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警警报与此同时响彻天花板, 刺耳又急促。
电话线被突然掐断, 似乎是火势渐大, 有些控制不住了,黎想闻到了似有若无从阳台那飘进来的浓烟味。
她去洗手间里弄湿了毛巾捂住口鼻, 上前打开房门。但空气形成对流,火已经烧了上来!
套房的走廊里都铺着长绒毯, 此时却更像成了引燃物。呛鼻的浓烟滚滚,感受到温度越来越高。
视野被熊熊燃烧的火光糊住,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和安全通道的门。
放在手机也在响,只是黎想听不见。
她想关上门,但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在抖。比起这些生理上无法忽视的痛苦,脑子里有一些尘封的画面一直在盘旋。
【突发!安清市消防官微消息,新区消防救援大队5月31日通报,何氏旗下一施工酒店发生火灾,深夜22时,现场扑救结束。】
【受伤人员第一时间送往医院救治,火灾原因正在调查中。】
【已知此次事故致1人死亡,7人受伤。死者为该酒店工程的总建筑师:黎须平。】
耳边有可怕的爆破炸裂声,是楼下的玻璃门窗。
她眼泪一直在往下淌,捂着筋挛抽痛的胸口心脏处,不得已半蹲下,却看见火光里一阵白色气体喷发。
隐约辨认出薄浮林的身影,正拿着灭火器向她这边过来。
黎想忍着心口不具名的疼痛,吃力地朝他大喊制止:“不要!别靠火这么近———”
走廊上掉落几幅壁画,他人已经到她跟前,丢开用空的灭火器,抱着她起身进屋。
火势势不可挡朝他们扑过来。
沉重的红木门霎时关紧,暂时阻隔了火苗的蔓延。
因为是楼下先烧起来,阳台那的烟气反倒最重,不能往那边走。
薄浮林只好把她带进自己住的那间窗口朝向北边的房间,门关紧,听见了外头消防车动水的声音。
外面动静越来越大。
大约过了不到十分钟,他们的门被打开,几个消防人员带着面具走进来。
为首的那位还握着走廊处消防栓的抽水皮管,摘开面具问:“火已经灭了,只有你们在吗?”
薄浮林点头,从人群间隔里看见屋外烧了一半的大门。松口气,拍了拍怀里黎想的背,拉着她起来。
几位消防员送他们下楼,一直到急救车上量脉搏血压。
正好是午后,酒店入住的人不多,倒没造成大型伤亡。远观外部,顶楼那几层烧得最严重,墙壁全转了黑。
有人给他们递来了两瓶水,关心地问句:“你女朋友没事儿吧?怎么一直不抬个头?”
薄浮林低眸,把人抱紧了些:“没事,她吓到了。”
“害,火势最主要还是在楼下。你们那层算好的,只有走廊烧起来了,好在房间里都配了灭火器。”
等消防员的问访询查结束,薄浮林带她上了自己的车后座。
他赶回来的那一刻看见着火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冲上楼找黎想,因为在自己心里,迟迟无法忘记黎想父亲是怎么去世的原因。
也因此,他能理解黎想此刻的失态和不寻常的状态。
薄浮林语气极其温和,唇贴在她耳边:“没别人了,饿不饿?”
埋在他胸口的人总算动了一下,却是在抽泣。
衬衫前襟染上温热的湿意,薄浮林微微叹气,顺着她后脊骨安抚地摸了摸。
“我学过好多次灭火器怎么用……”黎想带着哭腔,终于开口,“但我刚刚就是动不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动不了。”
年少的阴影在此刻重现,她哭得哽咽又委屈。
“没事了,没关系。”薄浮林下巴抵着她发顶,摩挲了一下。
黎想蓦地又抬手打他手臂,生气地恼:“不要冲到火里来!我都喊你了,你听不到是不是?!”
他唇角轻弯一下,“嗯”了声:“听到了。”
-
时间过得很快,安清市的夏天也在工程推进中渐渐进入尾声。
薄浮林依然时不时会来视察工程进度,组里那些同事却习惯了他,已经默认这位“追求者”的瓜田李下。
黎想的态度却一直模棱两可,当初她本来就没有抱着长久的心态和他在一起。不考虑以后,反倒自在。
但在冥冥之中,她也清楚薄浮林这次没有在和她开玩笑。
他甚至一点也不着急,让她好好享受被他追的这段时间。
两个工期过去,一晃到了11月。今年的初雪来得早,早上飘飘悠悠地下了一阵,到傍晚已经叠成厚厚一层。
黎想他们组的人今天下班早,去了山下一家韩式烤肉店聚餐。难得完成工业园里第一栋楼的封顶,大家都很兴奋。
薄浮林开车来接她时,她正好站在一棵树下和那些同事们告别。
她穿着件米白色的大衣,踩着双靴子。雾霾蓝的围巾把那张脸遮了一大半,露出一双灵动的黑眸。
喝过酒,鼻头和眼尾都微微泛红,仍是从清纯中衬出几分艳情来。
边上有位年纪大点的女同事喝醉了,在捏她脸。她也没什么脾气,笑眯眯地像只好养活的乖猫咪。
看见街对面停下了一辆黑色的车,黎想朝他招了招手。
也没好奇她为什么不过来,薄浮林朝她走过去:“喝醉了?”
“没有啊。我千杯不倒!”黎想往后退开了些,又朝他勾勾手,“你再过来一点。”
他明明已经看清她眼里的促狭,却依旧配合走近:“干嘛?”
话落不过一秒,黎想喊了一声“surprise”!
而后,她忽然大力拽住旁边这棵树干猛地摇了下,枝叶上的雪顺势往下落。
她的恶作剧大笑声被闷在了男人的怀里,后知后觉到自己没被雪砸着一星丁点,全落他那件呢子大衣上面了。
黑色衣料上铺着白色的雪粒子,更明显。
“想整我怎么不会用聪明点的办法?还把自己搭进去。”薄浮林手还搭着她肩,低眸,笑得英气逼人的好看。
黎想看着他的表情,微微怔住,抬手去扫开他头发上的残雪。
他在她手心下,低下了头,
年少时,总是面临一道问答卷:你是想要一个爱人,还是想要一个爱你的人?
“要一个爱我的爱人。”
黎想此时在心里默默回答了这个问题。
把时间浪费在犹豫不决的考验上是个得不偿失的决定,她想选择让自己开心。
“再陪我喝点吧!”黎想一副小酒鬼的样,眯着眼说,“刚才都没怎么喝够。”
薄浮林挑眉:“去哪喝?”
她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公寓里。
这是薄浮林第一次入侵她的私人领域,他毫不客气地转了转,站在阳台那看她从冰箱里拿出了一打啤酒,各种牌子的都有。
茶几那,放着之前林慕过来和她没玩完的大富翁游戏牌。
他咳了声:“你真让我来陪酒的?”
“不然呢?”黎想仰起脸看他,有些兴奋地指指茶几对面,“明天周末,我不用上班。”
薄浮林:“我要上班,老板可不放假。”
“你好惨哦。”她撑着脸,幸灾乐祸。
他失笑,索性坐过去陪她玩游戏。要是拿着百千、万的德.扑筹码,薄浮林大概能在赌桌前游刃有余。
但这种幼稚的概率游戏,比起熟练的黎想,他输得有些惨不忍睹。
“你破产了好好好!”黎想拍手,抿了口酒,头脑清晰地指着桌面,“你破产后还倒欠我245万。”
薄浮林手肘抵着膝,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那边建起来的基站:“我怎么可能破产。”
薄大公子的人生中就没听过这个词。
“你今晚人品太差,看来你是赔不起我了。”黎想得意洋洋地拿起边上的马克笔,示意道,“败者服输。”
薄浮林不明所以,看着她凑近却依然没动:“这又是什么惩罚?”
“在你脸上写下胜利者的名字!”
她和林慕都是这样玩的,但当一笔一画的“想”字落在他左脸时,黎想看着有些出神。
她靠近时的酒气扑过来,薄浮林感受到那只笔停下了。他伸手,拽了她手腕一把,女孩柔软的身体下一刻压在他身上。
黎想睫毛轻颤,跪在茶几上的腿有些发软。
薄浮林握着她纤细腰线,粗砺指腹划过她后腰上那件打底长衫的边缘,对上她视线:“只想在脸上写你的名字吗?”
她呼吸顿住了。
不是我不放弃,是他太让人着迷。
怪他故意勾引。
薄浮林偏偏不动,只是那眼神格外撩人心魄。是故意的,明明知道自己对她有多大的影响力。
黎想口舌莫名有些干燥,心痒痒的。
她靠过去,轻轻碰了下他的薄唇,下一瞬间就被他反客为主地从茶几上抱入怀里。
唇齿间的清冽酒香和津液混在一起,吮吻声在这个夜晚的寂静中被放大几倍。
薄浮林细细描绘她的唇线,亲一下,又退开些,半勾半撩地吊着她凑近。她衣服渐渐被掀了起来,有只为所欲为的手探了进去。
黎想迷迷糊糊中回神,突然抵着他的手:“等等,你……先玩给我看。”
薄浮林被打断,勉强问:“什么?”
她想起之前一块和林慕看的片子,硬着头皮提要求:“你先玩给我看看。”
“你酒品好烂。”男人手抵着额,声音有些哑和无奈,“什么时候有的这癖好?”
他声线这会儿沉又沙,像隔着磨砂玻璃般在逗弄人耳廓。偏偏这副欲撩不撩的样子简直引人犯罪。
黎想:“现在。”
可是不一会儿,她就后悔这个尝新的举动。他怎么能不要脸地紧盯着她弄,还不让她躲开,太混了。
习惯真要命,彼此都把对方的喜恶记得太清晰。
薄浮林抱她进房间,在解她身上多余的衣扣。她不甘心地说:“这次我不会再对你负责。”
他亲她脸颊到锁骨,把她倔强的声音吞没:“那谢谢款待。”
“……”
他一次不可能完,只是黎想的床没那么结实,持续发出响。偏偏薄浮林还厚脸皮地在问她:“喜不喜欢?”
黎想神智都跟酒精一块飞走了,抓着他宽直的肩,忍不住哭哼,断断续续地说完一句话:“嗯别太……会更喜欢……”
薄浮林停了一下,不满地咬她唇瓣,哑着声说:“不是问这个。”
他只是发现,她很久没说过喜欢他了。
第31章
薄浮林为了听黎想一句告白, 磨了她大半夜。
后半场她几乎是不太清醒了,失水过多,嗓子喊哑。有些闹脾气地直咬他下巴, 也不让他抱着睡。
早上, 床头柜的手机响了两次。黎想被吵到, 留着几分起床气哼唧了两声, 伸手往那胡乱摸。
摸到的是薄浮林递来手机的手。
他见她一直没睁眼, 索性帮她接通放了扩音, 另一只手把她揽进怀里。
手机那边传来林慕咋咋唬唬的声音:“下午去逛街,我新看上的一款包包到货了!最近都在忙啥?你都多久没找我玩了。”
“还有, 上次碰上的我那帅哥同事,小肖记得吧?人还惦记着你呢,说今晚一块再吃——”
“嗯?”黎想听到这半睁开眼, 略微吃痛地打断,“薄浮林, 你是不是压着我头发了。”
林慕:“……”
身后的薄浮林长指还卷着她发尾, 恶劣地笑了下,没说话,也没故意再扯动。
“你他妈又跟薄浮林厮混在一块了?”林慕缓了会儿, 特大的嗓门炸开来。
黎想一下被吼得清醒了, 从他手里拿过手机, 心虚转移话题:“唔, 你刚说下午去干什么来着?”
林慕语气恨铁不成钢:“干个屁!说好的让他后悔莫及, 多追几年呢?果然,前夫只有变成亡夫才能断绝幻想。”
说完, 电话挂断。
尴尬和安静留给刚醒来的黎想,偏了下脑袋, 对上薄浮林直勾勾的视线,讷讷道:“……她胡说八道的。”
薄浮林意味深长地看她,心猿意马地捏着她手指:“也不算胡说八道,你不是不对我负责吗?”
昨晚酒喝得过量,又被折腾大半宿,黎想都不记得这句话是自己什么时候说的了。
她有些难受地埋着脸撞进他胸膛,像撒娇又像抱怨:“都怪你,我头疼。”
一大早的旖旎心思在这句话后烟消云散。
薄浮林给她揉着太阳穴,亲她脖颈:“不全是我的错。谁让你贪喝,酒鬼转世吗?”
“才不是。”她嫌痒,往里缩了缩。闷着声,“我爱喝酒是有原因的。小时候我和我爸爸不怎么亲近,不过这可能也是东亚家庭的父女通病吧……”
做工程的经常待在工地十天半个月不回一次家,黎父又是总工程师,包揽的工作也多。
人不算机灵,木讷刻板的理工男,对待女儿也不懂亲昵相处。
他没什么不良爱好,也极少参加男人聚会,唯独很爱喝酒。平时在家没事儿做,也会一个人坐在那喝几杯。
“我长大后开始尝各种酒,想体会他的爱好,却始终很后悔没有陪过我爸爸喝一次酒。”黎想卑劣地咬着唇,皱眉,“我不懂……他为什么非要赶回去救那个小女孩,他对他自己的女儿都没这么好。”
人都是自私的,从18岁到现在,她终于在那场意外的火灾后重新提起黎父。
这是她挥之不去的心结,也是持续多年对父亲抛下她的怨愤。
薄浮林蹭了蹭她耳尖:“他可能在那一刻想到了你。”
黎想愣了下,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角度为父亲开脱。
“虽然我一直不信这世上有圣人,但我信有人胜于圣人。”男人温热掌心盖在她酸涩的眼皮上,缓声道,“你父亲对你的爱,足以让他冲进火海里救那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