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贺清笳像是没有听见，并不接话。
“五嫂，你就像是天上的月亮，可望不可即。”李纯簌嫣然一笑。
“公主殿下，有何贵干？”绿筠耐着性子，笑道。
“五嫂，本宫要订制一把团扇，描莲花图案的，不是那种寡淡风格的，要足够光鲜亮丽，才不负这稍纵即逝的夏日。”李纯簌笑得愈发娇艳。
绿筠听后，翻了翻白眼。
绿筠很想说，宜城公主不需要这么喧宾夺主的团扇，本身就很耀眼。当然，绿筠对李家皇室向来没有好感，也就不直截了当。
“公主殿下稍等。”贺清笳搁下粽叶，淡淡地道。
她踱步到书案，描了几张莲花样式，递给李纯簌。
李纯簌眯着眼睛，随意指了一张，笑靥如花：“五嫂，其实什么图案并不重要，关键是用的材料足够华贵。这一单，本宫付下三百两银子，不要让本宫失望哦。”
“公主殿下，你要追求郎君吗？”绿筠问道。
杨行策标榜淡泊名利，李纯簌要是追求他，得洗尽铅华。因此，绿筠猜测，李纯簌有了新的追求对象，至少要和杨行策一样绝代的郎君，才可以让李纯簌动心。
“除了顾郎，别的郎君不值得本宫追求。”李纯簌冷笑道，转身离去。
“娘子，宜城公主订制那么华美的团扇需要干嘛？”绿筠仍然感到好奇。
“相亲吧。”贺清笳语气淡然。
话音刚落，李纯简也过来了，带着他那独有的桃花容颜，蹭到贺清笳的身旁，软绵绵地道：“清笳，陪我参加莲花社，好不好。”
“莲花社？莲花都谢得差不多了，结什么莲花社。”绿筠恼道。
“清笳，母后这次给长安贵女广发邀请帖，郎君却只有我们四个兄弟。我怕被那些贵女吃掉，所以需要你作陪。”李纯简唉声叹气，一脸愁容。
“康王殿下，您太看得起自己了。你和我家娘子占着夫妻名头，那些贵女只要脑子没有毛病，都不会放着太子殿下、端王殿下、瑞王殿下不去挑选，要赖上您。”绿筠调笑道。
“清笳，我怕有意外。”李纯简委屈巴巴地道。
“康王殿下，您即便整日缠着娘子，娘子也不会愿意出门的。您要是不放心，我陪您去，保证斩断邪花。”绿筠打趣道。
语罢，李纯简竟是眼前一亮，立即点头如捣蒜。
绿筠见状，莫名产生一种被李纯简算计的感觉。
可是，绿筠见贺清笳嘴角噙着浅淡笑意，知晓贺清笳是乐意绿筠去当挡箭牌的，只能硬着头皮，陪伴李纯简参加破烂莲花社。
十天后，贺清笳制作完毕李纯簌想要的团扇，由绿筠带过去。
粉色纱绣花蝶图面紫漆描金柄团扇，镶嵌了打磨得轻薄的玉石，颗颗晶莹剔透，在阳光的映照下，散发柔丽光芒。
莲花社那日，贺清笳已经处理完订单，又探究起草编。初学者都是从草编螳螂学起，贺清笳却正在编织栀子花，绿筠喜欢栀子花。
“娘子，今天的莲花社，您不过去瞧热闹，太可惜了。”绿筠尚未进门就嚷嚷道，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卢含笑出风头了？”贺清笳思量片刻，轻声问道。
绿筠露出惊讶表情。她不是第一次见识贺清笳的神机妙算，可是每次都很惊讶，这世上好像就没有贺清笳推算不出来的事情。
“娘子，莲花社这次的规矩和往常差不多，参与者带一样与莲花有关的小东西，最好可以对外展示，给众人开眼。程箬妤就很认真，做了琉璃莲花果子，粉嫩莲花瓣子，晶莹荔枝白心，就连一向都瞧不上程箬妤的宜城公主都惊叹不已。谢皇后和方贵妃看了都赏赐吉祥物件，却只字不提几位皇子。倒是卢含笑，捎带几只越窑青瓷莲花形托盏，沏了莲花茶，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优雅，却没什么惊艳之处，谢皇后和方贵妃皆赞不绝口，一个说与太子、端王看着般配，另一个觉得和瑞王郎才女貌。卢含笑便慢悠悠地讲述了一个小时候的故事，道是小时候进大明宫，身子骨更加虚弱，被人推搡一下，不慎落水。有个华丽衣裳揉得皱巴巴的郎君，跳入水中救起我，比羽林军还快速。这个郎君，正是康王。谢皇后听后，脸色都变了，方贵妃还好，打着团扇，透着戏谑目光。”绿筠娓娓道来，笑容娇俏。
“卢含笑挺有眼光的。”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道。
“眼光？娘子，康王殿下平日里对您黏黏糊糊的，您莫不是因此对康王殿下颇有好感。但是，康王殿下这个骚包，动不动就闯祸，小娘子只要脑袋正常，都不会选择他。”绿筠蹙起眉头，即便瞧见李纯简已经越过门槛，也不收住话题。
“清笳，莲花社结束后，卢含笑拦住我，还当场表白了，说什么不介意做我的侧妃，喊你一声姐姐。她脑子是不是抽风了，就算看不上大哥，还有二哥、三哥这样被人从小夸到大的好郎君。”李纯简闷闷地道，将脑袋搁置在贺清笳的肩膀上，有些提不起精神头了。
“康王殿下，男欢女爱，我也没有办法。”贺清笳轻轻勾起唇角，眉眼含着溶溶月光。
“清笳，你有办法的……”李纯简摇晃着贺清笳的胳膊，调子愈发香软，听得绿筠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尔后又继续道：“清笳，实在不行，你出面一次，表示要独占我的决行，将卢含笑劝退。”
“康王殿下，卢含笑是劝不退的。”贺清笳摇头失笑。
因为卢含笑比长安贵女都慧眼识泰山。
第43章 含笑
李纯简或许是被贺清笳那句话吓到了，连续几天都不去怨歌行。
绿筠难得耳根子清净，找回一点从前的平静时光，帮贺清笳打下手，忙得不亦乐乎，恨不得李纯简从此消失。
可惜，绿筠看见突然到访的卢含笑，双手叉腰，脸色铁青。
李纯简的烂桃花，都找上她家娘子了，真是烦人。
贺清笳见到卢含笑，即便是吃惊，也是表情淡漠，搁下手中活计，漫不经心地给卢含笑煮了蒙顶仙山石芽茶。
“贺娘子，你果然不在意康王。”卢含笑抿了一口热茶，苍白脸颊被熏染出极其浅淡的红色，增添几分少女的明丽。
“卢娘子，康王殿下最近叨扰你了？”贺清笳淡淡地问道。
“康王殿下在努力让我讨厌。”卢含笑轻声道，眉宇间浮动了些许春愁。
讨厌？这倒是李纯简做得出来的风格。绿筠颇为好奇，趁着贺清笳和卢含笑闲谈之际，出了一趟怨歌行，打探卢含笑与李纯简之间的八卦。
待绿筠回来，卢含笑已经离开，贺清笳正在收拾茶盏。
“娘子，卢含笑没有为难你吧？”绿筠问道。
“卢含笑能够怎么为难我。”贺清笳打趣道。
绿筠听后，稍微放宽了心思，笑道：“康王殿下捉弄起人的本事，就像过家家。今日逮到卢含笑上街，放出几只老鼠，吓得卢含笑花容失色。明日戴起凶神恶煞的面具，潜入卢府，在卢含笑的必经之路上跑出来，卢含笑几次晕倒过去。可是，卢含笑回敬康王殿下也不客气，今日是桃花酥，明日是桃花酒，卢含笑也知道，康王殿下长了一张宛若桃花的骚包脸。”
“阿筠，别告诉康王殿下，卢含笑来过。”贺清笳抚了抚额头，轻叹道。
贺清笳现在唯恐，李纯简要使劲地糟蹋他的名声。到时候，招惹上什么官司，贺清笳就不得不出门，替李纯简收拾烂摊子。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李纯简确实玩得更大了。
据绿筠所知，李纯简在李纯簌的撺掇之下，竟是当街抢了卢含笑，带入平康坊的听雨洲。然后，当着卢含笑的面，鞭打一个如花似玉的红牌娘子。那红牌娘子扯破了喉咙哭嚎，吸引许多看客，有些看客是红牌娘子的恩客，都忍不住出声劝说李纯简。李纯简见卢含笑神色平静，并不害怕，哪里敢放水，一边加大了鞭打力度，一边向红牌娘子挤眉弄眼。最后，老鸨看不下去了，把恰巧在附近应酬的太子李纯筌哀求过来，解救了红牌娘子。绿筠担忧李纯简是个混不吝的，只给足了红牌娘子银两，但是没有后续安抚，便跟踪了红牌娘子一段时日。绿筠发现，李纯简派了篮羽，隔三差五给红牌娘子送桂花糕和雪肤膏。桂花膏香甜，雪肤膏滋润，哪个年龄段的都可以使用，孕妇也没有问题。
对哦，绿筠告知贺清笳，红牌娘子之所以不顾及颜面地演戏赚钱，是因为她怀孕了，还想退出听雨洲，独自抚养腹中孩儿。
绿筠不得不感慨，从大楚、大魏、大齐、大燕到大夏，娘子越来越独立了，想考科举就考科举，想生孩子就生孩子，不必看男人脸色。
“阿筠，她叫什么名字？”贺清笳语气淡然。
“娘子想查她？”绿筠感到疑惑。
绿筠一直跟随贺清笳，知晓贺清笳的脾性，若是没有必要，贺清笳听完了故事就会忘记，更别说想要知道故事中的女配角名字。
“娘子，康王不会惹上大祸吧。”绿筠眉头蹙蹙，到底是出了怨歌行继续查探。
绿筠刚走没多久，李纯简就跟打了胜仗般，兴高采烈地过来。
“清笳，卢含笑这次没有回敬我了！”李纯简照例蹭到贺清笳身旁，笑呵呵。
“康王殿下，还是小心一点。”贺清笳调子清冷。
她本来可以什么都不提醒的，但是看在李纯简那张桃花瓣子堆积起来的容颜，她又不忍心李纯简被玷污了清白。
“清笳，有篮羽在身边，卢含笑不敢近身的。况且，卢含笑好歹是贵女，再怎么没脸没皮，也不会给我弄逍遥散这种下作玩意。”李纯简说着说着，脸色大变。
卢含笑确实不会给李纯简弄逍遥散，但是不能保证别人不会。
卢含笑是范阳卢氏家主，她只要开口，大把人前仆后继。
“清笳，以后我要寸步不离地守着你。”李纯简抱紧了贺清笳的胳膊不撒手，桃花眼儿水雾朦胧，恁是谁见了都想一亲芳泽。
贺清笳动了动唇瓣，神色愈发冷淡。
这时，绿筠气势汹汹地拽开李纯简，怒不可遏。
“清笳，救我，我不想被卢含笑侮辱。”李纯简弱弱地道。
语罢，绿筠松开李纯简，浮想联翩，想要打趣一下，却见李纯简这次更加过分地投入贺清笳的怀抱里，气得绿筠牙痒痒。
“康王殿下，您要是再放肆下去，别怪老娘鞭打您，绝对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绿筠摩拳擦掌，咬牙切齿。
“清笳，我该怎么办？”李纯简干脆将脑袋埋入贺清笳的胸膛，假装鸵鸟。
贺清笳见状，不得不轻拍李纯简的背部，柔声道：“阿筠，康王殿下被我刚才一句话吓坏了。这些时日，你就当作看不见康王殿下吧。”
“娘子，康王殿下是个正常男人！”绿筠怒道。
不过，贺清笳说出的话，对于绿筠来说，相当于圣旨。绿筠纵使有千百个看不惯李纯简，也只能忍受着。可恶的李纯简，也是知道这一点，每天都在得寸进尺。今晚要打地铺，睡在贺清笳的床下，贺清笳纵容了。明早说是做了噩梦，非要赖在床上，抱着贺清笳用过的枕头，再睡一会儿。绿筠觉得，只要贺清笳一声令下，她就能够将李纯简拖出去暴打。
一个时辰后，绿筠快要气消了，大理寺竟然来人了，还是大理寺少卿出马。
“康王殿下，听雨洲的甘娘子死了。”大理寺少卿作揖道。
甘娘子正是那位收了李纯简的银钱而演戏的红牌娘子。
“康王殿下，如实告知。”贺清笳附在李纯简的耳畔，呼出幽幽气息。
李纯简听后，感觉浑身透心凉，非常愉悦。
第44章 惨案
大理寺少卿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寒门子弟。
寒门子弟，唯有讲究气节，方能让外人高看一眼。
所以，当李纯简如实告知大理寺少卿，他是为了摆脱卢含笑而与甘娘子上演一场暴虐桥段的时候，大理寺少卿一个字都不相信。
李纯简感到无奈，他的名声太差了。
他偷偷塞给大理寺主簿银两，换来伏龙院的软禁。
伏龙院，松木丛生，环境幽静，除了一日三餐不符合李纯简的口味，李纯简也乐得逍遥自在。
他确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没什么好担忧的。
可惜，大理寺少卿搜足了人证物证，呈上朝堂，断定李纯简就是听雨洲惨案的凶手，李纯简从李纯簌那里得知后，终于慌张了，连忙派出篮羽，向贺清笳求救。
贺清笳正在制作一把缂丝菊花蝴蝶图木柄团扇，给甘娘子的。甘娘子被卖到平康坊后，与家人逐渐断绝关系，她的身后事由几个好姐妹料理。
贺清笳听了篮羽的恳求，叹息一声，去了一趟大理寺。
“娘子，那位大理寺少卿出了名地刚正不阿，在他手上折损的权贵很多。”绿筠悄声道。
情急之下，绿筠能够打听到的要害，也只有这点。
“有四大世家的子弟吗？”贺清笳淡淡地问道。
绿筠听后，思忖片刻，轻轻摇头。
贺清笳见到大理寺少卿，二话不说，掀了衣摆就跪在地上，瑞凤眼氤氲着朦胧水雾，颇有几分柔弱无依的美感。
“康王妃，您这是何苦呢。”大理寺少卿轻叹道。
“大理寺少卿，请不要乱说话。我家娘子，既没有与康王殿下举行盛大婚礼，又没有向宗正寺申请玉牒，算不上康王妃。”绿筠恼道。
“大人，康王殿下虽然行事混账了一些，但是绝对不会残忍到对一个身怀六甲的红牌娘子开膛破肚，将连带着胎儿的子宫一起摘除。这种丧尽天良的凶手，表面上看着必定纯良无害……”贺清笳说着说着，感觉纯良无害四个字也适合李纯简，便止住了话音，改为无声无息的委屈、愁苦、脆弱。
其实，贺清笳并不擅长演戏，个人觉得比较僵硬。
不过，大理寺少卿搀扶起贺清笳那一刻，贺清笳知晓，她有机会见到李纯简，当面询问细节。
“娘子，你太厉害了，连油盐不进的大理寺少卿都搞定了。”绿筠在前往伏龙院的回廊上，忍不住侧着身子咯咯笑道。
语罢，贺清笳表情淡漠，步履轻盈。
贺清笳懒得告诉绿筠，像大理寺少卿这样得罪权贵也要避开四大世家的寒门子弟，她见过一两个，最在乎名声，不敢欺负弱小。
伏龙院里，李纯简本来百无聊赖地玩耍斗蛐蛐，乍然听说贺清笳的到来，急忙扔掉蛐蛐，坐在石凳上，一声比一声洪亮的干嚎。
绿筠耳力敏锐，听了一会儿就感到不耐烦。
“阿筠，你在外面候着，省得大人为难。”贺清笳勾唇浅笑。
绿筠气得跺跺脚，见大理寺少卿还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只能服从贺清笳的指令。不过，绿筠有心听墙角，使出了内力。
“清笳，快救救我，我就要被大理寺冤枉死了……”李纯简拖着软绵调子，想扑入贺清笳的怀抱却扑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