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色倾东宫——鱼俞一【完结】
时间:2024-02-08 23:15:41

  黑乎乎的一团与耀目的白大相径庭,殷姝心尖发着心颤,她释放了所有的力道,可眼前的身形仍持守得俊拔清正。
  他敛眸低咳几声,看向她时,淡漠冷然的眸里漾起一丝涟漪,似乎他也未想到她会如此。
  可明是如此平静的眼,却令她脊梁骨升起一阵寒意。
  晌久,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殷督主的弟弟……倒是和他本人如出一辙的胆略兼人。”
  殷姝不明所以,但也知此刻该轮到自己哭了,浓长的蝶翼一眨,晶透的珍珠便是一颗接一颗的滚落,在玉颊上留下清透的痕迹。
  “你,你住手!”
  殷姝往后躲开男子手中的绣帕,急道:“你这样,我哥哥真的会杀了你的……”
  世上无后悔药,他会不会因那一脚一怒之下杀了她?
  然那只修长如玉的大掌却只落到了她的肩上,替她拭了拭其上还未渗透的雨渍。
  “你哥哥叫我来接你入宫。”
  清磁的嗓音若珠落玉盘般悦耳透彻,殷姝愣神间,闻见外头低啼的鸣叫再度清扬荡开,随之车外传来一声响动,接着,是若山海袭来的马蹄急踏声。
  殷姝瞳孔紧缩,西厂还未死心,竟穷追不舍又来了!
  细软指尖无意识攥住了面前人的衣角。
  “保护殿下!”
  外面惊喝之声已近在咫尺,直震得马车都晃了晃。
  寒风顿起,马车被掀开门帘。
  遂即果真看见方才野蛮闯进院子里那些熟悉的狰狞面孔。
  忽地,殷姝的视线已被一抹雪白遮挡。
  面前极高的男子仍是那副神情,润和安静,丝毫未被刺杀扰乱了心神。
  旗鼓静默已久的幽林荒野,又激起了惊天骇浪。只见马车外立侍良久的白面老宦官拔出藏于拂尘中的宝剑,挡在了步步紧逼的西厂刺客面前。
  “殿下小心,切莫出来!”
  言罢,便是刺耳的刀剑激鸣声。
  危险如此之近,西厂刺客武艺高强,下定了决心要进入车厢。殷姝吓得愣神,死死攥住姜宴卿衣袍的手不知何时竟已抱住了人的大腿。
  “呜我们会不会死?”
  少女全身发着细颤,纤薄的身子似幼猫儿般蜷在男子腿侧,紧紧抱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姜宴卿冷眸瞧着攀附在脚侧的人,眼底悄无声息聚起一抹暗色。
  可从未有人敢如此放肆。
  渗透而入的血腥气愈来愈重,刀剑声渐渐弱了。
  “殿下,逃了一个,”马车外老太监禀道。
  “其余,尽已伏诛。”
  殷姝浅浅松了口气,思绪纷乱中止不住猜测逃的那个定是青面獠牙的面具男人。
  鼻息间萦绕的尽是男子身上好闻的淡香和着中药的味道,殷姝终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竟还牢牢攥着人家的衣裳。
  还弄皱了……
  “抱……抱歉。”
  殷姝唇瓣微张,乖乖松开了已泛白的指,又用手背擦了擦面上的泪痕。
  车厢里满是静谧,沉吟一瞬见男子不打算说话,殷姝有些底气不足的问:“我、我哥哥他不接我进东厂了吗?”
  姜宴卿唇角微勾,声线温润:“督主得陛下密令,暂且离不开身。”
  “待过个几日,他会来接你。”
  “那,你是谁?”
  殷姝抬起眼来,看着男子那双极美极美的眼睛,无端心脏咯噔了一下。
  “我是你哥哥的……”
  姜宴卿幽眸恣睢,似想了一个合理的说辞,“朋友。”
  耳旁忽闻鸟儿惊耳啼叫嘶鸣声,殷姝止不住一哆嗦。
  脑中囫囵思考着哥哥是否曾提过他有这样一位友人。
  “那老嬷嬷已无忧,然此地不宜久留。”
  顷刻间,姜宴卿朝“他”伸出手来,手里握着的是一枚琉璃玉佩。
  其上青凤腾空而鸣,活灵活现,而琉璃亦是光华流转。
  一凰一凰,她和哥哥各自执一。
  看来,他当真与哥哥熟识,殷姝微吐了口气,眼下嬷嬷已无事应是被哥哥安排在院子的暗卫救走了。
  若自己倔强着不走,西厂若再卷土重来……
  殷姝接过男子大掌中的玉佩,道:“那我们,走罢。”
  见此,姜宴卿长睫微敛,提步正要出去,却又被小小的一团勾住衣袍。
  “你要去哪儿?”殷姝看着他,细弱哀求,“你别走。”
  俊美无涛的男子总算回过头来,白衣氲着的冷香漾浮,眼底骤起的阴戾在那一瞬间隐匿殆尽。
  他温雅道:“这马车,不足以容纳你我二人。”
  男子声线清磁,不急不缓,殷姝稍愣,视线随着他的大掌移动。
  食指间的白玉扳指随着其主人的动作,在日光下映出透润的薄光。
  殷姝不明所以,却能察觉自己意识渐失……
  寒风骤起,在外侯着的白面老宦官见自家主子弯身出来,连迎了上来。
  “殿下。”
  内里躺得“不省人事”的小太监映入眼帘,刘德全吃惊之余连移开视线,兢兢上前为自家主子披上雪白狐毛大氅。
  “殿下,方才追上来的西厂阉贼都处理干净了。这小阉人……”
  主子亲手将其弄晕了,是带回去还是就地……
  姜宴卿面上含着笑,可那双眸子却如寒潭阴郁。
  “殷不雪费尽心思的藏人,藏的竟是自己至亲兄弟。”
  刘德全被自家主子这话惊得眼皮直跳,怪不得东厂提督遮遮掩掩多年,任谁也窥不得一点儿风声,没想到,藏的竟是,竟是自己的——
  垂首慌措间,却是不经瞧见那雪白锦衫下摆着一道黑印,纵使历经多年风雨,也不能端得气定神闲了。
  “殿下这!这!”
  刘德全心中苦涩,不知该如何是好,咚的一声直跪了下去,掏出洁布急慌忙地擦拭着。
  “行了。”
  姜宴卿睨了一眼伏在身侧颤颤巍巍的老宦官,“起来吧。”
  刘德全如蒙大赦,连扑哧爬了起来。
  抬眼怯怯一看,却见自家主子眸里藏着少有的愉悦。
  愉悦?
  正思绪游离,便闻一道极低沉的嗓音,“将人带回去。”
  “是。不过殿下……”
  刘德全嗫喏着,又极为妥当道,“此人虽为殷不雪的兄弟,但如此胆大包天冒犯了您,可需老奴惩戒……”
  “恶虎毒獠难拔,你可知如何攫执?”
  姜宴卿唇角戏谑,长指捻着云白袖袍,又慢条斯理掸了掸其间看不见的痕迹。
  刘德全反应了片刻,幡然大悟:“老奴恭贺殿下!”
  而今人已在手里,便是以蚓投鱼!
  “此外,”
  聚拢的雨珠自车檐无声滴落,男子薄唇微勾,吩咐道:“再添把火,他对孤的信任还差了三分。”
  “……是。”
  *
  春寒料峭,淅沥的雨自檐上落连成一串的滴答声。
  屋内明灯辉映,殷姝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马车一路劳顿,又被颠簸着抬进了屋内。
  方止在温软的世界里,又恍觉被扭曲嘶哑的火光包围,而火光外尽是今日西厂的刺客。
  他们面目狰狞恶狠狠得盯着她,似要将她挖出一个洞来。
  跳动的火光愈来愈高。
  “救我……”
  少女粉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张牙舞爪的火化作鬼厉腾起扑来,拉扯着胸前衣襟。
  不可以……
  若是被见了裹藏春色的束带,她便完了!
  “不。”
  殷姝总算从燃烧的灼烈中醒来,睁开眼,瞧见了围在面前正欲脱自己外衫的小侍女。
  “不、不要。你、你停手……”
  殷姝还未回过神来,只下意识自侍女手中夺回自己的衣襟。
  她垂首一看,松了口气,好在什么都窥见不得。
  “殿下让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
  机械又冰冷的嗓音自头顶落下,只见身着绿色衣装的侍女正噙着一双凉眸看着她。
  其生得水灵婉约,那双带着丝缕魅惑的狐狸眼竟无悲无喜,也无一丝波澜。
  殷姝无端有些怕,明明这侍女看起来和自己一般大的。
  “不、不用了……”
  殷姝攥紧自己的衣裳往里侧缩,警惕看着眼前的侍女,生怕她有下一步动作。
  此人应是不宜对付,她绝不能让其靠近身来,她不能被人发现秘密的。
  然出乎意料,这侍女竟真的不再过多纠缠,退后一步行了个礼便噤声布置沐浴的器具。
  屋内静得可怕,外头也无一丝多余声响传出。
  殷姝软唇阖了阖,问:“此地是何处?可是已入了宫?”
  她方做了个噩梦,脑子甚是混沌,她不知自己为何昏睡过去了,也不知姜宴卿何时离开的。
  利落的碎响还在继续,可侍女竟是未再回答她,随后,其越过屏风,走了进来。
  “那姜殿下……姜宴卿呢?”
  殷姝阖了阖软唇,没忍住又问。
  此话落下,总算激起一丝波澜,侍女顿时抬眼看她。
  清透的眸其中闪过疑虑、震惊,甚至还有些她读不懂的情绪。
  遂即,她垂首行了个礼,屏声退却,踩在地板的脚步竟一丝不苟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室内已归于死寂,铜盆里散泛的气雾袅袅,而置在矮几托盘上的崭新衣裳亦是流光溢彩。
  她现在是进了宫了,那姜宴卿呢?
  殷姝抬眸掠了一圈,见这阔畅的大殿清雅,看似简单的构设却低奢华贵。
  自己被安排在这儿,是得了他之令。
  蜷在塌上捋了捋纷乱的思绪,殷姝又犯起困来,犹豫踌躇了半晌,终钻进被褥里沉沉睡去。
  一连两日,殷姝都宿在这神秘的殿里头,那面冷的宫女每日皆会出现,可却说不上几句话。
  殷姝试探性抬眼看着面前利索收着餐盒的宫女,不由心生疑窦,她已经在此处好几日里,可哥哥还没有消息,就连那日自西厂手底下救下自己的姜宴卿也再未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捏了捏手心,软唇终是嗫喏着溢出,“姜殿下在哪儿啊?”
  话音落下,那小宫女动作微一顿,却也只是摇了摇头,随即又是一如既往的行礼退下。
  殷姝眨了眨眼,眸色流转再往上了一些,竟见那翠绿裙摆之上缀着的纹样飘曳生姿。
  少女莹润粉腻的面骤然煞白,连心尖都在发抖。
  那纹样——
  枝叶藤蔓与莲花死死相缠,分明是今日那西厂刺客衣物上勾勒之物。
  这宫女莫非和西厂有什么联系?
  殷姝捏紧了手心,自己不能在这儿,他得去找姜宴卿!
  她视线落在了那正渗进夜风的窗牗上。
  旋即,在心跳如鼔擂间,提步往前,扑哧扑哧踩着矮凳翻了出去。
  ……
第3章
  永宴殿。
  寒风疾疾肆虐,数尺阶梯寸寸蔓延,直至那高处不胜寒之地,矗立其上的宫殿磅礴恢宏,在浓厚墨色下愈显肃穆阴寒。
  阶梯两旁修筑石狮镇守,此地更透着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威压和迫压。
  秦明抬步跨上玉阶,最后置了那朱漆大门前,取下腰间佩刀欲交付檐下侍卫时,却闻其道。
  “太子殿下有令,今日予秦护卫带刀入内。”
  秦明神色蓦地一沉,极恭敬叩了两声门,待得准予,缓缓推开了面前门扉。
  恢宏的大殿仅点了一盏笼纱灯,秦明视线寻了片刻,看见立在侍旁的刘德全。
  而一扇腾云驾雾嵌紫鎏金座屏后,正是那不怒自威睥睨天下的当朝太子。
  此刻姜宴卿已换了身干净衣裳,浓黑墨发半披半束,修长如玉的指若有似无摩挲着手中白玉瓷茶盏,添了些说不出的矜贵慵懒。
  光是这般看,明是一副温润尔雅之像,然屏风之后,侯跪一众栗栗颤抖的蒙面死士。
  秦明握了握手中刀柄,步履走近。
  “参与行动的,都齐了?”
  听见动静,姜宴卿微牵唇,嗓音中含着的清冽更将岑寂大殿的森寒无限放大。
  秦明眸光扫视一圈,又于面前俯首,“回禀殿下,皆在这儿了。”
  闻点到自己,为首的死士强忍住发寒的脊梁,试探性道:“贵主,您那日吩咐的,弟兄们都做了,尸体也处理干净了。”
  几日前,这贵主雇了弟兄们在野林子里围杀西厂阉狗,虽极是危险,然出手实在是阔绰。
  而时隔几天,今日又叫弟兄们来,莫非是还有银子……
  死士暴露出贪婪的本性,“不知可是还有何奖赏?”
  语罢,姜宴卿眼尾微微上扬,轻笑一声,一潭寒渊的深眸里掠过一抹暗芒。
  “奖赏?”
  玉瓷与木质矮几相碰发出一声脆响,姜宴卿立起身来,稍许,一道俊拔纤硕的身影迤迤然自屏风之后现出身来。
  一股无形声色的威压逼近,为首的刺客试探性抬起一眼,饶是见过的人数不胜数,也不禁猛地一呆滞。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眼前的男子长得实在太过俊美,说是天人也不为过。
  然其周身携着的上位者的贵气与压迫,令人不得不忽略他的俊容,只情不自禁甘愿俯首称臣。
  “是该好好奖赏。”
  姜宴卿嗓音阴测,腕间蓦然出现的一把短刃折现出森寒的薄光。
  汉子还未来得及反应,甚至连人出手的动作也未看清,自己身旁的弟兄已被抹喉。
  他难以置信朝人望去,登时,那大汩大汩的血如潮水涌出。
  “贵主你——”
  姜宴卿唇角微勾,幽幽然转过了身,见此,秦明上前低声冷斥:“还有脸要奖赏?那日下手不干净,眼下已怀疑到主子身上了!”
  为首的汉子话尚在喉间,自己那左膀右臂已轰然倒地,很快,滚烫的鲜血渗透衣物淌出,在地板上积成一滩血洼。
  他眼珠一转,顿磕头求饶,“贵主饶命啊!那日小的吩咐下去,谁曾想底下的弟兄办事不干净!”
  急着拉替罪羊的嘴脸让已背过身去的男子微压低了一分眉。
  姜宴卿“啧“了声。
  聒噪。
  见人如此,死士已知再无获得饶恕的机会,对视一眼,奋起直扑上去。
  然还未来得及拔出随身武器,便见缥缈的刀光疾如残影,遂即直瞪着眼睛沦为其刀下魂,死不瞑目。
  稍许,数十具尸体沉尸殿中,馥郁的血腥直逼人肺腑。
  “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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