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跟你拼——嗯？
石瑶握着石头的手紧了紧，那斗笠下面露出一张青年面孔，十分正经严肃，他抬头朝石瑶望了眼，很有压迫感，石瑶本来应该挺害怕的，可看清的一瞬，微微一怔，就见那人眼睛通红一片，嘴巴也红得不行。
石瑶看着那滴泪从对方脸颊滑落，沿着下巴滴落的瞬间消失不见，心情顿时有些微妙，难道这里的鬼都是哭包吗？
小蛮爱哭，这个蓑衣鬼也爱哭？
纳闷之时，见到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辣椒往嘴里放，紧接着脸上的泪水溢出更多了，嘴巴红通通的，微微肿，仿佛一擦就破皮的樱桃。
石瑶对爱哭鬼怕不起来，也就慢慢镇定下来。
这蓑衣鬼不理会石瑶戒备神情，直直掠过两人离开，看这方向，似乎是去她们村？
石瑶表情微妙，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问不明所以的黄萌：“为什么用辣椒拜句神就会下雨？”
黄萌眨掉眼睫上的水珠，理所当然道：“因为句神喜欢吃辣椒，他高兴了就会赏雨。”
石瑶将手里的石头扔掉，没忍住笑出声：“萌萌好聪明啊！”喜欢吃辣椒？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想到句神被辣哭，嘴巴辣肿了还要哭着继续吃，就觉得好好笑，可一想到他是为了下雨才哭，又觉得好惨。
后知后觉的，肢体僵硬后的虚软浮现，石瑶拉着黄萌靠上去，声音无力：“萌萌，让我缓缓。”
黄萌对她方才的反应还在奇怪，但看她手软脚软的样子，还是很贴心地将自己当做拐杖。
乌云将太阳遮住，天边雷声滚滚，滴答滴答落的雨蓦地变大，砸在地上溅起土腥味，土壤里的热气被激起，热气水汽氤氲着大地。
夏日的第一场雨终于落下来了。
两人被砸成落汤鸡，相互笑着跑回家，石瑶是笑自己被句神吓到，又被他的惨状笑到，黄萌则是因为终于下来的雨儿高兴。
待两人喘着气回到石瑶家，黄萌突然凑近擦雨水的石瑶，悄咪咪问：“瑶瑶是不是看到句神啦？”
石瑶心中微愕，黄萌又笑着拍拍她：“放心啦，我会为你保守秘密哒！”
说着转身跑进雨中，心情超好地蹦着跳着离开。
石瑶好笑地看着她的身影，刚准备回屋看小猫，瞥见蓑衣人的身影再次出现。这次他并非路过，而是直直朝着石瑶的院子走来。
直直穿过院门，对方走到石瑶面前，斗笠下严肃的脸上挂着泪水，朝她点了下头，面向屋内雕塑道：“我乃句神，途径此地，特来提醒，土地神有意邀请花神参加神明聚会。”
石瑶没有被他话里的内容吸引，反而十分奇妙地发现，只要他说话的声音带颤——被辣的，天边就响起轰隆轰隆声响，打个喷嚏，头顶立即电闪雷鸣，要劈开天般。
她正为这个发现而感到新奇，突然听到小猫温润嗓音传来：“多谢句神告知。”
句神不再说其他，转身继续往其他地方去，走到哪里，那儿的雨便哗啦啦地落，十分明显。
石瑶的院子因为句神的停留，幸运地被浇灌了个彻底，第二天院子的水缸重新畜满水，菜叶花叶颜色越发纯粹鲜亮，吸饱水分般舒展开来，生机勃勃。
石瑶正在和静静探讨神明聚会的事。
她们都不知道神明聚会是做什么，小猫之前也没参加过，加上小猫现在被困在雕塑，无法离开太远，能否参加还是个大问题。
就在她们还没商量个结果时，当天傍晚来了个不速之客。
外面传来叮铃铃的声音，有人拜访。
这门铃是石瑶这段时间无聊做的，用上的机会不多，来得最多的黄萌每次还没到跟前就喊着瑶瑶，不用石瑶招呼自己推开院门进来，此外几乎没人会找她，静静小蛮进出也不需要。
这会儿石瑶正在纳闷，推开门发现没人，正要检查是不是门铃出问题，炸毛的声音忽然响起：“狡猾的人类，你怎么在这里！？”
石瑶扭头，看到落在院门上的小人，他抱着张小小的玉片怒目看她。
来拜访石瑶的小人大都会自己报上家门，毕竟人太小，看不清五官，换个装扮发型，她完全无法从众多见过的小人里分出谁是谁。
但这语气太过熟悉，她一下子想起那个举着蘑菇和阻止她钓鱼的小人阿呆。
石瑶恍然：“是你啊！”
然后屈指轻轻一弹，将小人弹飞，拍拍手准备走，耳边突然有风声传来，紧接着是静静怒斥的声音：“阿呆！不许伤人！”
阿呆炮弹般的身体堪堪刹住，狠狠瞪着石瑶的鼻子，转身飘荡着重新落到院门上。
石瑶记得这小人从半空中掉下去还得另一个长翅膀的小人帮忙来着，这么快就能自己飞了？
很快石瑶发现，不是他长翅膀了，而是他身上也出现同静静一样的金色纹络。
这个阿呆，也是神使。
第17章 17
果然，阿呆抱着块和他身体差不多大的玉片，扬着脑袋道：“我现在是土地神神使，来此向花神传达土地神的邀请，这是神明聚会的邀请函。”
小小的玉片从他手中飞出，静静飞过来接住，十分有神使范地道：“花神神使收到。”
阿呆站着没动，整个小人都在纠结，一会儿看看石瑶，一会儿看看静静，似有话要说，石瑶摆摆手离开，让两个小人私下交流。
要说她有多不喜欢阿呆，倒也不至于，只是这小人每次对她都一副“你是个邪恶的人类”的中二样，就忍不住想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做邪恶的人类。
石瑶顺手掐了朵最漂亮的月季花回屋，放在雕塑上，点燃三支香，恭敬地给花神拜了三拜：“愿花神美丽强大。”
这种就差下跪的供祖宗仗势终于将花神炸出来了。
少年看着石瑶起身：“为何……这番行事？”
昨天刚见识过句神信徒拜神礼仪而认真学习的石瑶不解：“正经的拜神不都是这样？”
但她见到小猫出来还是很开心的。
少年身上绘着大朵大朵的红色花纹，带着绚烂的色彩，他微微蹙着眉望向石瑶，简洁道：“不必如此。”
石瑶心中有些失望，看来正规的祭拜仪式并不能让信仰发生变化，她故作不解：“是不用点香拜您，还是不必说赞词？”
少年忽然不说话。
石瑶朝他走一步，试探说：“您不需要我点香躬身敬礼？”
少年还是道：“不必如此。”
石瑶眨眼：“那……叩拜礼呢？”
少年终于忍不住，小声提醒她：“还……还是同往日那般即可。”
石瑶迟疑：“这样，会不会太不敬了？”
少年：“否。”
石瑶露出为难神色：“可……我没法这么做。”
少年眸含疑惑。
石瑶：“除非，您让我摸下你的手。”
少年立马想起那只温软的手是如何牵起他的手，又怎么轻缓地捏了捏，那种感受太过奇怪，似乎因她的话重新萦绕在指尖，吓得他将手缩进衣袖，耳尖染上绯红。
“你放肆！”
以后得多教小猫几个词汇，不然半点威慑力都没有，反倒叫人觉得可爱。
石瑶这么想着，面上却认真解释：“自从上次对您的手惊鸿一瞥，我才发现自己的词汇如此贫瘠，自以为是的夸赞不过是虚伪浮夸的言语，便是赞美也显得虚假，不及您真实的百分之一。”
她说着叹息：“可我实在想象不出您的手如何圣洁美丽，只有真的摸过看过，才能想出令人信服的赞词。”
摸……摸他的手？
少年眉目平静，可耳尖的那点红渐渐扩散，听到石瑶的话，不可控制地红至脖颈，睁着黑眸一言不发。
石瑶再接再厉：“您看我最近的赞词是否十分简单无趣？”
无趣倒没有，但确实太过简单。
他喜欢她最初那样，对他说着真挚直白的好话，听她愉快地分享细碎的生活——
院子里的花开了几朵，那朵最好的合欢花是怎么从模样差不多的花里面挑选出来的，森林深处的茉莉花香如何吸引着她前往，还有花圃里的迎春花明年会长出怎样浓烈的金黄色瀑布。
可是她现在说不出来了。
少年捏着衣袖犹豫问：“此言当真？”
石瑶认真点头：“真真真。”
可石瑶终究没有握上那只手。
静静并没意识到屋内处于哪种情况，从阿呆那里得到消息后立即飞进来，十分尽责报告：“阿呆是这次土地神神使选拔时选上的，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给花神送邀请函，对神明聚会知道不少。”
石瑶叹了声，默默收回蠢蠢欲动的心思，问她：“神明聚会是做什么？”
少年已经恢复正常，也望向静静。
静静：“神明聚会是由土地神组织的聚会，一般邀请附近神明参加，除了临时有事，大都会选择参加。有些神明的职责划分模糊，经常有因为信仰之争而生出的矛盾，神明聚会上要解决这些问题，当然，神明之间还会共享消息，包括关于未来的预感。”
这么看来，神明聚会更像是公司年会，总结自己本年的工作内容，提出遇到的问题，会上交流解决方案，再阐明明年的工作计划。
这种内部消息没法通过其他渠道得知，石瑶觉得小猫有必要参与。
但她还是问了句：“你想参加吗？”
少年看了她眼：“可。”
那么接下来就该解决怎么去的问题了。
静静却面色忧愁：“按以往惯例，参加聚会的神明需要带至少一名神使，可小蛮最近情况不好，我担心离开会出问题。”
石瑶点头，这也是个问题。
不然让静静找个小人顶替下？那个和静静一起长大的兰草精似乎不错，可以找来签个五天的契约。可是小猫会不会认生？作为第一次参加聚会的新神，被欺负了怎么办？也不知道神明会不会有职场霸凌啊？
这么想着，石瑶又觉得不放心。
正欲问他们意见，就见静静目光直直看她，一扭头，小猫也在看她，石瑶眨了下眼：“你们……？”
静静飞到她肩上甜甜问：“瑶瑶想不想看看其他神明？听说山神河神句神都会在哦，还有司美貌的颛神呢！”
石瑶：“美貌的神！拜颛神就会得到美貌吗？”
试想，哪个女孩没幻想过自己拥有绝世美貌，再让几个优质男人为她欲生欲死，求而不得？
想到曾经的中二幻想没竟然能在这里实现？
心绪飘飞的石瑶忽然手心微痛，一条细细的金线在手掌上游走，眨眼间消失不见，她抬头去看小猫，对方神色平静自然，半点不像勾出金线提醒她的神。
恰在此时，静静补充：“颛神虽然司美貌，但不是你想的那种，你见到就知道啦。”
石瑶听出他们的意思，想让她陪小猫去参加聚会，虽然她也很好奇神明聚会是怎样的：“但是——”
“聚会上有很多神明才能吃的美食！”生怕她拒绝，静静继续抛出诱惑：“而且每个神明都有自己收集信仰的方法。”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最吸引她的。
虽然嘴上说着小猫有她就不会死，可若真能让他收集更多信仰，她还是愿意的，比起只能待在她的小屋做一个灰扑扑的泥巴雕塑，她更希望他能高坐神台，受万人敬仰。
石瑶：“可——”
静静还在努力说服：“而且你最关心花神大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少年也认真看她，明显想要她参加的样子。
石瑶无奈：“我没说不去，你好歹听我把话说完啊。不是说必须是神使，我一个普通人怎么混进去？”
关于这个问题，两者明显已经想好应对方案——
“神明可以携带伴侣参加。”
“伪装神使印记不难。”
两人同时说完齐齐一顿，静静连忙改口：“花神大人说得对，你可以伪装成神使。”
石瑶点了点肩上的静静：“那我也要变成你这样的小人？”
静静从她肩膀飞走，扇动的翅膀忽然开始掉落金粉，石瑶睁大眼看着静静的翅膀消失，转而身形变大，没多久变成一个正常人大小的女孩子。
洁白的兰花裙子变大后，上面的金色花纹越发明显，流光溢彩的，十分耀眼。
静静仍在认真说聚会的事：“神明聚会都以人类形态参加，精怪无法变成人类，但神使可以，也有神使变成人形代替神明办事。”
石瑶围着静静绕圈，新奇地伸手捏捏她脸蛋，又拉拉她裙子，十分柔软的布料，像花瓣一样的质感，石瑶怀疑她直接将兰花穿在了身上。
静静一下护住自己的脸，一下按住裙子，最后忍不住喊：“瑶瑶，别捏了~”
连声音也是甜甜柔柔的。
石瑶收回捏她胳膊的手，忍不住道：“静静原来这么可爱呀！”
静静脸红了红：“我……我本来就可爱！”
石瑶退后一步，站在少年身旁，语气自然道：“当然，最好看最可爱的，还是我家花神大人！”
少年眉眼温柔地笑了。
静静：“……”嘤，瑶瑶好讨厌~
静静拿出邀请函，玉片放大后显出上面刻印的聚会时间和地点，背面刻着几笔简单的金色纹络，应该是土地神的神印。
地点定在百玉山，有点远，石瑶需要提前出发，便收拾了一番，给静静交代几声，抱着泥巴雕塑和包裹启程。
为了防止有人发现石瑶不在，白日静静变成石瑶的样子，到了晚上回到槐树为小蛮固魂。
夜间，石瑶在镇上找了间客栈住下，心中不由庆幸，好在最近下过雨，温度降下不少，不然这样的暑日外出真的折磨人。
他们小镇并不繁华，住宿的人也不多，客栈老板给石瑶找了零后突然问她：“姑娘认识冯三娘？”
石瑶不解，那老板给她指了指，是上次句神庙祈雨时见到的微胖女人，对方不知道跟了她多久，这会儿被看见似乎是想要上前。
老板小声提醒：“姑娘可得长点心，别被骗咯。”
石瑶收回目光：“我不认识她。”
然后拿着钥匙上楼，她身上出了汗，此时只想洗个澡，明早还打算早起趁着凉爽赶路，没有太多精力处理其他事情。
冯三娘见石瑶上楼，转身离开。
一进客栈房间，少年显出身形：“她从你进入小镇就跟在身后。”
石瑶放下雕塑和包裹，闻言笑道：“哇，我家花神大人好厉害！”
少年眨了下眼，眉眼平淡没说话。
石瑶又说：“你要不要回避下，我准备洗澡呢。”
话刚落，少年哗地消失不见，看得石瑶心中闷笑，叫你装淡定，明明都红了耳尖。
石瑶解开衣裳忽然问：“静静说神明也会有伴侣，花神大人也会有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