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最终只能以这个方式解决的话，她也只能面对自己将会如岩壁上刻下的古画那样，被吞噬入腹这个结果。
但很意外的是。
面对这样恐怖又渗人的结局，她的心情居然是害怕又平静。
为什么呢？
是因为她是生在冬氏家族的女儿，所以连对待生死这方面的问题都与冬季一样如此淡漠么？
被族人盛装妆点过的明明，在独自一人来到小夜潭跪坐在水岸上，看着眼前如此妖异恐怖的阿流时这样想道。
可她不这么淡漠，也没有办法。
难道她还能哭泣哭喊和拒绝吗？
她能逃离吗？
阶梯之上的岩洞口，早已被巨石死死封闭，小夜潭空洞之内的甬道，也被随处可见的藤蔓枝叶遮掩封锁。
所以，她成为祭品被神灵吞噬，是注定了的。
那此刻她的情绪是波动还是平静，又有谁会在乎呢。
既然大家都不在乎的，那她自己也不在乎了。
她反而觉得，此刻要能平静地面对自己的结局，她会好受一些。
而阿流最不喜欢的，就是明明现在这样平静的模样了。
他都已经说了，他会吃了她！他要她做他的养料！
她难道都不害怕么？
她对他难道就没有一丝丝的波动么？
她要是向他求饶，甚至她只要害怕哭泣，他就一定会放过她的。
他怎么可能会真的伤害她，吞噬她呢。
他……他只是想和她待在一起而已啊。
但现在，即便她已经这么以为他会吃了她，他也不会放过她了。
他们深海神灵一族就是这么霸道的。
哪怕从此他这丑陋阴狠的模样只能被关在这处岩洞之中，他也要和他的明明待在一起。
他不会吞噬她的，他不要她做他的养料。
他那锋利的枝蔓，在拥抱她的时候，只会变得细腻而柔软。
他要她做他的妻子。
他的愿望，仅此而已。
……
或许是因为阿流就这么抱着她，埋入她的颈边，感受着她的体温与气息。
此后，便再没有下一步的举动了。
明明就是再迟钝，也觉得奇怪了。
所以，在又过了一阵时间，阿流也还是没有别的反应就只是抱着她后，明明便尝试性地问道：“阿流？”
“阿流……你，不吃了我吗？”
在听见明明居然真的以为他要吃了他时，阿流忍不住想笑，但更多的还是赌气：“不吃！”
说完，又怕明明会说你要是不吃的话我就走了这种话，阿流又抢先说：“就算不吃，你也是我的祭品了，你回不去了！”
说完，又将怀中的少女抱得更紧了。
“我……”
“我没想要回去，我就是觉得……有些饿了。”
在听见少女的话后，脸上布满了诡异纹路的少年才缓缓松开了她，看着她。
再之后。
便是两人一起坐在水岸边，就着岩洞内明明灭灭的烛火，吃着供台上的祭品。
……
少年和少女自此就在这岩洞里生活了起来。
虽然已经彻底妖异化了的少年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回到岩洞之外生活，但他却以此换来了能够与心爱的女孩每天都待在一起的生活。
那冬氏家族的少女也不再抵触和他待在一起。
在知道他不会伤害她之后，她甚至都不畏惧他妖异的一面。
那时候他还单纯地想着，要是能就这样和姐姐生活一辈子，该多好啊。
第88章 四季的轮转22（6号更）
在水岸边的一处平台隆起处, 少年为少女准备了柔软的床垫与被褥，让她晚上能在这里安睡。
而他自己则沉入水中。
要是少女愿意的话，他就可以和少女一同躺在她的床上。
而岩洞之外的人会为他们, 主要是少女准备好每日三餐。
但封住岩洞的巨石也只会在送餐进来的时候开放一小部分，将食盒放进去之后就会再次封闭。
其实少女一直都知道, 这巨石封门根本就不是怕她逃走的。
封的，是这个已经变成了妖诡的少年。
但少年并不在意，他只要少女能陪在他身边就好。
有时候少年就和少女一同坐在岩洞巨石边的台阶上用餐。
又或者是带着少女一同沉在潭水之中。
少年会带着少女顺着水流涌动的方向, 从潭水底部的某个入口通道来到深海, 让少女看到平时她作为普通人类所看不见的深海景象。
那时少女才知道, 原来小夜潭之下，是能通向各方海域的。
好新奇啊。
如此, 她也会很高兴。
而见到了少女难得展露的笑颜, 少年想着，这样她就会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了吧。
确实。
少女能感受到少年对她的心意，她并不是对他全无回应的。
待在岩洞里的这段日子, 她和少年一起走过了岩洞里的所有地方，也曾好奇地问过少年，那岩壁上刻画的古老岩画, 讲述的都是什么故事？
少年便牵着她的手, 举着铜制的油灯烛，让昏黄的灯火照亮那一幅幅古老岩画。
岩画里, 讲述了他的先祖来到了这片土地，与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相遇。
讲述了他的先祖给予这片土地的人们安宁的海域与丰饶的海货。
就如同想要收获丰厚的果实，那必然是要埋下充足的养料的。
所以, 为了能够得到源源不断的深海馈赠，为了出海时不受暴风与巨浪的吞没, 这片土地的人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为他们奉为神灵的存在献上美丽的少女。
那个时候，不论是神灵还是这片土地的人们，都是懵懂而又荒蛮的。
那些美丽的少女们往往都会被当做是那深海之物的养料，到最后血肉无存。
然后，本该枯死的深海之物，因为获得了最好的养料，所以又能够在枯死的本体上获得了重生，再一次焕发生机，护佑这片土地与海域。
直到后来的某一代，那由深海之物再一次焕发生机而诞生出来的少年，不忍心像他的先代们那样，将那献给他的少女如此荒蛮血腥的吞食。
且那少年本就好奇人类，喜欢人类，并没有以神灵一般的姿态高高在上地去俯视他们。
他甚至还会学习，最终按照人类的规则和约定，让那少女成为了他的新娘。
以另一种方式，让那少女能够平安地活下来，平安地留在他身边。
也是从那一代开始，他们深海神灵一族才有了所谓延续血脉后嗣的说法。
那些被献祭的少女们，也从纯粹的血肉祭品，逐渐变成了深海神灵的新娘，而一直延续至今。
只是……
也会有例外。
若是某一代深海神灵的后嗣，没能成功诞下下一代。
那么那潭底象征他们一族的巨型海草就会因为失去养分而逐渐枯萎。
在留给他们的选择中，要么回归原始去吞食祭品，要么——
就是自身融化于水中，以自己血脉中身为人类的那一部分作为养分，反哺回去。
待到养分充足，那棵巨型海草的根部就会重新焕发生机，凝结出一个全新的深海之子。
再进行新一代的轮回。
所以，在跟明明讲述完这一段后，阿流便顿住了。
因为他骤然意识到。
现已经化作灾厄的他，既没有降罪于四季的家族，又舍不得吞食眼前的少女作为补给的养料。
那么，最终等待他的——
便是最终消融在这潭水里。
……
就在那天夜里。
明明梦见自己成为了一位村长的孙女。
和梦境之外的自己不一样，梦里的她是一个活泼动人又懂事的女孩。
她会照看比自己年幼的弟弟妹妹，会热心帮助同村镇需要帮助的邻里，更不用说还可以分担爸爸妈妈辛劳的工作。
每一天，她都是笑脸迎着阳光与海洋的。
直到有一天。
他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最重要的朝海节来临。
她才知晓了一个他们这里大家都心知肚明，却默不作声的秘密。
在这一年的朝海节，他们村镇以春夏秋冬四大家族为首的人们，要求他们家出一个女孩子——作为献给深海之神最珍贵的祭品。
而这个孩子，正因为是村长家的孩子，所以才是最珍贵的。
那个时候，她的妹妹们都还如此年幼，怎么可能经受得起这样的恐怖。
这便导致即使她再害怕，她也不可能回避这件事，让她年幼的妹妹们去成为祭品。
最终。
在多番挣扎之下，只能是由她披上最美最昂贵的轻罗纱，在一众人的见证之下，乘坐着飘摇的小船被送往那座人迹罕至的小岛。
被送往那座小岛的某座半山腰处。
那些带着铁质面具，冷酷无情的人们将她推进了半山腰上的那处岩洞之中。
很快，巨石便封住了洞口。
即使她不断拍打石壁惊恐哭喊，也不会有人为她移开半步，她根本无法逃脱。
等到她拍累了自己停下来的时候，她背靠着石壁蹲坐了下来——
她知道等待着她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虽然，她为了保护妹妹挺身而出说自己是自愿前来的，可她终究也还是一个小女孩啊，她也会害怕也会恐惧的啊。
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只能这般捂着脸哭泣。
她的人生才刚开始。
她还没有见到过外面更远的世界。
还没有和爸爸妈妈一起，在波涛汹涌却又渔获丰饶的海域捞捕。
还没有喜欢上一个可靠帅气的男孩子。
她的人生就要止步于此了么。
她难过不甘又害怕，多种情绪全都混乱地交织在一起，直到一阵魅惑而又动人的歌声，从那岩洞的深处隐隐约约地传来。
仿佛在召唤着她，哄着她下去。
不论女孩有多么地不愿与恐惧，可她终究还是无法抵抗这非人的召唤。
只能一步一步地向着深渊走去。
可当她看见那站在潭水中央面容绮丽妖冶的少年时，她愣住了。
她……她以为在这深潭之处，她看见的应该是一个面目可憎的怪物才对。
怎么会是这样的一个美丽少年呢？
看起来还是一个比她年纪要小的弟弟。
所以她不解地问他：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结果，美丽诡艳的少年却理所应当地对她说：我一直都在这里呀。
然后又天真期待地问她：姐姐，你就是我的祭品吗？
在听见少年问她话的那一刻，少女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再说出话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竟然即将就要被这个看起来天真又懵懂的男孩子当做祭品吃掉了。
她那被疑惑盖过的恐惧再次席卷而来。
让她直接无力地跪倒在水岸边，呜呜地哭泣起来。
见她哭得那么伤心，原本心情高兴因为见到了一个漂亮姐姐的少年便疑惑又无措起来。
他本来就对人类感兴趣，甚至本来就喜欢着人类。
所以，他不懂地游了过来，游到了少女的身前抬起头问：姐姐，你为什么要哭呢？
于是，他便听见少女捂住自己哭泣的脸，断断续续地对他说：
我……我不想做祭品……我不想被吃掉……
我不想死……
我想活着……
……
因为知道少女已经被献给了他，是他的祭品。
所以在少年的意识中，少女已经是他的所有物了，是他应该在意与庇护的存在。
所以他本能地就会想要靠近她，想要安慰她。
既然她不想被当做养料，那就不当吧。
少年便安慰她，别害怕，他不会吃掉她的，因为她很漂亮，他很喜欢她呀。
这样，她能不能也喜欢他一些呢？
唔……不做他祭品的话，那就做他的新娘，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