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范无救转身欲去,忽而又想到了什么:“沈大人,公子小妹还在凶手手上,还望大人能考虑一二,毕竟那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待范无救走后,沈来宗吩咐陈升:“派个机灵点的人跟着他。”
陈升应是,招呼了人去追后,又问沈来宗:“这范师傅最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沈来宗叹气道:“他这是在提醒我,凶手有人质在手。”
陈升:“可是明日若是出了事,咱们都得被问责啊!”
沈来宗胡须耷拉了下去,没说话。
陈升急道:“大人!您真信他们说的吗?”
沈来宗道:“怎么说都是一条人命。”
陈升又道:“可这几个人来历不明,如何又能相信他们真的有人失踪了?或许他们与凶手一伙的也有可能啊!”
“那不可能。”沈来宗摆手。
陈升疑惑:“怎么不可能?”
沈来宗皱眉,觉得自己这个下属有时实在没脑子,按下性子解释道:“你用脑子想想,这食人魔的案子从头到尾都是他们查出来的,如果不是为了救人,他们没事干吃饱了撑的告诉我做什么?而且他们本不必来提醒我明日上元节的事情的。”
陈升:“或许他们是在转移视线,以此来掩盖牢狱自杀的案子。”
沈来宗疑惑了:“为何这么说?”
陈升道:“我只是觉得他们在我们县衙太来去自如了,我们戒备如此森严,他们是如何躲过衙差进来的?”
沈来宗沉默了片刻,点头道:“你的推测也不无道理,让你去查他的身份查的如何了?”
陈升眉头紧锁,道:“大人,此人身份行踪诡秘,属下追查了几天,只寻着一些蛛丝马迹,且与三王爷李以巽有关,大人请看这个。”
三王爷!沈来宗额角一跳,接过他手里的卷轴,只见上面寥寥写了几行字,内容是记录了南山跟着三王爷参加过的大大小小的诗会、游园等活动。
三王爷如今掌管大理寺,在朝廷与钦天监分庭抗礼,莫非,这南山是三王爷的人?他收了卷轴,脚步沉重的拿到一旁火炉边烧了,而后对陈升道:“此事事关重大,绝对不能向外透露分毫。”
陈升不解,问道:“大人,若是这南山真与这牢狱案有关,可他是三王爷的人,我们也难以撼动啊。”
沈来宗看他一眼,面色阴鸷,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
陈升鲜少见他如此脸色,忙低头告罪,沈来宗摆摆手,来到案几前奋笔疾书了半盏茶功夫,再将书信封漆,递给陈升,道:“送去京城。”
陈升点头告退,末了又壮着胆子问道:“那这玄清观?”
沈来宗道:“等他们到子时,若是还没有动静,封观拿人!”
陈升:“是!”
玄清观陵墓。
林悠活动了一下发僵的脚,轻声道:“这都月上中天了,怎么还没有人出现?”
南山面色稍凝,他心头总有些惴惴不安,说不上来是那一处,他敛眉道:“或许食人魔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狡猾,再等等看吧。”
“那是什么?”林悠突然惊呼,指着山下的方向,就见山路上星光点点排着长龙。
南山皱眉道:“若是我没猜错,应是沈来宗来拿人了。”
林悠讶道:“他怎么知道的?你通知他的?”
南山点头:“上元节明日一早便开始了,到那个时候是没时间布控保护百姓的,所以得提前通知沈来宗。”
林悠道:“可这样一来不会打草惊蛇吗?”
南山叹气道:“凶手要是今晚真不来的话,明日也必不可能让他登台的,这牢狱自杀案已经让沈来宗顶着莫大的压力了,上元节再出事, 他可是要倒大霉的。”
林悠疑道:“所以......你是在帮他?”
南山默了一瞬才答道:“算是吧,我这是卖他一个人情,以后多的是要让他帮忙的时候,嘘,有声响了。”
他忙掐了个诀,两人瞬间隐去了身形。
一个黑袍人进了陵墓。
“走!”
两人前后脚跟了进去,不一会儿就听见了里头的打斗声,等到南山和林悠进了密室,谢必安已经将黑袍人擒住了。
“抓着了!”林悠一喜。
南山走过去将那人的面具摘下来了,看清楚此人的面貌,他一惊:“竟是你?”
第40章 面人
翌日,是个难得的艳阳天,大街小巷已经开始热闹了起来。
禹杭衙门却是人人心焦。
昨儿个半夜,南山好说歹说劝了林悠去睡下了,今天一大早林悠就提着早点去找南山,见他面色疲惫,忧心问道:“无为道人还没招吗?”
南山摇头:“他只说是他师弟无常约他去的陵墓,其他的他都不知道。”
林悠皱眉:“那他还穿着黑袍子戴面具呢,这他怎么解释?我是唯一与他接触过的人,无论从身高体型我觉得是他没错了。”
见他沉默,林悠疑道:“你也有所怀疑?不是人赃并获了吗?”
南山也有些纠结:“不是,我尝试了很多办法试图激怒他,可他都不为所动,表现的只有错愕和不解,甚至可以说他有十分良好的修养,这不符合我对凶手的侧写。”
林悠想了想,问道:“那会不会是他在伪装?”
南山道:“不会,凶手心理很偏执,当他突然受到刺激时,他的情绪反应,肢体动作是根本藏不住的,就算他要伪装,情绪应该是隐忍,不会这么坦荡。”
林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道:“那有没有可能,你之前分析错了呢?”
南山看她一眼,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半晌,他道:“我不可能会错的。”
说完竟是直接转身走了。
林悠一愣,心里腹诽:“这还说不得了?”
谢必安和范无救刚好从牢狱里出来,见自家大人背影,便问道:“林姑娘,公子要去哪?”
林悠想了想道:“我问你们,你们大人有办错案子的时候吗?”
谢必安皱眉:“当然没有啊!”
林悠有些怀疑:“真这么厉害?”
谢必安点头笑道:“因为我们大人统共就办了两个案子,第一个是陈二娘的案子,这食人魔......是第二个。”
林悠:“......”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
见林悠沉默,谢必安又找补道:“虽然案子办的不多,但我家 大人的判断从来就没有出错过,林姑娘可能不清楚,但大人确实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了!”
林悠挑眉:“评价这么高呢?”
她又转头看向范无救。
范无救用力点头:“我也赞成。”
“算了,”林悠将早点塞到谢必安手上,“我去找他。”
“这是......吵架了?”谢必安疑惑道。
范无救摇头。
——
停走街上人山人海,一路延到太昊陵殿前,张灯结彩,挂了一条长龙。
街边摊贩比以往吆喝的更加卖力,有人踩着高跷经过,互道一声好。
还有杂耍卖艺的,表演的大汗淋漓,呼喊声不断。
灯市正中间摆了个十丈长的鳌山高灯,上悬数百盏各式花灯,瑰丽壮观。
只是还是白日,灯市暂且没有点亮,此时热闹的还是禹杭庙会,白日里的庙会是人们用来祭拜人祖——伏羲女娲的大会。
只一会儿功夫,也不知道南山跑哪里去了,林悠四处瞄着,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南山的身影,只是......她突然眉色一凛,冲了上去!
南山原本想着事情入神,迎面便撞上了一个人,那人点头哈腰的道了歉,转身就要离开,却被冲上来的林悠一把钳住了手腕。
南山当即反应了过来,摸了摸腰间的玉佩,果然不见了踪影。
林悠面色不善,一双冰寒的杏眼逼视着那个男人,带着审视与狠厉,道:“拿出来!”
男人挣脱不开,心下一紧,眼神闪躲了一下,他竟然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吓到了?他当即哽了脖子,道:“你说什么?女孩子家家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拉着男人的手,你还要不要......啊!”
男人倒抽一口凉气,原来林悠加重了手里的力度,好像要把他手骨都给捏碎了一样。
周围行人纷纷驻足打量,看见一个娇俏的小姑娘抓着一个大男人的手,你一嘴我一嘴的议论了起来。
南山站在一旁,眼角眉梢吊着笑意,好整以暇的看着小美人为他打抱不平,他轻轻开口,语气是散漫不羁:“各位,这个人是个摸包儿,你们看看有没有丢失的物件。”
众人面色一惊,窸窸窣窣的找起东西来。
一会儿功夫,有的就发现荷包不见了,有的发现玉佩不见了,有的发现银镯子不见了......
男人依旧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他嚷嚷道:“你们东西不见了关我什么事......啊!”
他的话依旧没说完,林悠失了耐心,直接将他手给拧脱臼了,不悦道:“是你自己拿,还是我扒了你的衣服?”
“我拿,我拿!”男人疼的大汗淋漓,哆嗦着手将玉佩还给林悠。
她接过,语气依然冰冷,道:“还有呢?”
男人简直快要哭了,继续哆嗦着左掏右掏,各式各样的荷包还有首饰从他身上掉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南山轻哂,也不嫌硌得慌。
林悠终于满意,捡着玉佩还给了南山,道:“收好。”
南山微笑接过,这块玉若是让人偷去了,可是捡了大便宜,他深呼出一口气道:“以后要上街最好让老谢或者老范跟着,你一个人,不安全。”
林悠瞧着他还有心情关心自己,也不是像生气的样子,终于放了心,才道:“我没事,刚刚可是你差点被偷了东西,应该是你比较不安全吧?”
南山无奈摇头:“你忘了你身上还揣着个宝贝呢?”
林悠下意识摸了摸手上的银镯,点头道:“知道了,啰嗦。”
南山满意点头,又道:“走,我带你去逛逛。”
林悠皱眉:“案子你不办了?”
南山道:“先不管了,让沈来宗烦心去吧。”
忽听乐声临近,行人纷纷避让,南山拉着林悠退到一旁。
一群肩担青龙、彩凤花篮、手敲竹板、轻纱蒙面女子边舞边唱的行了过来。
有路人询问:“她们在做什么?”
有人回答:“她们在祭祀人祖,从街头一路跳到太昊陵殿,表演‘担经挑’。”
林悠好奇道:“那老斋公的面具......”那面具刻画的十分逼真,就好像是一张真脸一样,她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只觉得有些怪异,往年的上元节她也参加过,担经挑也看过,可之前却从未有如此感觉。
南山也注意到了,那面具......他心头猛然一跳,暗暗掐了个诀,对那面具施了法。
这下,林悠便清楚的看见了那面具上萦绕着一团若有似无的黑气,她惊到:“这是?”
南山面色沉重:“是散魂。”
林悠又问:“什么是散魂?”
南山解释道:“世上有些被打散的魂魄并不会立马消散,而是会随机附着在一些气数将尽的尸体上。”
林悠心头“咯噔”一跳:“尸体?!”
南山拧起锋眉:“找沈来宗去。”
“你看那边!”正要走时,他被林悠拉住了袖子,望着她手指指着的方向,是一间面人铺子,只不过那上头摆着的面人上或多或少都萦绕着一团黑气。
两人对视一眼,朝着铺子走了过去,南山拿了个圆头圆身的胖娃娃递到她面前,道:“你看这个,是不是好像你?”
林悠嫌弃的别开了眼,他哪只眼睛看见她和那个胖得眼睛的瞧不见的娃娃像了?她还没说话,又听南山大惊小怪道:“诶,老伯是你啊!”
那捏面人的老伯须发皆白,停了手里的活打量南山,半晌没想出来是谁,道:“小公子见过我?”
“当然,”南山笑得眉眼弯弯,道,“老伯的手艺又精进了不少,几年前我也来老伯这买过面人,那个时候面人的脸都还捏不出来呢!”
他这话一出,老伯面露尴尬,林悠无语的拉了拉他,小声道:“没事套什么近乎,不知道揭人不揭短啊!”
南山摸摸鼻子,没说话。
林悠从他手里拿过那个面人,仔细看这那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小娃娃,放在他脸边比了比,心道:明明和他更像。
“你喜欢这个?”她不待南山回答,掏了银子付了钱,而后递给他,道,“送你了。”
南山一愣,没想到她会来这出,反应过来后又放肆大笑起来,接过面人,道:“小悠这是送我定情信物吗?”
林悠眉头一皱,面色不善的望向他,这人张口闭口就是风月,什么时候能歇歇嘴?不悦道:“再啰嗦就还给我。”
南山忙把面人揣进怀里,笑道:“不还,小悠第一次送我礼物,我可得好好珍藏。”
林悠嗤他一声,道:“德性。”
南山又拿起旁边的一个面人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林悠见他不说话了,奇道:“这个你也喜欢?”
南山微微一笑,道:“我只是觉得这面人绷的面皮十分逼真,好像就是真皮一样。”
林悠被他说得浑身一震,接过去看,道:“真的吗?”
捏面人的老伯干笑几声,道:“小公子说笑了,面人面人当然是用面粉做的,说得怪吓人的。”
两人又默契的对视了一眼,都发现这老板反应不对。
南山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道:“大概是老伯的手艺炉火纯青,都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了。”
林悠也笑笑,扬眉道:“既然你喜欢,那就都买下来吧。”
南山讶异:“都买下来?”
不过,这不应该是他的台词吗,为了小美人一掷千金什么的?
林悠眉眼弯弯,点头:“对啊。”
见她有兴致,南山十分配合道:“今儿个可是沾了美人好心情的光了。”
林悠笑道:“老伯,帮我包起来吧。”
老伯没想到这才刚出摊就遇着大客户了,笑得见牙不见眼,只不过林悠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笑不出来了。
只听林悠道:“老伯,你这面人手艺我实在喜欢的紧,有个不情之请,能否将这手艺传授于我?你放心,学费你随便提。”
南山附和道:“那感情好,你横竖在家也没事做,学学这捏面人也好。”
老人又是干笑两声:“姑娘,这捏面人又不是什么正经手艺,你一个小姑娘还是多学学琴棋书画比较好。”
林悠笑道:“我就是挺感兴趣的,而且我是自己捏着玩玩的,手艺绝对不外传。”
“这......”老人想着措辞如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