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烟闭上了眼,“有点慌,我妈妈今天可能要离开我了。”
荣枯一顿,背着她快速往酒楼外走。
余烟闭上了眼睛。
荣枯的外形一点也不比御风差,他刚来她身边工作后,苏子柔就马上问她要了荣枯的联系方式。
她一开始还没舍得给呢。
现在她很当苏子柔是朋友,如果苏子柔和荣枯谈上了,她肯定得给他们约会的时间。
可她老想荣枯就在她眼前晃悠。
荣枯的妹妹被纨绔欺负出了心理阴影,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很糟糕,一直在吃中药调理身子,荣枯照顾妹妹,身上也总是带着药草的香气。
就像某个男人。
等余烟到了医院时,许意已经在陪着她妈妈了。
但她过去后,她妈妈在窗户边站着,瞧着外面的雪。
许意低着个头在给妈妈剥橘子,她也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一直咬着下嘴唇,在忍着情绪。
之前她母亲坐起来都费劲,现在却站着,这不是回光返照是什么。
余烟过去,“妈。”
第143章 男居士
余母转过身,冲余烟缓缓张开了双臂,“来,妈抱抱。”
自从母亲生病昏迷后,她和母亲说话都很难,一时要抱,她还有点害羞。
妈妈抱她的姿势很宠,会搂住她的头。
会让她想到小时候,自己窝在妈妈怀里的时候。
拥抱过后,许意把橘子剥好了,余母吃过橘子,又说想要喝酒,喝自家酿的花酒。
好在余烟已经想到了,来医院之前就去酒吧拿了一趟,现在就在车里放着。
她忙跑出去拿。
等把酒拿来,正好看到许意和母亲在一起坐着,许意还双眼通红,看到她来了就去一边了。
她给余母倒上了酒。
余母喝过后,眼眸明亮了几分:“宝儿,这酒怎么这么好喝?你在里面加了什么?”
余烟下意识又想起了某个男人。
因为她现在的酒的味道,都是靠着他那本笔记。
她没对母亲解释太多,只是细细的说了配方。
余母很唏嘘,“你是怎么懂这么多的?”
余烟:“在凌家学的。”
说起凌家,余母满口都是感恩和赞扬,感谢凌家把她的女儿养的这么漂亮,给了她女儿吃穿不愁的生活,说了很多很多。
还问她和许意最近都在做什么,问她们之后的打算。
在聊天之中,余烟恍惚觉得好像自己悲观了,好像母亲真的好起来了。
甚至母亲醒了很久,和她还有许意聊到了晚上一点。
她最近作息很好,每天晚上11点准时睡觉,一点就有点撑不住了,便躺在了妈妈的腿上。
妈妈抚摸着她的头,说起了她小时候。
“怪妈没本事,抵抗不了你的外公,不然,妈不会改嫁的。”
“宝儿,妈真的是对不起你太多。”
她闭着眼笑,“没有,妈比很多人的妈都好,以前日子苦,但我一直知道,我是您的宝贝。”
这话说完,就没有再听到母亲的话。
很久后,她再睁开眼后,母亲没呼吸了,但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先是觉得合理。
她母亲后来的两年全靠药吊着命,每天就是在床上昏迷,哪里也去不了,说实话这种日子何其痛苦,现在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然后又觉得憋屈。
她和妈妈的话才刚说到一半,死神怎么就这么仓促的带走了妈妈?
她还没给妈妈说一声新年快乐。
那种又懵又混沌的感觉,伴随了她一周,直到母亲变成了一个骨灰盒放在了她手里,她的心脏才骤然紧缩,疼的离谱。
疼得她回不过神来,后来躺下休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再醒过来。
已经过了一周。
可是,那种混沌又痛苦的情绪还在心口积压着。
身处在这豪宅里,人睡在松软的床上,可毫无幸福感可言,她觉得四肢酸痛无力,灵魂里有什么被抽走了似的。
从小杀猪宰羊,在村里里体会各种不幸,她其实就一直明白生命的脆弱,甚至母亲一年前醒过来还说,还是有钱好,能赚一年寿命。
母亲早就觉得自己该走了。
可是她希望母亲能好起来,她现在有了钱了,明娥也的确待她妈妈不薄,她好希望妈妈能过过好日子。
而且她妈妈生她生的早,才四十来岁。
后来许意来见她。
“烟烟,你看这个!我的天啊,我看到的时候,我都惊呆了!”许意一边惊讶的说着,一边从背后拿出了给她准备的礼物。
礼物上还套着金色的绸布。
再把布拿掉,竟然是个无比精致的木雕小人儿。
而木雕人偶的样子,竟然和她有七分相似。
看到这个,余烟呆滞住了。
最近她的脑海里,全都是自己和妈妈过去的回忆,就像层层叠加的阴云,在她的心海里淅淅沥沥的下着雨。
但这一瞬间,突然一道带着光芒的回忆冲了进去。
九年前,盛夏,蝉鸣。
她戴着个草帽悄悄跑进了某个男人的禅房。
把他吓了一跳。
但他看到是她时,却马上眉开眼笑,“大晌午的,不在家睡觉,跑来这里干什么,小心中暑。”
她走到他身边,手上捧出去了一个带着泥巴的圆环,“我捡了一个好玩意儿,哥哥看看是不是文物。”
男人伸手去接时,也把手里拿着的东西放在桌上。
她立马被吸引了注意力。
他在拿着一块儿红色的木头雕琢一尊佛陀。
“哇,哥哥你还会这个!”
“嗯。”他细细擦拭她送来的圆环,淡淡道,“以前学过雕塑,你想不想学,我来教你。”
说过,他又回头看着她,“袅袅真能干,这的确是块儿玉,虽有破损,但也值几万,你是想……”
他勾着笑,话虽然没说完,但她懂他什么意思。
“我肯定不会自己卖的!”她马上道,“这是文物,这个要上交!”
他笑意更浓,伸手擦了擦她那沾了泥土的脸蛋,“真乖。”
说着,他又从桌下拿了一盒清凉油出来,是他自己所做,他打开,蘸取在她的太阳穴上轻轻涂抹,“但还是要预防中暑,就是你不在意……”
话到此,他顿了顿,“你妈妈也会担心你的,爱惜自己,就是爱惜妈妈,嗯?”
当光冲散阴霾,她胸口积压的抑郁就像寒冰一般,噼里啪啦的碎裂。
眼泪猛然夺眶而出。
“这个,这个是……”
泪水模糊了双眼。
她也突然醒悟,自己那哭不出来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她的人生里,最最重要的两个人。
一个给了她生命,给了她最无私,足够让她支撑生活里所有困苦的爱。
一个在她懵懂豆蔻,教会了她怎么做人,怎么为人,怎么爱人。
教会她爱的那个人,两年前离开了。
现在妈妈也离开了。
她……有了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哭没用。
但眼前。
这个人偶,让她如灰烬的哀伤里,又燃起了火苗。
是不是,他一直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惦记着她?
“意意!”她唇翕动着,“这个在哪儿来的?”
她突然情绪崩溃,许意一边给她擦泪,一边说,“我上周不是出差吗,在甘州那边从一个老教授手里得的,老教授说他是从纳木措那里的一个男居士手里买的。”
“这个人偶可遇不可求,据说只卖给有德行的人,而且卖来的钱,都会捐赠给当地的学校。”
第144章 真的好
余烟紧紧抱住那个人偶,“我想去见做这个人偶的人……”
许意一怔,瞬间明白了,“难道是!”
余烟点点头,又摇头。
过去她怕把他逼的太紧,任由他那样突然离开,也从没有偷偷的去找过他,似乎是期待着,他能在哪天,又在深更半夜回来见她。
可却没有想到,他真的,一走就走了两年,再没回来过。
决定等待的时候,她浑身都是力量。
但等的久了,还是什么都没等到,消磨了所有正面的心绪。
她觉得是凌镜尘,但又的的确确,不敢对别人这么笃定的说。
许意看懂她的表情,道:“我去和奶奶说,带你去外面散散心,你嫁来凌家两年多了,一直在金城哪里也没去过,这也不太好,别人结婚还有蜜月呢!”
许意雷厉风行,决定了就去给明娥提了。
这两年之中,为了维持“精神分裂”的人设,余烟也有故意做出过一点疯狂的事情。
如今母亲过世,明娥也怕她的“精神问题”再加重,很痛快的就同意了。
当天晚上许意就带着余烟动了身。
直接从机场出发,去往XZ的日光城,等到那里落了脚,第二日去纳木措。
飞机是晚上十一点到的,结果刚下飞机,余烟就因高反严重直接给倒下了。
许意着急忙慌的带着余烟去医院,等余烟在医院吸上了氧气,这日光城竟然下起了雪来。
这让许意更加慌张。
看看天气预报,最近这里竟然全都是大雪暴雪,这地方下大雪,一个意外就会封了路。
她之前有朋友就是下雪之前来了这里,结果被封到年后才离开。
如果她和余烟也遇到了这种事,这让她怎么给明娥交差?
谁料,在她咬着指尖祈祷天气预报不要那么准的时候,明娥竟然给她打来了电话。
得知余烟高反住院,明娥对她说:“好孩子别担心,那边奶奶也有熟人,实在不行,我就给他们联系,你们不要慌张,就是下雪封了路,也不要着急,安全第一。”
这把许意给整不会了。
奶奶在这件事上,开明的让她过于惊讶。
不过既然奶奶主动发了话,那她也彻底的安下来心来照顾余烟。
好在余烟这两年在凌家把身体养的很不错,御风离开之前有把凌镜尘给的那些药交给许意,余烟把那些药都给吃了。
她在医院住了一天,情况好转后,就要动身去纳木措。
许意拗不过她,两人便带着氧气瓶,在又一天的早上七点,坐车往纳木措附近的县城去了。
据卖给许意人偶的老教授所说,他并不是在纳木措最热门的地方遇见的那位男居士,而是环湖看风景的过程中看到的。
所以要想过去找人,得直接住在那附近。
不过两人搭的车的车主是个很热情的人,那天没有下雪,天气还很晴朗,要先带她们去圣湖看一眼。
两人也就都同意了。
因是坐飞机来的,余烟就是在飞机落地时,看到后下面连绵不绝的雪山,这里的美景她还没有看过。
上午十点。
两人到了纳木措。
余烟从车里下来时,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鼻头猛然酸了。
眼前的风景极为震撼。
湖水蓝的就像天空坠落,遥远的,视野的尽头,白云如画,又与雄伟神圣的雪山相接。
美得她窒息,想哭。
纳木,在藏语里是“天”的意思,措是“湖”的意思,纳木措是天湖,这里被称为,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她来之前在网上搜索,看别人的文字所得来的感觉,远不如自己亲自站在这里,所体会到的感觉震撼。
那蓝的透彻的湖,似乎有一种能带走一切烦恼的魔力。
“哇!”
她没忍住惊叹出声,迈开脚步,朝离湖水更近的地方跑去。
冬季的风在湖面荡起波澜,水声,风声,还有空中的鸟儿鸣叫,这一切来自自然的能量,似乎正在往她的身上汇集。
她更是忍不住的自言自语:“怪不得他会想来这里。”
“原来这里,真的这么好。”
但没跑一会儿,她就抵不住高反,朝远远站着,凹着造型让司机给拍照的许意打招呼。
她需要氧气。
但许意根本没听见。
余烟便只能稳稳自己,缓一缓。
就这时,突然跑来一个穿着棕红色藏袍的小女孩儿,约么五六岁的模样,身后还跟着一只比她要高出一些的白色山羊。
女孩儿一边跑,一边回头对着小羊说着藏语。
这一幕让余烟眯起了眸子,虽然环境不同。
但宁山深处的风景也是很震撼的,高山似乎要冲破天际,云雾在山头不断变换,好似真的住着神仙。
她小时候在深山里玩,身后是跟着一只黑色的猎犬。
余烟不自觉的勾起了笑意。
许是觉得亲切,也因出来旅游就是随意走走,她便跟着小女孩儿走着。
最近也是旅游淡季,今儿这里更是没什么人。
她就是走远,也不怕与许意走散,就一直跟着小女孩儿走,仿佛是跟着过去的自己。
天际的日光越来越大,给蓝湖铺就了一层梦幻的碎金色,她走走看看,不知不觉的走了很远很远。
在小女孩儿停下来,蹲在湖水边用石头堆玛尼堆时,她也才停了下来。
然后目光就朝小女孩儿的身后去看,霎时,顿住了。
那里站着一只身上挂着彩带的白色牦牛。
牦牛身边是灰白色的石头,而石头上,坐着个穿着色彩明艳主色调为香槟白和棕红色的藏袍的男人。
他一只腿弯曲,一只腿伸长,黑色的皮质长靴在阳光下散着光泽。
男人的肤色也不同于她在这里见到的本地人那么古铜,而是冷白清透。
她正好面对他的左侧,只见他的左耳上,还戴着一只绿松石所制的男士耳环。
就是头发有点长了,在脑后用黑色皮圈随意扎了下,鬓角落下的发丝顺着风微微飘动,让他那张雌雄模辩,美的令人挪不开视线的脸生动不已。
手也不如之前那么细腻,多个指腹、骨节上缠着白色的绷带。
他正在用一只黑色的木刻刀,雕着一块儿白色的木。
余烟呆滞了很久,很久……
第145章 再见
直到胸腔内的心脏突然如梦初心那般剧烈跳动时,她才回过神来。
小女孩儿很快堆好了玛尼堆,转身朝男人跑了过去,用藏语道,“阿克……”
余烟在医院听本地人说过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