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身陷幻境,法力变弱,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若要攻下长安,必定要先破除长安外的结界——元明之境。”
七郎回想起帝君的话来。
“若想要破除元明之境,就必先杀掉黎元樱,因为她便是元明之境封印的灵力来源。”
七郎伸出手,手上的冻伤已被妖力修复,没想到那个让妖界闻风丧胆的神女元樱,竟然身患绝症,其实不用他动手,她也活不过几日了。
只要自己不给她度妖力,她便会死去……
七郎觉得自己自从见到黎元樱,便变得不像是自己了,他从来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纠结。
除了大婚之夜,其实,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她了。还记得那年冬天的黑水之战,惊鸿一瞥,确实令人过目不忘。黑水常年都是冬季,水为青色,地为雪白,苍茫皑皑的战场上,水的南北两岸分别是妖族和人类。
黑水以北是不周山,黑水以南是九州,妖族和人类常年在此征战。
在重机铠甲之中,只见一纤弱少女,她身着一袭白色长裙,手持一把银剑,如同一朵盛开的雪莲,与这冰天雪地遥相呼应。是夜,月光轻洒神女身上,浑身熠熠生辉,如同夜空中的繁星。
七郎懵懂年少,在妖族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就像是一朵清高的梅花凌寒独开,清丽动人,不可侵犯,如同天上的仙子一般举世无双。
听说,神女每日饮的水都是晨露,每日穿的衣衫都是金蚕之丝,以琼露沐浴,以山珍为食,过得是无忧无虑,人上之姿。
而妖族,自从大战之后,便没落下来,民不聊生,物质匮乏,许多妖不得已混迹人间,过着偷偷摸摸的日子。
所谓云泥之别,不过如此。
七郎当时就只有一种想法,如果在这张无比神圣的雪白上染上污渍,被人踩在脚下,是不是更加美丽?
只可惜,当时帝君为了不暴露七郎是邪的身份,不让他出战,不然,他定要亲自试试这种想法。他想要让这白色不再纯洁,让这神女不再高高在上,但是,他没有想过要像现在如此这般——必须杀死她。
七郎的脑海里回响起,黎元樱出发时对自己说“定会护着你”,还有在魅妖快要伤到自己的时候,她竟然真的挡在了自己面前。
真是毫不让他失望啊,果然是一个干净又圣洁的神女!
七郎幼年妖族满门被灭,他一直都在仇恨和阴谋中长大的,这种光明让他觉得甚是刺眼,他不喜欢所谓“圣洁”。
这肮脏的天下,乌鸦不都一般黑吗?怎么可能有一支清莲?
“晚儿,不要爱上人类。一定不要将自己的真名告诉任何人,知道了吗?”母亲临终之时,她满眼不甘,十分惦念年幼的孩子。
“好,晚儿知道了。母亲,不要离开我!”年幼的七郎拉着母亲的手,眼泪不停流下。
“从今天起,就不要哭了,你要长大了,晚儿。要记住,一定要为母后报仇!一定要为妖族血恨啊!”母亲死死地抓住他的手,尖声叫着。
随后,母亲便死在那个寒冷的冬天。她最终也没能等来她的意中人将她的妖丹换回来,最后气绝身亡。
邪是妖中之王,力量穷极,但唯有一弱点,便是他的真名。第一个知道邪的真名的人,便可以以其真名为契约,命邪实现他的任何愿望。
如果,你知道邪的真名,便可以以其名令他自戕,这便是杀死邪的唯一办法。
七郎一直想不通的是,母亲既然知道这一秘密对于邪是多么的重要,她为何又要将自己的真名告知那个人呢?
他这一辈子都是不可能会把真名告诉别人的,没有任何原因,没有任何人值得他这么做。
就当七郎在漫无目的地寻找的时候,他见到了黎元樱,她的魂识被困在幻境中的一男子身上。七郎觉得好笑,堂堂神女竟然落得如此下场,他打了一个响指,一团蓝色的焰火飞去。等落到黎元樱魂识上的时候,她竟然并没有从幻境中出来,倒是原本那个男子消失了。
“黎小姐竟然有如此闲心在这游荡。”七郎揶揄道。
“小女学艺不精,被妖术困住魂魄,多谢盛乐仙子搭救。”黎元樱朝七郎作揖。
七郎挑眉看着眼前这个娇俏动人的女子,她那双透彻的眼睛不像是在撒谎,她竟然认不出自己来?
之间黎元樱又朝七郎眨了眨眼:“七郎,快接话呀。”
“你!”七郎一时语塞,他竟然被这小妮子给唬住了。他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诶?盛乐仙子,你走什么呀,我们戏都还没演完呢。”黎元樱不知为何这七郎忽然又气了起来。
她原本在焦纯的身上,好不容易回到盛乐乡,却见七郎穿着盛乐仙子的衣服四处游荡,更荒唐的是,他竟然使出法术将自己打了下来。
这下好了,她本来只需要跟着焦纯走完剧情即可,现在只有她自己把剧情推演完。
“黎小姐如此爱演就自己演吧,为夫就不奉陪了。”
“要是你不陪我演,这幻境结束不了,我们怎么出去呢?”黎元樱拦在了七郎面前,不准他走。
七郎敷衍一笑,那黑眸是俊俏里带着三分阴险,却让人欲罢不能:“我们?”
“对啊,你和我,不就是我们吗?”黎元樱装作一脸天真无邪,但是她清楚七郎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他似乎可以随意出入魅妖幻境,所以,他并不担心能不能出去。
七郎伸出右手食指,纤纤细手,敲了敲黎元樱的额头:“只有你,没有我,懂了吗?我要出入这幻境,不过是小菜一碟。”
魅妖的幻境,只有阵中之人自行破法,方可退出。即便是七郎能带她出去,她恐怕也承担不了妖气的反噬。所以,除非七郎配合演完这出戏,黎元樱知道,她是不可能出去的。
“可是七郎,你不是说,要接我回家的吗?为何现在又说只有你自己要出去呢?”黎元樱耐着性子说,她可不想惹恼了这个脾性诡异的郎君,不然事情只会变得更麻烦。
“要我带你出去,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我能有什么好处呢?”七郎一脸坏笑地看着黎元樱问道。
“七郎想要如何,绾绾但凭七郎处置。”黎元樱双颊绯红,她似是羞涩,但眼中却流转着不明之光。
第12章 盛乐仙子(4)
七郎脑海里那个战场高冷的神女和眼前这个羞涩的少女一时间重叠在一起,让他的心里起了某种微妙的涟漪。
她看上去似乎高不可攀,但此时此刻,她似乎就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我……”七郎被黎元樱这么一问,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靠近她,不过是为了完成帝 君交给他的任务。
“公子!”七郎还在思索要怎么回答的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他循声望去,竟然是冰夷。
冰夷的身后跟着黎元樱的那个“不中用”的师兄——章卿尘。看到这个男人,七郎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师兄?”黎元樱也发现了章卿尘。
“绾绾,我来迟了。”章卿尘满脸关切地看着黎元樱,“你没受伤吧?”
黎元樱摇摇头,七郎冷哼了一声,这个男人果真如他所说,除了嘘寒问暖,实质性的事完全不干。
“公子,你没事吧?”冰夷也关切地问道,只是她不再叫七郎“殿下”,而是称呼他为“公子”。
黎元樱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看着这主仆二人继续演。
“没事。”七郎淡淡地说,“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章卿尘面露尴尬地看了一眼冰夷,然后又看了看黎元樱。
“章兄,男儿应当坦荡,你怎么如此扭捏作态呢?”七郎讥讽道。
“我们中了幻术……需要按照幻境中的情节来演绎,才能破除这幻境。”章卿尘说完这句话,好像又有些难以启齿。
“师兄,你可是变成了盛乐仙子,这位姐姐变成了借眼睛的公子?”黎元樱猜出了八九分。
“差不多吧。只不过,我是那个盛乐仙子。”冰夷满脸愠怒,似乎很不爽。
章卿尘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冰夷,又看了看黎元樱:“我们试了,如果想出这幻境,必须先挖出盛乐仙子的双眼,但若想得到这双眼睛……”
“师兄,但说无妨。”
“若想得到这双眼睛,就必须让盛乐仙子动心。不然,是无法强行挖下的。”章卿尘的脸微红,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浑身都不是滋味。
“公子,我们确实已经试过。如果我不用妖……啊,我是说灵气维持真身,就会变成盛乐仙子的模样,此时章兄来挖我眼睛的话,并不伤及我本体,但是却似乎被一股什么力量给锁住了,完全无法挖出。”冰夷上前来给七郎毕恭毕敬作礼,而后郑重其事地说。
“废物。”
七郎闭上双眼,他屏了身上的妖气,随后让幻境慢慢侵蚀身体,他变成了盛乐仙子的模样。盛乐仙子为九重天司理姻缘求子的仙子,因此长安多有人来盛乐乡求子求福,只是永宁元年之后,这里被妖气玷污,竟堕落成烟柳之地。
盛乐仙子是九重天最美的仙子,她有一双如梦如期的双眼,你在这双眼里能看到所有的美好的幻境。
七郎化作的盛乐仙子多了一分邪魅,让人更加垂涎欲滴。
他伸出右手,一团冰蓝焰火燃起,随后,他直直插入自己的双眼,金光一闪,似有强大的封印在盛乐仙子眼睛处,顿时火花四溅,七郎吃疼,只有住手。
这竟然是仙家法印!七郎皱起了眉。
“七郎,我和冰夷已经尝试多次无果,并且这幻境,我们试图冲出去过,外面亦有仙家法印,只能进,不能出。”章卿尘补充道。
“欲破此局,必消执念,解铃还须系铃人?”黎元樱想起了刚刚进入幻境的时候的这句话。
“是的,我们进来的时候,也看到了这句话。”
黎元樱思考片刻,而后说:“那只有烦请七郎对我,这位姐姐对师兄动心了。”
她的表情十分认真,一副楚楚动人但又不自知的模样,七郎一时间不知她此句话是玩笑话,还是当真的。
若说是玩笑话,这表情不像,若说是当真,她……她一个女子怎么能如此轻易就把这句话说出口。七郎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似乎都快了起来。
“对他?!我怎么可能对这个小白脸动心?”冰夷大叫起来,她一脸嫌弃地摆了摆手。
“也不是完全不可能。”黎元樱看了一眼章卿尘。
章卿尘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绾绾,你是说,镀金箔?”
黎元樱点了点头,从袖子口袋里取出一块薄薄的金箔:“只要将金箔镀在二位的胸口,二位自然就会动心了。”
“这……”冰夷看了一眼七郎,她有些犹豫。
七郎脸上带着不屑:“一张小小金箔就能让我动心?我倒是有些好奇了。”
黎元樱微微一笑,不言语,这七郎什么都好,就是嘴比什么都硬,怕是古家七七四十九天练出的宝剑都相形见绌了。
“那既然公子愿意一试,我也试试吧。”冰夷也变得不像是先前那样举棋不定。
四人分为两两站好,黎元樱将金箔刚靠近七郎的心口的时候,金箔似乎受到召唤一般,它飞入七郎衣领内,渗入他的皮肤,进入了他的身体,一道金光过后,便被吸收了。
此种情形也同样发生在冰夷和章卿尘的身上。
“七郎,现在有何感觉?”黎元樱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他鼻梁高挺,眉峰俏丽,黑发如瀑布一般,生得比女子还好看。
七郎捂着胸口感受了一下,似乎和先前没有什么差别,看来这金箔不过是唬人的罢了。
“没啥感觉啊!”冰夷摸了摸自己的胸,“不会是骗人的吧?”
说完,冰夷又凑到章卿尘的跟前,章卿尘没想到她会离这么近,忽然慌了起来,他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倒。
“你看,我还是那么讨厌你,没有区别。”冰夷捏了捏下巴,那高束的秀发飘起,似是少年般英俊,雌雄莫辨。
“蛊化神明堕春光,虚情假意骗双眸。”黎元樱默念着,似乎明白了这个幻境的用意,那就是要真实地把这些细节都演绎出来。
“七郎,看来,金箔也不过是骗人的罢了。”黎元樱微微叹了一口气,“如果我们两个人中,真的是能出去一个人的话,我希望这个人是你。”
她抬眼看向七郎,眼里湿润起来,阳光在这水灵上镀了一层薄光:“如果是你自己一个人的话,我想,你定是有办法出去的吧。”
“就不用管我了。”
第13章 盛乐仙子(5)
七郎薄唇微抿,他见着少女如此动人模样,竟然有刹那间游离,但很快他恢复了神智,黎元樱定是在诓他,为的就是她刚默念的那句话“蛊化神明堕春光,虚情假意骗双眸”。
“绾绾,你现在有一些主次不明了。”七郎嘴角噙着笑,萦绕着一丝狡诈。
“七郎为何这么说?”黎元樱疑惑道。
“你看,刚刚你说的那句话是,‘蛊化神明堕春光,虚情假意骗双眸’,‘堕春光’在前,后面才能‘骗双眸’。所以,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春光一把?”七郎扬了扬眉,笑意更甚。
“你!”黎元樱顿时脸颊通红,这个七郎确实得寸进尺!
黎元樱早就听说过不周山存有妖族,其国称宛丘,民间有传此地是伏羲氏长眠之地,伏羲氏后人便居于此地。民间多半是以讹传讹,添油加醋,这伏羲氏的后人恐怕多半就是蛇妖。
她曾在七郎被抓回来的时候,躲在屏风后,听闻过父亲和下人的对话,七郎是从不周山那边给抓过来的,这个地点倒是和传说能对得上,又加之这位红衣女子称七郎为“殿下”,黎元樱便觉得八九不离十了。
毕竟,不周山可谓是通天神山,雪山峻岭,非人类能所达,因此,七郎是不周山上的人类的可能性几乎是没有的,更别说,这几日相处下来,他身上发生的种种异象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既然是蛇,那便有蛇的弱点。
黎元樱稳住了情绪,看着七郎,浅浅一笑:“是我疏忽了,七郎说得对,得先有春光,再有欺瞒。”
她迎着七郎走过去,倒见着少年有些慌神,他的耳朵跟着红了起来,但黎元樱并不准备让他逃走,一把搂住了他的腰,照着蛇的七寸,狠狠一掐。
七郎果然大惊失色,他吃疼闷哼一声,手朝着黎元樱的手探去,冰夷也跟着着急起来:“你干什么?快放开公子!”
“烦人。”黎元樱觉得这个红衣女子真是聒噪,看来她是觉得老虎不发威,本小姐就是病猫吗?
黎元樱衣袖一挥:“烛影憧憧邪缚形,枯木渺渺鬼上身。声声泣血人惶惶,漫漫永夜魂戚戚。”
一道血红的光晕晕染开去,将冰夷笼罩其中,黑影从地底涌现,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如同恶鬼从地狱破土,将冰夷吞噬困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