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门上下,大家都是邪祟与怪物,唯一的一点好处,或许就是可以随便将邪祟和祂的家都搬回来。
花盛妙苦中作乐般地安慰自己。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团圆呢?
不过一想到师门中的三位师兄里,只有路师兄还踪影全无,花盛妙只能决定在陪大师兄寻心的过程中,再打探路师兄的所在。
按照剑鬼师兄的说法,“遗鬼不可能一直没有动静,就算他变成了邪祟,扩大的邪域也会感染生灵变为怪物,只要等到镇祟司收到这方面的消息,就可以知道遗鬼所在了。”
这当然是万不得已之下,不得不被考虑的一种方法。
不过花盛妙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当她离开镇祟司的时候,原本被玄鸟的邪域吸入的眼陆和眼拾来到她面前道谢。
“多谢尊上出手,救我们逃出邪尊之域。尊上如果还有需要,请尽管差使我们。”
她原本还有些担心镇祟司可能不会轻易让她带走玄鸟,然而感觉到周围原本若有似无的窥视,此刻完全消失,眼陆和眼拾似乎也完全不好奇她救出他们的原委。
花盛妙忍不住问道。
“两位真人不想问我什么,或者需要我配合做些什么吗?”
眼陆和眼拾疯狂旋转般摇动着眼睛,他们老老老实实道。
“镇祟司本就是道祖为道祖弟子所设,镇压邪祟只是镇祟司的第二重职责,更何况尊上还继承了道祖的道统,镇祟司如今只需以尊上的命令为先,几位天枢现在都在外等着尊上的吩咐。”
“如果尊上有何驱使,请尽管吩咐我们。即便是尊上要散尽镇祟司内的邪尊,我们也绝无二话。”
第173章 天枢十一
◎“尊上,我……可以不愿意吗?”◎
花盛妙还不太能理解镇祟司对道祖几乎毫无底线的尊崇从何而来, 毕竟她还是很难将现在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嘱咐她无论如何都不要轻信大师兄的剑鬼,与他们尊若仙神般的道祖联系起来。
而她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真的让镇祟司放下镇压邪祟的要事,只为她一人而服务。
不过一想到已经和即将变成邪祟的师兄们, 花盛妙还是提出了借阅镇祟司有关镇压和收服邪祟典籍的请求。
眼陆有些许迟疑道。
“尊上, 司内并没有记载邪尊相关的典籍。”
似乎担心花盛妙误解, 眼陆连忙解释道。
“并非是我们有意隐藏, 只是司内镇压的邪尊都极为危险, 若是以文字留下记载,拥有神智的翻阅者,都有可能被感染变为魔物。”
“那你们是怎么看守邪祟的?”
想到她之前看到的舌头,花盛妙隐约生出一种预感。
果然,眼陆恭敬答道。
“只有器身之道修炼到极致的地枢前辈,才有机会接触并记下与所看守邪尊有关的信息。若是有需要, 司内诸位天枢会调取看守的地枢问询。只不过常人接触过多看守的地枢,也可能拥有被邪祟感染的风险。”
“若是尊上有何要查之事,待天枢阁下查出后, 我们一定会尽快回秉尊上。”
眼陆的态度比之前更加毕恭毕敬。
花盛妙还没有放弃,她指向了眼陆身边的眼拾,不带任何恶意,只是纯粹好奇地问道。
“为什么可以眼拾之前可以问询其它地枢?它也是天枢吗?”
眼拾像是被她的问话吓了一跳, 它小声答道:“尊上, 我不是天枢!”
眼陆的声音似乎有些沉重道。
“尊上, 眼拾的器身之道,已经修炼到极致, 若是没有过多差错, 它不久后也会成为看守一处邪尊的地枢之眼。”
似乎看出了花盛妙的疑惑, 眼陆进一步解释。
“最好的地枢之眼,是最纯粹的器身。眼拾虽然比我晚入道,在器身之道上的领悟,却比我精深得多。而为了能更安全地看守邪尊,天枢已经清洗了眼拾的大部分记忆,并与眼拾建立了真正的血脉连接。因此眼拾可以代天枢,行天枢之事。”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眼陆的声音突然多了几分急切。
“若是尊上喜欢眼拾,可以将眼拾留在身边,不仅可以让眼拾代您查问您想要知道的邪尊相关之事,也可以通过眼拾与天枢直接沟通。”
这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提议,不过看眼陆如此急切的模样,花盛妙忍不住八卦了一下。
“你和眼拾先前的关系很亲厚吗?”
然而眼陆或许误会了什么,它整颗血红的眼珠顿时蒙上一层惨白之色。
“尊上恕罪,我绝无假公济私之念,若是尊上不悦,我愿入狱中领罪……”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下一刻,一道冰冷的声音陡然从格外安静的眼拾中传出。
“我是天枢十一,尊上若是有何吩咐,可以直接交代我。眼陆修炼不精,我会好好管教他的。”
花盛妙也没想到自己吃个瓜,会让天枢直接下场责罚眼陆。
“我没有怪罪陆真人的意思,这位天枢……阁下,之前在重明城中,陆真人还帮过我不少忙,也是我的熟人了。我觉得陆真人的这个提议不错,如果可以的话,就让眼拾留在我身边吧。”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天枢十一竟然干脆道。
“既然尊上愿意将眼拾留下,不如一起将眼陆留下吧。他爱慕眼拾,眼拾也喜欢他,不如我成人之美,送他们一起离开镇祟司。”
当天枢此话一出,不知道是不是花盛妙的错觉,她感觉周围的血肉墙壁上,似乎再度多出了许多道若有似无的吃瓜群众的目光。
花盛妙:……好家伙。
忍住当场听这两人爱情故事的想法,花盛妙看向激动不已的眼陆,象征性地询问了一下他的想法。
“你愿意吗?”
眼陆几乎难以控制住不稳声线地应道:“我愿……”
“我不愿意……”
花盛妙诧异地转过头,发现这道微弱的声音竟然是出自胆小的眼拾之口。
天枢似乎只是在眼拾身上,建立了与花盛妙沟通的渠道,而没有完全接管眼拾的道体。
而此刻,眼拾轻声地在一片寂静中问道。
“尊上,我……可以不愿意吗?”
花盛妙的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
难道镇祟司的天枢还带强行牵红线的?
“眼拾,你不喜欢眼陆?刚刚天枢十一说的都是假的,对吗?没关系,我不会责罚你的。如果你不喜欢,我就只带走你一个……
然而眼拾轻声道:“尊上,我,应该是喜欢陆真人的。陆真人帮过我许多,我虽然忘了许多,但我记得,从前……我也是与他两情相悦的。”
“所以,尊上可以只带陆真人离开吗?”
眼拾像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气,她磕磕绊绊地说道。
“我想……成为一位天枢。只是要成为天枢,要先经历看守邪尊的狱卒磨练,我不怕苦,所以才自愿清洗了自己的记忆,尊上,我,有许多变成天枢才能做的事,也有许多变成天枢后才能救的人,我可以……可以……”
眼拾急得仿佛要哭出声,但她还是努力地问道。
“先不离开镇祟司吗?”
天枢十一的冰冷声音近乎同时道。
“尊上。”
他这句话似乎是对花盛妙刻意强调的。
“即便您有道祖密令在身,我也决不能为您将眼拾提为天枢。这是在害她,不是在帮她。”
花盛妙感觉自己仿佛看了一场复杂的大戏。
不过毕竟她是一个局外人,身上也还有许多要紧的事情,自然不可能再分出精力插手眼陆眼拾之间的事情。
看着僵硬不动的眼陆,她选择体贴道。
“算了,我谁也不带走了。你们之间的事,就按自己的心意处理吧。”
然而这时,剑鬼突然开口道。
“天枢有多具器身,天枢十一……”
不知为何,剑鬼师兄的声音似乎停顿了一下。
“将你的眼身交出来。”
剑鬼紧接着对花盛妙传音道:“师妹,收下吧。器物之道,虽然是杂道,但日后……或许你会有用的上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花盛妙觉得剑鬼师兄这番话,有种浓浓的立flag的不祥预感。
但最终她也没有拒绝剑鬼师兄的这番提议。
而天枢十一似乎沉默了一下,他没有质疑这道声音的身份,也没有多问什么。
血肉之墙中,慢吞吞飘出一颗几乎全白,只有中心一点,如同凝缩着的针尖大小的血色眼球。
那颗眼球飘到花盛妙身边,低沉道。
“这是我的眼身,请尊上尽管驱使。”
花盛妙陡然有种自己是强行夺人所好的恶霸预感:“若是你真的不愿……”
“我没有不愿。”
天枢十一的瞳孔直直注视着她,瞳眸里的神色竟然不是反感,而是极力压抑的,生怕她有所察觉的兴奋与激动。
“能有机会跟随在道祖弟子身边,我感激不尽。若是您愿意……多说些您了解的道祖旧事,便是为您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
敢情这位天枢阁下,还是道祖的迷弟啊?
花盛妙突然感觉自己眼中镇祟司的神秘滤镜,碎了一地。
她还有心情问道:“你想听哪位道祖的旧事呢?”
花盛妙甚至忍不住恶趣味地想到,如果她把天鬼爱变成妖形,玩抛接球的事情说出来,这位道祖迷弟该不会也心碎一地吧?
然而吸一口,她陡然听到天枢十一掷地有力的回答。
“扶光道祖。”
“我倾慕扶光道祖久矣。尊上是否知晓与扶光道祖有关的旧事?”
花盛妙:……为什么她看热闹,最后看回了自己的身上?
“……这个……”
感觉到身边来自大师兄的目光,花盛妙努力斟酌着说辞。
“其实,我对扶光道祖的了解,也不太多。不如我们说点与镇祟司有关的事情吧?”
天枢十一的红色血眼,肉眼可见地浮现出如同小狗没有咬到骨头般沮丧的神色,他的瞳孔甚至因此回到了正常的大小。
“尊上想问什么?”
他又回到了先前公事公办般的冰冷声色。
然而花盛妙感觉自然了许多,她认真询问了诸多与镇压邪祟有关的事情后,慢慢摸清楚了一些思路。
镇祟司镇压邪祟,一是通过定期消除邪祟的心核,降低邪祟的实力,二是通过特殊的布置,将实力较低的邪祟,安排到侵染之力较为恐怖的邪尊邪域附近,这样可以让邪祟之间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
但是第二种布置非天枢经过十数次筹谋计算,很难达到较为稳定的平衡,所以镇祟司内的玄荒二狱,多半是采用第一种镇压之法。只有在极为稀少的天监地监,才会动用第二种布置方法。
花盛妙又询问了天枢十一,邪祟的心核如何处置的问题。
天枢十一平静道:“自然是交由镇祟司。”
“镇祟司?”
天枢不是已经是镇祟司的最高层了吗?
第174章 司仙
◎“还是师妹,现在已经厌烦我了?”◎
然而看着花盛妙的不解神色, 天枢十一再自然不过地抛出一枚惊雷。
“尊上可能有所不知。镇祟司,本身就是一处邪尊。我们称之为司仙,而我们所修的器物之道,就是从这位司仙心核中感悟而来, 所以我们的道身, 会日益接近这位尊上的器物模样。”
镇祟司, 竟然是活的吗?
想到那堵厚实的血肉城墙, 和她在镇祟司里听到的心脏跳动之声, 她在震惊过后,突然也觉得这不是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你们不担心,那位司仙的真身会苏醒作乱吗?”
按理来说,镇祟司内的天枢接触过这么多邪祟,应该最知道邪祟的危险,怎么还敢用邪祟作为自家的大本营呢?
然而天枢十一再肯定不过地说道。
“不可能。因为这位司仙, 是道祖曾经留下的仙蜕中的一部分。”
仙蜕?
花盛妙心中陡然浮现出浓浓的不祥预感。
这又和她的哪位师兄有关?
“敢问是哪位道祖?”
天枢十一的红色眼眸中,陡然绽放出格外明亮的光彩。
“虽然这位道祖没有留下一言半句的记载,但是这位尊上, 肯定与扶光道祖有着极大的关联,他甚至可能——”
天枢十一压低着声音,几乎可以称得上鬼鬼祟祟道。
“暗自倾慕扶光道祖久矣。”
花盛妙原本好奇的神色,被仿佛塞了一口不想吃的馊瓜的麻木所取代。
“不造谣, 不传谣。没有根据的传闻, 就不要乱猜了。”
“这猜测绝不是空口无凭。”
然而在这件事上, 镇祟司高层之一的天枢十一,却格外固执地坚持道。
“越是修炼器物之道, 我们与司仙真身的联系就越发紧密。而越是接近司仙的本源, 我们就越能通感到司仙的情绪, 甚至能读到他的记忆碎片。”
“在这些记忆碎片中,总会出现一个女子模糊的身影。”
天枢十一的声音逐渐低沉了下来。
“有时我们甚至会忘记了自己原本的身份,与那位尊上一同追寻她的身影。我们会在这些记忆碎片中达到人生中的极乐,但这些记忆都会变得模糊,再也记不清楚一点。而最后,那人永远会消失在一道门后。”
“那位女郎,应该就是传闻中的扶光道祖吧?”
天枢十一哀伤地看着她,然而那股哀伤之色,却无法掩盖其下如同暗流冲刷着礁石般的疯狂与执拗。
他喃喃自语着。
“有时我甚至觉得,器物之道修炼到了极致,我会忘记本我,真正的成为那位司仙的一部分。越来越多的我成为祂真身的器物,而当祂真正苏醒,祂就会去寻找那位扶光道祖。”
天枢十一望着日光,竟然怔然地落下泪来。
“若是我这具眼身还留在司内,或许,我也能融入司仙真身中,真正见到……扶光道祖一眼。”
花盛妙原本认真听着天枢十一的叙述,还以为这位天枢是在向她寻求摆脱司仙控制的方法,结果听到最后,她的神色顿时变得一片怔愣。
这位镇祟司的天枢,真的是镇祟司高层,而不是什么痴汉粉丝吗?
为什么见不到道祖一面,值得哭啊?
不过一想到他们可能只是修炼器物之道,修炼得走火入魔了,又被道祖的仙蜕影响感染了神智,花盛妙只能安慰道。
“我不会强留你太久的。等我问完了想要知道的事,就会放你回去的。”
听到她这句话,天枢十一似乎恢复了清醒,他似乎有些迟疑地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