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梓翊想起那晚见到的情景，顿时一阵寒意直上心头，也不知道是毫无防备场景过于惊悚，还是药物放大了感官，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头皮发麻。
“所以少主，你那天到底见到了什么？还有你是怎么去到了城外？”杨真很是好奇，冯郗带回来的案宗，他们都还没来得及看，所以死者到底还有什么共性，他们还不能完全清楚。
“说出来不敢相信，我也想知道那个女鬼是怎么把我带到城外阴阳鬼道附近的。”萧梓翊喝完药，那苦涩的味道散开，垮着脸说道。
“什么？女鬼…”董心忧一想到那曾经有什么东西进来过的房间，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能不能别说的这么瘆人，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鬼鬼怪怪。”
“她不仅来吓我，把我挟走，还要挖走我的心呢～”萧梓翊故作委屈指指自己心口上那被刺的口子说道。
“那婞婆有问题？”杨真狐疑地看向董心忧二人，董心忧摊手无奈说道：“但是我寻求官府帮助的时候，婞婆可是陪在我身边的，那时候梓翊你还没到城门外呢…她怎么可能是女鬼，而且那女鬼能挟持走你一成年男子，想来也是个年轻体健，武功十分了得之人吧。”
“可能婞婆有帮凶？或者她就是帮凶，杀死那些失踪男子的是那个假扮女鬼之人？可蜀中唐门掌门武功可不低啊…死状也太惨了吧。”杨真摇了摇头，萧梓翊心想，我武功也不弱啊……
“心忧，这次继续算我孤陋寡闻，我其实有怀疑过是天门宗秘术之一，可并没有想到什么蛊毒武功邪术是如此这般的……”萧梓翊漱漱口，董心忧让他用点热白粥，听他将那晚的经历娓娓道来。
“原本我也只是在传闻中听到过天门宗迷幻散，毕竟天门宗也绝迹数年。可它居然重现江湖的时候，我也才真的见识到有些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的。但若控制得好，迷幻散其实并不致死。如今听你这般描述，倒让我想起师父药阁秘要中曾记载过的一种共生邪门植物——无心泪。”董心忧说着，起身到桌案边，将无心泪的样子画了出来，递给杨真萧梓翊看。
“这看起来也就平平无奇的一株花一棵草呀……什么玩意这么要紧？”杨真真的觉得自己看得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时候，冯郗过来了。
“公子，张绍一直不肯将唐志清和其他人并案，这其中是有什么古怪吗？”这次过来渝中因着身份关系，萧梓翊心想以后在外便不让冯郗他们喊他殿下了，省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这恐怕得要从好些年前，当时还是刑部侍郎如今已是刑部尚书的赵明睿赵大人说起了。”萧梓翊放下了手里只用了一小碗的白粥，顿了顿说道。
这伤口未愈什么荤腥辛辣都不能沾，饶是萧梓翊也受不了这清素寡淡的饮食。
“此事阿郗你先缓缓，容我想想。心忧你继续说完这无心泪。”萧梓翊看向董心忧，董心忧拿过杨真手里的宣纸，继续说道：“这无心泪，整株能用，叶落花开之际，香气能散发出强烈的致幻作用，花乃复颜丹最重要原料之一。”
“这无心泪该不会是，与做迷幻散的蛊虫卵共生，用蛊虫来吸食转化人心的养分，然后长出叶芽，直到成熟，摘取人心，便可用叶芽养出无心泪花，花可做复颜丹吧？”萧梓翊想起那些死去的府兵鼓肿的心脏，结合了一下自己的经历体验，大胆地猜想了一下说道。
“全中。而心脏中的叶芽便可用去培养蛊虫，碾碎用来入药做迷幻散，成虫用以控制人，当时周大人也幸好是摄入量并不致死。”董心忧点点头接道，“这复颜丹又是个什么东西？”杨真忍不住问道，一旁本一直默默听着的冯郗却接了句，“家父当年随启晟帝征战北戎的时候，曾得到过一枚，先皇孝顺，将它献给了当时已经病重的太后，可太后后来还是薨逝了，然父亲当年得见太后出殡入葬皇陵前的模样，竟似年轻的时候，凤体不腐。我一直以为都是宫中传闻，没想到，再次听到了这个复颜丹。”
“真有意思，这是…不仅天门宗出现了，呵，北戎王室也来参合了？”杨真忍不住冷哼了句，萧梓翊想想那白花花的……虫卵，当下觉得有些头疼反胃，难受地揉了揉眉心。
董心忧见萧梓翊这般，便对杨真说道，“杨大哥，麻烦你能不能帮我去街上买些新鲜的油豆干和豆腐？”
“好。阿郗，和我去用点？早膳都还没用呢...”
冯郗点点头，两人对萧梓翊道了别，便出了别院往大街去了。
董心忧见他们出去了，想着让萧梓翊继续好好静养，便也起身准备出去，临出去前，将些许白色晶状的东西燃着放到床前。
萧梓翊看着认真在点着东西的董心忧，见她眼下带了点乌青，想起前些天他高烧一直反复，加之先前假扮夫妻时，他重伤昏迷的那一日一夜，董心忧更是衣不解带地照顾他，实在是辛苦她了。
想到这儿，萧梓翊甚是不好意思。
大夫行医治病照顾病人的天性倒是让董心忧没有觉得什么ʝʂɠ苦累，“我给你燃些冰片，冰片名贵，这次带出来得少，我才想起来。可以给你镇痛安神，睡得更好些。”董心忧盖上小香炉，对萧梓翊说道，一抬头才发现萧梓翊正地看着自己入了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还是先把伤养好再查吧。”
“哦...没什么...心忧，我...这几日真是辛苦你了。”
董心忧看着有些窘迫的萧梓翊，“噗嗤——”地笑了起来，“瑄王殿下，我的诊金可是很贵的哟～”
“行，等回到烟雨山庄，你都报给杨悦。”
两人忍不住都说笑起来，董心忧心里对那位女总管很是期待。
中午，萧梓翊见外头日光正好，忍不住起身到外面小院的石几旁坐坐。顺便让冯郗将案宗带给他，“唐志清的事情如何？”萧梓翊翻着案宗，对一旁的冯郗问道。
“仵作已经对尸首进行查验，他的致命死因还是因为被挖走了心脏，有意思的是，其余死者皆是手脚四肢密布约两到三寸的长状伤疤，估计是匕刃造成的刀伤或者抓伤。据丰都县上报的案宗来看，全部都断定为失踪人员被野兽攻击意外身亡，可惜这些死者大多被家属领走或者时隔已久，伤痕只在表浅并不是致命伤和骨伤，所以早就腐化看不到当初的伤痕了。但唐志清却是四肢皆被砍去，且还是在活着的时候。”冯郗想了想，认真地回禀道。
“山庄那边可有什么消息，唐门呢？”
“杨总管暂时并未来消息，唐门那边倒是闹得很厉害，而且内部也开始了对掌门位置的争端。”
萧梓翊停下了手中翻动的案宗，微微蹙眉，“看来这唐门内也有鬼啊...”
“公子，属下不明白，那张绍为何不愿并案调查，毕竟最起码所有死者都被弃尸于阴阳鬼道，这总不可能是野兽成了精吧。”冯郗紧皱眉头，着实不解。
第18章 第二卷 阴阳鬼道
卷二•阴阳鬼道（七）
萧梓翊看了眼冯郗，顿时感受到了冯却将军将自己儿子放到他身边的用意，新帝即位根基不稳对外主和，冯家从龙有功，既然如今太平并无战事，更不宜让自己这个并不懂朝局关系的儿子锋芒毕露，放在表面闲散，实则陛下倚重拥有实权的亲王殿下身边，既能磨砺孩子学到很多也能向陛下表忠心，给你盯着这个弟弟。
父子二人都待在了皇帝陛下身边的核心位置。
不过萧梓翊并没有在意，他无意帝位，皇兄与他的感情，外人并不足以窥见一斑，如果可以，他还巴不得皇兄赶紧让他致政归田，真的当个闲散王爷，多舒适。
冯郗是个好苗子，比起杨真的活泼外向更内敛沉稳，所以萧梓翊很放心地把很多事情交给他。
萧梓翊给他指了个在案卷上的名字，冯郗顺着萧梓翊的手看过去，“赵立洋？”
“赵立洋乃当朝刑部尚书赵明睿的长子。”萧梓翊点点头，看向冯郗，看看他能不能抓住要点。
“前朝门阀世家势力根深蒂固，渗透八公三省六部，直到我朝太祖和太宗皇帝经历两朝的推动改政，才有了寒门学子入仕的局面，可世家宗亲依旧是势力庞综复杂。而赵明睿赵大人正是出身寒门，当年好不容易才做到刑部侍郎，所以，为了不影响他的迁升，他连儿子的死都不追究了？”冯郗认真地想了下，对萧梓翊问道。
萧梓翊赞许地看了眼冯郗，正要说话，董心忧和杨真进来了。
杨真上前来将萧梓翊面前石几上的案宗全部塞到冯郗怀里，让他放回屋内，然后将几个食盒里的菜式和主食给放到了石几上。
“这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啊，而且这些是我能吃的？”萧梓翊看向董心忧，狐疑地看着面前那几碟看起来色香味俱佳的肉肴，董心忧瞟了一眼某只狐狸坐下，有心捉弄他一下，“这不是我和杨大哥冯大哥他们都还没用午膳吗，现在这县令府地方有限，咱们瑄王爷估计也不甘一个人用膳如此寂寞，呐，这份才是你的。”
萧梓翊看着董心忧给自己放了一小份素面，一小碗白粥，不禁有些欲哭无泪。
冯郗忍住好笑，默默起身先把案宗妥善放回房内书案上，锁入机抒盒子里。
几人围坐在一起，杨真看着苦巴巴垮着脸戳着碗里素面的萧梓翊，实在忍不住笑起来，“哈哈哈董姑娘，你可真会治我们家少主，以往只有他让人家吃瘪的份儿～”说完，便给萧梓翊的素面浇上浇头，给他布菜。
萧梓翊疑惑地看着面前被杨真堆得甚是丰盛的素面，董心忧已经老实不客气地吃起来了，冯郗各样都夹了些，“嗯～董姑娘做菜手艺居然这么好，一点都不比杨总管逊色哎～不过这是什么菜式，很有肉感但是吃下去又不太像红烧肉？”
萧梓翊默默地吃了几块“肉”，一口下去吸满了加了八角豆酱替换掉了茴香肉桂再加了些黄冰糖的浓郁汤汁，微甜甘香，去了花椒加了点儿芝麻油调鲜，还有另外一道黄豆煎酿豆腐，外焦里嫩，黄豆软烂，里面的面筋也吸满了浇头，加的恰到好处。
“这道是看起来像红烧肉的是宫廷素肉，这道是油豆皮粉蒸肉，用新鲜油豆皮里面包着素肉，外面用棉线捆着米线，一起蒸熟再倒入调好的浇头。”萧梓翊看起来胃口不错，素面没几下被他给拆卸入腹了。
“嘿嘿～都是豆子做的，他能吃。哦对了，我好不容易才后来和杨大哥去买到了没有长芽心儿的白果，用来熬粥，对你好，你可得吃完啊～”董心忧笑笑，杨真猛地附和点头，萧梓翊捧起那一小碗粥，微微笑笑摇摇头，真是难为她如此有心了。
“那复颜丹虽是王室秘药，可天门宗里，曾有人复原过它的制作秘方，并且成功了。”萧梓翊放下用完白果粥的小碗，缓缓说道。
“嗯？”董心忧疑惑地看向萧梓翊，冯郗和杨真也都停下来看着他。
“惊鸿门门主，廖惊鸿。”
在场几人都沉默了一阵，“可当年国师与天门宗不都被铲除殆尽了吗？四门主难道都还存活于世？”杨真着实不理解，唐门与天门宗何曾有如此深仇，毕竟天门宗是与整个武林为敌，更是与东宫密谋，动摇江山社稷，祸乱朝纲。
“天门宗四门主，血梅堂堂主沈青嫚，惊鸿门门主廖惊鸿，浣月门门主赵笙歌，还有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留下了尸首的霜雪堂堂主唐楚玥，因为她们分别镇守和掌管天门宗东南西北四门四方领域，所以世人称她们四门主。沈青嫚都没死，其余几个还存活着，又有何奇怪呢？”萧梓翊接着说道，“看来需要从赵公子这儿入手了，唐志清...赵立洋...”
萧梓翊眉头深锁，廖惊鸿他是见过是何模样的，那夜女鬼绝不是她，婞婆虽然轻功了得，可从时间上看，她来不及伪装成女鬼然后回到董心忧身边，更何况那日她在城中见到唐志清的尸首的神态明显是带了点震惊愕然的，最起码说明，杀害唐志清的基本排除婞婆。
这下轮到萧梓翊卡在死胡同里了。
这时，董心忧进了房间取了纸墨，听他说完，把一幅女鬼的画像给想象画了出来递给他。
“这是一个既是廖惊鸿也是婞婆，既不是廖惊鸿也不是婞婆的凭空多出来的鬼，我们现在唯一知道的事情那就是，有人在用人心来培养无心泪，但那不是廖惊鸿。也有人假扮女鬼，挖心杀害这些男子，且毫无意外的话，估计这些男子都是什么负心汉吧，要不然为什么要伤害梓翊你？可这个假扮之人又不是婞婆。可偏偏这个鬼，却结合了廖惊鸿和婞婆，若是她们为一人，那一切就说得通了。”董心忧咬了咬毛笔杆，啧了一下，“可你很肯定那晚见到的一定不是廖惊鸿。”
“所以...得从赵立洋身上查一查。对了阿郗，你向张绍通传一下，我过两日要去查验唐志清的尸首。”萧梓翊叹了口气，转而对冯郗说道。
冯郗闻言点点头，“好的，公子。”
两日后傍晚申时，县令府别院。
杨真替萧梓翊换了药，萧梓翊正在更衣，这时董心忧过来了，“杨大哥，这个是我特意调制过的药膏，现在梓翊他伤口正在愈合，会痛痛痒痒，这个能淡疤和止痒。”刚好出了房间，正在房门外的杨真应了声接过董心忧给他的小瓷瓶，董心忧想了下，又说道：“对了，我方才上街上买些药材的时候，见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事情，我见到鬼府客栈的采买，运了一车的冰块回去。”
“董姑娘，你以后要采买什么，缺什么物什和药材之类，你尽管和我说，你一个人出去我怕不安全呢。”杨真闻言对董心ʝʂɠ忧说道。
“嗯嗯，好的杨大哥。”董心忧点点头应道。
“时值初春，且客栈不比食肆，虽然也有小厨房会做做客人的膳食，但应该不会大量采买很多需要保鲜的食材，为何要如此多冰块，这冰块可不便宜，得买不少银子。”杨真也觉得奇怪，且现在并不是炎热的夏季，为何要用冰如此大量？
“吱呀——”萧梓翊拉开房门，“有疑问，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不行——！”董心忧和杨真两人异口同声地盯着伤势未愈的萧梓翊，“咳，嗯，我又没说我去，小真，你去。”
杨真看萧梓翊换好了衣饰，“少主，你这是要去哪？”
“我与阿郗去找张绍，见一见他们丰都府的仵作。”萧梓翊抬手轻掩下唇，略略闪躲这俩人快要盯死自己的眼神说道。
“董姑娘，你也知道哈，他有多让人不省心，你得好好盯着他在县令府里，如果少主乱跑你就找沐雨通知我。”
“好呀。”
董心忧笑着看着杨真不是很相信他家少主能闲着又不得不离开的背影，转过身，敛起笑容，歪歪脑袋看着某只不安生的狐狸，“看来某位王爷好了伤疤忘了痛，又不知道死活在哪里了哈～”
“你确定要跟着我吗？”萧梓翊拂拂袖子，背手意味深长地笑看着董心忧。
小院外已经等着萧梓翊的冯郗，见到董心忧的时候愕然了下，“董姑娘，你怎么也来了？”
“无妨，让她也来吧。”萧梓翊缓步走着，董心忧跟在他身旁，冯郗在后，几人便去到了县令府偏僻处不是很起眼的敛房。
敛房地处偏僻是为了阴凉，加之冰床，才能更好保存暂时停放的尸体，董心忧还没进去，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