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打开的一瞬间，一股寒气迎面扑来，谢凉宸直接浑身一个哆嗦，感觉自己差点要原地变成冰雕。
和谢凉宸预设的差不多，里面真的是一个幽蓝色的冰洞。
说是冰洞，其实谢凉宸一眼就看出头顶上方那些形态各异的锥体其实是钟乳石。她没进来之前还在纳闷，长月山这种湿热的气候怎么会有什么地下冰洞，进来一看，原来是一个冰封的钟乳石洞穴。
只见整个洞穴被冰霜包裹着，姿态各异的钟乳石像倒悬之剑挂在半空中，每一根钟乳石都被洁白的寒霜包裹着，而这海潮般凶猛的万千寒气，皆从洞穴中央悬浮着的一颗明珠上散发出来——
那是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珠，就像龙口吐出的精华，呈现着梦幻的冰蓝色，里头闪烁着许多奇异的色彩，组合起来竟然有些像模糊的幻灯片，谢凉宸离得很远，看不清上面到底是什么画面。
这应该就是青沐所说的忘尘珠了，谢凉宸握拳心道。
为了防止石门自动关上，谢凉宸将无相伞抵在门边上，确认没有潜在的危险后，谢凉宸小心翼翼地踏进了冰洞。
她刚迈进门中，石门就有想要自动关回来的意思，吓了谢凉宸一大跳，幸好无相伞很刚，死死地抵住石门，让石门始终留有一个人进出的缝隙，让她暂时不会被锁死在里面。
铸造无相伞的材料并不算特别坚硬，为了防止拖延下去横生变故，谢凉宸赶紧上前研究那颗宝珠。
谢凉宸轻手轻脚地走到忘尘珠面前，试探性地将手指往珠身上戳了戳，可是，除了珠子散发的寒气差点把谢凉宸的手指给冻掉之外，忘尘珠没有对她造成任何伤害，也同样没有丝毫反应。
谢凉宸赶紧把手收回来连连哈气，接下来无论她怎么对珠子又戳又摸，忘尘珠始终不见有半点波澜。
谢凉宸看着快要支撑不住的无相伞，急得想跺脚，又怕把脚下的冰层给踩裂了，于是只得火急火燎地到处乱转，不知该如何是好。
“珠大爷，求求你，把魔尊的往事告诉我好不好？”谢凉宸急得跟忘尘珠说起话来，高冷的珠子还是浮在半空中，没有丝毫动静。
谢凉宸“呜呜”地叫唤起来，绕着珠子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看着无相伞已经不堪重负地弯成了弓箭模样，被逼疯的谢凉宸死马当活马医，双手捧住忘尘珠，将额头贴了上去——
……
再睁眼的那一刻，谢凉宸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田野之上，举目远眺，大片大片的青草和田埂，绿得像海洋。
谢凉宸茫然一瞬，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进入了忘尘珠中的世界，随即安下心神，迅速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湛蓝的天空就像被水冲洗过一样，几朵白云悠闲地趴在天际，眼前是一望无垠的稻田，阵阵微风掀起鲜绿的波澜。
而田埂尽头安静地伫立着一座小木屋，木屋上面盖着一层青瓦，风儿吹过门檐上的那排风铃，叮当作响，美好得像童话故事才会出现的画面。
谢凉宸略带警惕地看着蓝天绿野，绿海中最显眼的就是那座小木屋，于是她本能地朝着绿野中的小木屋走去。
谢凉宸一步一步走到小木屋门前，怀着忐忑的心情，轻轻敲了敲门。
谢凉宸大概知道小木屋里的人就是魔尊，当门被轻轻旋开的时候，谢凉宸却看到了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秋水般明亮温和的双眸，羊脂白玉精雕细琢般的五官，一袭薄薄春衣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较好身材，整个人透着桑叶般的鲜绿。
像是新叶上凝着的一滴露水，轻轻触碰都害怕会碎裂。
这……这是魔尊？
可是魔尊的眼睛分明是血玉一般的鲜红，眉宇之间尽是邪气，面前这个温和似水的人，不是他的师尊桑银吗？？
谢凉宸喃喃出声：“师尊？”
面前的公子一愣，似乎没想到这位素不相识的姑娘一开口便唤他“师尊”，温润如玉的脸庞荡起一丝疑惑：
“姑娘，你是？”
谢凉宸瞬间回过神来，看着眼前长相穿着气质都跟桑银别无二致的人，真的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这不是她的师尊。
可这是魔尊的记忆，里面怎么会出现师尊呢？
还是像她想的一样，魔尊和师尊根本就是一个人？
谢凉宸难言地咽了口口水，手指紧紧地扒住了门框，似乎是怕他将自己赶走一般，整个人硬是挤在门缝中间，这个姿势让她看上去像一个野蛮的村霸想要骚扰村里最水灵的姑娘。
“姑娘，你……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清俊的公子有些不知所措，又不好将她赶走，只得温声询问道，“还是说姑娘路过此地，想讨口水喝？”
谢凉宸努力将自己代入一个陌生人的角色，喉头滚了滚，艰难地应道：“……是。”
桑无歇微微一笑，似乎是早就料到了似的，立即把她往屋里面请，自言自语道：
“吾这地方偏僻，又是商队的必行之路，经常有些过路人经过，向吾讨口水喝，姑娘进来喝口水吧。”
桑无歇转身走进屋子，谢凉宸有些迷惘地跟了进去。
屋子里的陈设和外面看上去一样淳朴，就像一个温馨干净的农家小屋，里面十分干净，还有一丝谢凉宸熟悉的桂花清香。
谢凉宸愣愣地坐在一个小矮凳上，只见桑无歇撩起天水碧颜色的袖子，拿起水瓢，在角落的水缸中打了满满一碗水。
他小心地捧着装满水白瓷海碗递给谢凉宸，唇角勾起一抹桃花般的笑：“姑娘，请喝吧。”
谢凉宸看着桑无歇的眼睛，嘴唇翕动了两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安静地接过海碗，咕嘟咕嘟地啜饮着甘甜的井水。
桑无歇在谢凉宸身边坐下来，看着谢凉宸一口一口喝着水，没有说话，就像看着一个过路借水的陌生人一样，满眼都是礼貌。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不知道为什么，谢凉宸突然感觉有些想哭。
那种最熟悉的人就在自己面前，却半分都不记得自己的感觉，她短短几天内就经历了两次。当水流划过她的喉咙的时候，谢凉宸喉头一紧，被呛得连声咳嗽了起来。
“啊，姑娘慢点喝，不急，不急。”桑无歇看谢凉宸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慌张得想要伸手去拍拍她的背，可是当他的五指刚准备触碰到她的脊梁，或许是觉得男女授受不亲，又克制地收回了手。
他有些慌忙地说“不急，不急”的语气甚至都和桑银一样，这让谢凉宸听完以后更想哭了，咳嗽愈发止不住，鼻头一酸，眼眶跟着泛红。
桑无歇看着谢凉宸眼眶中的泪水有凝结掉落的趋势，整个人都是一愣：“姑娘，你怎么哭了？”
谢凉宸迅速抹掉了眼角的泪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没有，只是呛得太厉害了。”
桑无歇这才安心地叹了口气，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一分看小辈的怜悯，看她手中的海碗中已经被喝了个精光，又贴心地问：“姑娘还渴吗？还要不要再喝些？”
谢凉宸努力地调整着呼吸，心想，如果说不渴的话，是不是就要被请出家门了？
于是她赶紧把海碗推到了桑无歇面前，有些不自然地说：“我……还是有些渴。”
桑无歇清浅一笑：“那好，我再给姑娘打水，姑娘喝到饱了再走，否则后面的山路可不好找借水的人家。”
说着，桑无歇又拿起海碗转身去给谢凉宸打水。
谢凉宸赶紧抹干眼泪，刚想说些什么，眼神却扫到了面前的一套茶具。
那是一套漂亮的茶具，仅有一个乳白色的茶壶，旁边却放着两个杯子，一个青色，一个粉色，青色的杯子上面还沾着水珠，而粉色的已经略微有些积灰，像是许久未曾有人用过。
咦，茶具是双人的？
谢凉宸脑海中的神经似乎被触动了一下，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将那个粉色的杯子拿到了手里，仔细地观察了起来。
桑无歇捧着装满水的海碗走过来，看见谢凉宸正捧着粉色的瓷杯仔细观察，出声问道：“姑娘对这个杯子有兴趣？”
谢凉宸被冷不丁地一唤，有些被抓包的无措，于是佯装平静地将杯子放回原位，小声道：“抱歉，动了公子的东西。”
“哈哈，无妨，这其实是舍妹的茶杯，她已经出门修习剑道许久了，所以杯子有些积灰，弄脏姑娘的手没有？”
谢凉宸听到“妹妹”一词的时候神经狠狠一动，就像听到了什么惊人的讯息一般，眼睛都睁大了。
妹妹？
魔尊竟然有个妹妹？
如果说魔尊和师尊真的是同一个人的话，为什么从来没听师尊提起过他曾经有个妹妹？
谢凉宸将身子往桑无歇那边靠了靠，努力压抑着心中翻涌的情绪，语气尽量平静地答道：“原来公子还有个妹妹，抱歉，一时好奇，动了令妹的茶具。”
“姑娘不用放在心上，”桑无歇提起自家妹妹，脸上就出现了属于兄长的温和笑容，“芊芊不会在意这些小事，说不定还会很想和姑娘交个朋友。”
谢凉宸干笑了几声，默默地捧起海碗，又啜饮了一口，眼神有些游移。
半晌，谢凉宸终于开口挑起话题：“我刚见你第一面，就觉得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桑无歇深棕色的眸子柔和地望着她，回答道：“刚才听姑娘唤我‘师尊’，想来吾许是长得与姑娘的师尊有几分相像了，真是特别的缘分。”
谢凉宸一听这话，心里更加说不出滋味了，这哪是又几分相像，你分明就是师尊本人啊！
“是的，我也觉得我与公子甚是有缘，不知能否询问公子姓名？”谢凉宸直接开门见山。
许是少见姑娘如此直接地询问男子姓名的，桑无歇的神情微微怔了一下，随即轻笑一声，还是真诚地将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
“回姑娘，吾姓桑，名唤无歇。”
谢凉宸的心一下子沉沉地坠了下来。
他叫桑无歇，不是桑银。
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桑无歇，好名字。
谢凉宸默默在心里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食指都被自己掐出了月牙印，她才艰难地开口说：
“你名字蛮好听的。”
桑无歇没想到谢凉宸会赞自己的名字好听，他不好意思地一笑，转而询问她的名字：“不知吾可否也有幸得知姑娘芳名？”
“谢凉宸，”谢凉宸回答得很快，就像早就等着他询问自己的姓名一样，甚至又重复了一遍，“我叫谢凉宸！”
“好，好，”桑无歇被谢凉宸这样激动的反应惊诧了一下，哑然失笑，“吾记住了，姑娘的名字也十分悦耳。”
谢凉宸眼眸垂了下来。
他真的不记得自己了？
悦耳什么，这难道不是你自己给我取的名字吗？
她多想立刻就凑到他面前质问，可是谢凉宸不能，她甚至都不清楚面前这个人是谁，他只是有着和师尊一样的皮囊，还有同样温和如水的性格，在还没有办法确定此人身份的情况下，谢凉宸只能一点一点索取信息。
谢凉宸甩了甩头，心想，这是魔尊的回忆，不管这个人是不是师尊，谢凉宸当下的唯一目标是为了弄清楚魔尊的心路历程，至于面前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桑银，那都是其次的事。
谢凉宸看向桌上的浅粉色茶杯，简单思索了一下，终于开口：
“桑公子的妹妹……在何处修习剑道呀？”
第50章 嗜血初拥
桑无歇一提到妹妹, 脸上的神色就愈发柔了几分：
“芊芊心向剑道，前段时日参加了光华门新一届招新大会，现在正在光华门修习着。”
谢凉宸在脑海中疯狂回忆, 愣是没想起来光华门是个什么宗门。
谢凉宸只听说过八大宗门的名号，分别是百花谷、千鸟剑庄、无极宗、太苍道、幽琴阁、太阴宫、釜中道和星月天宗, 算上长月山，谢凉宸一共也就知道九个宗门的名字。
谢凉宸眼睛转了转, 开始套话：“光华门可是好宗门啊，桑公子的妹妹一定天赋卓绝吧？”
桑无歇垂眸微微一笑, 谦虚道：“还过得去, 或许是从小看吾练剑, 芊芊也生出了修习剑道的心思。吾看她确实有那么些天赋，便送她去最好的剑宗好好修习一番, 实现夙愿。”
最好的剑宗？
谢凉宸有些惊讶, 光华门竟然是桑无歇口中“最好的剑宗”，那为什么她从来都没听说过？
难道是时间隔得太久, 光华门的辉煌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那很好。”谢凉宸不自然地说。
桑无歇看着谢凉宸, 浅浅一笑, 微笑地看着她不再说话。
桑无歇不像那种疯魔的妹控，一提起妹妹就说个没完，而是有什么说什么，点到为止, 像一位慈爱的兄长。
偏偏谢凉宸现在恨不得桑无歇多说点，桑无歇却没有再讲的意思，于是气氛沉默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