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人是如何死的?”黎元樱打断了章卿尘。
“都是自杀而亡。一个割了自己的头,一个万针穿心,一个自焚身亡,一个吞剑自尽。”
第7章 金瞳
“原来守明卫竟然是如此废物,连一只区区魅妖都打不过。”七郎环抱着双手,他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盯着章卿尘道。
“少年年纪轻轻,口气竟如此之大。”章卿尘有些无奈,他没想到师妹的夫君是一位少年郎,他已弱冠,不好再与这样 的小孩子置气,显得他不够大度。
“师兄,七郎并无恶意,请不要在意。”黎元樱赶紧解释道。
“我看这位郎君说得很有道理。”红衣女子开口了,她冷笑一声:“作为守明卫,竟然惧怕敌人,只想当缩头乌龟,可笑至极。”
“是吗?”章卿尘的声音沉下去,“有勇无谋,也不过是愚蠢。”
“有勇无谋?不过是弱者的自我安慰罢了。”七郎面带嘲讽,眼神满是不屑。
“师兄不怕,今日我夫君便替你的同僚们把这个仇报了,将那魅妖大卸八块。”黎元樱忽然转过身,拍了拍七郎的肩。
她瞥了一眼七郎,不顾他一脸诧异和愠怒:“夫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一只小小魅妖,不过像是碾死一只蚂蚁罢了,对吧?”
黎元樱看着七郎这副模样有些好笑,谁叫他非要逞口舌之快呢。正好,她并不想离开盛乐乡。如果她自己离开了,但是李公公和那两个侍卫在这里出事了,到皇宫的时候,可就不好说了。
“行,今天为夫就让你看看,此等平庸之辈和为夫的差距。”七郎青色衣袂,白玉发冠,黑发飘逸,他轻步点地,身姿轻盈,几步便到了房顶青瓦。
“走,我们去看看热闹。”黎元樱也跟上前去。
章卿尘带着红衣女子也飞身上前。
四人站在和合客栈屋顶之时,盛乐乡盛景俱收眼底。
暖阁香,曲悠扬,伶人美,乐逍遥。
妖与人,男与女,就如同这和合客栈的名字一般,和和合合,淫逸骄奢。
想必这些人中,第二天有一些人便会阳气耗尽,死在这虚无的梦境中。
黎元樱倒是和七郎过过几招,大约摸了底,但却不知道七郎是否收敛了一些,因此今日想一睹他的真本事。
只见七郎聚神沉气,他高举右手,手中便有一团火焰燃烧,当火消退之时,他手里变多了一把周身冒着一层薄薄火焰的伞。
只是这火异常诡异,竟然是青蓝色。这伞更为绝妙,竟然是银色,波光粼粼,每个伞骨下坠有铃铛,叮当作响,美轮美奂。
七郎眉头拧起,这是第一次他看见自己手里的这把屠灵焰伞的火居然这么小。看来这对血镯对他的妖力压制实在太强,似乎里面有和他天然相克的东西。
他看了看身旁的黎元樱,她一双明眸濛濛,双颊绯红,神情颇为认真,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突然,四人觉得脚下一震,妖风大作,紫色浓烟滚滚升起。
黎元樱看了一眼月亮,三更已到,此时正是魅妖妖力最强的时候,之前伤了她,她要来找自己算账来了。
黎元樱感觉脚下青瓦分裂,她立刻跳开:“小心!”
其余三人也同时纷纷避让。
青瓦如同灰尘湮灭,偌大的和合客栈一分为二,一只巨妖从地底钻出,她一双黄金巨瞳,摄人心魂。
“夫君,快把魅妖一击拿下!”黎元樱到了危急时刻,还不忘调侃七郎。
她知道以七郎现在的功力,是绝不可能一招拿下此种等级的妖怪的。
七郎并未吟唱,他挥出伞去,一道蓝色的火光朝魅妖袭去,当这火光和魅妖碰撞的瞬间,魅妖发出剧烈的惨叫。
蓝色的火在魅妖伤口处燃烧起来,她痛苦地扭曲,并惊恐地嚎叫。
果真成了?黎元樱有些惊异。七郎这等法术看着道不像是道,魔不像是魔,诡谲莫测。
从未见过,哪个正道的火术用出来是幽蓝色火焰。更为奇怪的是,他根本无需吟唱,便能施法。
可这魅妖没有嚎叫多久,她感觉到不对劲,用力拍了拍火焰,那火竟然就灭了,她愣了一下,而后疯狂发笑。
她那双金瞳咕噜噜转向七郎的方向:“给我去死!”
黎元樱心叫不妙,七郎离这女妖太近,此次攻击失手,凶多吉少。她有些后悔自己不该拿这种事开玩笑。
她不再犹豫,飞身冲了过去。
“殿下!”
一声女人的尖叫传来。黎元樱顾不得思考许多,魅妖已经近在咫尺,可七郎似乎无法再次施展法术。
“苍生祈福,永宁万世。净!”
一道洁白的灵光冲向魅妖,雪裙飞扬,纤身轻影,黎元樱挡在了七郎的面前。
可她实在是离魅妖太近了,魅妖那尖锐的妖爪已然到了她的胸前。黎元樱感觉到一双手从她腰部揽住,将她往后一拖,随后一把银伞在她眼前绽开,蓝色的火焰形成旋涡,将魅妖击退出去。
两人站定之后,黎元樱抬头看了看七郎那张冷峻的脸,她又看了看远处被章卿尘抓着的红衣女子。
“绾绾,你还好吗?”章卿尘大声喊道。
“你这个师兄除了会问你还好吗,可安好,顶个屁用。”七郎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没事。”跟章卿尘答复后,黎元樱又看向七郎,“七郎,你和那红衣女子可曾认识?”
“不认识。”七郎简短三个字,回答得干净利落。
“是吗?那为何她刚刚叫你殿下?”
当时那个女人在情急之下,便喊出了这两个字。
“那定是你听错了。”七郎便直直冲向魅妖,“你在这里好好瞧着夫君怎么打爆这个丑妖婆!”
一人一妖在空中打得难分胜负,妖蓝烟火,金瞳魅术,在皓月夜空里,如雷如电,火光交错。
“快放开我,让我去帮他!”
“不行,你安静点。”
红衣女子和章卿尘那边吵了起来,忽然,红衣女子朝章卿尘撞了过去,趁着章卿尘倒地,她一跃入空中,便见七郎回身给了一道火光,此女子身上的绳索便断开了。
这两人配合得好不默契。
红衣女子拿出双刀,朝着魅妖砍了过去。
随着红衣女子的加入,魅妖开始渐渐处于下风。此时,她忽然大叫一声,抠出一对金瞳,而后抛向空中。
那对金瞳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很快便密密麻麻布满天空,四人均被这景象骇到。
无数金瞳遮天蔽日,圆滚滚,咕噜噜,妖气浓烈熏人。忽然,这金瞳跟化了一般,融合在一起,遮天巨瞳缓缓睁眼,那金色耀眼夺目,令人头昏目眩。
“绾绾,快将眼闭上!”
黎元樱见七郎一脸着急,朝自己扑来,但是为时已晚,她已经被这金瞳蛊住。
第8章 幻境
七郎还未触及黎元樱,她身后金瞳大开,瞬间被吸入其中,而后这金瞳闭眼,便寻不见黎元樱的踪迹。
章卿尘也中了招,被吸入一只金瞳之中。
红衣女子便是那冰夷,她落到七郎跟前,跪下道:“殿下,属下救驾来迟!”
七郎眉头紧锁,并不愿理会冰夷。
“殿下,此次任务已经完成,现黎章二人困于幻阵,即便是颇有经验的捉妖师进了普通幻境都很难出来,更别说魅妖喝了万金水,他们已凶多吉少。现下便可以去长安……”冰夷抬头看向殿下,可发现眼前少年王有些焦躁。
殿下莫非是在担心那个黎元樱?冰夷嫉妒不已。为何这个女子才和殿下相处几日,就让殿下如此惦念?
“殿下,这幻瞳阵除非阵中之人自行破法,外人是进不去的。”冰夷怕殿下想要救其中女子,便提醒道。
“是吗?这世上还有本王进不去的地方?”七郎面色不悦,语气不带任何温度。
“殿下息怒,是臣妄言。”
七郎举起手中伞,将其抛到空中,食指中指并拢,置于额前,少年闭目聚神,额前一朵幽兰火焰点亮,他周身都开始燃起火焰,血镯开始发出尖锐的蜂鸣声,异常刺耳。
“殿下!您现在有血镯封印,不可强开焰雨!”冰夷万分焦急。
七郎再次睁眼时,他双眼已呈现湛蓝色,熊熊火焰在其中燃烧,黑发俱白,头顶劲风旋转,裹挟焰火,冲向空中金瞳。
那金瞳被蓝色烟火炙烤,发出滋滋声响,地底传来魅妖痛苦的嘶吼。此时血镯里生出白色丝线,根根渗入血脉,七郎感觉一股反噬之力,他口中腥甜,猛咳鲜血。
“殿下,何必为了那个凡人女子伤及您自己!”冰夷苦苦哀求,“殿下,您身体金贵,万不可如此啊!”
七郎见焰雨无法完全施展,他将力量完全集中,只攻击把黎元樱吸入的那只金瞳。
“谁说本王是为了她?本王只是必须亲自确认她死了!”七郎狠狠道,被他攻击的金瞳裂出一道口子,里面一片漆黑,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飞身进入。
冰夷大惊,立马紧随其后。
“绾绾……绾绾……”
黎元樱耳边回响起一个温柔的女人的声音。
是母亲。
在辨别出此人身份的时候,她猛地睁开眼,便见到一贵夫人,粉面桃花,婉婉柔情,她眉目清秀,双眸忧虑。
“绾绾,你醒了?”夫人脸上由忧转为喜色,“母亲刚刚见你身体不适,晕了过去,好生担心,醒了便好。”
“母亲……”黎元樱有些不敢相信,她母亲在她只有十岁的时候,便因病离世了。
如果不 是爹爹将姜氏接进来,或许母亲不至于此。
曾经也是许过一世一双人,但是总有人先行背弃原有的誓言,独留忠诚的一方成为笑话。
她刚刚不是和七郎在盛乐乡吗?为何现在又身在此处?
黎元樱抓住了夫人的手,温热的体温传来,这一切竟然是真的!
“绾绾,你怎么了?”夫人微笑道。
黎元樱一把抱住了夫人,一股清淡的梅花香扑鼻而来:“母亲!绾绾好想你!”
夫人笑了起来:“哎呀,我家绾绾这么大了,还想母亲呢,很快就要是出阁的姑娘拉。”
“我不嫁人,我要永远陪着您。”黎元樱双眼噙泪,看着母亲的眼,母亲的眉,母亲的一笑一颦,这一切太过真实。
母亲过世后,姜氏表面对黎元樱宠爱有加,但其实不过是捧杀罢了。
尤其当黎元希出生,黎中道得了一子之后,黎元樱就更受冷落。可当黎中道发现黎元希并非可塑之才的时候,他又将期望放在了黎元樱身上。
黎元樱常觉造化弄人,他父亲老来得子,原本寄希望于元希能光耀门楣,可惜元希没有灵根,无法参悟。
虽然她天资异禀,但是却天生寒症,注定活不过十五。
黎中道是迫于无奈,才抓来七郎,给自己续命。
此种阴损之法是那位太子身边的红人——浮玉国师的指点。黎元樱见过父亲和浮玉国师的信件,其中浮玉国师说,不周山有一隐世族群,人非人,妖非妖,抓一男子过来,与贵女双修便可再多撑些时日。
黎元樱虽年纪不大,但在书中有所涉猎,她知晓双修为何意。父亲因此才给她安排了这门亲事,以掩盖家门不幸。
大婚那日,黎元樱确实感觉到新婚夫君的异样,他体内似乎有一种力量可以化解她身上的寒症。
只可惜,从国师那封信里可见,这种做法也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
她对世间本就无多眷恋,多这些时日,少这些时日,并没有什么意义。
不如,就在这幻境中,和母亲相处再多相处些时日,那些父亲曾经交予自己的任务,她想着只要在她死前完成就行。她已经来到了盛乐乡,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不急于这一时。
等她把黎家应该完成的任务完成后,她就会烟消玉损,同时也还了七郎自由之身,他可以回去不周山,回去他族人的身边。
因此,黎元樱在这幻境里,竟与这虚无和平相处起来。跟着母亲学画写字,读书弹琴,颇为惬意。
“绾绾,你必须离开尧水郡,知道吗?”夫人本来在陪黎元樱下棋,她忽然变得紧张了起来,放下棋子,抓住黎元樱的胳膊说。
夫人的劲有些大,竟然捏得黎元樱疼起来。
“绾绾,答应母亲,必须离开尧水郡!”
“必须离开!”
黎元樱被这一景象弄懵了,为了平复夫人,她急忙说:“好的,母亲,您别担心,我早已不在尧水郡了。”
“不在尧水郡了?那你准备去哪里?”
“准备……”黎元樱想了想说,“准备去长安。”
夫人面色惊恐,急忙摇头:“不行,长安也不能去!”
“那我应该去哪里呢?母亲。”
“总之,不能去长安。”夫人松开黎元樱,她站起身,开始在房间踱步,来来回回,万分焦虑。
“母亲,为何不能去长安?”
“他们都是坏人!”夫人转过头来,她抓着黎元樱摇晃,“绾绾,你要记住,长安的每一个人都是坏人。”
“好的,母亲,您别急,女儿记住了。”黎元樱安抚着夫人。
接下来几日,夫人的精神状况每况愈下,她逐渐变得神经质起来,这种状态和黎元樱之前母亲病逝之前的模样越来越像。
自从母亲精神有了问题,父亲便再也没有来见过母亲,他有新人笑,便不管旧人哭。
对外,父亲只称夫人抱恙,但并未言明是什么症状。夫人每天的药都是姜氏亲自煎制,人人都夸姜氏善良,现在想想,或许那些药就是导致母亲生病的缘由。
随着夫人病情加重,黎元樱每夜开始口吐鲜血,她一日咳得比一日厉害,最后,肺都快咳出来的感觉。她心里清楚,这都是魅妖的术法,随着幻境加深,妖术对她身体的伤害就越深。
自她寒症病入膏肓,父亲之所以想千方百计都要救她,倒并不是真的有多心疼她。
她心里清楚,如果没有她,黎家就无人能为朝廷平定妖乱,必定会降罪下来,株连九族。
这一死,倒是报了仇。
她要是陨了,也就意味着,一家人都得给她陪葬。
包括姜氏。
只不过,可怜了元希。
黎元樱不知为何,忽然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模样。他一身婚服,相貌倾城倾国,虽为男子,却甚是好看。
七郎。
自己竟然连夫君的真实姓名都不知。
如果自己真的死了,不知七郎会不会为她伤心?
黎元樱摇摇头,只做了几日夫妻,怕是没有多少感怀吧。
忽而,内心苦涩翻涌,她忍不住地咳嗽,难以入眠。
深夜,她见窗外乌云密布,雷声大作,雨如瓢泼,只是这雨看起来异常诡异,一滴一滴竟然是幽蓝色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