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打一场。”他牢牢握住她的手,垂着头盯着地面,咬牙道。
他等待她开口,就像是在等待被宣判死刑一般。
她会甩开他的手离开,还是——
“好。”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明明他每天都能看见她,可当她转身看向他的瞬间,他依旧觉得,他们至少有一个世纪没有见过。
他凝望着她浅灰色的双眸,她的表情看着无奈,但眉眼处弯起的细微弧度,彰显她现在的心情应当十分不错。
“不过是和一个臭小鬼切磋,就这么高兴吗?”杰森不满地嘟囔道。
姜昙华觉得人真是个奇怪的物种,她明明做好了和杰森‘老死不相往来’的准备,却忍不住为杰森主动和她说话而感到开心,以至于她压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她抬起眼皮疑惑问道:“什么?”
“没、什、么。”他咬牙切齿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那就开始吧。”
“哼。”
杰森正摆出战斗的架势,终于抽出刀的达米安站到他们中见,看向杰森大声道:“托德,凡事讲个先来后到,是我先找的她!”
杰森听着达米安的话更是生气,就算是先来后到,也是他先来的,凭什么他插在前头?
“恶魔崽子,你得搞清楚顺序。”杰森举着武士刀,眯着眼睛生气说道。
“顺序就是我在前头!”达米安毫不犹豫便向着杰森挥出一刀。
但他的刀并未与杰森的刀相撞,反倒被姜昙华的匕首给格挡而下,她单手挡住达米安的武士刀,站在杰森前头看向达米安笑道:“小孩子吵架归吵架,动刀动枪的一点也不可爱。”
“我才不是小孩子!”
“只有他一个是小孩子!”
杰森和达米安异口同声说道,塔利亚拍拍达米安的肩膀用几乎命令的口吻说道:“达米安,小孩子才不听话,你说是不是。”
达米安指着姜昙华不满地哼哼道:“你等着吧,我总有一天会得你们所有人满地找牙!”
“好。”
姜昙华不再理会达米安,回过头看向杰森的同时,手中银光闪闪的匕首,不知何时又插i入鞘中,她看向杰森说道:“现在可以开始了。”
“哼。”杰森瞪着她没有出鞘的匕首,不满地哼了一声。
居然真的拿他当小孩,连匕首不愿意出鞘。
她也不知道又是哪里惹得杰森不高兴了,眼前的少年又一次垮着一张脸,翠绿色的双眸之中满是埋怨的情绪。
罢了,她要不了多久就要回到伦敦,而他也会去大种姓之堂,这大概会是他们最后一面,她不想最后的离别,只剩下剑拔弩张的质问。
她想到这里,表情变得愈发柔和,她看向杰森温柔道:“开始吧。”
杰森又开始不说话了,从前姜昙华教他更多的是身法,西瓦女士教给他的则是刀法,他双手握着武士刀认真观察着姜昙华的每一次呼吸。
无论何时,她不论是呼吸还是表情,全都控制的非常好。
他想要证明自己不是个孩子,就必然要让她变得凌乱不堪。
在姜昙华看来,杰森的挥刀的速度和力道,明显比之前有巨大的长进,但今天不知怎么的,他身上又冒出许多在与西瓦女士战斗时候,从没有过的毛病来。
太急躁了,到处都是破绽。
“杰森,你不应该——”
“不用你来告诉我。”
杰森头一回打断她的话,他的表情显得怒不可遏。
很好,又是基本演绎法也搞不明白的人类感情。
她突然生出一股有些诡异的猜测,难道杰森——是在吃达米安的醋?
姜昙华觉得这想法实在是过于离奇,但瞧见杰森非不肯用她教的招式,还想要打败她的时候,姜昙华突然意识到,若是她们连好好的告别都没有,这到底会给少年带来多大的伤害。
没办法了,她只能故技重施。
姜昙华眨眨眼睛,步子一顿,愣是漏给杰森一个破绽,而后她任由他的刀刃擦过她的肌肤,却不闪躲。
“呀。”她发出一声惊呼,“好厉害。”
达米安则是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惊呼道:“托德居然能伤到她,这不可能!”
一旁看透一切的塔利亚:........
杰森还没来得及沾沾自喜,便瞥见他本该只是用刀背碰到她皮肤的位置,被他刮出一道细长的伤口。
她今日穿着一身水蓝色的短袖旗袍,伤口在她手臂上方,刚好在衣袖之下,蔓延到手肘位置,鲜血有部分溅射到胸口的位置,她原本只是侧过脸看了一眼伤口,在她看来只是破皮流血的程度根本不值得在意。
但这事故意为之的,她自然要装出一副痛苦表情。
杰森瞧见溅到她胸口的血迹,脸色一白,连忙上前拽着她的手肘位置,盯着她还在往外流血的流血的伤口焦急道:‘是不是很疼?’
其实,她更心疼衣服被血给弄脏了,但这并不是应该告诉杰森的。
她沉默片刻,颦起两弯秀眉毛,抽气道:“疼。”
“很疼吗?可是伤口看着并不深。”
姜昙华并没有回答杰森的问题,抿着双唇让他自己猜。
杰森愧疚道:“对不起,我带你去处理伤口。”
塔利亚捂着达米安的双眼,面无表情说道:“她的房间有医药箱。”
“我的房间也——”
“去我的房间。”
杰森突然意识到了姜昙华想要做什么,她牢牢握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她走在前头,而他不知何时被太阳晒得,已经变成小麦色的皮肤之上,又染上两坨红晕。
“你又骗我。”杰森并没有甩开她的手,但还是忍不住埋怨道。
姜昙华走在她的前头,两人走进阴凉古堡,她踏上楼梯瞧见四周没人,才朝他笑着说道:“你拿刀砍我,还怪我骗你?”
杰森抿抿唇,面上愧疚更甚。
她盯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沉默许久方才开口道:“我从前经常受伤,这些伤口对我来说确实不算什么,你要真不想和我说话,要走便走吧。”
杰森胸口一抽,难过道:“你又要赶我走?”
姜昙华举着手苦笑道:“是我不好,非要做这些多余的事情,你要觉得我不疼,你走便是了,我又不会缠着你不放,我本就只想和你说一声,我要回伦敦去了。”
“你要走了?”杰森忍不住问道。
她轻轻点头,想用手指戳他的脸颊,却被他下意识躲开,她也不生气,只是无奈道:“好吧,我知道了。”
她松开他的手转过身,真就一步一步头也不回的向着楼梯上头走去。
让她走吧,再也不见。
一步,两步,三步。
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抓着她的手咬牙道:“你就真的这么想要摆脱我?”
她没有回头,背对着他轻笑道:“我要是真想摆脱你,我又为什么故意被你砍一刀?你说我骗你,没错,就是我故意被你砍的,喜欢这个回答吗?”
杰森惨白着脸,焦急道:“我不是真个意思,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根本不想伤害你,我只想向你证明,我不是个小孩。”
她依旧不回头,但确实觉得有些疲惫,轻声道:“好,你不是个小孩。”
她倒也是,自己想出这么个馊主意用来告别,这下倒好,又变成这种下一秒就要这辈子老死不相往来的气氛。
她想到日后会被杰森一直记恨着,心里居然止不住有些快活。
总比被忘了好,是不是?
而他呢,他和她想的并不一个事,他绝对不想停留在被姐姐宠爱的弟弟的环节,也不想看着她就这样离开。
他干脆抬起腿迈上她上头的台阶,低着头对着她的额头落下一吻,她并没有闪躲只是用浅灰色眸子看向他。
“你,讨厌吗?”他紧张问道。
姜昙华摇摇头。
他的吻落在她的眉骨位置。
他的吻落在她因靠近而紧闭的双眼之上。
最后,他的吻落在她柔软唇瓣之上,用她教给他的办法,一点一点,给予回击。
杰森的学习能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紧紧搂着她的腰,迫使她仰着脸贴近他。
她将手按在他的胸膛之上,她并不想承认,她原先想要的可不是这样的告别。
但她确实不讨厌这个吻。
第12章
第十二片荒漠
她喜欢杰森吗?
在她看来养条狗都会有感情,更别提相处了这么几个月的,完全长得符合她审美的男孩,再加上——她透过他的双眼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不可能不喜欢的。
但也仅仅只有喜欢。
虽然感情大多时候不可控,但她讨厌自己失控的模样,也绝对不信任爱情的可靠性。
拜托,她眼前就摆着着母亲相信父亲的前车之鉴,她可不想做个为爱疯狂的蠢货。
她绝对会在感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之前,主动逃离。
不过现在的姜昙华,只觉得自己被美色迷了眼,但亲都亲了这时候再找什么借口,实在是有些矫情。
分手都要打个分手炮,告别亲两口怎么了。
即便睡上一觉,她也有把握能够抽离自己的感情。
况且,她这是在哄少年呢,她完全是在防止他被塔利亚欺骗。
她是在日行一善呢。
如此想来,她心底的一丁点儿愧疚立刻消弭殆尽。
青春期的男孩吧,总是喜欢在别人身上找到认同。
比如现在,他收敛起暴躁的情绪,反倒腼腆看向她问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她茫然道。
“我是说——该死的,你又在装傻。”杰森觉得自己实在是蠢得没话说,忍不住骂道。
姜昙华花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杰森方才问的是什么。
这也不能怪她是不是,她可从没和一个应该是十八岁,但心理年龄还没成长完全的纯情少年亲吻过。
更别提,她压根没和谁好好谈过感情一事。
她没少被人喜欢过,但她确实也没在意过从前每一个对象的想法。
她的评价是,爱走走,关他屁事。
杰森到底还是不同,她咳咳两声,认真道:“其实很不错,你已经超过大多数人的亲吻技巧了。”
“大多数人?”杰森咬着牙说道,“我才不在乎大多数人是谁,他们的技术又怎么样呢!”
男高中生这种年纪吧,有时候让人爱不释手,有时候又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刚才还觉得杰森心情已经变得不错,这会儿又紧抿双唇,背对着她不说话了。
只不过他依旧牢牢抓着她的手。
他拉着她回到卧室之中,打开她屋子里的急救箱,十分熟练地替她消毒伤口并进行包扎。
姜昙华按住杰森替她缠绕绷带的手,无奈道:“你都知道我在骗你,就该知道这点小伤,于我而言根本没必要缠绷带。”
杰森阴阳道:“姜小姐,我可猜不透你在想什么,但我知道我看着你受伤挺不好受的,还是说,你觉得你要是伤了我,对你来说也不过是不值一提的事情?”
姜昙华不知道怎么问题又绕到,假如她伤害他,她到底会是什么反应之上。
她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应该怎么做,要知道,无论是她的父亲,还是引导她学习的夏洛克,又或是她看过的那些书,她脑海里可没有什么知识告诉过她。
‘该如何与十八岁的少年恋爱。’
‘男孩到底会因为什么生气。’
‘该如何哄好一个男孩。’
杰森没有停下动作,依旧执着地,一圈一圈,将白色的纱布缠绕在她的手臂之上。
末了,他试图抽出姜昙华的匕首,她下意识按住他的手,双眸之中是没来得及遮掩住的戒备。
杰森翠绿的眸子之中闪过一道受伤的光芒,他紧抿双唇什么也没有说,又伸手去摸一旁的武士刀。
他的眼睛那么好看,像是翡翠一般剔透,又像是清晨的树叶一般,被氤氲雾气所缠绕。
姜昙华深深呼出一口气,将他手里的武士刀按了回去。
他冷笑一声,咬着牙说道:“姜小姐不必担心,方才是我不小心,但你哪怕拿刀捅死我,我都不会再主动伤你一下。”
“我知道你不想。”她解释道,“但像我们这样的人,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杀掉,自然会锻炼出这样的条件反射,你应该能够理解,对吗?”
杰森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她别在腿侧的匕首。
他并非真的非这把匕首才能割断手中绷带,他只是纯粹想要证明一些什么。
她主动抽出匕首交到杰森手中之时,心里想的居然是‘今天要真死在他手里,也是我活该’。
杰森的指腹划过匕首手柄,他没有笑,但她清楚看到他翠绿色的双眸闪过一道光亮。
她愈发觉得,他像是脾气十分大的猫咪,容易生气,但稍稍给点甜头便能哄好。
他将纱布割开,便又将匕首插入鞘中,他在她手臂顶端打上一个十分精致的蝴蝶结。
他做完这一套之后,依旧坐在床铺之上。
他不说话,也不动。
姜昙华想不明白他打算做什么,但知道他此时并没有生气,所以她也不着急,只是疑惑地盯着他下垂脑袋露出的发旋。
半晌之后,他居然开始恶人先告状:“你为什么不说话。”
姜昙华沉默片刻,忍不住回以幼稚的反击:“还说自己不是个小孩,大人哪有这么无理取闹的?”
小孩本人再次强调道:“我成年了!”
她捂着额头,失笑道:“是,你成年了。”
小孩反复强调:“我成年了,所以你不能拿我当小孩!”
“所以呢?”
“所以——你不能再用我是个小孩这种借口,逃避我喜欢你这件事。”
姜昙华啊了一声,她又开始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这会儿又开始后悔方才自己的色令智昏。
美国人开放这一点,显然不适用于一个失忆的小孩,他纯白的就像是一张纸。
她觉得,要是眼前的人换做别人,她全都满不在意能冷笑一声,然后说上一句‘你喜欢我关我什么事’。
但偏偏她对着杰森的时候,她无法做到这样冷漠。
杰森冷笑一声,生气道:“你又要逃避,对不对?”
“我没有逃避。”她无奈道。
杰森盯着她一字一句问道:“我不明白,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亲我?”
同上,要是换个人,她也能说‘亲亲而已,还要负责吗’,但对着杰森,这些话她又无法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