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也能不告知明娥,直接带许意去宁山。
明娥如果问,她理由也好早,一句“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可以交代。
但她也记得顾西辞的叮嘱。
“烟烟,我帮你做这个人设,是希望你能因此能在凌家多一点自由,也是希望意意能顺利的工作,但我不希望你利用这个去做什么过分的事。”
“如果你做了什么过分、出格的事,我会站住来,和你一起承担这个责任。”
所以她也就只会利用这个,方便一下自己而已。
晚上十点半。
她和许意到了宁山。
还正好看见御风背着凌镜尘正着急的上着台阶。
远远的,余烟已经按耐不住的大喊:“御风哥!”
御风听见后,先是一惊,然后就停了下来。
因御风于私心来说,也是希望凌镜尘能留下来,别再这么折腾和折磨自己了。
如今他的身体成了这样,无非都是因为他自己内心过不去那个坎儿,老觉得自己对不起余烟,自个儿和自个儿过不去。
而这种心结,其实凌镜尘自己都解不了,只能余烟来解。
余烟担心的要命,看许意爬个楼梯三步一喘,直接把她甩在了身后,以很快的速度到了御风身边。
不等她张口,便看到了凌镜尘耳垂、下颌、脖颈上的血迹。
她瞳仁一颤:“他耳朵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御风继续往前走,“还是赶紧让老住持帮他看看吧。”
余烟定了定心,帮御风扶着凌镜尘,继续上着台阶。
两人的脚步都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老主持住的地方。
住持精通医术,看到他身上的血痕,再看到他那白如纸的面色,嘴里那“阿弥陀佛”的碎碎念就没听过。
御风把凌镜尘放在床榻上,赶紧退后站在了一旁,余烟急的手心里都是汗,但也乖乖的站在了御风身边。
她很清楚,这个时候乱了阵脚就是添乱。
不论之前和凌镜尘在嘴上怎么打嘴仗,但遇到事,她真的慌的要命。
她见不得他出一点事。
老住持赶紧叫了几个弟子,一起帮凌镜尘看了看。
情况似乎是很不好,老住持的鼻梁上冒出了细汗,然后拿出了自己针灸的工具,把一根根细长的银针,不仅扎在了凌镜尘头上,连他的脸上都扎了许多。
那一步看的余烟想上厕所。
她又怕又焦虑。
怎么会弄成这样。
一个小时后,凌镜尘身上的针陆续撤下,但他却没有醒过来。
老主持坐在了凌镜尘身边,黑着脸,但目光落在了余烟的身上。
此刻的余烟还没多想,因她过去也老早宁山玩,这老住持也认识。
她甚至不叫师父,而是很亲切的叫爷爷。
“爷爷。”她这次也称呼道,“镜尘哥哥怎么了?”
“脉象全都乱了,像是毒气攻心,内心如焚,精神崩溃了……”
说完这些,老住持盘动手里的佛珠,“他的医术已经很好了,虽说医者不自医,他对自己的身体也是有数的,把自己折腾到这种地步……”
“实在是不知道他醒来会是什么样子,等吧。”
第121章 心魔
之后住持还有别的事,就和其他戒者一起离开,御风把凌镜尘背去了他的禅房。
余烟静静坐在床尾,看着一动不动的男人。
没一会儿,许意也接到了学校的电话,得下山,但天色已晚,御风便去送了许意一趟。
禅房里突然就只剩下了余烟和凌镜尘两个人。
这次余烟长了教训,把禅房所有的窗帘都拉了个严严实实,房门也反锁,再把床边那在夏季用来遮挡蚊虫的床幔放下,她在凌镜尘身边躺下,轻轻抱住他,头抵在他的脖颈间。
时间在等待里过的极为漫长,余烟也没有再去看手机,甚至她还把手机给了关了机。
然后在这极度的安静里,她慢慢的来了困意。
这是连余烟自己都想不通的点。
明明凌镜尘还没脱离危险,可她一挨着她,心就会不由自主的松懈下来,脑子里也不会去想太多,只想珍惜和他靠近的感觉。
就在她眼睛实在睁不动合上以后,身边男人的表情却突然有了波动,头也开始晃动,鼻梁上并缓缓生出了汗珠。
余烟的睡意被这突然的动静打散,看到他的异样,她直起神,“凌镜尘!”
“镜尘哥哥!”
凌镜尘毫无反应。
此刻,他陷入了梦魇。
他站在逼仄幽暗的室内,眼前是巨大的屏幕。
屏幕内的画面令人触目心惊。
余烟上半身穿着一件肚兜,下半身是一件睡裤,人趴在老虎凳上,双手双脚被捆绑着。
蘸着凉水的皮鞭子毫不留情的落在了她的背上。
一鞭子下去,随着余烟的惨叫,一道血流就顺着她的腰线往下滑落。
身边,于晴横眉怒目:“说,还敢不敢勾引尘儿,还敢不敢勾引你的大伯哥!”
余烟泪眼朦胧,哭喊着:“婆婆,我没有勾引他,是他主动招惹的我!”
“胡说八道,我尘儿洁身自好,怎么可能干这种下做事,肯定都是你这狐媚子做的,打,给我狠狠的打!”
“啊——”
余烟的惨叫声更大了,她疼的不得了,又哭道,“凌镜尘,你在哪儿,我们认识那么多年,求你救救我!”
紧接着,就是于晴冷漠的话语,“你还有脸叫尘儿?我不管你过去和尘儿发生过什么,认识过什么人,但你嫁给安儿,就生是安儿的人,死是安儿的鬼,你这条命就是安儿的!”
“你就是真把老大给喊回来,他也救不了你,你这鞭子也得全部给我吃完!”
鞭子打在肉上的声音实在是令人发憷,皮下的筋都要断掉似的。
而他面对那样惨烈的画面,却什么都做不到,他到了屏幕前,妄图去抓住那又要落在余烟身上的鞭子,但都是徒劳。
余烟还在哭叫:“凌镜尘,你在哪儿啊,你救救我吧,我好疼啊,我腰疼,我的肚子也好疼……”
“袅袅。”看着那些画面,他几度失声。
喉骨咽了咽,他转过身,开始在这黑暗的地方寻找出口,可哪里都没有路。
屏幕里余烟的声音持续变弱。
绑着她的老虎凳子下,血流成了河。
“袅袅……”
他的声音也带上了哭音。
“对不起……”
就在他这样说完时,余烟挨完了鞭子,她被绑着的手脚被人卸开了。
于晴又说:“滚吧,滚回去好好闭门思过,想想自己的身份,想想以后自己该怎么做!”
说完这些话,于晴走了。
余烟在老虎凳上发了会儿呆,吃力的从上面下来,又艰难的迈开脚步往前走。
走着走着,她的步子顿了顿,垂眸往自己身下看了一眼。
而那一幕也让他的心宛如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握了一下,抽搐之后,疼得他浑身颤抖。
余烟身上不止是背部在流血,她身下也流了好多血。
那些血顺着她浅色的裤管迅速蔓延,染红了她露着的脚踝,染脏了地面。
她愣了很久后,哭的更无助了,“凌镜尘,我这是怎么了,我身下怎么会流血?”
可这声音刚落,余烟突然又奇奇怪怪的笑出了声,“我流血了,流了好多血啊!”
一边这样说,一边继续咯咯的笑。
就这时,她的身边还聚集了很多人,对着她指指点点,“凌家不检点的孙媳妇,勾引凌家老大,还流了产,现在又疯了!”
“成疯子了啊!”
“可不是嘛,查出精神病了!”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突然亮起了一道光。
他猛地回过头,竟然从光里走出了另一个他。
那个他穿着没有一丝花纹的纯白色的禅系长衫,左手上盼着一串一百零八颗的白玉珠。
“他”进来,先道一声“阿弥陀佛”,问他:“痛苦吗?”
他喉结滚了滚,“你是什么?”
“他”道:“我是你。你是‘妄我’,我是‘真我’,个中缘由,还要我解释吗?”
这都是佛家语。
执着五蕴,深受贪真痴所困,为妄,妄我。
走出生死烦恼,如佛陀那般具有八大自在,为真我。
他顿了顿,问:“你怎么会出现?”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痛苦吗?”
他还是没回答。
还要怎么回答。
他的脸上看不出来吗?
“他”又道“阿弥陀佛”,再说,“你不必痛苦,你现在所有的痛苦,甚至是余烟所有的痛苦,都来自于你。”
“是你放不下你对她的执念,是你以为你可以解救她,你主动招惹了她。”
“如果没有你,她靠自己的聪明,或许也能度过凌家给她出的难题。”
“如果没有你,她也不必受家法这样的苦痛,也不必承受有孕和失去孩子,这样造业的事情。”
“她的精神的崩溃,身体的伤,都和你脱不了关系。”
“如果当年,你与她只是萍水相逢,不对她过多的表现你的怜悯,不多去管她的事,她就不会与你再相见,她若不和你相见,就不会时常往宁山去,也就不会因为你认识凌祈安……”
“不认识凌祈安,也就不会去你凌家,小小年纪成了寡妇。”
“以她的容貌,以她的聪明,以她的野性和脾性,她就算不会大富大贵,也能寻到一位尊重她,真心喜欢她的男人,平稳快乐的过一生。”
第122章 情痴
“不!”
他突然激动的反驳着“他”,“你以如今看过去,自然有万般说法,可我过去……我看她第一眼我就喜欢……”
“我靠近喜欢之人有错吗,我守着喜欢之人,不该吗!”
“他”道,“如果你真觉得你无错,那我为什么会出现?”
“你就是觉得你错了,可你似乎又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儿。”
“你是错在最初与余烟认识,还是错在带她见了凌祈安?”
“又或者是错在凌祈安以最后的生命,以良心和兄弟情义来束缚你,让你对余烟生出了退意。”
“还是错在,在你和余烟的身份也有了枷锁以后,你却又要冲破那个枷锁?”
这些话说过,屏幕里的画面又变了。
余烟躺在床上吃上了药,明娥坐在她身边,温柔说道:“烟烟,这次长了教训,下次可不要再犯了。”
“不要犯错,你就能在这个家好好的生活,不用再过过去的苦日子。”
许意还在她身边坐着,“烟烟,等你身体好了,咱们就好好开酒吧,一心做生意,好不好?”
余烟点点头。
“他”又说,“错虽然是错,但也有人挽救。”
“余烟伤受了,病有了,但只要保持现状,她就会好,就不会再因你而受苦,受罪。”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余烟对你似有情,但应该无意。”
“你的执念,都是妄念。既然一开始就得不到,兜兜转转,伤害了她,还得不到,图什么?”
这些话当真是无情又令他百般难受。
屏幕里的余烟在明娥和许意的陪伴下露出了笑意。
她走去了街头。
有凌家二少夫人的身份还有有朋友,无人敢说她。
她笑的明媚。
这样的她身边,没他。
他盯着她的笑,唇角也没忍住弯起,可双眸,却难掩清泪。
“你要我怎样做?”
“他”说:“就像你现在所想,把你那些被称为妄念的爱意收住,压下去,离她远远的。”
“可怎么能做到,怎么能舍得?”
他与另一个他对上了视线。
“他”说,“凌镜尘,自七岁在宁山修身养性,参禅思考,你懂很多,你只是有时候不愿去想,不然,我也不会出现。”
“如果你舍不得,那你当年,为什么决定出家?你想出家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泪顺着他的脸庞落下,“佛说因果轮回,我想,如果伴青灯古佛,或许有来生……”
“他”走到他面前来,伸手盖在了他的眼睛上,盖住了他那双,名为心灵的窗口。
“人生自古有情痴,我从未想到情痴会是我。”
“你睡吧,不睡这条命就没了。”
“想要来生,也得远远的陪她走到最后的时光才能再等来同一个轮回。”
……
余烟看着他不断的挣扎出汗,口中呓语着她听不懂的话。
慢慢的,他紧闭的双眼开始落泪。
这让余烟更加慌乱,不住的推搡他,“凌镜尘,镜尘哥哥,你醒醒,你是不是做梦了……”
话刚要说完,男人猛地睁开了眼,余烟被吓了一跳,两只手猛地缩了起来。
同时,她担忧的目光也与凌镜尘那混沌的视线交汇。
片刻后,她回过神来,激动的道出一声“你醒了”,就要去抱他,这时凌镜尘坐了起来,并在余烟要抱住他的时候,突然抬手,把她狠狠的推去了一边。
就是这霎那间,他看她的眼神有着极为复杂的抗拒,“你怎么会在这里?”
余烟没回答,口中发出了“吃痛”的声音。
他推的好用力,她的手撞在了床角,很疼。
看到她拧巴起来的小脸,他眸色一震,又伸手想去碰她。
余烟也抬起了另一只手,两人的手指触碰到的那一秒,凌镜尘就像触电般的,赶忙把手收了回来。
甚至那神色还露出了几分慌乱,“你,你离我远点!”
余烟完全懵了,身子又探了过去,“凌镜尘你怎么了?你怎么突然那么不对劲?”
她一凑近,他那么大个个子就慌慌张张的往后撤:“我让你离我远点!”
可话是这样说,他的目光却也一直在余烟脸上。
他的表情此刻异常复杂,痴迷、抗拒,又有一种很难言说的迷茫。
凌镜尘发现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些东西。
他感觉自己做了个梦,一个很令他痛苦的梦。
但醒来后,那些梦就像烟尘那样迅速散了个无影无踪。
他看着余烟的脸,觉得自己和她认识了很久,可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那些具体的画面来。
记忆深处就像蒙上了一层浓雾,余烟和他的过往就藏在其中若隐若现。
可令他迷茫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