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不良人竟然在厨房的灶台里搜出袁善。
“篮羽,你不是确定过,怨歌行只有我们。”李纯简恼道。
“爷,灶台黑漆漆、热辣辣的,谁能想到。”篮羽欲哭无泪。
“贺东家,怨歌行窝藏罪犯,烦请您跟随我走一遭。”不良人看在李纯简的份上,客客气气地作揖。
“听说袁善不过是贡院门前闹事,怎么就成了罪犯?”绿筠将贺清笳拦在身后,杀气腾腾。
“袁善犯的罪行,自有京兆府判定,我们不过是听命办事的小喽啰,还请两位娘子谅解。”不良人拔了佩刀,语气森冷。
“大人,升斗小民,自然配合。”贺清笳淡淡地道。
“清笳,你放心,本王这就去大明宫求母后。”李纯简抱了抱贺清笳,见贺清笳没有任何反应,便大着胆子,吻了吻贺清笳的额头,笑得春光灿烂,然后被绿筠狠敲了脑门。
“清笳,阿筠太暴力了……”李纯简捂着脑袋,水光潋滟。
“康王殿下,此次科举,是礼部着手,还是有亲王参与?”贺清笳语气淡然。
“大嫂有孕,阿耶大喜,便让大哥主持了今年的科举文试。当年,大哥可是高中过榜眼,他的策论传颂一时。”李纯简笑呵呵。
“康王殿下,去求贵妃娘娘。”贺清笳低声道。
李纯简啊了一声,表示疑惑不解。他虽然与宜城公主李纯簌关系交好,但是同方贵妃不熟。
不过,清笳待他这么好,他就豁出去一次。
“清笳,本王最迟明早就可以接你回家。”李纯简拍了拍胸脯,眉眼弯弯,似醉非醉。
“那就多谢康王殿下了。”贺清笳轻笑道。
“清笳,你笑起来真好看!”李纯简语调软绵。
绿筠在怨歌行坐立难安的时候,贺清笳则是在地牢泰然处之。
贺清笳听着老鼠的吱吱声,从袖口抖落几颗药丸。一两个贪吃的老鼠,当着贺清笳的面,吞了下去,不到一盏茶功夫就一命呜呼。
一个时辰过去,袁善被拖到旁边的地牢,下半身血肉模糊。
贺清笳被袁善的痛苦呻吟声折磨得睁开眼睛又微微闭上。
这时,有不良人悄悄爬过来,轻唤一声东家。
“东家,头儿已经等在大明宫给康王殿下报信了,可惜康王殿下迟迟不出现。我着急起来,便私自和您提个醒。袁善的哥哥是安泰公主钦点的二甲传胪,这次带头闹得满城风雨,被京兆府认定为南燕遗臣,意图谋反。而您受到牵连,也是连坐的重罪。按照牢狱的规矩,犯过重罪的女子,会被人玩弄,反正也不得伸冤。模样不错的留给贵人,普通的则是拿来同富商做交易。头儿原本打过招呼,您是康王殿下的人,再怎么倒霉,也要康王殿下处置。可是,看上您的贵人,头儿得罪不起,您就自求多福吧。”不良人塞给贺清笳一包砒霜,灰溜溜离去。
“贺清笳,你打算怎么做?”袁善阴冷一笑。
这包砒霜,是不良人的良心。不良人觉得,贺清笳没有退路了,唯有一死可以解脱。如果贺清笳被贵人羞辱,康王势必要同贵人闹腾,不必夏太宗出手,谢皇后为了压下事态,都会赐死贺清笳。到那个时候,贺清笳什么都没有,还不如最开始就以死明志,说不定被追封为康王妃,死后享受了皇家的香火。
贺清笳摇头失笑,撒了砒霜,继续睡觉。
“贺清笳……”袁善脸色绷紧。
“你不是袁善。”贺清笳轻声道。
“我不是袁善,那应该是谁呢。阿娘听说袁善死了,吐血身亡。我以为,殿下会帮我伸冤的,什么扬州瘦马,不过是金陵世家大族不满寒门子弟入仕而设计的仙人跳。可是,您转头假死在金陵战役,让我伤心了一阵子。”袁善冷笑道,眼神怨毒。
“姑射仙子,清雅绝尘。”来人负着双手,气质高贵。
那些罪女,见到是被这样的郎君糟蹋,都会感恩戴德。
“贺娘子,你知道孤是谁。”来人不满于贺清笳的冷漠。
“太子殿下。”贺清笳站起身子,行了大礼。
“贺娘子冰雪聪明,孤索性给你一个特权。待会儿,是你主动脱衣裳,还是孤撕掉你的衣裳。”太子李纯筌踱步进入地牢。
贺清笳轻叹一声,拔了发簪,戳进胸膛。
鲜血汨汨流出,她的脸色开始发白,痛苦感加倍。
“贺娘子,你觉得,孤会因为晦气而不碰你么。”李纯筌捏着贺清笳的下巴,面容变得扭曲。
话音刚落,一群人赶到,为首的是瑞王李纯筑。
“清笳,大哥迫害了你!”李纯简从李纯筑的身后蹦跶出来,连忙夺过贺清笳,惊喊道,又生气又心疼。
“大哥,你太不像话了,贺娘子可是阿耶赐给五弟的王妃。”李纯筑排行老三,乃方贵妃所出,此刻一副悲痛得死了兄弟的表情。
“三弟,污蔑人要讲究证据。贺娘子窝藏罪犯,本是罪无可赦。孤感念贺娘子这些时日悉心照料五弟的情分,才亲自过来审问。结果,贺娘子想用身体贿赂孤,孤不答应,她就自残胁迫,孤正在烦恼如何处理呢。”李纯筌揉着额头,半是无奈半是委屈。
“你胡说,清笳最是冰清玉洁,本王从未碰过她!”李纯简替贺清笳简单包扎一下,打横抱起,气得浑身发抖。
“康王殿下,我累了,先回去。”贺清笳语气淡然。
“清笳,本王说过,最迟明早之前就接你回家了,本王今晚做到了。”李纯简笑得似孩童般天真,尔后猝不及防地啄了贺清笳的唇瓣。
第9章 袁善
“太子殿下,敢做不敢当呀。你明知道贺清笳是康王殿下的女人,还要玩弄,便是想将所有的脏水泼给康王殿下。康王殿下窝藏罪犯之后,胆小怕事,就献上女人,供太子殿下怜惜。”袁善强忍着疼痛,仰天大笑,不失风骨。
语罢,李纯筑鼓掌三声,表示赞赏。
接着,在李纯筌的咆哮声之中,李纯筑带走了袁善。
而李纯简抱着贺清笳,一路小跑,回到怨歌行。
“娘子,你怎么受伤了!”绿筠一脚踢开李纯简,搀扶着贺清笳回了卧房,眼眶不禁湿润。
贺清笳躺在床上,等着绿筠上了金疮药,才低声道:“阿筠,待会儿给康王殿下道个歉。若不是康王殿下搬来瑞王这个救兵,我恐怕只能挟持了太子来保住清白。”
“老娘不去。”绿筠别过脸,恼道。
贺清笳不会勉强绿筠,闭上双眼,陷入沉睡。
半炷香后,一位老太监奉了夏太宗口谕,召见贺清笳。
贺清笳只能用冷水洗脸,逼迫自己清醒起来。
“做皇帝就了不起,大晚上打扰人睡觉。”绿筠嘟囔道。
“清笳,本王陪你一起去见阿耶吧。”李纯简揉了揉眼睛,玉白脸庞残留着之前跑步的红晕,犹如海棠春睡。尔后猝不及防地推搡一把绿筠,将贺清笳揽入怀里,跑得比兔子还快,上了宝马香车,而绿筠被羽林军拦下。
“阿筠,如果睡不着,就弄点夜宵。”贺清笳浅笑道。
马车哒哒,贺清笳实在疲累,依靠在李纯简的怀里。
“清笳,本王在殿外等你。你不要害怕,如实告知即可。”李纯简替贺清笳整理了发髻。
紫宸殿的温室殿,贺清笳向夏太宗行了三跪九拜的大礼。
“贺娘子,朕想知晓,事情的真相。”夏太宗不怒而威。
“陛下,民女知道得不多。袁郎君是金陵人士,民女也是,行了方便,给袁郎君提供打地铺的地方,赚点小钱。从未想到,袁郎君扯上官司,还牵连了民女,下了地牢。地牢里,太子殿下忽然到访,意图羞辱民女,民女不从,打算以死明志,幸亏康王殿下及时到来。”贺清笳淡淡地道。
“贺娘子的容貌和气度太扎眼了。”夏太宗沉声道。
这是将太子欺辱民女的过错归咎于美色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贺娘子,老五虽然不成器,但是胜在心思单纯,你莫辜负了他。”夏太宗摆摆手,示意贺清笳退下。
第二天,李纯简兴致勃勃过来。
“清笳,你简直就是本王的福星。本王原本认为,这次与大哥对抗,又要吃哑巴亏。没想到,阿耶英明,罚了大哥禁足东宫思过,让三哥接手了这次科举,并且将康王府还给本王。以后,你就和本王一起睡大床吧。”李纯简笑得花枝乱颤。
“康王殿下,康王府距离怨歌行太远了,不方便开门做生意。”贺清笳调子清冷。
“清笳,本王每天早上送你回怨歌行。”李纯简顿时垮了脸。
“娘子,今天的秋闱要重开了!”绿筠嚷嚷道。
“重开秋闱是最折中的法子,既平息了寒门学子的愤怒,又遮掩了世家子弟科举作弊的行径,更重要的是保全了太子殿下的颜面,做出一派兄友弟恭的胸襟,赢得圣心。贺清笳,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袁善推着轮椅,眸光阴鸷。
“袁郎君,听说瑞王殿下赏赐你一处宅子,还买了小厮丫鬟伺候着。”绿筠故意岔开话题。
“贺清笳,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袁善重复道。
“袁郎君,你这个问题太为难人了。清笳不懂朝政,只会做团扇。换作本王,才不会在乎阿耶的想法,爽快就够了。将礼部那些收受贿赂的官员全部揪出来,参与科举作弊的世家子弟禁考九年,至于考卷写得漂亮而被落榜的秀才,破格录取为举人,反正还了世人一个公道,谁也怨不得。”李纯简笑道,眉眼弯弯,目光晶亮。
袁善听后,哈哈大笑,热泪盈眶。
一个混世魔王都能够明白的道理,许多人却视而不见。
“康王殿下,帮我准备一辆马车,往返康王府和怨歌行。”贺清笳盈盈一礼,语气淡然。
“贺清笳,你这是唯恐袁某长期赖在怨歌行。”袁善脸色阴沉。
“袁郎君,我家娘子便是为了赚你几只铜板才搬出怨歌行的。你现在毕竟是长安红人,许多寒门学子盯着。”绿筠双手叉腰,冷笑道。
“阿筠一如既往地伶牙俐齿。”袁善低笑道。
“袁郎君,我跟你不熟,别套近乎。”绿筠眼神却是闪躲。
绿筠此刻意识到,眼前的袁善,不是袁善,而是袁问。
在金陵,她与袁问经常拌嘴,因为袁问生性风流,逮到容貌姣好的宫女就会调戏,偏偏她就爱挑选美丽娘子塞入宫中。
“袁郎君,好生休息。”贺清笳转身离开。
贺清笳不敢让袁善继续纠缠下去,绿筠会露出马脚的。
“贺清笳,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想和我说话。”袁善拔高嗓音。
秋闱重新开考,三日作答,十日放榜。
在此期间,怨歌行的生意实在冷清。头三天,贺清笳还可以窝在怨歌行,读杂书、做女红、养花草等等,时间过得很快。后十日,贺清笳为了分开袁善和绿筠,被迫去了康王府。
贺清笳歇在康王府的玉兰堂,图个清静。
玉兰堂比较独立封闭,围墙高耸,内里宽敞,院落精巧。贺清笳喜欢南边一带的墙壁,墙上藤草环绕,墙下一丛翠竹,搭配湖石,间杂玉兰和桂花,暗香浮动,清幽宜人。
贺清笳如今枯坐在秋千上,就是一天。
绿筠以为贺清笳睡着了,想要捉弄一番,贺清笳便会冷不丁地睁开一双瑞凤眼,教绿筠气得直跺脚。
“清笳,袁善中了亚元,排名第二。”李纯简捎带了一碟芙蓉糕,欢欢喜喜地挤在秋千上,直接忽视绿筠的犀利眼神。
贺清笳拈起一块芙蓉糕,细嚼慢咽,无悲无喜。
只要袁善不主动招惹她,她当真没有兴趣知道。
第10章 画扇
就这样,熬到冬天,袁善还要待在怨歌行备考春闱。
白鹿书院院长杨行策邀请袁善去白鹿书院读书,袁善婉拒了,好像怨歌行是风水宝地。事实上,怨歌行接了几单丧事,过来的客人无不哭哭唧唧,实在是晦气。
冬去春来,怨歌行的生意好转,喜事丧事都有。
贺清笳和绿筠忙着做团扇,待在怨歌行的时间越来越长。
“明明有经天纬地之才,偏要制作俗物。贺清笳,你这不是淡泊名利,而是逃避上天赋予你的责任。”袁善冷笑道。
可惜,贺清笳置若罔闻,手中的活计不停歇。
“袁郎君,我家娘子就喜欢这种平淡生活,你不服气也得服气。”绿筠摔了一捆黎竹,恼道。
后来,袁善不再挑衅贺清笳,安静考完春闱,顺利高中贡士,待殿试结束,就搬出怨歌行。
“清笳,本王还以为袁善多大本事,结果也只是中了二甲传胪。”李纯简兴冲冲赶来,拎着一篮子桂花糕。
语罢,贺清笳脸色变得惨淡,竟是吃不下桂花糕。
“娘子这些时日赶工,休息不够。”绿筠搀扶着贺清笳回了卧房。
“阿筠,我不确定我是不是多想了。袁善的才华,不可能止步于传胪,除非他故意藏拙。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我竟然猜不透了。”贺清笳轻叹道。
花朝节紧跟着状元、榜眼、探花的簪花游街,非常热闹。
然而,长安人对团扇的需求增加,贺清笳反而过不了花朝节,当然,无论什么节日,贺清笳都不爱出门的。
“清笳,你怎么又在做团扇。你看你的手,本王几天没见,就生出薄茧了,一点也不爱惜自己。”李纯简穿了一身骚包的桃粉色,即桃粉色嵌明松绿团福纹袖袍,长得跟朵待人采撷的桃花似的明媚。
“清笳,今日歇息一天,让丫鬟在家里忙碌,怨歌行不应该养闲人。”李纯简从腰间摸出雪肤膏,替贺清笳轻轻擦拭。
话音刚落,绿筠狠踩了李纯简一脚,毫无当丫鬟的自觉性。
“清笳,阿筠欺负本王……”李纯简立即眼泪汪汪。
“康王殿下,我们出去过花朝节吧。”贺清笳淡淡地道。
“娘子,康王殿下是故意卖惨的!”绿筠气得直跺脚。
每年花朝节,绿筠哄着她家娘子出去玩耍,贺清笳岿然不动。凭什么李纯简出声,她家娘子就要妥协。
“阿筠,我出门,还有别的事情。”贺清笳轻拍了绿筠的肩膀。
三天前,袁善突然登门,带上谢礼,说了一大堆道谢的话,只有一句让贺清笳心神不安宁,袁善将外派到益州蜀县当县令。
益州,正是巴蜀地带的繁华区,地势险峻,易守难攻。
贺清笳怀疑,袁善是要去益州,建立一个后燕政权。
“娘子,早去早回。”绿筠不得不忧愁。
那些大燕遗臣到底是怎么想的,放着太平日子不过,偏要拖她家娘子下水。
“清笳,花朝节有扑蝶会、挖野菜、逛花市、做花糕、祭花神,你想玩哪一个?”李纯简拉着贺清笳,兴奋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