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罚站对于她已是家常便饭。
楚玩玩其实很享受站在教室外面一动不动,无所事事地发呆。独自站着的时候,没人打扰她,这比在教室里听同学们聊八卦强,也比听老师不断督促她学习来得轻松。
学习,就意味着你会变成上班的后备资源。每个受过充分学习的小孩,最终都会被送进写字楼。这是大家努力抵达的梦想,但楚玩玩觉得写字楼对于她毫无吸引力,她不想上班,所以她也不想学习。
而楚玩玩觉得八卦没意思,是因为同班同学谈论的话题翻来覆去就是那些:他们父母在哪里上班、哪里的就业机会好、哪家公司工资好待遇好、听说谁谁谁的家人上班上得很少、都市传说里走夜路会遇到懒鬼,被懒鬼纠缠上的话会一辈子不想上班,这简直耸人听闻……
他们还是小学生呢,为什么要关心这些呢?楚玩玩感觉世界很不正常。
可是,她也说不出这种不正常的感觉具体出自于哪里。
那是一种模模糊糊的直觉,她认为世界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身边人们像是被一种奇怪的念头控制住了。
她尝试过跟亲近的人谈话,询问他们“你可不可以不去上班”。
可想而知,会问出这种问题的楚玩玩对于这个世界才是异类。
察觉到她“不愿意上班”的先天缺陷,楚玩玩受到了排挤。有人觉得她蠢、有人觉得她疯、有人觉得她脑子坏了,全世界没人喜欢她。
楚玩玩被罚站,同学们都觉得她是活该。
今天的第一节 课,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毫无预兆地,班里转来一个新同学。
老师领着他进入教室,楚玩玩盯着树上的叶子发呆,并没有留意这位转学生的长相。
新同学站上讲台,老师让他给同学们做个自我介绍。
同学们纷纷鼓掌。
清了清嗓子,转学生声音洪亮地发言。
“大家好,我是新来的同学,我的名字叫于闹闹。”
听到这个名字,楚玩玩稍稍地抬了抬眼皮。
他在黑板上用白色粉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名字后面跟了一个简笔画的小鱼,鱼的身上画了三条波浪线。
带着自信的笑容,于闹闹继续说下去。
“我,是一个活泼开朗,特别爱玩的人鱼座男孩。我的兴趣爱好广泛,平时喜欢吃饭、睡觉、休息、摸鱼,发呆。我最爱吃的东西是鱼,以及关于鱼的各种料理。从出生以来,我就有一个远大的梦想,我希望,我的未来不用上班,不用被KPI绑架,我希望,我能和我喜欢的人天天玩闹,玩到我们一起慢慢变老。”
这一番炸裂的自我介绍,让台下的众人都安静了。
班主任目瞪口呆,同学们面如土色。
教室寂静了十秒,而后,大家从震惊中恢复清醒,议论的声音顿时炸了锅。
“他有病,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新同学是好奇怪的人,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天呐,他是疯人院跑出来的吗。好可怕,我想报警。”
“我们班为什么总要进来这种脑残,有一个楚玩玩还不够惊悚吗。”
与所有人的反应截然不同,走廊的楚玩玩相当欣赏新同学的这番发言。她欣赏到了什么程度呢,仿佛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俞伯牙看见了钟子期。
从小到大、从古至今,楚玩玩从盘古开天辟地研读到孙悟空开拖拉机,任她读破万卷课外小说玩遍市面上各种游戏,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人,跟她的脑回路是一样的。
于闹闹的自我介绍,就像是从她的脑子里抄袭的。
“有趣有趣,”楚玩玩踮起脚、扒拉着窗,往教室里瞅:“新同学,与众不同,有点东西。”
她偷偷摸摸地观察着他。
他的视线也正好往这边看,他们正好对上。
蓝色的眼睛、红色爆炸头、巧克力皮肤,要楚玩玩评价的话,于闹闹本人的长相就像一场闹剧。
他冲她玩味一笑,笑容中带着两分不羁、三分游手好闲,四分不爱学习。这份潦草,简直完美地狙击了楚玩玩那颗作乱的心。
想表达对他的认同,楚玩玩直接为他吹了个口哨。
哨声又脆又亮,学校树上的鸟都被她惊得四处乱飞。
这一哨子也叫醒了班主任。
老师先前被于闹闹的发言震惊到灵魂出走,楚玩玩的口哨又把她的魂叫了回来。
“于闹闹!楚玩玩!”气愤到破音的老师朝他俩怒吼:“你们两个调皮鬼,太过分了!现在,你们跟我来办公室!”
她吼得如此大声,两个当事人却无动于衷。
他们呆在原地,如同两只踢都踢不动的老狗。
“Hi,被罚站的小同学,你叫什么名字?”于闹闹正在忙着跟楚玩玩打招呼。
“Hello,我叫楚玩玩,很高兴用这种方式认识你。”她倚着窗台,卖弄地把头发拨到耳后。
他点点头:“玩玩同学,未来我们多多玩耍。”
她捂嘴笑:“好呢闹闹同学,我们多多交流,共同退步。”
班主任忍无可忍,一手揪着一个小兔崽子的耳朵,把他俩像两个塑料袋一样拎起来,一路拎进了教师办公室。
楚玩玩的皮厚,一点儿感觉不到痛。
兴奋和快乐是她最大的感受,她被揪着耳朵的时候还不忘给另一边也被揪着耳朵的于闹闹抛媚眼。
终于等到一个跟她一样疯疯癫癫的人了。
楚玩玩有预感,她和这个小帅哥会处得很好。
第55章 僵尸潮
测试他们是否合拍的机会来了。
又一次被罚站, 于闹闹走出教室,楚玩玩也娴熟地拿上书本,紧随其后。
书被顶在头上挡太阳,于闹闹站着望风, 楚玩玩坐在地上休息。
她想试探他。
人小鬼大的楚玩玩摸着下巴, 故作深沉地思考:“为什么到处都是关于‘上班’的信息呢?真像是一种高频的污染。但人们越是这么说, 我就越不想上班。你说是世界病了, 还是我们病了?”
他们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我们好得很, 是世界病了,”于闹闹随口说:“大家都在生病, 染上了病毒。”
“病毒……”
楚玩玩灵光乍现,跟他一拍即合。
“你的分析靠谱,这样说来, 我甚至知道病毒的源头!这病毒是美人鱼组织向我们投放的,他们要毁灭人类!我跟你说于闹闹, 美人鱼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非常狡诈非常歹毒,动不动就拉黑人类, 造成人类的情绪崩溃, 导致人类留下眼泪。他们利用获取的眼泪反过来控制人类, 我们的世界会变成今天这样都是有迹可循的。”
“……”她的发言让于闹闹沉默良久。
“这一串知识你是从哪里得来的?”他问。
“不懂耶。”楚玩玩理直气壮地回答, 浑身散发着一种大脑空空的白痴美,“我生下来就知道,可能是胎教的时候听到的传说。”
于闹闹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 他选择聊回之前的话题:“依你所见,我们怎么抵抗这种病毒呢?”
只是一个小学生的楚玩玩能有什么意见。但她感觉说不知道很逊, 所以瞎掰了几句。
“抵抗,可能只能靠人类自己的免疫力了。我觉得我们俩是有病毒抗体的,所以我们的想法跟大家不同。但不知道这抗体能维持多久。”
那天,在他们做出分析后,于闹闹和楚玩玩再看身边发生的所有事,一切都符合逻辑了。
上班,是一种在人类世界传播的慢性病毒。
病毒的传播途径是人传人。在你还小的时候,身边的人通过机械地让你“学习知识”增加你体内病毒的浓度。病毒不停累积,最终突破你的免疫力防线。此时,你的病毒已经完成原始积累,它们将转换成一种想要高薪工作,想要出人头地的欲望。
感染病毒的初期,症状轻微:人们莫名其妙地想上班,想吃一点公司牌大饼;小孩的症状一般表现为来到学校就变得精神亢奋,心中出现想去的公司,能不眠不休地日夜学习。
到了患病中期:病人早上六点一到,准时起床,只要不上班就浑身难受,加班是唯一能使他们心情愉快的东西。他们会接触身边没有班上的人,劝说他们去上班,用这种方式将病毒传播得更广。
感染后期:患者理智全无,可以不吃不喝,完全不知道上班是为了什么,但一定要上班。不在公司,他们就会因为想上班想得口吐白沫。把他们强行关在家里,患者会在家中阴暗爬行,拿头哐哐撞墙,撕碎所有阻拦他上班的人和东西。最后,患者们会走进市中心那个巨大的写字楼,在里面坐着,永远都不再出来。
全世界,只有两个小孩天生自带抗体。他们一同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参透了世界的真相,自那之后,他们互相监督,约定好一定保护好彼此。
楚玩玩和于闹闹拉钩为证:“一旦发现对方有想去上班的迹象,我们一定要用尽所有手段唤醒对方。不抛弃,不放弃。”
如楚玩玩所料,她和于闹闹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他们的小学生活因为有了彼此,不再孤单。
两个叛逆儿童总是一起被请家长、一起被老师训,一起被同学孤立。学校里没人待见他们,可他们拥有彼此。
上到初中。
学校放榜日。跟其他师生一样,楚玩玩与于闹闹聚集在排名表下。
他们迫不及待地在榜上找着对方的名字。
“于闹闹,你是全校倒数第一,很厉害嘛。”她抱着胳膊,挑着眉,语气里满满的夸奖。
“倒数第二,楚玩玩,你也不差啦。”他与她相视一笑。
他们碰了个拳:“发挥稳定,继续努力。”
别人期末领到的是成绩单,对于他俩,成绩单等于体检表,各个科目成绩垫底,等于身体各项指标正常。
因此,于闹闹和楚玩玩,小小年纪就已经是一对远近闻名的大笨蛋了。
他们坐在教室的最后排,离垃圾桶最近的位置。老师让他们两个坐在一起,不要影响其他同学的学习。
除了于闹闹,班上唯一搭理楚玩玩的只有她以前的好朋友小芽。
很偶尔地,小芽会来找她讲几句话。
“玩玩。”手里抱着书的小芽在课间找到她,“有没有兴趣跟我玩一会儿接龙游戏?。”
听到玩游戏楚玩玩当然有兴趣:“好呀,怎么玩?”
“我说上一句,你对仗我,接下一句。”
“好啊。”楚玩玩摩拳擦掌,准备就绪。
“来了哦!”
小芽打着拍子,迅速出题。
“积变偶不变呀!”
“符号看象限啊!”
楚玩玩凭借她生下来就有的知识答上了。
“可以嘛,楚玩玩你还挺厉害。那换个古诗接龙,挑战升级。”
小芽咚咚咚地敲着桌子,楚玩玩一脸兴奋。
她出题:“会当凌绝顶!”
她答题:“一览众山小!”
小芽马上出下一题:“山重水复疑无路!”
“柳、柳暗花明又一村!”楚玩玩结结巴巴地接上。
“这你都会!”小芽发出惊呼:“不行不行,我要换个难的,这下你绝对答不上来。”
“小芽,我累了,不玩了吧……”楚玩玩有点招架不住了。
“一价氢氯钾钠银。”小芽期待地看向楚玩玩。
“二价氧钙钡镁锌?”她凭直觉答的,不确定答得对不对。
“厉害!继续!”
小芽把书卷成话筒,递到她面前。
“三铝四硅五价磷。”
楚玩玩觉得不太对劲,她缓缓往后退。
“二三铁,二四碳。”
提醒了她下一句,小芽的话筒继续逼近。
“玩玩,继续啊,还有呢后面。我再告诉你一句,二四六硫都齐全。”
座位靠墙的楚玩玩想要站起来逃跑,小芽比她更快,她坐在了她外侧的空位,堵住了她的去路。
“最后一句是,铜汞二价最常见。玩玩,你的化学需要多练习啊,快来读读元素周期表。”
小芽眼疾手快地翻开了课本,楚玩玩连忙闭上眼睛。
“你看看呀,玩玩,可好看了,你看这帅气的化学元素,配平公式……”她用手去掰楚玩玩的眼皮。
“唰——”横空出现一只手。
他夺走小芽的课本,直接从窗户丢了出去。
“啊!!!”小芽尖叫,二话不说冲向楼下,去捡她的课本。
风波平息,于闹闹坐回自己的座位。
惊魂未定的楚玩玩拍着自己的胸脯,跟他复述起刚才的状况。
“小芽已经僵尸化了,她说要跟我玩游戏,她骗我!”
于闹闹本来就不喜欢岳芽,说话不留情面:“她找你,你干嘛搭理她。小芽早就被病毒感染到患病中期了,现在迈向后期是很正常的。你搭理她,是想上班吗?”
“怎么可能!”楚玩玩懊恼地敲打脑袋。
“完蛋,她用口诀的方式,让知识进我的脑子了。”
这时,楼下的小芽似乎听见楚玩玩的声音,她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