痒痒的。
艾什蜷了蜷手,攥住了莫哀岁的发尾,微微用力,莫哀岁便吃痛一声,手指沿着发丝向上,扣住艾什的指缝,将发丝从艾什的手中解放出来。
甫一被那冰凉的手一碰,艾什眉宇不自觉地皱起来,淡淡道:“是么?”
艾什也不期望从莫哀岁的嘴里听到什么好话,她想说什么他大概也能够猜到一二。
或许是气氛足够的静谧,也或许是艾什心里高兴了些许,艾什意有所指地提醒道:“莫哀岁,就算你从这里出去,处境也不见得会比现在更好。”
温润的声音便在静谧的房间里响起,刚刚的燥意浑然不见,他在心平气和地与莫哀岁说话。
莫哀岁从太多人的口中听到过类似的话,这不过是一种心安理得的进一步圈/禁她的话术而已。立场向来不是站在她这里。
但她听见后未曾动弹半分,也懒得反驳什么。
实践出真知,有些事,只有试过才知道有没有结果。
莫哀岁知道自己性子拧,但是她明白,是她之前的做法太过温和,没有快准狠地给所有人根本上的重击,这才导致她处处失败。
倘若她想这些人一样冷血,那么,结局便不是像现在这样落魄。
她不能怨自己过去的选择,那时的自己没有更好的方式来促使自己脱困,她也不是上帝,直接毫无逻辑的开个上帝视角就能做出违背自己本性的决策。
她无法穿越到过去去修补之前不满意的地方,她唯一能做的是,改变现在的策略与态度,小心应对,找到时机再进行反击。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都忍过这么长的时间了,再忍一忍又能怎样。
莫哀岁顺着艾什的话,罕见地没有反驳,只是胡乱的“嗯”了几声。
敷衍。
艾什对此心知肚明,但他也没有说什么,彷佛只是为了得到莫哀岁醒着听自己的话的证明一样。
这样就够了。
“岁岁……穆权台也这样叫你么?你的运气可真差……”艾什嗤笑了一声,喊了喊莫哀岁,但很快就想到了穆权台,话在嘴边婉转了几遍,又回到了莫哀岁的身上。
当然,他的运气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只是明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一些罢了,他的身边全然是蛰伏不动的陷阱,他必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走完这悬在空中的钢丝绳。
稍有不慎,便会跌下神坛,灰飞烟灭。
都是相同的境地,艾什竟然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艾什自嘲一笑,扯过一旁的被子给莫哀岁盖上,然后将莫哀岁抱得更紧。
有时候,艾什也会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棋差一步,就像现在。
他明明可以下定决心直接处理了莫哀岁的……
有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些什么,在犹豫些什么。
皇家与新政权同样被艾丝绣伙同莫哀岁爆出丑闻,可他们的视线却紧紧盯着皇室,不论如何所有人都恨不得将皇室除之而后快。
他与穆权台争夺了数些年,即便艾什想尽一切办法,却仍旧不敌穆权台,穆权台依然可以压自己一头。
父亲那一辈浑然不如自己,可是皇室却过了安稳的几十年,现在皇室却在自己的手中落得个大厦将倾的局面。
这算什么?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吗?
艾什不信命,但是在看到莫哀岁,他也不得不信命了。
他如莫哀岁,一如世界命运如他,莫哀岁被看得见的权力摆弄,那么他呢?
在被什么所愚弄?
这么多年自己都不能看透……
艾什摸了摸莫哀岁的头,像是在抚摸那只很久之前被他母亲摔死的小狗,柔软的、温顺的。
此刻,就连艾什都没察觉到,他的神情远比他寻常都要温柔,甚至连语气都轻了几分。
“人生不外乎就是一个牢笼,你从一个牢笼逃出去,也势必会进入另外一个牢笼。你再这样肆意妄为,恐怕真的会面临死亡,即便我不杀你,你也会被其他人杀死。”
“人性就是如此。”他想着那只小狗,原先待在自己的小小牢笼之中,无事发生。
当它不愿待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之时,蹦蹦跳跳地跑到母亲的脚边,匍匐祈求着她的爱怜……
于是它就死在艾什的牢笼之外,死在另一个牢笼之中。
有些东西,单凭己力是无法改变的。
艾什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莫哀岁的发梢,她此时也很安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如今穆权台对莫哀岁的重视程度,远超乎他的想象。
穆权台很快就会找到自己这里来,他倒好奇穆权台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是会为了莫哀岁而报复自己么?
艾什喜闻乐见看到莫哀岁死亡的场面,但此时他却不怎么想暗中动手了,莫哀岁不能死得如此悄无声息。
艾什想到莫哀岁琥珀色的眼眸,里面的坚毅,犹如太阳一般——
她应该死在太阳底下。
那让莫哀岁死在穆权台面前会怎样?
既然气运皆在穆权台那边,那他便试试,挑战所谓的气运。
让艾什白白放手,他也是不愿的,总给穆权台添点堵才行。
艾什终于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在莫哀岁的发丝上轻轻地落下一吻,用皇室的最高礼仪,提前迎接莫哀岁的死亡。
也为这期间的种种事件,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艾什的动作轻柔,无声,而莫哀岁心中仅剩下了一个想法——
艾什怕是疯了
事情的每一步的发展都在莫哀岁的想象之外,整个世界的发展速度就像是被按下了快速按钮一样。
就如这个时候,莫哀岁刚发了一通脾气,撵走了送饭的人。她关上门正准备吃夜宵的时候,没有任何的征兆,猝不及防间,门,便被人从外部打了开来。
莫哀岁拿着的筷子一抖,一颗蔬菜丸子便从筷子上掉了到了地上,一路滚到了开门的人的脚下,油渍被留在了滚动轨迹上,在走廊灯光的照射下,反射着清亮的光。
莫哀岁不明真相地看过去,正欲发火,但顷刻之间眼眸骤然一亮,欣喜的情绪旋即被她压了下去。
她不曾见过门口的这个人,但看她手中的暴力开门设备,莫哀岁很快便确定了来人的身份——整整一周,她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
门口的那个Alpha穿着一身白色大褂,带着口罩,见莫哀岁醒着,她关上门,跨过地上的菜丸子上前。
“别害怕,我来带你走,请你相信我。时间紧迫,你需要尽快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
Alpha看莫哀岁没有缺胳膊断腿,受到任何的伤害,甚至,莫哀岁的状态比弗道危给她的那张照片上好上许多的时候,女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几分。
人没事就好。
她脱下外面的白色大褂,露出了一件一摸一样的衣服,然后将刚脱下来的衣服给莫哀岁披上了上去,做了几分装饰后,嘱咐道:“等会灯灭之后,你立刻出门向左走,遇见岔路口后直走,一直走到尽头,然后进入你左手边的实验室,那里会有人接应你。”
莫哀岁点点头,记下了这个女生的话。
地下实验室为了屏蔽来自地上的精神力窥探,在建造时,采用了特殊的建筑材料建造,与此同时,皇室为以防万一,也在地下部分安装了精神力屏蔽仪器。
“灭灯并不意味着断电,而是在屏蔽精神力的基础上,加强对Alpha的干扰,记住,出去时一定不要表现得太过慌张。”
“我明白了。”莫哀岁带上口罩,冲女生点点头。
不过十几秒钟,门外的灯悉数熄灭。
莫哀岁打开门,义无反顾的冲进了黑暗之中。
一路上,莫哀岁谨遵那个Alpha的嘱咐,摸黑前进,寂静的空间里,只有莫哀岁一人的脚步声与胸腔中的心跳声相互交织。
同一时间,地上的皇家学院门外——
艾丝绣驾驶着莫哀岁研制的机甲,带着人,光明正大地出现在皇家学院的门口,机甲头盔遮盖住艾丝绣野心勃勃地眼眸,让外界地人无法透过机甲窥见里面人的面容。
这是艾丝绣分化为Alpha之后的第一次出现在人群面前,也是第一次踏入皇家的地盘。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纷纷在不远处观望着,不知道是谁这么明目张胆地开着机甲进来,但是这些身穿机甲的人并没有触发皇家学院的警报系统,彷佛是瘫痪了一样。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星际内战已经进入水深火热的地步,联邦政府与皇室经常令战士穿着机甲在街上巡逻,就是为了剿灭宁书青为首的一些反贼。
现在机甲出现在皇家学院,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突兀之感。
夜色下,春风拂面,月亮被乌云遮盖,昏暗的灯光模糊了许多细节,竟让人无法看清这些人身上的机甲细节,分辨不出是敌是友。
站在人群之中,艾丝绣有些恍若隔世。
曾几何时,她就站在皇家学院的门口仰面带着讨好的笑,央求她的母亲让她隐藏身份,将她送到圣毕茨德学院进修。
她在皇室实在过不下去,她想要逃离那个虚伪且充满实验的地方,去其他地方喘息一年的时间。
艾丝绣记得很清楚,就在这个门口,她母亲是如何担惊受怕,如何担忧父皇会迁怒于她,然后在门口对她破口大骂,令她颜面扫地,之后为了让她长长记性,让她徒步几十公里的路途走回去。
瞧瞧,为父皇争来争去的母亲,眼界就这样一点大,不仅磋磨自己,还磋磨自己的孩子,让孩子发挥足够的用处。
以为这样就能得到父皇的怜爱。
父皇最终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多亏了她的那个好哥哥啊,同意让她转学并在圣毕茨德学院自由进修,但同时提出那么一个好建议,让她隐藏皇室的身份,假扮双性Beta。
正是这样的提议让艾丝绣在圣毕茨德学院受尽白眼。
她从处境优渥的皇室之女,变成社会上地位最低等的双性Beta。
那时父皇是怎么说的来着,他说:“长大了,心野了,是该搓搓她的锐气了。”
她到现在还能记得那时候父亲眼中的漠然,站在高堂之上发号施令的样子,是高高在上的、漠视一切的皇室,而惟独不是自己的父亲。
不过也还好,圣毕茨德学院里面不只有权力,还有拳头与心机,她凭着自己,倒也没有受过多大的刁难。
现如今,风水轮流转,皇室倾颓,自己也恢复了自己未被逆转的人生。
她的那个好哥哥,千不该万不该将莫哀岁藏在地下实验室。
这样以来,不就给了她攻击皇室的正当理由了吗?
艾丝绣无声地笑了笑,控制着机甲系统面板给其他人发去了消息。
艾丝绣、索拉论与孙纬策各率几支队伍,几乎是同一时间冲进了皇室宫廷与皇家学院里,得益于他们队伍日渐壮大,而且随着越来越多的、原隶属与皇室或联邦政府的技术人才纷纷加入他们,使得他们应对起皇室与联邦政府的围剿越发的游刃有余、得心应手起来。
面对艾丝绣等人的攻势,皇家根本没有防范,只能紧急调动附近周边的武装力量进行反抗。
这点力量一如蚍蜉撼大树,很快艾丝等人就势如破竹地破开了防线,直冲皇家学院的实验室遗址而去。
对于艾丝绣来说,或许亲手斩下她父皇的头颅,才是一件更具有吸引力的事,但是,现在不能这样做,实际还未成熟,她拎得清。
宁书青比她更需要这一次的攻势,从而壮大宁书青的威望。
不然,她艾丝绣真的想挑战一下皇族最至高无上的权威。
\"弗道危?\"
莫哀岁一路屏气凝神地走来,终于来到了最后的一扇门。
而就在打开门的一瞬间,莫哀岁被实验室的人惊了一瞬,她怎么也想不到出现在这里的人会是弗道危。
“嗯,是我。”弗道危应了一声。
他随即抬腿走过来,靠近莫哀岁,狭长的眼眸之中印着莫哀岁的身影,眼尾处的红痣泛着说不清的情愫。
莫哀岁感觉弗道危变了,但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发生了变化,她拧着眉,想要从门口退出去。
“害怕什么,艾丝绣都攻进来了,你还怕什么呢?”
弗道危见莫哀岁后退的动作,眉梢带了些焦躁,但随机弗道危想到了一些什么,还是选择自己后退了几步。
莫哀岁心思百转,瞬间将脑海中的线索窜连了起来——她释放出的信号恐怕是同时被宁书青与弗道危捕捉到,所以才形成现在的局面。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弗道危好笑地看着呆瓜似的莫哀岁,伸出手本想像以往那样牵着莫哀岁的手,想到与宁书青的交易后,他克制住了内心的想法,抿了抿唇,温声说道:“走吧,我带你出去。”
第119章
莫哀岁看着这样陌生的弗道危, 眼里略微带了些意外,看着弗道危前后别扭的行径, 她看在眼里,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她现下除了能够相信弗道危外,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