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过头，微笑着对莫哀岁说：“你这篇论文写的很有水平，但是，我有一些疑问，需要你这个原作者亲自为我解释一下——我总觉得你这篇论文并没有写完。”
说的过程中，以便莫哀岁看到的更加的清晰，牧野北原将手中的光脑侧过来，身体也微微前倾，两个人脑袋凑在一起看他的光脑屏幕。
洁净的论文页面上现在被牧野北原写满了注释，在验证研究的那一段中，牧野北原用十分醒目的颜色做了一个标记，划上一个红色的“问号”并在旁边写下了“内容递进”的字样。
看到这里，莫哀岁心跳直接漏了一拍，眉间微动。
牧野北原的直觉简直准到可怕。
“你的直觉挺准的，这篇论文，确实没有写完。”莫哀岁抿了抿唇，故作一副为难的模样，“但以现在信息素水平不稳定的情况来看，后续那一篇深入研究的论文……估计没有机会写了。”
“它是没有机会写，还是没有机会发表出来。”牧野北原话说得很直，他没给莫哀岁留有余地，而是主动出击、步步紧逼，“让我猜一猜，你后续的论文内容会与Omega、Alpha、Beta有关吧。”
莫哀岁瞳孔骤缩，喉咙干涩无比，这一瞬间，她产生了一种想要逃离的想法，神情略有些不自在。
不过好在，屏幕极暗，这种距离下，牧野北原看不清她面上细微的表情。
“莫哀岁，你应该相信我，除了我，没有人懂你。要是当初我们一起做那个竞赛，没准促进二次分化的试剂真让我们研制出来了。”牧野北原意味不明地看着莫哀岁，“毕竟，你自己是真的研制出来了二次分化阻滞剂。”
“作用机制相类似的分化剂在此基础上会更加地容易研制出来，你该有信心。”
莫哀岁沉默片刻，像是考虑了很久，之后她自嘲地笑了笑：“研制出来又能怎样？兜兜转转仍旧没能阻止得了，为此我差一点儿进来监狱，这属实划不来，不是吗？这只是一场失败的实验而已。”
她说的均是实话。
得到验证的牧野北原嘴角的微笑，缓缓地扩大，笑意渐深，镜片下的狂热一闪而过。
当初，是他想错了，制作勾人的信息素对莫哀岁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与联邦政府对着干才有意思得多。
看她做的“好事”——她宁愿锒铛入狱也不遂联邦政府的愿，她处处任意妄为，毫不在意规则，她甚至为了“爱情”直接公布Beta机甲数据……
这才是极致的疯狂。
“哈！”牧野北原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引得莫哀岁一阵侧目。
牧野北原像是找到同类一样，他感觉到自己的心的某处被击中，心脏处迸发出强烈地心悸，一股兴奋油然而生，随着血液传送到心脏各处，全身的细胞都在兴奋地战栗着。
有前面的经验，现在研制分化剂的难度远比研制二次分化阻滞剂的简单得多！
只要有莫哀岁在，就可以。
牧野北原甚至想象不出来莫哀岁在她自己身上做了多少实验！
他们才是同一类人！
牧野北原偏执地认为，他们才是天作之合！
“岁岁，请原谅我如此称呼你。”牧野北原扣住莫哀岁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落下一个吻，“我想知道，二次分化阻滞剂的成分是什么？”
“我不相信你。”莫哀岁摇了摇头，直接拒绝，“我不能使在自己暴露在风险中。”
“我会让你信任我的，我会的，只需要点时间，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牧野北原紧盯着莫哀岁，眸中的疯狂与兴奋，让人心惊。
电影院中的对话，像是一个时间加速按钮，迅速拉近了莫哀岁与牧野北原的关系，牧野北原面上的面具不复存在，他近乎病态的真实面孔在莫哀岁的面前也不再加以掩饰。
每天围绕在两人之间的谈话，则变成了实验、实验与实验。
第97章
讨论的实验的场所也由电影院、游乐场, 一路换到了皇家学院牧野北原的实验室。
都是星际排行前列的两所学校，但他们的建筑风格却是迥然不同。
如果说圣毕茨德学院的建筑是在现代建筑风格的基础上延申出的科技风, 那么皇家学院的建筑则是在保留了许多中世纪老建筑的同时，又结合并创新了这种建筑风格，内部空间采用新型建筑材料与设计手法，使空间利用率达到最大化。
皇家学院的体系和联邦政府下的圣毕茨德学院完全不同，皇家学院里的学生大多是皇室后代，当然，学院也会录取学业优异的学生, 比如牧野北原这种，可以培养出来为他们所用的人才。
在这里，不知道什么原因, 使得牧野北原也有一间独立的个人实验室，并且他的实验室建构空间与实验设备都足以与专业研究不相上下。
此前, 牧野北原从未让任何人进入他的私人实验室，即使是皇子艾什也从未进应邀准许入过这里, 他本人从未设想过，有一天莫哀岁会进入他的实验室，与他讨论实验、论文与先进的人类进化思想！
“你觉得怎么样？”
牧野北原单手搭在桌面上，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莫哀岁，森绿色的碎发掩盖住了眼眸里的探究。
先进的人类进化思想？
不，这不是。
莫哀岁抬眼看了一眼等待自己回复的牧野北原一眼, 在心底否定了这种说法。
牧野北原太过疯狂, 每一句话里都透着一股偏执, 这些信息与一开始想尽各种办法索要她血液的人渐渐重合在一起。
或者说, 牧野北原没有变过，他一直如此, 这才是最为真实的他。
但同时，莫哀岁也感觉到，这个对话将会是另一个突破口。
莫哀岁坐在椅子上，垂着眼眸，压下心中异样的情绪，继而抬头，点出了牧野北原言语中的一个漏洞。
“……我曾经做过一个Beta进化的模拟实验，但，很遗憾，实验数据并不如你所想的那样——由于Beta太过最稳定，所以它很难受到某些因素的干扰而进化。”
不止牧野北原会研究论文，猜测其中未表露的言外之意，莫哀岁也很擅长挖掘他人言语漏洞。
莫哀岁顿了顿，在虚拟屏幕上勾勾画画，标注出重点后，顶着牧野北原狂热的目光朝她心中所想的那个方向引导过去。
“即使我通过某些手段使得不具备二次分化能力的Beta二次分化成Omega或者Alpha，这种稳定的性别形态也仅仅能够传一代，在二代三代中，这种性别强行扭转便会彻底消失，就像玉米二代不可以留着作种子用那样，直至最后不再‘结出果实’。”
莫哀岁神情没有半分异样，语气平缓地说着自己“进行过”的实验，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每一个字都传进了牧野北原的耳朵里。
侧面传来的视线几乎凝聚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子，它如“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莫哀岁脖颈间，只要她露出一点儿异样或说出一点儿假话，那把剑便会斩断莫哀岁的头颅。
但是很快，莫哀岁就凭借着自己的“实验理论”打消了牧野北原的试探，那种威胁性的视线渐渐消失，牧野北原近乎痴迷地看着莫哀岁。
其实这种理论牧野北原前不久才刚刚总结出来，但是，他目前也只完成了一代进化的实验，至于二代三代的性状模拟实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从未成功过。
牧野北原从未向莫哀岁提起这个“进化理论”，然而，莫哀岁不仅知道这个规律，甚至还早他一步验证出来。
果然，人外有人，他不得不去承认。
好久没有过这种令人兴奋的体验了，牧野北原舔了舔干涩的唇，觉得血液沸腾了起来。
“这个实验的关键是什么？”
完成二三代模拟实验的关键是什么？
莫哀岁喝了一口水，挑了挑眉，说：“抱歉，目前不太方便告知，因为我现在还不想提前进去。”
牧野北原还是第一次见莫哀岁露出这种近乎于“挑衅”的表情，他取下架在高挺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露出毒蛇一般危险性十足的黑色狭长眼眸，猝不及防间，望着莫哀岁的脸，放声笑了出来。
他清楚，莫哀岁目前对他仍旧没有放下戒心。
当然，他亦是。
“……”莫哀岁看着这个癫狂的男人，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不知道这句话中的那个字引得牧野北原如此发笑，她垂下眼眸，掩盖中眸中的情绪。
“岁岁。”牧野北原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花，凑到莫哀岁的面前，笑容加深，缓缓道，“我们之间真心有灵犀。”
莫哀岁笑了笑，没有接话。
牧野北原剩下的实验用不到莫哀岁，得到牧野北原的允许后，莫哀岁在实验室自顾自地逛了起来。
这一切的行为都在牧野北原监视范围内。
莫哀岁对此心知肚明，她也只是翻着摆在表面的杂志，看着一些实验仪器，面上漫不经心，好似只是为了打发无聊时间做出的举动。
莫哀岁百无聊赖中，走过一处地方时，却在实验仪器与墙壁的间隙发现了一本破旧的笔记。
隐藏得太深，如果不是莫哀岁恰巧在特定角度看见，不然是完全发现不了的。
莫哀岁皱眉取出，以为是某一本破旧杂志，然而当她翻开几页，待看清上面内容时，呼吸一滞。
这……
她装作没事干的样子，眼神不留痕迹地打量了四周，见牧野北原终于没再注意莫哀岁到这边，莫哀岁提起的心，终于放下。
事不宜迟，莫哀岁掏出被随青临更改过、无法发出拍照提示声的光脑，将重要笔记扫描了下来，随后，她将这些发送给了随青临，然后清除自己的相册和聊天信息。
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游走看着仪器。
临近中午，牧野北原那部分的实验终于结束，两人从实验中一起走出来去往餐厅吃饭。
忽地，当莫哀岁走出实验室的时候突然顿住了脚步，两人谈论的关于“Omega与Alpha基因匹配度达到了90%以上，诞下SSS+聪慧婴儿”的话题也戛然而止。
艾什？
他怎么会在这里？
艾什穿了一件黑色薄款夹克，里面搭了一件白色的卫衣，黑色宽松裤子，在莫哀岁的印象中，她鲜少见艾什如此装扮，如此机车风倒是有些像亚瑟的风格。
艾什此时正站在不远处的路牌下，他眯起灰色的眼眸，看见一同出来的两人，并不见丝毫的惊讶，反倒是主动加入进来，与他们一同走着。
莫哀岁站在牧野北原身前，眼神却是看向艾什，疑惑不解：“难道说，艾什皇子也要跟着我们一同去？”
莫哀岁抬眼看向牧野北原，牧野北原亦是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
虽然早之前艾什提过这件事，但是，他与莫哀岁的话题被迫中止这件事让牧野北原莫名感受到了一丝烦躁，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冷意。
但是面对着艾什的加入的请求，他无法拒绝，只能点头答应。
因为，他现在还需要艾什。
“莫哀岁第一次来皇家学院，身为皇家学院的一员，我理应尽尽地主之谊。”艾什像是没有听懂莫哀岁话中的意思，他朝莫哀岁温柔一笑，神情拿捏的恰到好处，“是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没有。”牧野北原看了莫哀岁一眼后，简短地回答道。
艾什眯起眼眸，温和一笑：“那就好。”
莫哀岁以为艾什与他们一同吃饭便会离开，谁知艾什却一直跟着他们，像狗皮膏药一样，从午到晚，甩都甩不掉。
莫哀岁在此时深感事情的棘手。
莫哀岁感到格外心烦，艾什在这里当电灯泡，莫哀岁根本无法跟牧野北原展开实验的对话来套取信息。
“不用在意我，就当我不存在，你们继续你们的就好。”
就在莫哀岁频频望向艾什后，艾什善解人意地开口。
看起来莫哀岁有些担忧被艾什发现什么，牧野北原食指轻轻托了一下无边框眼睛，这样想着。
诡异的是，莫哀岁那句“我现在还不想提前进去”的话，时时刻刻在脑海中盘旋。
良久，牧野北原狭长的眼眸在镜片下闪烁了一下，然后旁若无人地续上中午断掉的话题。
“……虽然符合实验条件的只有你一个，这个实验也不是不能开展。”
莫哀岁深吸一口气，佯装镇定地摇摇头：“事实上，样本只有一例的话，实验误差会很大，并不具备普遍性，甚至复现的可能性也会是一个无限底的几率——毕竟，那只是前人的推测，在很久之前的时间里并没有一例符合的样本出现。如果要采样的话，SS+以上的Alpha作为样本最为合适。”
“……但显然，符合条件SS+以上的Alpha数量也不多，如果能够在Beta中，发现符合匹配率但是尚未分化成Omega的Beta……”
剩下的话尽在不言之中。
这都是那本笔记上说的。
牧野北原不知道那本笔记的存在她是不信的。
艾什神情收敛了几分，意外一闪而过，旋即，嘴角的笑容放大了几分。
他在此时，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每一个人都非莫哀岁不可。
莫哀岁这个人身上有太多讨Alpha喜欢的地方。
好似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针对Alpha的喜好而特意设计出来的一般。
牧野北原原本就是个十足的疯子，而莫哀岁身上的“疯”属性与之相比也不遑多让。
——
夜晚降临。
走出皇家学院的莫哀岁忍不住地擦了擦汗，这时一阵冷风吹来，后背灌进了风，细密的冷汗立马变得凉飕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