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忽然传出一声恸哭，姚尉悲痛的声音和其他慌乱声混合在一起，很快更多人前往这间屋子，各种身份的人进进出出，没人在意角落的两个小姑娘。
到了晚上，姚家到处都挂上白色绸布，宁静的花田也笼罩了一层低迷沉肃之气。
“你生气吗？”李萍手指不自觉拨弄海棠花的叶子，她的眼睛还有些红，声音已经恢复正常，“你才是姚老太的徒弟，她却只教了我。”
石瑶拍拍她：“别多想，我本来就不擅长此道，你学会了才好呢！”
李萍松了口气：“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石瑶：“离开姚家。你呢，还要回姜家吗？”
“你都知道了？”李萍脸一红，“不回了，反正我也不是姜家人。姜家不乐意教外人，他们看中我的能力，把我当儿媳妇候选人呢。哼，第一培花师都教过我，只做个姜家媳妇也太对不起姚老夫人了，等我有一天能力吊打他们。”
石瑶笑着说：“那我期待这一天。这个送给你。”
李萍狐疑地接过布包，看见里面的雕塑吃惊：“这不是你最宝贝的吗？”
石瑶：“我觉得你应该也需要它，你要像师父一样好好待它。”
李萍狠狠抱上去：“怎么你也对我这么好！”
看着李萍这么感动，石瑶一方面觉得自己忽悠得很成功，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在欺骗单纯少女，有些心虚。
“谁叫我们都信仰男花神呢！”
李萍捧着布包好奇：“这是个男花神？”
“嗯呢！”石瑶认真说：“师父说男花神的信徒意在互相帮助，如果你觉得我帮了你，有一日遇到其他需要帮助的男花神信徒，也顺手帮帮对方就好了。”
李萍：“听着怎么这么温暖？”
石瑶扬着下巴：“当然呢！他是个值得人敬仰的好神明。”
李萍笑着说：“我也觉得。”
石瑶同她说几句便告辞，现在姚家正处于混乱之时，她这个被姚老太抛弃的徒弟压根没人在意。
她找到藏在草丛的花盆，丹丹飞出来绕着她上上下下转，古怪看她，石瑶不由问：“怎么了？”
丹丹犹豫半晌还是换了个话题：“你让我带你偷花神神像做什么？”
石瑶从花盆下方的空间里摸出雕塑，将它放进随身布包里，里面还有许多姚老太送的花种。
她随意道：“我都要走了，当然要将神像带走。”
才怪。
丹丹大概真的太虚弱了，才会连真神像和假神像也分不出来。
神龛里的假神像被花神刻上神印，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请神，她将假神像送给李萍，自己抱着真的。
这些没必要让丹丹知道，不然得知自己弄丢神像又是接连不断的自责和内疚，而且小猫也没在意这点。
石瑶趁着没人钻出后门，拐过长长的街巷，爬出墙壁的花藤轻轻晃动，淡淡幽香弥漫，尽头停着等候多时的马车。
“走咯，回家！”
回去的路程比来时缓慢，石瑶撩开窗帘望向外面的风景，心情却和来时完全不同。
那会儿她还将姚巧巧当情敌，心里总是带着点气，想着要看看怎样的女孩能让小猫挂念。可看过接触过后，她觉得姚巧巧值得小猫挂念，她大概做不到姚巧巧这么好。
姚巧巧的喜欢是虔诚的，纯粹的。
可她的不是。
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喜欢，怎么可能纯粹得起来。
这天他们没找到住宿地点，马夫在外的经验熟练，从马车座椅下拿出粗布铺好，在马车附近躺着睡下。
石瑶没睡着，抱着雕塑下车，往平旷的草原走去。
丹丹探着脑袋看了眼，又沉默地趴下去，显然还沉浸在姚巧巧逝去的悲伤中。
头顶星辰密布，野风狂乱卷着草叶，她的脑海里却满是姚巧巧躺在床上，少年轻点在她额头的那一幕。
老人枯朽，衰亡，少年鲜活，明耀。
人类和神明的时间流逝如此之大，消逝与诞生也天差地别，石瑶从前不会去想，这会儿却不由自主去想。
花神静静站在她身边：“为何难过？”
石瑶没去看他，仰头望头顶星河，良久问：“我逝去的那天，你也会送我红豆吗？”
第33章 33
石瑶问完许久后没等到答复, 扭头去看身侧少年，愤愤不平道：“你送姚巧巧的红豆都是我给你的，竟然还不舍得送我？”
她生气时眼睛特别明亮, 比天上星星还要惹眼。
石瑶很少会生气, 能让她闹性子的情况也不多, 她大多时候是笑着的, 认真干活的，或者直白热烈说喜欢的。
他见过的大部分人类, 多是对他有所求, 遭遇困难的, 胸怀野心的，内心有鬼惶惶的，亦或是抛弃怒骂的，少有如姚巧巧那样始终虔诚如一的，也少有如石瑶这样的。
可石瑶是怎样的, 为什么会和其他人区分开来, 他还没有明确的答案，可能他喜欢她的笑, 或者她的赞美和鲜花。
石瑶本来带着点气, 可星河下的少年在认真看她, 像是在思考什么和她有关的难题般，而且他那么好看，多看两眼气就自己噗呲呲泄了。
可恶, 每次都气不起来。
算了，不送就不送吧, 她以后天天在他身边，要看想看就站在小猫面前给他看, 要红豆做什么。
石瑶忽然觉得自己生气的点好好笑，拍拍身侧让他坐下来，然后拉着他的手笑问：“你凝实了许多，是李萍吗？”
花神点头。
石瑶稍微有点摸清信仰是怎么回事了。
如果把神明想象成服务行业，那信仰就像是货币，信徒是客户，客户向神明提出需求，神明选择响应或者忽略，不管哪种，客户都会付点小费表示支持，响应是另外的价钱。
emmm，突然不正经起来了。
其中还包括同行竞争，恶性并购，需求不合理和客户反噬等问题，而客户也分高价值，低价值和负价值，像姚巧巧就是高价值客户，但普遍存在的是低价值客户。
石瑶问他：“我想做件事，动作有点大，可以吗？”
花神温柔看她，带着点疑惑，但口中应道：“可。”
得到花神应允后，石瑶在回去的路上就一直思考该如何开展工作，直到快到家门口，沉默了一路的丹丹终于忍不住了。
她深吸口气，小心谨慎问：“请问花神大人，您和石瑶姑娘，是伴侣关系吗？”
花神：“否。”
丹丹忍不住再吸口气：“那……二位的手为何……？”
她目光定在两人中间，石瑶的手明目张胆地探入花神袖口，衣袖的大朵红色花纹时不时动两下，很难让人猜不到两只手在做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花神大人任人捏手毫不反抗？！
花神笑着没说话，倒是石瑶举了下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语气自然道：“嗯？看不出来吗？很明显啊，我和小猫是处于暧昧的男女关系呀！”
丹丹几乎尖叫出声：“男男……男女关系？！！”
石瑶：“没错。”
丹丹气急败坏：“放肆！竟然用你的脏手污染花神大人！你你，你罪该万死！”
石瑶立马抱着花神的手装可怜：“她说我的手脏~嘤~我好难过~”
花神轻笑出声，将丹丹给看愣了，然后听他纵容般温和说：“不要闹。”
石瑶坐正，用自己的衣袖给花神擦手指，一根根擦完，然后对着惊呆的丹丹道：“看，擦干净了。”
丹丹愣愣去看花神，见他眉眼温柔如风，哪里有半点责怪的样子。
有什么东西崩塌了般，丹丹不信邪地朝着车壁撞去，满眼金星中两只手仍旧牵着。难以置信、百感交集、世界轰塌、千言万语全化作一声悲叹——可恶狡猾的人类！
哈哈哈，这才哪到哪呀？我的雄心壮志说出来吓死你！
石瑶好歹没笑出声，撩开车帘去看外面逐渐熟悉的建筑，心情变得平静起来。
好在这次回家没再多出来什么亲戚朋友的，石瑶长舒口气，刚将花盆放在院子，就听到静静欢笑着飞过来：“瑶瑶~你回来啦~”
她还没冲到石瑶面前，就被丹丹呵斥：“不像话，在花神大人面前冲冲撞撞像什么样子！”
静静被呵得一愣，呆呆去望石瑶。
石瑶介绍：“这是丹丹，花神之前的神使，这是静静，正处于花神神使试用期。你们都是神使，要好好相处啊！”
丹丹自觉是老员工，飞到静静面前：“带我参观花神大人的生活环境。”
静静：“好……好的。”
石瑶这会儿最想的是洗澡，便不管两个神使如何相处，将雕塑放在桌上，去烧水了。
静静指着小院子，仰着脑袋道：“这是瑶瑶种的花~”
丹丹手背后，严格评价：“花种太密，不行！花枝没修剪，不行！败叶不清理干净，不行！这种地方让花神大人住，简直是侮辱了神明身份！”
静静：“可是可是，花神每天都很开心呀~”
丹丹：“今天我要教你第一条，作为神使，神明心思不得妄自揣度。”
“我没揣度呀，”静静指着开得明艳的鲜花，“花神心情好，这些花就会长得特别好看，你看，花神现在很开心。”
丹丹：“？”还有这等事？
静静指着微微发光的小花：“这个是星星花，瑶瑶和花神都很喜欢。”
“星星花？”没听过的丹丹立即飞下来，仔细观察散发微光的花瓣，又摸摸叶片，她和姚巧巧一同培花许多年，看见新奇的花就忍不住研究，“这花从哪来的？我从前没见过。”
静静扬着脑袋骄傲道：“从土地神的花海里挖哒~”
丹丹：“嘶——石瑶竟然撺掇花神大人挖土地神的花？！”
大胆，实在是太大胆了！
“不是啦~”静静说，“是土地神邀请花神大人去神明聚会啦~还有好多神明也在，大家都喜欢花神大人~”
“那是自然，花神大人人见人爱。”花神从前没参加过神明聚会，丹丹又欣喜又可惜，欣喜花神得到其他神明认可，可惜陪花神去的不是自己。
她严肃着神情继续问：“神明聚会上有哪些神明？土地神如何得知花神大人的？”
静静老老实实给她说神明聚会的事情，许多也是石瑶同她讲的，她讲得很开心，还有花神和精怪的聚会也都一一吐露，最后道：“花神大人可喜欢瑶瑶啦~我们也很喜欢瑶瑶~”
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的丹丹：“你是说，花神大人从几个月前就出现在这里了？并且陪花神大人参加神明聚会的不是你，是石瑶？！！”
不知道东篱镇发生什么的静静：“对呀对呀！”
丹丹脑海里天雷轰轰，晴天霹雳，心中恼悔不已，她单纯、善良、神圣的花神大人，竟然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就被狡猾可恶的人类骗走了！
不可原谅！！
于是洗完澡的石瑶收获到丹丹越发明显的怒目。
石瑶擦着头发敲敲桌子，问雕塑：“丹丹还生气着呢？不会还在气我碰你吧？”
花神一身白衣出现：“不知。”
石瑶看他这身，转身去院里折了枝开的正好星星花，看着他的衣衫绣上明耀夺目的星星花，笑着说：“这样更好看。”
三分钟后，清理干净的桌上站着两只小人，还有一神明一人，气氛严肃，正在开会。
石瑶神情认真道：“我想这次东篱镇之行让大家都知道信仰之于花神的重要性，出现在这张桌子上的生物都是希望花神好的，这点没有异议吧？”
停顿三秒，见两只小人点头，石瑶继续道：“为了避免缺失信仰的事再次发生，我决定成立项目小组——信仰收集大作战！”
静静举着小手问：“要打架吗？”
石瑶摇头：“我们是文明生物，不做那种事情，咱们的主要目的是收集信仰。”
丹丹严厉指出：“收集信仰要先建神庙，但这里什么都没有。”
“丹丹提出了个好问题，”石瑶给与肯定，紧接着话锋一转，“但先不急，我们最需要的是成员。”
丹丹皱眉：“人类？”
“非也非也，我们的小组成员是像静静丹丹这样的精怪小人，因为花神能力范围的偏向性……”石瑶立即转向认真听她们说话的花神，“这话的意思是你的能力完全是按照高格调人类生长的，并且在我心中永远是最棒的！”
花神弯着眉眼轻笑出声。
丹丹：“……#”
静静：“*0*”
石瑶朝两个小人继续道：“信仰来源于人，但人多种多样，需求也各不相同。鉴于目前等待信徒找上门太过被动，不利于信仰收集，我们换种思路——主动出击，从广大的潜在信徒中精准挑出属于花神的信徒。”
丹丹立马拒绝：“我不同意。这种行为相当于让花神大人自降身份，求人类来当信徒。”
石瑶：“那你甘愿看到花神大人因缺失信仰而陨落？”
丹丹：“花神大人不会陨落！”
“不要激动，我们在商讨计划的可行性嘛，”石瑶缓了下语气，“而且，挑选信徒这种事情肯定不是花神大人做，这就要麻烦你们了。”
丹丹好歹缓和了点，但态度还是冷硬的。
“据我所知，望岁山山神会定期派神使去山脚，主动关心人类缺什么。这种行为并不掉价，反而说明山神是个好神明。”石瑶说，“我们挑选信徒，也是在寻找花神大人能帮助的人。”
丹丹动摇了：“要如何做？”
于是石瑶将回程路途中考虑的方案仔细说明，最优先观察哪类人群，怎么挖掘潜在信徒，发展忠实信徒，哪些愿望是有效的，哪些直接摒弃。
石瑶说到一半，扭头去问经验最丰富的花神：“花神大人有补充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