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发火发到一半的宴清朗又立马去摸秦觅的肚子,温柔哄着:“宝宝不怕不怕,爸爸不是在骂你们……”
那样子,看起来倒是慈父得不行。
宴云无声垂眸,面色晦暗不明,肉肉适时给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肉,小声劝着:“哥哥,吃肉肉,没事了,不怕不怕哦。”
宴云看着自己旁边又是哄又是给夹肉的小胖崽,心里那腾腾燃烧的火气也消了些。他才不是一生气就摔筷子下桌的人,他现在学习费脑子费能量,必须要吃饱吃好。
宴云互相和肉肉夹了些菜,兄弟俩目无旁人,继续干饭。
饭桌上的一场火,起得毫无征兆,消得也莫名其妙。饭桌中间划分着一条无形的线,线两边的人泾渭分明,看着互不干扰,但在饭桌下的阴暗处,矛盾依旧如病菌那般不断繁衍滋生着。
经过不和谐的早饭和午饭后,宴清朗干脆让保姆将他们两口子的饭菜和兄弟俩的分开做。
各吃各的,免得吵架。
分开吃饭后,四个人遇到的时间少了很多,也没再发生什么摩擦,和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差不多。
不过这种日子没过几天,高二生宴云要开学了。肉肉因为上的是幼儿园,要比宴云晚上学一段时间,这也意味着,在幼儿园开学前的这段时间里,白天肉肉要一个人在家面对那两口子。
虽然秦觅只有第一天的时候在饭桌上绿茶过一回,而后没再故意做什么让宴清朗为难他和肉肉,但他还是对秦觅抱有很强的戒备心。但暂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宴云只能让秦伯白天多帮忙照看照看肉肉,让肉肉尽量离秦觅远些。
肉肉小小的,但直觉敏锐,他也知道秦觅对他没有善意,听到哥哥的叮嘱,他一点没有敷衍,反而重重点头:“哥哥,我知道的,我会离阿姨远远的。”
高二下学期开学第一天,班上的人都浮躁。
只不过其他人是因为假收了但心还在学校外而浮躁,而宴云则是因为担心肉肉一个人在家会被秦觅欺负而浮躁。
一整天的时间里,宴云都时刻关注着桌洞里的手机,因为他给肉肉说过,家里有事就立马给他发消息或者打电话。
每个课间,宴云都会偷偷用手机给肉肉发微信问情况。
好像并没有宴云想得那么可怕,这一天肉肉的生活都很平静,像往常一样玩耍吃饭,并没有被欺负。
每次宴云收到肉肉的消息时,都以为小崽崽是发消息来告状的,但等他点开语音一听,发现小崽崽只是用奶呼呼的拖长声音喊哥哥,说好想好想他。
到后面,宴云已经忘记自己最开始是在担心肉肉,满心都是对肉肉的小语音的期待。
一天被分割成好几个等长的小节,晃眼间就来到下晚自习的时间。
放学铃一响,宴云便收拾好书包奔向校门口,班上和他熟识的男生纳闷:“宴云,你今天怎么跑这么快?不会是赶着去送漂亮女孩儿回家吧?”
他可是知道的,宴云每次放学都是云淡风轻贵公子模样,不急不缓走着,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急迫到跑起来。
不对!
男生突然想起,上学期宴云也有过这么不淡定的时候——每天下午的某个固定课间,宴云就会像这样急匆匆跑到校门口去见肉肉。
男生没等宴云回答,便亮着眼睛嚷嚷开:“是不是肉肉来了!只有肉肉来的时候你才会这么急着赶去校门口!”
宴云无言点头。
这下,急着跑去校门口的人就不止宴云一个了。
男生咋咋呼呼喊着“我要去看肉肉”,引得同班的其他同学纷纷问肉肉在哪儿呢,得知肉肉在校门口,根本不用商量,就自发跟着宴云后面跑起来。
密密麻麻缓慢变化着的高中生海洋中,一条河流快速流动奔涌着。
不知道内情的其他班同学都好奇,这是怎么了?
现在放学也要跑着出校门?还是第一个跑出校门口的可以不写作业?
没等围观同学们得到确切答案,一行人已经穿过走廊和小操场,乌泱泱奔到了校门口。
肉肉趴在熟悉的栏杆缝隙后面,仰起小脑袋瞅人,看到宴云,他高兴得又蹦又跳,小手挥舞着:“哥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宴云脸上露出笑,颔首回应肉肉,但他的声音却被大声且此起彼伏的“肉肉”声盖住。
这种身后仿佛站了一个军队的感觉让宴云头皮一麻,他的笑意略僵,根本不敢往后爱看自己身后跟了多少人,更不敢往旁边看陌生人的眼神。
宴云硬着头皮出校门,将肉肉抱起来,兄弟俩还没仔细贴贴,跟出来的同班同学就把两人围在中间,围成了个圈,圈上仿佛有无数双手,越过前面人的肩膀,伸到肉肉的脸颊上揉揉捏捏摸摸。
“肉肉!”“肉肉好久不见啦!”“肉肉宝贝我好想你!”
层层叠叠的招呼音,听在宴云耳朵里,他都快要听不懂“肉肉”是什么意思了。
肉肉笑着,小奶糖一样,挨个把认识的哥哥姐姐们都喊了一遍,丝毫不敷衍。
同学们虽然稀罕肉肉,但也很有分寸的在摸完肉肉并且得到甜甜呼唤之后自动退位,把捏捏位置让给后来人,自己则挂着深藏功与名的笑容,心满意足回家去。
有的同学包里有小零食或者糖果,就会在摸完肉肉之后顺便把小零食塞给肉肉,至于没带小零食的,就找带了的同学要或买,脸皮厚的喊声爸爸就能得一个棒棒糖,更有不嫌麻烦的,直接跑到旁边的小卖铺去现买。
肉肉戴着毛绒手套的小胖爪又短又可爱,没接几个糖果,他就嗷嗷喊停:“哥哥姐姐,我拿不到啦!要掉啦!”
后来的没成功把自己的心意给出去,自然不服,便想塞肉肉兜里或者衣服里,场面一度很混乱。
宴云大声道:“别塞肉肉衣服里,小心扎到他!”
很多糖果和零食包装都有棱有角的,往衣服里塞很容易戳到小崽崽娇嫩的皮肤。
宴云喊了一声,挺管用,大家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这时,那个和宴云比较熟悉的男生把视线落在宴云身上,宴云总觉得他眼里透着诡异的光。
下一秒,男生无情的大手落到宴云衣服自带的兜帽里。投了东西之后,还很大胆的用爪子摸了宴云一把。
男生很猖狂:“我送了两样东西,两个我都要摸,摸完小的,还摸大的,嘿嘿。”
宴云咬牙喊了男生的名字,原本还向同伴炫耀自己摸了两个的男生嗷一声跑出去老远,生怕宴云追上去收拾他。
后来的同学们虽然不敢摸宴云,但也从中得到了启发,纷纷跟着把宴云的帽子当成投币的入口,手里的东西都往宴云帽子里塞。
帽子逐渐沉重的宴云:……
行吧,他受苦总比肉肉受苦强。
等到后面,有包里有东西,也想撸崽的围观陌生同学也跟着浑水摸鱼,投了东西,摸了一把肉肉就跑。因为跑得太快,还差点摔了,惹得周围人一阵哄笑。
一行人撸崽加“投币”,折腾了好一会儿,人群才彻底散去,一直被人群隔绝在外的秦伯也得以走到兄弟俩旁边。
秦伯笑说:“大少爷和小少爷的人缘真好。”
宴云脸皮略烫,面无表情装酷:“主要是奔着肉肉来的。”
哼,都是一群想和他抢弟弟的。要不是看他们吼得凶但是下手轻,他早赶人了。
烦得很,一个二个,男的女的,都用糖衣炮弹来骗他弟弟的贴贴和招呼。
秦伯看宴云表情是假臭,不是真生气,于是没再说什么,只是笑。
大少爷分明也是喜欢这样和朋友们融洽相处的。
宴云嘶了声:“秦伯,快帮我把帽子里的东西拿走,太多了,好勒。”
闻言,秦伯赶忙拉开宴云的书包拉链,将帽子里的东西往书包里转运。
大多都是糖果,轻巧不占位置,直到秦伯掏出一个圆柱形物体:“大少爷,害您脖子勒的罪魁祸首找到了。”
顿觉脖子一轻的宴云看了眼,差点以为是罐可乐啥的,结果定睛一看,是根超大火腿肠。
宴云:……哪个缺心眼的买的大火腿肠!
肉肉惊呼:“好大的火腿肠哦,可以用来给哥哥做炒饭,还能做火腿丸子汤!”
宴云:……这就是大厨的职业素养吗?看到什么都是食材,看到食材脑海里就能冒菜单出来。
帽子清空,书包装得鼓鼓囊囊,宴云如释重负。
肉肉发出疑惑:“哥哥,为什么那些哥哥姐姐们不一开始就放到你的书包里呢?”
宴云沉默两秒。
“他们傻。”
肉肉点着脑袋:“哦~”
小脸严肃认真,似是真信了宴云给出的理由。
宴云失笑,抬手ruarua小崽崽的脑袋:“脸蛋痛不痛?要是痛,下次就不许他们捏你了。”
肉肉小手捂脸感受了下,严谨回答:“不痛,只是稍微有点烫烫,哥哥姐姐们都很轻轻的,有的哥哥姐姐都没有捏到,只是轻轻摸了我一下。”
宴云彻底放心。
“行吧。那下次看他们表现。”
宴云视线转转,问:“秦伯,我们家的车停在哪里?”
秦伯面露难色:“我和小少爷今天是打车来的。”
宴云一秒想通:“车被他们用了?”
秦伯嗯了声:“一辆车被司机开走去给先生办事了,还没开回来。另一辆,则是在我们出门之前被先生开走带夫人兜风去了。”
宴清朗之前没在宴宅常住,买的豪车都停在他常住的别墅里,而宴宅这边,常住的宴云还是个未成年人,不能开车,宴清朗便只给这边规划了一辆车。加上宴清朗这次回来开的那辆车,宴宅里也一共只有两辆车。
这么一分散,秦伯带着肉肉出门时,自然就没了车可以开。
听完,宴云沉默几息,接着冷笑道:“这个点出门兜风?故意的吧。”
秦伯没说话,他的沉默说明却一切。
今晚出门那会儿,秦觅的确是听了他和肉肉要出门接宴云之后才突然说想去兜风的。
秦觅是怀着孕的宝贝老婆,宴清朗自然以满足她的心愿为主。至于他和肉肉,宴清朗则说大晚上的不要出门,等宴云自己回家就行,那么大个男生,哪里需要人特地去接。
夫妻俩搂着,开开心心兜风去,汽车尾气喷到空气中,门外的无边夜色似乎更深了些。
宴云了然,没再说那夫妻俩,只是对肉肉说:“没有车不方便,你给我说一声,我自己打车回去就是了,不用再来接我。”
肉肉嗯唔摇着脑袋,撒着娇把小脑瓜往宴云的脖颈上贴:“不要~没有车车我也要来接哥哥!”
宴云反问:“不嫌麻烦?”
肉肉还是摇头:“不怕麻烦,我想早点见到哥哥~”
小崽崽撒着娇说黏糊话,宴云招架不住,只得应了他,转头,宴云则叮嘱秦伯下次要是再遇到这种情况,晚上带着肉肉打车过来一定要注意安全。
但这天之后,秦觅便时不时故意用小事情折腾兄弟俩,比如不小心弄坏肉肉做了好久的黏土娃娃、私下用钱把宴云用惯的家教打发走……
秦觅明着暗着做的都是一些不会让人伤筋动骨,但又很恶心人的事。
再加上每次宴清朗都是站在秦觅那边,总是对兄弟俩讲一些说教的话,用家长的身份压制兄弟俩,宴云心底对他们的厌恶积攒得愈发多,如同平静海面下暗藏的波涛汹涌。
那些积攒起来的小矛盾,第一次发生碰撞,是在旷野年后恢复营业的第一天。
因为年前最后一次营业时,两人合作的效果太好,陈不放便邀请宴云和他一起开年表演。
这段时间以来,心里堆积了太多不快,宴云也想找个方式好好发泄发泄,便同意了。恰好这天是周六,宴云就带着肉肉一起去的。
畅畅快快表演完,打车回到家又是凌晨过后,秦伯依旧在一楼客厅等着两人。
不同的是,宴清朗正一脸黑沉站在二楼楼梯口等着,一见宴云走近,他就开骂:“你带着你弟弟去哪里鬼混了?这么晚才回来?”
宴云心里微动。
不等他细品那是什么情绪,宴清朗没给他解释的机会,继续输出:“回来晚就算了,还整这么大动静,直接把你秦姨吓哭了,你知不知道,你秦姨怀孕之后神经很脆弱,你这么来一下,你秦姨今晚又要睡不着!你但凡有点良心,也体谅一下你秦姨的不容易!”
“呵,”心情急转直下,宴云冷笑,他用手遮住怀里被宴清朗喷醒,正迷迷糊糊望着他的肉肉,冷脸回,“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怀的又不是他的种。
说完,宴云转身进屋,抬脚把门在宴清朗面前踢上又反锁。
他动作过于行云流水,宴清朗压门把手的时候已经反锁上了,压不开。
斜对面门缝微开的卧室里传出哭声和女人娇媚的呼唤声,刺激着宴清朗的神经。他重重按了两下门把,再抬脚踢上宴云紧合上的房门,骂骂咧咧说着难听的话。
宴云听不见外面秦觅哭着和宴清朗怒骂的声音,他只知道,门板哐哐震动了好多下才停。
确定没有动静了,宴云松开捂着肉肉耳朵的手,轻声问:“是不是吓到了?”
肉肉点头又摇头:“有一点,不过有哥哥在,我不是特别怕,我知道哥哥会保护我。”
温暖的小胖手抬起,在宴云清俊的脸颊上摸摸,肉肉露出一个奶呼呼的笑:“哥哥也不怕哦,肉肉也会保护你的!”
宴云被他说得鼻子一酸,脑袋埋进小胖崽奶香的颈窝里,闷声闷气:“谢谢肉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