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娥当时回答的,说余烟妈妈身体虚弱,张罗不动余烟的婚事,与其让亲家劳累,不如让亲家去疗养院好好养病。
当时村长夫妇也是连连点头,甚至还因心疼余烟母女抹着泪说余烟守得云开见月明,嫁一个好婆家,帮着她把妈妈的身体养好,等她隔年生个孩子,就能帮她带孩子了。
长辈们都这样说,他也没多想。
毕竟,就是明娥愿意余烟妈妈在婚礼上出席,他的父母亲,那俩要面子,讲排场的,不一定愿意。
等余烟结婚以后,凌祈安就突然去世,家里也都开始忙他的丧事,偶尔他和余烟碰见,余烟除了在人前会掉掉泪,诉说一下对凌祈安的相思之苦,其他方面,他可没见她难过。
余烟某些时候的性子很像小孩儿。
她要是难受了,一定是有事发生,如果不难受,就是有事发生,肯定对她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如此,他也从没多虑过关于她妈妈的事,一直觉得她妈妈在别处养病。
胡思乱想着这一切,他的心情也突然觉得窒息和不敢相信。
她妈妈才四十一岁。
当初也不过是身子骨不好,又没有查出什么致死的疾病,凌家能够给她提供一流的医疗条件,怎么会呢?
呆滞了良久,他才哑然的开口:“什么时候的事?”
“刚到元旦的时候,夜里两点……”
他喉结滚了滚,“因为什么不在的,意外?”
余烟又抽噎了几下,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突然问了他一句,“镜尘哥哥,你当初,怎么看待我和凌祈安结婚的事呢?”
第169章 白
凌镜尘愣了下。
明明在说她母亲去世的事,她怎么突然提那一茬儿?
难道是她母亲觉得祈安很好,心愿是让她和祈安结婚?
虽心生疑惑,他也认真回答了她的问题:“能怎么看,你喜欢祈安。”
余烟马上摇头,“不是。”
“我继父虽然对我和我妈妈不算多好,但家里很多事还是得仰仗着继父,继父突然离世,妈妈还是很伤心,继父下葬的时候,她就突然昏迷了,起初都没有人在意,我也没在意,以为妈妈是伤心过度。”
“后来呢,妈妈也偶尔会昏迷,我当时还对你说过。”
这事儿凌镜尘记得,他当时还陪着余烟去了余家村给她妈妈诊脉。
当时诊出的结果是气血太亏。
他又问:“然后呢?”
“然后就按照你说的,给妈妈继续补身子吗,再后来,凌祈安认识了我开始往我家跑,有一天,我妈就在他面前昏倒了。”
“那会儿我没在家,凌祈安就叫了车把我妈送去了医院,做了好多检查,当时他的神色很沉重,我问他是不是我妈妈有事儿,他说是他累了,又反问我,你知不知道我妈妈的身体。”
“因为你,我对他也很信任,我就把你当初给我妈妈诊出的结果告诉他了,他就笑,说你医术真好,你说的和西医检查的结果一样。”
“可是他骗了我,那天我妈妈查出了问题,我妈妈有一种罕见病。”
听闻此话,凌镜尘的心坠下去了。
“之前在村里我妈老病恹恹的,就有人议论,我妈就是因为生我弟弟遭了大罪,也不至于长年累月的虚弱,可是我继父最开始也带我妈去做过检查,那时候就没查出来。”
“凌祈安带着我妈能查出来,好像是帮我妈妈多化验了一种什么,我具体也不太懂,凌祈安一直和医院打交道,他懂。”
“而我和他结婚,就是因为,他让奶奶和我做交易,我只要答应和他结婚,他就给我妈妈治病,让我妈妈多活些时间。”
“但是奶奶又觉得,利用我妈妈,让我和凌祈安结婚有点不太光彩,会败坏她的名声,就又威胁我,不准把这件事说出去。”
“所以这事儿,一开始,就只有死去的凌祈安,我,还有奶奶知道……”
余烟语无伦次的说完这些,哭音更浓郁。
而凌镜尘那随着她的讲述而震惊的眼眸里,也蓄上了一层水雾。
只觉得胸腔内的那颗心脏,在此刻疼的离谱。
有一些,难过余烟的母亲,才刚过四十,就离开了人世。
也有一些,心疼怀里的女人在这世上已无任何血亲。
还有就是……
“所以,你心里从来没有真正的有过祈安?”
“嗯。”余烟应。
凌镜尘继续把她用力的往怀里抱。
余烟在哭。
他通红的眸子在视线模糊时,也有清泪落下。
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是凌祈安的错吗?
可是他自己,如果当初能做点什么,会这样吗?
不论是他,还是凌祈安,当年都是抛开了生活里的柴米油盐,只是为了自己那点别扭的心思。
可却让余烟,一个为生活而发愁的少女买了单。
泪水浸湿了他的头发。
他用藏着哭腔的声音对余烟说,“不哭,袅袅不哭,你也不是孤儿,现在你上了我家的户口,这就是你的家,我就是家人。”
“以后,我把爸爸妈妈该给你的,也都会补给你。”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事情已经发生了。
他只能是,于爱,于心疼,于未来,不停地,不停地以甜来填补她内心那诸多的苦。
有那么一件事,凌镜尘有自知之明。
不用为生活奔波忧愁,他也自小见惯了别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奢侈物质。
物以稀为贵,多了,就平常了,就不会觉得满足了。
他时常看到那些普通家庭的孩子,攒钱买了一双自己喜欢的球鞋而开心很久,他心里是羡慕的。
但他又不敢把自己那种羡慕说出来,一说就是他的不是,毕竟他有着别人拥有不了的,有什么可羡慕别人攒钱买东西的呢。
可是,别人靠物质获得精神层面的满足,他靠物质得不到,他想要自己的精神世界觉得舒适,就得另寻法子。
然后他做善事,做慈善,看海量的书籍,学各种各样的技能,钻研各种事情……
一次次进步就换来一次次满足。
但也会带来别的空虚,如他在书中所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他不知作者写出这种诗句是的精神世界是什么样子。
直到他自己动了心。
爱上余烟,他纯粹的爱着。
他之前因体内毒素,记忆倒错,或许也有人会觉得他过于严重。
可是在他的世界里,别人在意的利益,是他一回头就能马上拥有,他却没有任何兴趣的,那么爱,就是他目前最参不透,也最耿耿于怀的事情。
因为别人爱情里什么物质的考验,在他这里都不存在。
他的爱情太理想化了。
就忽略了,余烟的爱情,是容易被物质所裹挟的。
而余烟,也不是会因为男人的承诺就会开心的那种性格。
她的钝感力很强。
比如许意当初伤春悲秋,委屈巴巴的说羡慕别人有父爱。
她就说,“要不你再给我讲讲母系氏族的事情?”
她总是和别人不一样。
没有的东西,她就不会老去惦记,只专注自己拥有的。
发现凌镜尘的眼泪,她抬头帮他擦了擦,“哥哥你别难受,奶奶给我妈找了法师超度,也挺好的,佛说因果轮回,这一世你们有钱,说不定下一辈子,就是我妈做大小姐呢。”
多好啊。
凌镜尘双手捧着她的脸。
这是多好的一个姑娘啊。
人于物质,总想寻找宝藏。
人于精神,总想寻找爱。
余烟。
让他同时得到了二者。
这是他的宝藏。
是他的挚爱。
看他表情还是那么动容,余烟揉了揉眼睛,“凌镜尘,我真的不脆弱,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知道。
脆弱的是他。
但他还是勾起了唇角,冲她露出了笑容。
他的表情简单,余烟就觉得他是真笑了,便说,“镜尘哥哥,我脑子里出现了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第170章 靠近
余烟说,“女主角拿着妈妈死前留下的遗物,穿越到了百年以后,遇到了妈妈的转世,然后和妈妈的转世成了好朋友……”
凌镜尘很认真的问她,“成了好朋友然后呢,女主角就要留在另一个世界了?她这样突然穿越,她原来世界的朋友们会不会担心她呢?”
余烟又认真想了想,“那就设定成,女主还能穿越回来。”
凌镜尘又说,“可如果两个世界可以这样随便的来回穿梭,那人的生死还有什么意义?反正从这个世界消失,还能去到另一个世界看看,这样会不会觉得,人生之中经历的那些便不特殊了呢?”
“就像,你在金城有好朋友,也有美好的回忆,有一天,你去了其他地方,也交了好朋友,也有了美好的回忆,那新的朋友,会不会代替了过去的朋友?”
余烟皱起眉头:“我想不到,你说的这些我都没有经历过。”
但马上,她又说,“都说这里很美,这里也的确很美,可是我来了这里才几天,我就开始想念家乡的山水了,有些东西,是不可替代的。”
这样的话让凌镜尘的笑意浓郁起来。
“是这样,见的多了,才更能明白,自己内心最想要什么。”
话里有暗喻。
他走了很多地方,也见了很多人。
可内心最后的归途,他永远不会变。
余烟听进去了,也好像没听进去,不一会儿,她眼睛一亮,说:“我知道了,是女主角拿着妈妈死前的遗物,在睡着后,去到了另一个世界,以灵魂的姿态看到了妈妈的转世,确定妈妈过得不错,醒过来以后……”
话说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着眼前认真听她说话的凌镜尘,用力咽了咽口水,眼睛又红了。
凌镜尘问:“醒过来以后,然后呢?”
然后就发现,自己也过得不错。
看似有遗憾的事情,好像也没有什么遗憾。
“镜尘哥哥……”她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以后会一直在吗?”
她从没想过什么要不要在一起的事情。
在村里,一双看对眼的人在一起,结婚了。
可说是在一起,一个婚后怀孕,一个就马上进城打工。
一个独自带娃生活,一个一个月往家寄点钱。
小时候她看到这种生活,就很疑惑,这个婚真的非结不可吗,这种在一起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等到了过年的时候。
看到年轻的妈妈抱着孩子,在村口瞪着眼睛盼望,然后在日落之前,真的盼来了一个人,甚至那个人还带着吃的喝的,给妈妈孩子买的新年衣服,再然后年轻的妈妈盼望的表情变成激动、欣喜。
那种表情,就像平凡又孤独的岁月里突然亮起的一张璀璨无比的明灯。
终于归家的父亲抱起自己的孩子,“胖了,大了,叫爸爸!”
孩子的一声爸爸,让在外奔波劳累的父亲热泪盈眶,幸福掩盖了他一年的辛苦。
他们一家三口朝家走去,妈妈诉说着孩子在家里多么调皮捣蛋,让她多头疼辛苦,但又一换话锋,说孩子又多可爱懂事。
再问及爸爸,在外怎么样。
爸爸说一句,“挺好的,就是吃不到你包的饺子。”
……
她再转过身,离开大山,朝纸醉金迷走去。
都市里的俊男靓女游走在花花世界,每天都睡在同一张床上,就是分开各自上班,也要不停的发送信息。
可不用多久,换来的就是二人世界的背后,早有第三者插足。
所以。
到底怎样才算在一起。
她曾经真的思考过很久这个问题。
而事到如今,她才得出了答案。
不必每天见面。
也不必每天互联。
她只要他们彼此惦念。
该在的时候,他都在。
瞧着女人眼底那要溢出的渴望,凌镜尘喉结滚了滚,终于是把自己最真心的话说了出来。
“袅袅,从过去到现在,不论你变成了什么样子,你成了怎样的人,你一直都在我心里最中央的位置,音容笑貌都随着心脏的搏动,一直都……”
余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说的这么坦白,高兴的小脸都红了:“一直都什么?”
凌镜尘也被自己给整的过于羞涩。
“忘了。”他抱住她,一扯被子,把两人盖住。
等周围陷入黑暗,他又说,“先睡觉,等睡醒了我再继续说说。”
余烟撇撇嘴,没有追问他,“我懂得了。”
她也把他抱的紧紧的,“镜尘哥哥,和你在一起睡觉的感觉真好。”
被子挡住了所以光线,他也闭着眼睛。
看余烟说这话的表情,他却能脑补到。
他刚才想说。
音容笑貌都会随着心脏的搏动,就像她在世界里热烈生活的那般,生动鲜明。
本就想靠近的两颗心,在摧毁彼此的心墙后,便能迅速靠近。
余烟再睡着后,正做着美梦,就被凌镜尘拽起,要她必须吃早饭。
她耷拉着两只眼皮,搅拌着面前的手,看着神清气爽的男人,“凌镜尘,你一天睡几个小时就能睡醒?”
男人施施然道,“七小时。”
“七小时?”余烟眯着眼睛,吃惊的样子呆呆的,“啊,对,你都二十九了,你马上三十了……人老了,睡的都少。”
“可是我才二十三,我每天都得睡够十……”
说着说着,她眼睛又要合起来,但马上,一只手捏住她的脸颊,“你说我老?”
余烟清醒了,“对啊,我同龄人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你都上大学了,你那个年龄都可以结婚生娃了,可我还是娃呢……”
凌镜尘:“……”
吃过早饭。
余烟睡回笼觉。
凌镜尘在下面大厅乱转,卓玛过来,他叫住,“姐,您觉得我像多大?”
卓玛知道他做的很多善事,以表尊重,老老实实道,“老板二十九岁。”
得。
又给他提醒了一次。
后来扎布又过来,不等他问扎布,扎布身后就探出了一颗可爱的小脑袋来,“阿克!”
凌镜尘突然焦虑。
他已经当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