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猜得对，暴民绑架了琅琊王氏家主的母亲。那琅琊王氏家主纯孝，一时间不知如何抵抗。”篮羽低声道。
贺清笳听后，揉了揉额角，再无多余的思绪。
琅琊王氏家主的母亲，会害死整个家族。在那种情况，就应该想办法寻短见，既稳了琅琊王氏家主的心思，又全了琅琊王氏的悲壮，日后暴民无论提出什么要求，都不会牵扯到琅琊王氏。
所以说，一个家族的兴衰，有时候掌握在女人手上。
又过去三天，绿筠大清早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已是黄昏。
“娘子，四大世家老宅都被烧毁。不过，荥阳郑氏逃跑得快，陈郡谢氏有东宫帮忙。唯独琅琊王氏，受损惨重。最离奇的当属范阳卢氏，站出一位叫作卢含笑的妙龄少女，瞧着羸弱，面色还有些苍白，却胆敢与暴民交涉。暴民起初不相信，卢娘子应下来的明年科举进士名单上寒门子弟过半数量的承诺。可是，卢娘子派了老奴，快马加鞭，送到大明宫，拿回来的正是圣旨。圣旨一出，君无戏言。别说暴民傻了眼，整个范阳卢氏都被折服了，推选卢娘子为新一任家主。”绿筠娓娓道来，两眼发亮。
“暴民如今是不是包围了大明宫，但是并不发动攻击。”贺清笳沉声道，眸光如秋水般明净。
“娘子，正在谈判呢。”绿筠轻声道。
“谈判什么？”李纯简问道。
绿筠摇摇头，这么机密的事情，得深入大明宫才知道。然而，绿筠对于李家皇室不感兴趣，懒得费功夫。
“爷，要不我也出去一趟？”篮羽问道。
“不必了。”李纯简随意敲了篮羽的脑门。
七天后，大明宫公布了谈判结果，即是替中了龙蛊之毒的死者讨回公道，开启大理寺、御史台、刑部三司会审，彻查参与人的功与过，也就是秋后算账。
其间，李纯简被大理寺请去喝茶，直至半夜回来。
“清笳，那大理寺卿有毛病，说老子没有一点过错，要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要么从开始就介入了龙蛊之毒的阴谋。开什么玩笑，老子若是有这个本事，还当一个闲散的康王。”李纯简越思考越气愤，忍不住狠拍了一下八仙桌，然后疼得嗷嗷叫，眼角的红晕由淡转浓，透出一丝妖冶之美。
“康王殿下确实没有一点过错。”贺清笳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李纯简听后，愣了半晌，尔后扑入贺清笳的怀里，委屈巴巴地道：“清笳，你嘲笑我。”
话音刚落，李纯简被绿筠狠狠地拧了耳朵。
第40章 资格
这次的三司会审，是半公开的。
除了涉及三司会审的相关人员，其余人员想要旁听，本人必须亲自跑京兆府，通过报名、抽签、认签这三个流程，拿到资格。
“五嫂，本宫堂堂的宜城公主，竟然没有资格旁听三司会审！这是哪个吃饱了没事干的狗奴才，想出这破玩意！”李纯簌一大清早就气冲冲地进入怨歌行，吹弹可破的鹅蛋脸鼓成河豚。
“据说是高惠妃给阿耶出的主意。”李纯简唉声叹气一番。
李纯简也没有资格旁听三司会审。不过，他跟李纯簌不同，李纯簌是跑到京兆府大闹一场，而他是老老实实地报名、抽签，然后落选。
“高惠妃？真是小人得志。”李纯簌恼道。
“高惠妃依附母后，瞧着性子比较懦弱。高惠妃的主意，就是母后的主意。三司会审，越少人知道就越能够保住大哥、三哥。”李纯简还没吃上早饭，显得有气无力。
李纯簌见到贺清笳端过来的羊肉汤饼，毫不客气地夺了一碗，尔后大快朵颐，心情立即由阴转晴，便娇笑道：“那倒是未必。四姐在暴乱中受尽委屈，如今被接到高惠妃宫中调养。阿娘说，高惠妃从她那里抢过几次阿耶，那柔弱不能自理的风姿，便是阿娘见了也想要怜惜。高惠妃复宠，首先得罪的是谢皇后，又怎么会如从前那般追随谢皇后呢。不过，老实说，高惠妃和阿娘一样，寒门出身，若是没有谢皇后保媒，四姐不可能嫁入四大世家之一荥阳郑氏。那郑簇虽然是个庶子，但是四大世家门第比咱们李家皇室还高，宁可养闲人，也绝对不允许与平民通婚。所以，高惠妃对谢皇后一向感恩戴德，这次大概是因为东宫从未想过救援四姐而寒了心。高惠妃想学阿娘，利用宠爱来谋求自保的能力。”
“你们李家皇室，真是复杂。”绿筠砸吧羊肉汤饼，调笑道。
李纯简向来不随意接绿筠的话，省得被绿筠胖揍。当然，看见贺清笳的时候，桃花眼儿立即明亮起来，笑嘻嘻地问道：“清笳，我的羊肉汤饼呢？”
“康王殿下，抱歉，没有算到宜城公主的拜访。”贺清笳推了推搁置在她面前的那碗羊肉汤饼，淡淡地道。
“清笳，我不饿。”李纯简连忙垂头丧气地摇头。
贺清笳见状，取出一只空碗，分了一半的羊肉汤饼给李纯简。
“五哥、五嫂，夫妻恩爱，共食一碗。”李纯簌打趣道，毫不墙了李纯简的羊肉汤饼的自觉性。
绿筠听不得任何调侃她家娘子与康王有情愫的话，当即咬牙切齿地看着李纯简，然后见到李纯简羞答答地往贺清笳身边蹭，立刻赏赐李纯简一顿爆栗子。
她家娘子，绝代风华，高贵淡雅，骚包的康王如何攀比。
“清笳，我疼……”李纯简揉了脑袋，楚楚可怜。
“康王殿下，您不去演戏，真是糟蹋了演技。老娘每日要这样敲打您几次，就算是疼也习惯了。”绿筠冷笑道。
“清笳，很疼很疼。”李纯简大着胆子，抱住贺清笳的胳膊。
绿筠瞅了一眼，双手叉腰，怒不可遏。
“阿筠，别和康王殿下计较。”贺清笳轻叹道。
贺清笳知晓，她若是不出声，绿筠再欺负李纯简，篮羽就忍不住了，要和绿筠开打，再加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李纯簌，怨歌行的清晨就喧闹得遭到街坊邻居的投诉。
她不想特意出门，去京兆府解释。
“娘子，你总是维护他！”绿筠恼道，快速干完一碗羊肉汤饼，就气呼呼地去了后院，眼不见为净。
“清笳，谢谢你维护了我。”李纯简笑呵呵。
“康王殿下，再有下次，这怨歌行就让给你和篮羽住。”贺清笳揉了揉额头，语调清冷。
“清笳，没有下次了。”李纯简蓦然抱着贺清笳，使劲摇头。
贺清笳对李纯简这偶尔动手动脚的行为习以为常，就犹如清风拂过，表情淡漠。
“五哥、五嫂，再看你们打情骂俏，我就想重新追求杨郎君了。”李纯簌托着下巴，笑靥如花。
“公主殿下，想去观看三司会审，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的。您可以去看望一下新城公主，新城公主作为受害者，若是精神失常，您提出代替新城公主出席三司会审，高惠妃或许会看在方贵妃的面子上，勉强答应。毕竟，高惠妃软弱久了，对谢皇后很是忌惮，欠方贵妃一个人情，对高惠妃来说，百利无一害。”贺清笳忽然转移了话题，说了一大通话，感觉口渴，干脆把没有吃完的汤汁喝了个干净，眉头微微蹙起。
汤汁偏咸，并不解渴，让她想要一碗蜜沙冰。
然而，不到一盏茶功夫，蜜沙冰就出现在贺清笳的眼前。
原来，李纯简刚才见贺清笳流了不少香汗，便悄悄吩咐篮羽施展轻功去买蜜沙冰，正巧碰上贺清笳长篇大论。
“清笳，你应该多说话。”李纯简看着贺清笳小口咀嚼蜜沙冰的娴静模样，傻笑道。
语罢，李纯簌轻咳一声，表示自己要离开了。
三司会审在初夏开始，在盛夏结束，非常漫长。李纯簌对什么事情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很快便没了兴趣。倘若不是李纯简缠着李纯簌询问，绿筠喜欢插话，李纯簌坚持不到最后一天。
三司会审，看起来惩罚了许多权势。
荥阳郑氏，在长安遇难的时候第一个出逃，被判逐出长安，子孙三代不得进入仕途。陈郡谢氏，救援不力，导致多方受到损伤，罚黄金十万两。
琅琊王氏，正是这次暴乱的祸端。如果不是琅琊王氏的旁支，贪图朝廷采买团扇的油水，又怎么会加深暴民对李家皇室的怨恨。另外，面对龙蛊之毒，琅琊王氏的旁支，捐赠的物资都是以次充好，导致一些轻度患者得不到妥善的治疗而演化为重度患者，可谓罪大恶极。
此审判一出，琅琊王氏家主携其母亲，服毒身亡。
第41章 王氏
“娘子，他们李家皇室，对待琅琊王氏，太狠毒吧。我今日晌午去菜市场看斩刑了，所有参与了龙蛊之毒、团扇采买、暴民动乱的琅琊王氏男丁都被斩首了，相关女眷说得好听一点是流放三千里，实则是送入红帐，供人玩乐，想必都会在途中自尽。其实，大发灾难横财的，不止是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得到的也不少，就连能够从三司会审全身而退的范阳卢氏也是有罪恶的。李家皇室不过是欺负琅琊王氏在暴民动乱之中损失惨重，便趁机推出去当替罪羔羊，说不定他们李家皇室手脚更加不干净。”绿筠到了深夜睡不着，便抱着枕头，叨扰了贺清笳，一直絮絮叨叨、感慨万分。
“阿筠，这大夏江山，即便李家不坐，还有周家。琅琊王氏，落得如此惨烈下场，要怪就怪选错了家主。”贺清笳轻叹道。
“娘子，您又为李家皇室说好话。”绿筠恼道。
贺清笳听后，摇头失笑。
“娘子，对了，那些暴民可有捞到好处？”绿筠问道。
“阿筠，你问我，我又去问谁，快些睡吧。”贺清笳轻拍绿筠的肩膀，眸光如秋水般明净。
绿筠盯着贺清笳半晌，发现不出异样，只能挨着贺清笳睡觉。
然而，贺清笳待绿筠呼呼大睡，神色清明到天亮。
暴民能有什么好下场，凭着一腔热血，被幕后人推动。等到利用了干净，以为可以获得金钱和地位，高高兴兴地养家过日子。孰不知，一个接着一个暴毙，哪里玩得过从出生开始就在学习算计的贵族。
第二天清晨，怨歌行照常开业。
经历了一场暴乱，长安的丧事剧增。即便手头无银钱，寻常人家还是会订制一把团扇，给予死者应有的体面。
贺清笳琢磨了许久，团扇的成本，决定暂时降价出售。
于是，怨歌行的生意火爆，贺清笳签订契约，写得胳膊肘酸软。绿筠不得不出去一趟，采买制作团扇的材料。
“娘子，劲爆消息！”绿筠搬运材料后，洗净双手，啃着青涩得牙酸的李子，笑语盈盈。
“太子妃敲登闻鼓，要求休夫。”贺清笳语气淡然。
“娘子，这世上是不是没有您猜不透的事情。”绿筠瞪大了眼睛，满是崇拜之情。
“世家大族，对于皇权，对于寒门，犹如毒瘤。但是，这不能否认，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人物，不是皇权和寒门可以媲美的。阿筠，你看太子妃在应对龙蛊之毒的表现，哪一桩不是顾全了大局。这样的娘子，宁可寻死也忍受不得折辱。”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道。
“娘子，要不您出手帮一把王娘子。”绿筠轻声道。
贺清笳听后，思量片刻，低声道：“阿筠，再等一等。”
“娘子，等什么？”绿筠问道。
语罢，贺清笳并不接话，忙着手中的活计。
接下来的日子，绿筠一直在关注太子妃王氏。绿筠出门，必定要去丹凤门瞧瞧。丹凤门紧闭，并不执行登闻鼓的规矩。也就是说，王氏敲了登闻鼓，没有杖责，跪了也是白跪。
更教绿筠可气的是，一些愚昧看客，将琅琊王氏的罪恶算在王氏头上，竟是舍得扔鸡蛋。
绿筠向来热血心肠，替王氏抵挡了几次。
“五嫂，本宫如今倒是佩服大嫂三分。家族都快被夫家毁灭了，想要休夫，自然是闹得满城风雨，谁还愿意跟你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详谈。”李纯簌无聊的时候就喜欢跟着李纯简往怨歌行跑。
“可惜，无人胆敢对抗李家皇室……”李纯簌嗑起瓜子。
这时，绿筠兴冲冲地赶回来，小脸洋溢着红光。
“阿籍出手了？”贺清笳轻笑道，凝结了冰冷气息。
“娘子，您那日说的等一等，就是等顾籍吧。”绿筠附在贺清笳的耳畔，悄声笑道。
话音刚落，李纯簌一阵小旋风，出了怨歌行。
“我没想到，他会路过长安。”贺清笳恢复了淡漠表情。
“娘子想知道，顾籍是不是路过长安，回头我将他抓过来审问。娘子，今日顾籍做得太解气了，他当着大家伙的面说，登闻鼓的规矩，也不是只有羽林军可以执行，羽林军有时候破事多，顾及不上。于是，顾籍抽出一根棍子，说是从大楚钱贵妃那代赠给顾家的，直接杖责了王氏二十，打得王氏鲜血淋漓地昏死过去。可是，顾籍假装不懂得怜惜，托人叫了大夫，就在丹凤门下治疗，看得一些良善之人心软，还帮忙送上吃食和冷饮。想必等到王娘子跪了一天一夜之后，民间就要强烈呼吁朝廷开启三司会审。哎，今年的三司会审，像大白菜一样多，大夏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丑闻。”绿筠笑得幸灾乐祸。
“说到底，顾家也是世家。”贺清笳喃喃道。
三天后，大明宫承诺，为太子妃王氏，启动三司会审，完全公开。当然，完全公开这条，是顾籍争取到的。
绿筠想要拉着贺清笳去看三司会审，奈何贺清笳不乐意出门。
绿筠前脚刚走，顾籍后脚就过来了。
“清笳，既然来了长安，自然要看看你。”顾籍含笑道，依旧是不染尘埃的高岭雪，呼出的气息都是冷冽的。
贺清笳有些慌乱，是站起来还是坐着呢。
“清笳，你继续坐着。”顾籍浅笑道，噙着温柔味道。
“阿籍什么时候离开长安？”贺清笳随口问道。
“清笳就这么盼着我离开长安呀。我要看情况，你这些旧部，太不安分，怕出了大乱子，大夏王朝坚持不下去。”顾籍低声道。
贺清笳听后，给顾籍煮了一碗桃夭茶。
益州顾氏家主，没有不喜欢桃夭茶的。
可是，顾籍没有喝桃夭茶就告辞了，紧接着绿筠回来，又是一副痛快样子，必然是三司会审的结局对了绿筠的胃口。
“娘子，王娘子休夫成功。结束那会儿，她声称不要一分嫁妆，干干净净地出长安，确实霸气，好多娘子都鼓掌称赞。”绿筠笑道。
“长安娘子很出色。”贺清笳轻笑道，宛若霜华般清淡雅致。
第42章 莲花
夏末，长安开始恢复生气，怨歌行的生意也逐渐正常。
贺清笳不忙碌的时候，一边翻看古籍一边学习草编。她并不是心灵手巧之人，浪费了一条又一条粽叶。但是，她非常有耐心，好像她的时间用不完，阳光投射到她的身上，柔和了许多，清淡了很多，叫人想要靠近，却透着疏离感。
“五嫂，本宫知道五哥为什么会喜欢你了。”李纯簌迎着日光，蹦蹦跳跳，灿若玫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