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盛妙点头,孟春邈不疾不徐继续道。
“第二,便是不要与鬼物时的嵇师弟嬉戏。”
花盛妙皱起眉,如同认认真真记着笔记的学生,她连忙提问道。
“师兄说的鬼物时的嵇师兄,要怎么辨别呢?是要看嵇师兄是否变成红眼模样吗?”
孟春邈思索了一番,才慢声道。
“嵇师弟不喜与人相处。愿意亲近人的嵇师弟,无论红眼与否,都是鬼物。师妹只需绕道而行,不必理睬,他自会去寻找别的玩伴。”
花盛妙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
那岂不是到目前为止,除了今天赠送给她储物箱时,冷着脸的嵇师兄,大部分时间里她遇到的嵇师兄都是鬼物状态?!
看花盛妙没有继续问,孟春邈温声道。
“第三件事,若师妹在此处洞府之外遇见似人非人,甚至与我相像的魔物,它问及虞师弟在何处,师妹可以带他去虞师弟的洞府。之后若是听见其他杂音,师妹不必外出查看,安心修炼即可。”
“第四件事,若路师弟回来,神情暴虐,师妹只需对他说一句‘我不是隆夜国之人’,或是用玄月命线将他捆起,路师弟就不会为难师妹了。”
孟春邈将写满黑字的白纸从空中揭下,递到花盛妙面前。
“这些便是我叮嘱师妹要记住的事项。师妹若是还有不懂之处,皆可问我。”
花盛妙接过纸张的手微微颤抖。
她心中油然而生出一句疑问。
这仁剑门,她真的非呆不可吗?
虽然第一,二条禁忌她已经大概了解了缘由,可是那个“似人非人,和大师兄长得很像。还要问虞师兄位置的魔物”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仁剑门里有一个似人非人感的大师兄,恐怖含量都已经超标了,为什么还会出现第二个大师兄啊?
还有她素未谋面,却从多种渠道了解到的暴虐无比的路师兄,真的不会在她开口或者动手前就把她打死吗?!
花盛妙突然正色,她极为真诚地注视着孟春邈眼睛。
“师兄,我,突然想起……我在天龄宗里认识一个朋友,他热情邀请我去他的住所作客几日,不如我……”
孟春邈寂静的黑眸注视着花盛妙,略微苍白的如皎洁明月的面容上,浮现出更为温柔清浅的笑容。
“仁剑门外,有许多诡异之境和凶险之地。师妹若孤身在外太久,难免会让我牵挂。”
花盛妙的心猛然提起,几乎以为孟春邈这番话等同于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的提议。
但孟春邈顿了顿,继续慢慢道。
“我本体在仁剑门中,仍能庇护师妹几分。师妹若执意离开山门……”
一根柔软的玄月命线缠上她另一边空荡荡的手腕,再度变成和她另一只手戴着的一模一样的银色月环。
“这条玄月命线至少能庇护师妹,回到仁剑门中。”
孟春邈慢慢垂眸,温柔的声线低沉和缓着,如同能安抚人心神的催眠之曲。
“当然,就算师妹遗漏或者记错了这些事项,也没有太大关系。这条玄月命线与我的心神相连,若师妹真的遇到了危险,它会自动护主的。只是,那场面可能血腥些……”
孟春邈温声细语地叮嘱她,如同大家长耐心叮嘱着留在家中的孩子一些琐碎的安全事项。
“师妹闭上眼,不要多看,就不会害怕了。若师妹不想独自留在山门中,现在也还可以与我一同离开。”
听到大师兄第二次提出带着她离开宗门的提议,花盛妙这次真的忍不住产生了一点动摇。
但是最后,她摸了摸手上新多出的月环,还是拒绝了大师兄的邀请。
“多谢师兄的好意。我,我会记住那些事项的……对了,若是师兄还想要那人偶,过些时日我可以替师兄向白豕大娘讨要一个送给师兄。”
花盛妙思来想去,也觉得自己只有这个能报答大师兄对她的恩情了。
然而孟春邈静静地看着他,漆黑死寂的眼眸里似乎没有半点喜悦浮现。
“师妹,不必了。”
孟春邈顿了顿,轻轻道。
“若是师妹真想谢我,待我归来后,师妹可以送一盆喜欢的花土给我吗?”
“花土?”花盛妙很快反应过来,“师兄要种花吗?”
孟春邈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要种——我的花。”
大师兄终于能有点正常人的爱好了!
花盛妙心里大松了一口气,以后大师兄应该不会再找她要些奇怪的比如说眼睛的东西了吧?
她连忙答应下来。
“好的师兄。我到时候一定亲自去挖一大盆花土回来给您。”
孟春邈唇角微笑的弧度柔和几分。
“多谢师妹。在我离开的这段时日,师妹也要多加小心。”
孟春邈的神情与话语过于温柔和缓,这种仿佛正常师兄妹间的对话,让花盛妙的警惕心一点点淡下,她认真地答应下来。
“师兄,我会小心的。”
孟春邈的白袍仿若云雪般冰凉擦过她的身侧,微风也轻轻擦过她的耳垂下闭合的花苞。
“师妹无需担忧,我会尽快回返的。”
看着孟春邈的身影如同散开的雾气一样消失不见,花盛妙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银色冰凉的月环,一种仿佛大人离开,小孩子独自在家,却得到了意料之外的一百块钱的即视感,让她有些轻松,又有点说不出的忧虑。
仁剑门外的宗门,比仁剑门里的几位师兄和师尊加在一起都更加可怕,这到底是大师兄故意拿话吓唬她的,还是确有其事?
修仙世界里正道魁首的宗门环境,都如此水深火热,危险莫测了吗?
要不她直接溜到凡人城池的客栈里,住上两个月吧。
她就不信,天龄宗庇护的凡人城池里,还会有那么可怕的风险。
花盛妙下定决心,她捧着大师兄留给她的纸墨,却似乎还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
一道嘶哑得仿佛从血肉中挤出的声音,突然从她的身边响起。
“师妹……救我……”
只见一团被玄月命线勒紧包裹得如同蚕茧的白团之中,虞永晏艰难地挣扎仰起脸。
“你……不能听大师兄说的第三件事,若是你……为那魔物指路,就……等同于……杀我。”
虞永晏看着少女的面孔上显现出怔愣之色,他冷笑道。
“大师兄,不过是……见我不听他的话,就想……换一个听话的师弟。”
“师妹……你今日……若是对我见死不救……来日,便是我……现在的下场。”
花盛妙原本并不想和仁剑门的几位师兄与师尊牵扯过深,所以对他们身上的种种谜团,她一直没有真正寻根究底的想法。
然而听完虞永晏的这一句话,再回想起刚刚大师兄垂眸看她的神情,花盛妙突然有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
她真的,能在两月之后顺利转投师门吗?
大师兄至始至终,似乎都没有正面提及同意……
一想到这里,花盛妙认认真真再看了一遍白纸上,大师兄留给她的叮嘱。
很好,大师兄并没有说不允许她和虞师兄说话,更没有禁止她打听仁剑门里的种种隐情。
“师兄,来到仁剑门后,有诸多事情我都不明白,可以劳烦师兄为我解答吗?”
看着少女求知若渴的真诚目光,虞永晏愣了一愣,原本打好的诸多腹稿竟有些无从发挥。
“师妹,你,你先帮我,帮我解开我身上的……玄月命线。”
第20章 恼羞成怒
◎“花妖,你救不救我?!”◎
感觉到包裹着虞永晏的白茧仿佛毛毛虫一般往她的位置拱近了一步,花盛妙不着痕迹地往后又退了一点。
先不说她没有解开大师兄禁锢的能力,再说她除非是傻了,才会帮一看就不是善类的虞师兄解开这禁制。
“师兄,我……我太害怕了,不太敢靠近你。大师兄说的像您的魔物,又是什么东西呢?”
眼看自己没有办法蛊惑住花盛妙,虞永晏金色的蛇目中闪过一丝恼羞成怒的意味,他的声音极力放柔,却在玄月命线的束缚下,听起来像是变了味的古怪夹子音。
“师妹……”
虞永晏听着自己完全变了味的声音,他的竖瞳气得越发尖锐,原本艳丽又多情的面容上,浮现出了许多淡蓝色的鳞片,显得他原本的绮丽面容多了丝非人的危险和冰冷。
“花妖,你救不救我?!”
看来这位虞师兄的脾气不是很好啊。
花盛妙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却还是没有放弃最后一丝努力。
“虞师兄,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若是不肯将来龙去脉都告诉我,我怎么敢相信你,放你出来呢?”
少女黑亮的眼眸满是诚恳,清晰的倒映着他的身形,却没有太多对他的畏惧和厌恶。
虞永晏原本凶煞的怒火,如同一个还没来得及胀破就泄了气的水球,突然有些发不出来了。
他皱了皱眉,压抑着烦躁道。
“你只需要知道,长得像大师兄的那东西是个魔物,他想要我的命就够了。其他事你不必了解,更不要多问。”
怎么她在仁剑门里遇见的每个人都是个谜语人啊?!
花盛妙这一次不想这么放弃刨根究底的想法。
“师兄,听你这么说,我怎么更加不明白了——那个长得像大师兄的魔物,和大师兄有关系吗?”
虞永晏眉心不耐烦地紧皱成川,偏偏少女问话的语气格外轻柔平和,让他越发有种有火发不出的憋屈感觉。
“它和大师兄扯不上一点关系。只是那东西就喜欢披别人的脸装成人,它觉得他装成大师兄的样子,最有机会杀了我,所以才变成大师兄的样子。之前有一次,它差点成功了,若不是我……”
虞永晏艳丽至极的面容上闪过扭曲与疯狂交杂的杀意。
“行了,关于它我只能说这么多了。若是你听得多了,它说不定也会盯上你。你确定——还要继续听下去?”
花盛妙不知道虞永晏的话是不是在吓唬她,但她非常有骨气的……怂了。
“师兄,那我不问魔物的事了。可您为什么说大师兄——想换一个听话的师弟呢?”
这可关系着她这两个月还能不能靠抱大师兄大腿活下去。
虞永晏像是终于冷静了下来,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冷笑。
“那是因为——大师兄根本不想要我活着。”
虞永晏的声音如同吐着蛇信的艳丽毒蛇,低沉而带着剧毒的阴郁蛊惑意味。
“他只需要一个虞永晏,能继续当他的师弟。若我死了,换成一只性格木讷的魔物最后活了下来,大师兄也依然会将它当成是虞师弟。”
说完这一大通后,虞永晏的兴致突然高了起来,他的金黄蛇目紧缩着,一动不动的盯着花盛妙。
“师妹,你现在知道,你以为的那位温柔可亲的大师兄,是什么人了吧?”
花盛妙在心里默默回答道。
“温柔可亲”这四个字,到底有哪里能和大师兄沾边了?
在游池道人和虞师兄眼里,她就这么像一个懵懂无知的傻子吗?
不过看现在虞师兄说话这么清晰流畅的样子,她至少能确定一件事,要么就是刚刚这位虞师兄艰难说话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要么就是玄月命线对虞师兄的禁锢压力,正在被虞永晏飞快适应。
不管是哪一点猜测成真,看来她都得尽快从这里出去。
“我,我不信……大师兄,不是这样的人!”
花盛妙的眼神坚定,声音清脆,像极了不谙世事,满怀天真的稚气少年。
“除非您能给出证据——大师兄所做恶事的证据,不然我绝对不会相信师兄你的片面之言。”
然而虞永晏一口答应下来。
“有啊。”
花盛妙心头一紧,听到虞永晏继续说道。
“我当然有证据。只是,你得先松开绑着我的禁制,我才能带你去看证据。”
花盛妙略微松了一口气,虞师兄这一套空手套白狼的说辞,若是在她的地方,只怕连小孩子的糖都骗不到。
但是这不妨碍她接着虞永晏的话道。
“什么证据?”
虞永晏定定盯着她,突兀问道。
“师妹难道看不见吗?”
气氛一下就变得恐怖了起来,花盛妙僵硬着身子,都不敢随意望向其他地方。
“师兄,你别吓我……今天天色这么晚了。这证据要不我就不看了,我先回去了……”
虞永晏轻笑一声。
“师妹既然能看到绑着我的那团鬼东西,难道还看不到大师兄对我们做过的事情吗?”
花盛妙一头雾水。
“师兄,你在说什么?”
看花盛妙似乎真的听不明白,虞永晏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他金色竖眸冷冷看着花盛妙。
“玄月命线,我还真是第一次知道这东西的名字呢。师妹,你难道不是和大师兄一同修天命道吗?”
花盛妙突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师兄,什么是天命道?师兄你……难道看不见玄月命线吗?还有……我才刚入门第二天,还没有正式修炼呢……”
“没有正式修炼,小师妹就能借用大师兄的道法。小师妹,真的是——”
虞永晏一字一句,格外清晰地低声道。
“天赋异禀啊。”
虞永晏金黄的竖眸紧紧盯着花盛妙,脸上的笑容阴冷到了让人头皮发麻的程度。
他看上去像是想直接钻进花盛妙眼里,看清楚花盛妙眼中的倒影。
“我别说见了,就是想碰,都难以感触这东西的样子呢。”
“怪不得大师兄这么看重小师妹,原来,小师妹能修炼大师兄的道啊……”
虞永晏的声音轻得仿佛遗憾般的叹息,他看着花盛妙的金色竖眸却格外冰冷,像看着一个死人。
“天命道,呵,天命……”
虞永晏自顾自地大笑了起来,像是一个醉酒的疯子,眼角甚至因为大笑流出了几滴的眼泪。
而这股大笑来得快,去得更快。
虞永晏停下大笑后,甚至任由自己的整个身体往后直直倒在地上,他的眼闭上,声音格外冷漠。
“小师妹不想救我,就不救吧。毕竟,我与小师妹,也不一定是谁死在前面。”
虞永晏的这番表现过于莫名其妙,花盛妙甚至还没来得及生出多少害怕,看着禁锢着虞永晏骨架的冰冷玄月命线,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顺着虞永晏的话问。
“师兄,我不明白——为什么师兄说我修的是天命道呢?大师兄修炼的也是天命道吗?我修炼大师兄的道,有什么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