定是皇兄贤德,即位后治国有方。”
广陵王的一番话仿佛冷水浇身,叫激动的皇帝冷静了下来。
太子也配得上贤德二字?
他可比皇帝荒淫多了,不但年年征召民女,而且挥霍无度,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德之君。
但皇帝实在太想回中原了,谁能料到一个不慎,自己就错失北地大好河山呢?他日夜所梦,皆是在洛阳的时日。被他杀死的外孙和自缢的亲女儿也因此时常入梦,质问他既然守不住江山,当初怎么敢夺位?还口口声声咒怨这一切都是报应。
以至于他不得不沉迷女色,来让自己放松心神,逃避一切。
今日听崔舒若这么一说,倒是叫他想起自己壮年时的风光了。他也是将军出身,打过多少场战啊?年轻时人人都说他勇猛有谋略,如今虽说老迈,可十年而已,说不准是他熬到了打回中原的那一日。
哈哈哈,若真是如此,他日自己到了地下,面对女儿外孙,也能心无愧疚了。
看,我夺了这天下,治理得多好。你不过是黄口小儿,怎堪配做皇帝,只有朕才是天命所归!
想至此,他突然激动,看向自己身边的内监,“高胜,朕今日的丹药呢?”
高公公侍立在旁,掐着嗓音,笑得谄媚,“圣人,仙长早就命人送上来了,原是等您看望过皇后再用呢。”
“不必。”皇帝大手一挥,“快快拿上来。”
一个小内监捧着雕琢精美的紫檀木盒上来,高公公打开,赫然是一颗浑圆的褐色药丸。
皇帝竟不顾及这么多人在场,捻起来直接咽下,顺手拿过另一个托盘上的瓷碗,将里头的水一饮而尽。
吃完丹药后,皇帝的心情显见更好了,说话时都能听见语气里的愉悦。
他对崔舒若继续说,“若真到了那一日,朕一定好好奖赏你。嗯……就封为、封为……”
皇帝的丹药似乎开始上头了,他有些飘飘欲仙的姿态,连话都说不连贯。
高公公在一旁及时提醒,“圣人,您不如先移驾后宫?”
“哦。”皇帝像是被提醒了一样,“好好,移驾。”
被高公公这一声提醒,也叫皇帝想起了什么,指着崔舒若把未说完的话说出口,“对了,要是你说的对,到了那一日,朕、朕封你为公主,绝无虚言!”
崔舒若心里不屑,但面上仍旧维持微笑,“多谢圣人恩赏!”
私底下崔舒若和系统吐槽,“真没想到,他竟然还嗑药。”
【当然啦,亲亲。】
【皇帝可比皇后还小四岁呢,要不是嗑药沉浸女色,哪有这么老态。】
“难道他不是六十几了?”这一点崔舒若是真的没想到,她还以为皇帝比皇后少说大十岁呢。
【亲亲,当然不是啦~】
【难道您怀疑统统的专业嘛ㄒoㄒ】
“没有没有,嗑药死的快,他老成这样很正常,我信你。”在崔舒若哄系统的时候,皇帝已经匆匆摆驾离开了。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皇帝怕是药劲上来了,急着去后宫纾解,但谁也没敢吭声。
直到皇帝彻底没了踪影,未央宫内还是鸦雀无声。
打破寂静的是皇后克制不住的咳嗽声,她怒极的以手握拳捶打案几,但因着病了太久,虚弱的没什么力气,案几上摆设的东西仍旧是纹丝不动。
“可恨!老奴可恨!咳咳咳……”
皇后显见是气急了,竟然当众骂皇帝。好在殿里的人都算她这一方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会故意往外传。
其实传到皇帝耳里又能怎样,皇后大了皇帝四岁,一直以来便没有似寻常夫妻男尊女卑。皇后娘家势大,年轻时甚至敢动手打这位比自己小的丈夫,人人皆道卞家郎君畏妻如虎。
可他成了皇帝,后来又位高权重,一切便渐渐变得不同了。
尽管夫妻生间隙,可到底年少互相扶持而来,情谊非比寻常,就算皇后当面责骂,恐怕皇帝至多也就是拂袖而去。
皇后动怒,咳得非常厉害,窦夫人连忙劝慰。
皇后摆了摆手,勉强平复下来,“无事,倒是舒若这孩子郡主的册封礼还没定吧,我会命宗正寺尽早挑一个吉日。”
崔舒若自然是行礼谢过皇后厚爱。
皇后想起孙宛娘和赵巍衡赐婚一事,命人端来一副玉镯,送给孙宛娘。她撑了点精神,告诫了孙宛娘几句夫妻之道:“妻,妇与夫齐者也。你来日与衡儿成了夫妻,要记得时时规劝,不可一味依附。但、咳咳,但亦不可过于强硬,否则会适得其反,夫妻夫妻,当相敬如宾。”
皇后的最后一句话,显然是想到了自己和皇帝之间的关系,语气不免惆怅。
孙宛娘从坐席上起身,对皇后盈盈一拜,举止庄重规矩,行礼姿势竟堪比宫内教导礼仪的女官,一点也看不出小家子气。
“是,臣女谨记殿下教诲。”
皇后满意的点点头。
她又交代了几句,便用手扶额,像是困倦了,窦夫人很识趣的告辞。
其实哪是困了,不过是因为皇帝的唐突举动,闹得皇后没了心情,也不愿再应付下去。但出宫时,皇后仍是厚赏了她们,尤其是崔舒若。
回去的路上,不比进宫庄重,崔舒若索性和窦夫人坐在一辆马车上。
窦夫人念及在宫内的见闻,虽然她不喜欢皇帝皇后,觉得皇后也是皇帝夺下江山的助益,但见到曾经英明的天子变成如此模样,夫妻亦是渐行渐远,不得不感叹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