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王家的嫡长孙呢?”
萧梓翊刚刚一路过来的时候就发现没有婴孩的尸首,走到正堂后面的尽头,正厅里也死了几个家丁,面目狰狞,双眼大睁,似乎生前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再往前,就见滇南首富王万雄端坐在太师椅上,他胸前已经绽开几朵血梅,脚边已经流满了一摊血迹,也是双目怒睁,却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萧梓翊微微俯身,视线与王万雄持平,顺着他死前的视线看去,发现了远处的一幅挂画。
“小真,你再四处看看有没有婴孩的下落,我去前面。”
“少主,如果小孩刚好被藏起来,然后被衙役给救下了呢?”
“不可能,如果孩子没有惨遭毒手,当初管家拼了命也会把孩子带去郡守府,或者藏起来的话死前一定会告知,那我们也不可能收不到消息。”
“嗯,少主你自己小心,属下去看看。”杨真点点头,对萧梓翊说道。
萧梓翊收回目光,转身吹着了一个火折子,王万雄死状极其诡异,像是见到什么不可能的东西,既惊又怒,然而好像还来不及干什么,便被凶器穿胸而过,瞬间致死。“这胸前的梅花伤印好生眼熟...可血梅堂不是早就消失在江湖上很久了吗?”
萧梓翊心中不禁越发不安,曾经的大魔教天门宗,四大门主分管门舵之一的血梅堂,陆家陆钰,宁州刺史周云青......
来到挂画面前,此处靠近外墙,与正厅内堂开敞设计实在是有些难以言说的违和,萧梓翊留神了下外面巡逻的人,发现这面外墙似乎并不连通外部,于是放心靠上前去端详了下。只见画面是一幅宴乐图,里面有两个男子举酒对饮,其中一位手握酒杯,另有一名侍女拿着月牙白色的瓷壶,酒壶微倾,似为那位男子斟酒,咋眼一看,似乎没什么特别。
此时月色入户,正辉映在那幅画上。
萧梓翊苦想了一阵,难道这里有什么玄机?
再抬眼看着这幅画,“宴酣之乐,非丝非竹,醉翁之意不在酒,酒,酒呢...”萧梓翊沉吟了下,忍不住抬手向酒壶摸去。出乎萧梓翊意料的是,竟然摸到一块凸起,想不到壶身居然是凸出来的。稍稍加上一些力度,壶身渐渐被推进,直至与画中的壶嘴、壶把融为同一个平面便不再动了。
若不是府中昏暗,月色刚好倾泻而下,在平时怎么都不可能乌灯黑火的王家府邸里,怎么可能有人留意得到。
不久,酒壶的壶嘴竟流出一道白色的液体,应该是封在机括里的水银,酒液顺着轨迹便融合在画中了,延至那位男子手中的酒杯!“咔——”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萧梓翊循声寻去,发现外墙后面已然半洞开,出现了一个密室。原来这是伪装的外墙,密室墙身与伪装的墙构成一体,外墙之外才是府邸侧院院墙,如此一来,便把一个密室空间隐匿在了墙体结构之中。
密室里面一片昏黑,萧梓翊侧身闪了进去,只觉远处有什么一排排两人高般的东西影影幢幢。再往内走,里面居然是一排又一排的柜子,竟然全是藏架!火折子瞬间黯哑了,那些一件件珍贵无比的藏宝饶是让出身皇室的萧梓翊也为之一叹。远至千年前的双凤纽扣缀丝玉,近至前朝的雕花碧玉蚕丝绾,无不是稀世珍品。
一个琉璃盖子封存的博古架引起了萧梓翊的注意,中间有一块圆形的干净如新的空位,虽有琉璃盖子然而架上其他位置仍落了些许灰尘,显然,这里曾放着一件圆底的藏品。
突然,一抹黑影映在琉璃上飞快闪过,萧梓翊眼尖立马侧身一跃开,随身的暗器寒山银针几乎就要打出去了,“少,少主,我...是我。”杨真小小声地说了句。萧梓翊见杨真已经过来,看来王家嫡长孙是没有什么收获了。
萧梓翊稍稍松了口ʝʂɠ气,没好气地瞟了一眼杨真,“咔咔咔...”的一阵声响顿时让两人的心又吊了起来,本就担心这密室打开动静太大,又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机关,这声音怎么听怎么像是什么机关的机括动了。
这下可真是......
然而连大气都不敢出的两人在等了半刻后,也没见到再有什么动静的时候,不禁心里都犯嘀咕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两人站在原位都不敢挪动半分,萧梓翊见没什么情况,便让杨真过来,打算从原路撤出去了,“等等。”
刚挪开两步的杨真被萧梓翊喊住,漆黑密闭又未知的环境本就让人容易精神紧张,此刻看不到身后情况的杨真不禁流了一额冷汗。
“它居然还在。”
“什,什么它?”
杨真慢慢转过身,在看到身后的景象时,丝毫不异于像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一只玉碗,不知道什么时候静悄悄地端放在了架子中央。
“刚刚…好像还没有这个玉碗…”
萧梓翊上前去,发现那是投在琉璃上的虚影,想了想,到底是从哪里反射出来的呢,从刚刚发出的声响判断了下,往另一侧走了几步,没想到一个通体都是冰种水晶做的的藏盒出现了,材质之通透,每次只要想看看玉碗都不需要拿出来,都能清晰可见。只要稍稍有光,玉碗的虚影就整好投在了外面那只架子中央,同时起到迷惑乱真的感觉。
“这盒子的纹路,怎么这么熟悉……”杨真看了下,原本晶石并不比玉石值钱,可这么一块清澈透亮又完整一体的晶石,上面刻着栩栩如生的凶兽,也是世间罕见。
“是月氏的图腾獬豸。”
萧梓翊微微眯眼,这王家,又或者说这长生玉碗难道和月氏有什么关系吗?
这时,王家府邸门外突然有些人声响,“大人,您来了,刚刚……这王家大宅里面好像有些声响。”
“让人进去看看!”
“那……里面的尸首……”
“仵作本官已经带来,刺史大人明日便到了,今夜务必将案发现场清理!”
萧梓翊打了个眼色给杨真,杨真抽出自己和萧梓翊身上随身带着的短刃,撬在水晶盒子口两端,萧梓翊伸手迅速拿起长生玉碗,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到“哐—”的一声声响,盒子盖下两端竟然飞快掠出两片极薄的钢刃,正正被两把短刃卡住,杨真不禁咂舌,这如此歹毒的机关设计能直接把人的手切断啊……
“撤。”萧梓翊随手拿走了一幅双面绣包起玉碗一卷,几步掠到密室门外,杨真紧跟其后。
两人刚出了密室穿过正堂,却见不远处隐隐约约有火把的火光!
“廊道是唯一能出去的通道,如果从外墙翻出去肯定难免暴露了。如果暴露了还被他们知道我们拿走了玉碗,那可真的水洗都不请了...”
萧梓翊环视了一圈,攥着双面绣的手不自觉收紧,原想着已经深夜,官府会白日才来收敛侦查。况且此处密室已经有人进来过,很有可能就是灭门的凶手。那个架子中央的位置原本是放了东西的,想来一定是王万雄放出来的赝品,这个玉碗,已经要了太多人性命,真品现世,还和月氏,天门宗千丝万缕,不知道还会惹出什么腥风血雨。
可现下该如何离开?
想到这儿,萧梓翊也不禁急了。
第5章 第一卷 长生玉碗
卷一•长生玉碗(五)
“呦~这不是郡守刘大人嘛,怎么这么晚了,还在此处,这是怎么了?出了案子了?”
“王爷安好,今夜确实发生了大案子,只是事发突然,尚未有何眉目,无可奉告,望王爷见谅。王爷又为何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呢,近来可不太平呀。”
“今夜与友人相聚,喝多了点儿,那本王就不叨扰大人办案了。”
“恭送王爷。”
建宁郡王的马车缓缓驶过,刚回到马车的郡王爷柴旭此刻一脸看戏般地盯着两个一身夜行衣的家伙。
“唔...”萧梓翊突然捂住胸口,脸色唰的变得虚白难看。
“少主,少主!”杨真扶着萧梓翊,担心他身体受不住,忙替他点住几处主要穴位,让他先睡过去,好让身体得到歇息。
“我说杨真啊,都这么些年了,你还由着他胡来啊,真是的,肯定是又烧起来了。”柴旭长叹了口气,褪下自己身上的氅衣替萧梓翊盖上,“今夜真是多谢王爷了,只是王爷为何如此巧合路过王家府邸?”杨真感激地看向柴旭,柴旭一脸戏谑地笑道:“还真就是去饮酒碰巧的。”
杨真顿时一脸,你看我觉得我好骗吗的表情无语地看着对面的小王爷。
“好啦好啦,不说笑了,我最近发现宁州刺史和建宁郡守有些异动,想着希望不是我多心,本就让人一直盯着刘琨,今夜去醉仙居用膳之时,我碰见了冯郗,还有一位姑娘入住附近的客栈,所以...我就知道这位是闲不住的主儿,便过来看看刘琨作甚了。”柴旭瞟了眼昏睡中都拧着眉头看着很难受的萧梓翊,“梓翊啊...你说你这么累,命都不要是为什么呢,还没放下吗...”
翌日,醉仙居旁的迎来客栈。
由于郡王府比较人多眼杂,为了稳妥起见,柴旭还是将他们送回有暗卫营的人一直盯梢的客栈。
刺眼的光让萧梓翊适应了一阵子才回过神来,躺在榻上,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都酸酸软软,活像被人打了一顿麻麻的,累得慌。
这种感觉,他早就不陌生了,醒来能不头痛欲裂,只是有点累他就已经很惊喜了。
“我说的话,就这么难理解吗?都说了他需要好好调养好好休息,哦你们倒好,都是胡来的,再这么耗下去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了,哼!”
“董姑娘,你这么人美心善,你就开嘛,什么我去买,多难我都会把药材给你凑齐,行嘛,好嘛~”
“松手...”董心忧真的被杨真缠着要疯了,昨夜睡到三更半夜突然被拖起来看病救人,现在她还顶着老大一双黑眼圈呢哼,“我说杨大哥,我就开个玩笑,安眠香呢虽然配料名贵,但上次见他这般,我就带着配好的了,其次安眠香用多了会形成药瘾的依赖,我换了针灸的办法,他不但会休息得很好,而且起来之后容易头疼的情况应该会有所缓解,这样,你可以给我去补个觉了吗?”董心忧说着,忍不住都快哈欠出泪花了,杨真立马松手,“您请。”
“不谢,哦最好以后别...找我了。”董心忧摆摆手,晃着溜回房里去了,却不想,溜得太快,闷响一声,撞上了什么。
“呵...早啊萧公子...”董心忧一脸笑得比哭难看的表情,让萧梓翊忍不住轻笑了起来,抬手揉了揉被撞上的胸膛,“我可是病人呐,你这女大夫好生粗鲁呀~”
忍住崩溃抓狂的心,董心忧呵呵陪笑了几声,“刚才着实无意冲撞了殿下,请殿下恕罪呢。”
“那便罚你陪我用早膳吧~”
“啊??!”我的觉啊...董心忧没好气地拖着困得仿佛快要没魂的身体跟着萧梓翊下了楼。
醉仙居的茶肆大堂已经坐满了人,各色的客人在喝茶用着早点闲聊,楼上雅座也都包满,柴旭为了隐密,要了最里间那座,他与杨真冯郗早就等候梓翊多时了,在见到萧梓翊身后还跟着那日见到的那位女子时,柴旭放下了手里的茶盏,“悦儿近来可好?”
杨真怔了怔,怎么,这弯儿是这么能拐了吗,明明心悦自家小妹,时时都有书信往来还问呐,想问人董姑娘至于嘛真是......
“咳...”
“这位是?”柴旭又转向冯郗,冯郗笑笑,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让殿下说不好吗的表情。
“看你精神挺好,看来休息恢复得不错~”柴旭给萧梓翊倒了道茶,狡黠的桃花眼眼角余光瞟了下一旁的女子,只见萧梓翊先请她入了座,给她倒了杯茶,“那还得谢谢阿旭昨夜相救啊。”
这时,店家将所有点好的早膳都送上来了,董心忧把一碗汤羹放到了萧梓翊面前,放开了他面前的茶盏。
又觉得自己看到什么不得了的柴旭,好事地看着萧梓翊,“梓翊,你这是茶都不爱喝啦?”
无视掉柴旭小八卦的心,萧梓翊给两人介绍一下,“这位是药王谷主入室弟子,董心忧。董姑娘,这位是建宁郡王柴旭。”
两人互相道了礼,柴旭并不能很完全信任对面陌生的女子,萧梓翊看出他有事情想说,于是便对杨真冯郗两人打了个眼色,董心忧眼珠子提溜一转,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于是便起身欠礼道,“郡王爷,这建宁郡,小女还是第一次来,杨大哥和冯大哥刚还说带我去看看,就不叨扰殿下和王爷了。”
“记得服药。”看着董ʝʂɠ心忧哼唧了声,与杨真他们出去了,萧梓翊不禁失笑,柴旭微微叹气,“倒是个机灵的,萧公子莫不是对人家有点意思了?”
“哈…柴大公子有话还是直说吧~”萧梓翊无奈地摇摇头,他此身伤痛病弱,不知年寿,身份特别,何苦失了她的自由,她值得遇上更好的郎君。
柴旭却不是这么想的,如果有那么一个人能治得住这位主儿,能让他满心满眼地牵挂着,更何况还是曲老收养的那个孤女,继承了曲老的高超医术,这不刚好天赐良缘吗?
“那个碗,梓翊我觉得你趁早上交给你皇兄比较稳妥,毕竟这天底下没有一个帝王不追求这种虚妄的东西,更何况,它还是三百多年前月氏国的圣物。”
“都五年了,你对他敌意还这么大。”萧梓翊笑了笑,“梓翊,他要是待你真心,当年又如何舍得让你……罢了,你们萧家的事。”萧梓翊无奈,当年是他的主意,传出去倒成了皇兄心狠手辣,利用手足了,当时的自己也没想到,还扯出了更久远的陈年往事。
“对了,你说长生玉碗是几百年前月氏国的圣物?”萧梓翊想起来那个机关水晶盒,上面雕刻的就是月氏的图腾獬豸。
“月氏遍寻治疗自己族人怪病的法子无果,末代国主曾让他们的重臣带着这个玉碗来到中原,希望可以用圣物以求所解之法,结果如何你也知道了。”柴旭想了下,又接着说道:“这个长生玉碗,其实原本也不叫这个名字,只是不知道为何流入中原之后,竟然传成这样。”
“奇了怪了,我们暗卫营都查不到的事儿,你小郡王是如何得知的?”
“你初来乍到,还不知道情况吧,宁州刺史周云青近来突然身体抱恙,里里外外很多事情都是他夫人帮他周旋着。郡守刘琨新纳了个妾室,这个妾室,来路不是很明晰,但是据说是刺史夫人的远房庶妹。而这个庶妹的母族祖上,竟然是月氏人,把这个秘密流传下来了,但是近百余年来都无人得见过这玉碗,直到最近,有人流传这长生玉碗在陆氏家中藏着,然后陆氏就灭门了,而真正藏着长生玉碗的王家,就不知道是怎么暴露的了。”柴旭见萧梓翊神色有些不自然,猜到了几分,陆氏与废太子藕断丝连,仗着自己是先皇外亲宗族欺男霸女,生意上与王家龃龉,朝廷上除了告老还乡的尚书陆钰,族中还有不少子弟在朝为官,势力不容小觑。
“可最初传在陆家,并不是我,我只不过推波助澜了一下……”萧梓翊想了一想,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到底是什么呢?凶手如果是天门宗余孽,要夺回圣物,有必要灭门杀光陆氏王氏全家,给自己惹来更大的麻烦吗?如果不是,那到底是谁,与陆氏,王氏如此之深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