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塑只好慢吞吞翻了个身，不动了。
角落泪眼婆娑的小蛮看到这幕，气哼一声：我也是有夫君的。
这一觉睡得十分畅快，醒来时雕塑正立在她枕边，石瑶伸手点了点，笑着道：“早上好！”
小蛮：“……现在是下午。”
石瑶：“！!”差点忘了家里多了只女鬼。
虽然事情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她的鸡汤鱼汤是回不来了，不死心的石瑶抱着小木桶又去钓鱼。
昨天走过的地方只剩一点痕迹，她用棍子拨开草丛，将草踩向两边，分出弯曲可走的小路，待鱼竿架起，她坐在凳子上扭头去看一米外的少年。
“为什么你也要跟来？”
少年身上的衣衫变成渐变的浅绿色，衣带也染上更深的绿，上面还绣着白色的毛茸茸小球，生机朝气，那种少年感越发明显了。
花神：“保护你。”
石瑶还莫名有点不好意思：“只是钓鱼而已，不用这么大费周章的。”
花神安静微笑。
石瑶扭过脑袋撑着下巴望向水面，回想出门时对着屋内说的那句“我要去钓鱼，一起吧”，天知道她那是对着女鬼说的，这家伙偷了她的汤，怎么也要给点补偿才行，她也担心碰到精怪小人捣乱，才问出的这么一句。
而且她发现小蛮和普通女鬼不太一样，她不怕太阳，贪吃，还掉眼泪，心特别大，昨天还在呜呜呜担心槐树被砍，今天就满院子跑来跑去，差点将她田里的小青菜全薅走生吃。
结果她问完女鬼还没说话，突然显形的花神回“可”，然后一路跟随到此处。
她虽然经常对着雕塑夸夸夸，可面对真身还是有点羞涩的，耳边是风吹草丛的沙沙声，手背突然被毛绒的触感挠了下。
是被风吹过来的狗尾巴草。
她没在意，往旁边移了下。
没一会儿又被挠。
再低头看去，那朵毛茸茸草几乎被拉直才够到她，显然是某些非自然力量做的。
她仰头去望花神，对方目光平静地望向远处池水。
试探将狗尾巴草拿在手里，等了会儿，没其他指示，她心念一动，又挑选几根拿在手里编织，不一会儿出现一只可爱的毛茸茸小猫。
石瑶递过去：“送你。”
花神伸手接过，她目光在那只玉白的手上停留片刻，就听花神语调平静道：“不错。”
这熟悉的评价语调……
所以最开始梦中说的那些“不错”“好”“可”“尚可”之类的评价，是在对她送的花打好评？不错是五星的意思吗？
石瑶看着稳稳当当举着毛茸茸小猫的手，再看向那张平静温和的脸，所以是表面不动如山但内心疯狂想要？
突然get到了这是个怎样的小猫！
第8章 08
石瑶对他的好评规则十分感兴趣，于是坐等鱼上钩的时间里，她又编出毛茸茸小狗、小兔子，用草编织蝴蝶、蜻蜓，然后问一句“如何？”
给五星好评不？
花神接过小狗：“好。”
接过小兔子：“可。”
接过蝴蝶：“不错。”
接过蜻蜓，微笑着不说话。
明白了，不喜欢蜻蜓。
石瑶还要再问，花神突然主动提问：“为何唤我小猫？”
她什么时候将心里话讲出来了？
花神提醒：“被女鬼吓醒时。”
石瑶：“……”睡迷糊了。
石瑶反问：“您不觉得小猫很可爱吗？毛茸茸的，还特别聪明特别善解人意。”
花神没听出这和他之间的关系，带着疑惑望过来。
问答间那种陌生的隔阂淡去，一旦接受他是心中那只小猫，好听的话张口即来。
“我想和您亲近些，又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可叫花神大人太见外了，小猫聪明又可爱，在我心里花神和小猫都是世界上最值得被爱的生物，所以忍不住这样在心里叫您。”
她小声问：“花神会介意吗？”
年轻的花神听过的颂词无一不是虔诚的、端正的、敬仰的，所有最直白热情的夸赞全是从她嘴里说出的，之前都在雕塑里无法现身，便是听到也不用给太多反应。
然而现在她当着他的面说，他是最值得被爱的……
他值得被爱……
石瑶静静看少年花神的反应，那张俊美的面庞凝滞片刻，神色还是平静的，玉白面颊却缓缓漫上绯红，似三月桃花开，连握在手上的草编草动物都在晃。
反应这么大？
石瑶又问：“您会介意吗？”
纯净的眼眸忽然惊吓般眨了两下。
“放肆，”花神满脸通红往后退一步，看着她的神情又惊又怒，清润嗓音染上些情绪：“你这是对神不敬，你可知罪？”
如果他手里没有紧紧攥着绿色小动物，脸也没有那么红，石瑶就真的信了。
这是，被她突如其来的直白吓到了？
但她也不能反着来，便认真道歉：“我知道错了，以前是我不懂事，行事说话不稳重，冒犯了您，我以后一定用最端正的态度供奉您，希望您不要因此生我气。”
少年花神脸上的红瞬间退却，面上又恢复平静，静静看着低眉少女片刻，才缓慢道：“可。”
接下来的时间石瑶认真钓鱼，不再说话或编动物逗花神，花神也没有主动开口，四周只有草叶拂动的沙沙声。
打破沉默的是一条又一条被钓起的鱼。
石瑶再次提起鱼线，看着把鱼竿拉弯还在摆尾挣扎的大肥鱼陷入沉默，今天运气这么好？
一只野鸡不知从哪个草丛钻出，直直朝着他们的方向飞来，被石瑶一把抓住。
还有几只蝴蝶越过湖面草丛停留在附近。
这里压根没有花，只有草。
石瑶神色古怪望向身后静立的少年，难道是花神自带万人迷光环，这些动物会不自觉靠近？
提着满满一桶鱼离开，石瑶还满脑子晕晕乎乎的，原来这就是被大佬带着躺赢的感受吗？
路过黄萌家时分了几条出去，手上又多了几把青菜和一大块豆腐。
黄萌一边用草绳串鱼一边问她在哪里钓鱼，目光半点没放到她身后的少年身上，看来黄萌看不到他。
黄萌突然凑近她闻了闻：“这是什么香，你用花瓣洗澡了吗？”
石瑶也低头闻了下：“没有啊，我……”
说到一半停顿了下，她往后移半步，果然，那股香气是从少年那里传来的。
黄萌还在等她答案，石瑶编了个理由糊弄过去，等两人往家走的时候，她忽然问：“花神会用花瓣浴吗？”
花神：“这是我本体自带的花香。”
石瑶惊讶：“您的本体是花？”难道不是雕塑吗？
花神点头，没有进一步解释。
石瑶猜小猫应该是经历了什么才会附在泥巴雕塑上面，还是个被人丢弃的雕塑，他不说，她也就不问了。
然后她又开始猜想小猫本体是什么花。
花神察觉少女暗戳戳靠近，见她吸吸鼻子，然后一脸若有所思，少年垂下眼帘，要不要告诉她呢？
她问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告诉她。
结果到家石瑶也没问出口，反倒是小蛮察觉石瑶回来，跑出来指着桌上的雕塑问：“它刚才一直发光。”
然后看到她手里的鱼和野鸡，口水几乎要流出来，哪里还记得要问雕塑发光的事。
石瑶进屋看了眼桌上雕塑，刚才？送草编动物时还是说她放肆时？应该是后者吧，脸都红成那样了。
一边回想刚才的场景一边处理食材，今天的鱼有好几条，都很大，够她吃好几天，她打算煮着吃煎着吃红烧吃片着吃，野鸡也可以先养段时间再杀。
打算好怎么做后，她将野鸡关竹笼放在院子一角，又找来木盆放水，将鱼倒进去，摸了条小点的用刀背敲晕，开始处理鱼鳞和内脏，小厨房逐渐升起烟火气。
花神全程站在她身后旁观，偶尔提问：“这是什么？”
忙里抽空的石瑶：“香料，除鱼腥。”
没吃过鱼的花神：“？”
石瑶一边煮鱼汤一边给他解释鱼怎么做好吃，为什么这么做，说完问他：“神能吃凡食吗？”
畏惧花神的小蛮闻到香味实在忍不住，也跑来跟在她身后，听闻道：“神不食五谷，易沾染凡俗秽气。”
花神看她一眼：“可少量。”
小蛮满心满眼都在鱼汤上，在一旁直咽口水。
身后一鬼一神仿佛两条尾巴，跟着她在厨房里转悠。
石瑶将煮好的鱼汤盛出来，又装了只小碗，眼看小蛮脑袋都要落到碗里，石瑶推了推她：“没有你的份，你还是好好想想槐树没了要去哪里。”
说着将小碗鱼汤放到雕塑面前，敲了下木块，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对着雕塑认真道：“这是我做的鱼汤，希望您喜欢。”
身后的花神：“……”
小蛮一听槐树要没，眼里含着泪水又要哭，哭着哭着泪水从嘴里流出来，小声问：“一口行不行？”
这是只饿死鬼吧！
石瑶给她分了一碗，一抬头，又见到那张占据她半个脑袋的大嘴：“……”
我的心脏啊！
第二天石瑶找到黄德，问他有没有办法砍掉院子里大槐树，黄德总是紧皱的眉头皱得更紧：“你要砍那棵槐树？”
石瑶奇怪：“这树不能砍？”
不是说见到槐树大家都会砍掉？这反应可跟黄萌说的不一样啊。
黄德没说其他的，只绕着看了圈：“有点麻烦，它长得离房子太近，容易砸坏屋顶墙体，我去问问七叔，他是村里最有经验的。”
临走前他拍了拍大槐树，叹声道：“砍了也好。”
总是心大得只知道吃喝的小蛮从槐树后走出来，看着黄德逐渐离开的背影，清秀的少女面庞带着忧伤。
缠绵悱恻的宿命感满满！
石瑶：八卦之心熊熊燃起！
她凑近安静看风景的少年八卦问：“你说小蛮不会是黄叔心中死去的白月光吧？”
花神低眉看她，不明白她莫名的兴奋为何，只语气平和道：“不是。”
石瑶：“为什么？”
花神：“年龄对不上。”
也是，小蛮看上去都可以当黄叔女儿了。
七叔是个身体健朗的老人，他拿着测量的工具在周围敲敲打打，待查看一番后最终拍板点头：“没问题。”
砍槐树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结果不知道这事怎么传开了，黄萌笑着跑来说早该砍掉了，跟着她的吉宝瞪大眼问：“你真的要砍啊？”
石瑶还没明白这话意思，就听他忍不住问：“砍掉槐树对你没有影响吗？”
黄萌抬脚踢他：“吉宝你说的什么话？！”
吉宝跳着脚躲开，一边往外跑一边回头看石瑶，结果被脚下石头绊倒，整个人摔飞出去，听声响都觉得疼。
黄萌轻哼一声活该，然后搂着石瑶说：“你别听他的，他乱讲的。”
石瑶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笑着和她胡闹了会儿。
原以为这事唯一的阻碍只是小蛮。
当天晚上石瑶的梦里全是哭声，大大小小各种哭声，嚎得最大声的就是小蛮，她在梦里差点被泪水淹死，早上醒来脑袋还嗡嗡的，整条袖子都是湿的。
结果一睁眼，小蛮眼泪顺着嘴角流下来：“早上吃什么？”
石瑶：“……”忍一忍，明天她就不在了。
可到了晚上刚睡着，各种哭声再度响起，石瑶满脸憔悴地睁开眼，小蛮眼睛跟水龙头似的直淌水，脸上留下两条水痕，沿着下巴滴滴哒哒落在她床头。
此外床头还有十个小人排排站着哭。
跟哭丧似的。
石瑶：“……”
抬手拧了拧袖子，她无奈开口：“说吧，想干什么。”
小蛮一边哭一边说：“不是……我想哭，呜呜……是静静在哭。”
石瑶：“静静是哪位？”
这话一出，十个小人哭得更凶了。
“静静好可怜！她明天要死了！”
“她是为了救人才变成那样，现在却要被人害死，人类好可恶呜呜呜……”
小蛮：“静静不想死——”
石瑶：能不能来个人把事情讲清楚啊！
第9章 09
石瑶按按额角，下床去了趟厨房，又提着暖黄的灯来桌前，她身后跟着以小蛮为首的小人，画面犹如鸭妈妈带着一群乱叫的小鸭子在黑夜里散步般。
小蛮还在张嘴大哭，石瑶将手里的半个馒头塞她嘴里，吵吵闹闹的哭声减弱大半，终于松了口气，她问小人：“静静是谁？你们为什么跑来我这儿哭？”
“槐树被砍掉静静就会死，小蛮也会魂飞魄散。”
“静静为了救小蛮被困，你不能这么做。”
“可不可以等静静没事了再砍槐树？”
“人类好讨厌，阿呆说得没错。”
小人们细细的声音七嘴八舌说了一通，石瑶总算听明白是怎么回事。
静静也是一只精怪小人，无意间撞见在附近刚死不久的小蛮，她的魂魄残缺不全，很快就要消散，静静不忍心看她魂飞魄散，恰逢院子里长着能养鬼魂的大槐树，便进入槐树帮她修补魂魄。
可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小蛮潜意识的求生欲让一精怪一鬼被困在槐树里很多年，其他精怪小人时常跑来看静静，直到这些年小蛮逐渐恢复意识，他们才能在槐树周围活动。
现在静静还在小蛮魂魄里无法离开。
现在唯一的办法是等小蛮魂魄补全，到时小蛮能脱离槐树，静静也能恢复自由。
桌上雕塑闪了一瞬，少年花神浮现在石瑶身后，引得一众精怪小人齐齐噤声，望着俊美少年不由自主张大嘴巴。
花神缓慢开口：“她的魂魄确实有问题。”
这时候吃完半个馒头舔手指的小蛮终于不哭了，巴巴望着石瑶：“静静说如果不砍槐树，她愿意做花神的神使。”
石瑶还没明白这话含义，其他小人纷纷劝阻。
“静静不可以，这个决定太任性了。”
“如果花神消散你也会一起消散的！”
“对呀对呀，这个花神好弱……”
“我们可以想其他办法，大不了把她迷晕。”
“可是她有花神庇佑……”
当着她的面讨论怎么对付她，这些精怪小人很可以。
石瑶正要回头看花神，却见他已经不在，不知是说完那句话就离开，还是听到那句“花神好弱”才消失。
总之被闹醒了，石瑶敲敲桌子打断这些小人乱七八糟的议论：“谁能告诉我，神使是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