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钱厨子突然扭头四下张望,拾起靠放在屋檐下的笤帚便朝钱大郎身上招呼:“我打死你们这些个懒货,都不做事了,都缩在屋里躲懒是吧?行!从今日起,家里不做事的人统统没饭吃!我钱家养不起一个闲人!”
钱大郎被打得满院子乱窜,他儿子都这么大了,他还被自己老子追着打,钱大郎平日里最要脸面,哪里受得了,是火烧屁股般横冲直撞跑进屋子,拾起之前孙氏打儿子的棍子,啪啪就往孙氏身上招呼:“我让你躲懒让你躲懒,光吃不做的懒婆娘,我娶你回来当祖宗供着的?赶紧给我滚去灶房烧火,日后不做事就没得饭食吃!”
孙氏哪里是站着挨打的性子,她当姑娘时便要强惯了,嫁过来只有她打钱大郎的份,哪有钱大郎对她使棍子的时候?她大叫一声扑过去和钱大郎打成一团,伸手在他身上一通抓挠,边打边威胁:“钱大郎你敢动我一下试试,我明日就回娘家叫我几个哥哥来收拾你!”
钱大郎被自个婆娘威胁,他面皮受不住发烫,似乎只有棍子落在她身上才能找回面子:“你嫁给我钱大郎就是我钱家的媳妇,汉子收拾婆娘天经地义,你在家啥活儿都不干,这般懒惰的婆娘,你便是回娘家说,岳父岳母也得说我打得好,不信你试试!”
孙氏见他真敢打自己,气疯了,不要命般和他扭打在一起。
桃花听见那间屋子里的动静,悄悄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卫大虎,有些难堪地垂下脑袋,轻声道:“还不知日后得如何闹,娘日子过得太憋屈了。”
眼下无论如何闹,只要钱厨子活着一天,这个家就散不了。狗子如今年岁还小,娘是万万不可能离开钱家的,既然日子还要往下过,许多事情便只能这般将就糊涂着,可不憋屈吗。
桃花心里明白,因为明白,所以更不得劲儿了。
卫大虎伸手顺了顺她后背,哄小娃子似的:“桃花放心,若钱家人想欺负岳母和狗子,我定不会坐视不管。”
桃花看了他许久,轻轻点头。
卫大虎见她仍旧闷闷不乐,伸手抓住她的手,保证道:“没哄你。”
桃花反手握住,她紧紧地攥着他粗大的指节,像攥着救命稻草般,抓着不放。
今日便是闹得再凶,也是钱家的“家务事”,她在钱家当姑娘时说不上话,如今出嫁了,更没有她说话的地儿。
卫大虎能在钱厨子要动手打娘时拦住,无论是他身为女婿的身份,还是单纯的只是因为他这个人,起码,桃花看得明白,钱家人有些憷他。
憷便好,怕的就是不憷,她的话不顶事,卫大虎顶事就行。
他答应的,他会给娘和狗子撑腰,他不哄她。
她相信他不哄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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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提前两年准备大逃荒》
赵老汉的婆娘老蚌生珠,一把年纪生了个小闺女,整个村子都震惊了。
赵小宝一出生就被三个膀大腰圆的哥哥,五个虎头虎脑的侄子团团围住,全家喜极而泣。
赵老汉连夜给祖宗烧香,老泪糊了一脸:“我们家终于有闺女了!”
然而还未开心一日,刚刚出生的赵小宝凭空消失了!
老赵家一阵鸡飞狗跳后,赵小宝又凭空出现了!
老赵家吓傻了。
-
自从赵小宝出生,老赵家十八辈祖宗在地下齐齐显灵。
去镇上赶集,赵小宝走半道肚子痛要拉粑粑,挖坑拉臭的地里总会埋着银子;她进山随手揪根草,挖出来下头是根胖嘟嘟的人参;她随便刨两下的田洞眼,里头准有根婴儿臂粗的鳝鱼。
赵小宝=银子!
好事接踵而至,老赵家对赵小宝是仙女下凡这事儿深信不疑……
直到――
三岁的赵小宝被大哥扛在肩头骑马马,小娃子笑声如铃般清脆,哈哈哈狂吐童言稚语:“哈哈哈大哥快跑,大哥快跑,要打仗啦,举大刀的官官来抓壮丁啦……”
“……”
“堤坝塌啦!要淹死人啦!”
“……”
“地干干,不下雨,没有粮食吃啦!饿死啦饿死啦,瘟疫啦瘟疫啦!”
“???”
“家里房子塌啦,小宝要被砸到了,爹娘哥哥嫂子侄儿快跑啊!!!”
“!!!”
-
身怀巨粗金手指,带领全家大逃荒。
第20章 20
◎回门(六)◎
晌午时分,家家户户都升起炊烟。
钱家今日闹了一通,甭管村里人家如何在私下说嘴,到了正午,路过钱家的人都闻到了一股霸道的肉香味儿。隔壁小娃子馋得慌,在家里打滚哭闹要吃肉,被家中大人拿着棍棒追着打。
钱家那个外姓女儿桃花带着她男人回门,小夫妻来时拎着好大几只野鸡野兔,村里人都瞧见了,大家伙眼红得不行,钱家人今日怕是吃肉都要吃撑了!
钱家人今日吃肉没吃撑,赵素芬吃肉倒是要吃撑了。
她先前的打算是杀一只野鸡一只野兔,可从屋里出来骂了一通后,她干脆把剩下的全宰了。在灶房忙活半晌,把鸡炖一锅,兔炒一锅,从头到尾也没有一个人来灶房帮忙,更没人知道她这般豪放的做法,直到躲在各个屋里的人肚中饥饿,打架的,被打的,一个个躺在床上闻着四溢的肉香味儿,却迟迟没有听到喊吃饭的声儿。
最后还是孙氏率先躺不住了,她和自家男人打了一场,脸上被扇了好几个耳巴子,当然钱大郎也没落着好,夫妻俩打完各自躺在床上歇息,任由钱大郎如何叫孙氏去灶房烧火,孙氏都不愿动弹一下。能吃现成的,她干啥要自己动手?二房的人不也在屋里躲着,都没见她去灶房帮忙呢,她凭啥去?
眼下到了吃饭的时辰,只闻着肉香,却迟迟没有摆饭的动静,孙氏实在饿得遭不住了,便支使儿子去灶房:“去问问你奶啥时候吃饭,都忙活半天了也没个动静,别不是在偷吃吧。”
钱串子早等不及了,他老早就想去灶房守着肉,可他娘逮着不让他去,说后奶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他去肯定要被收拾,他自己也怕就没有去。这会儿得了他娘的吩咐,钱串子立马从床上爬下来,一溜烟往灶房跑。
灶房里支着一张小桌,赵素芬钱狗子桃花和卫大虎,四人各坐一个位置,桌上放着两大盆已经被吃完的鸡兔肉,钱狗子此时正拿着最后一个鸡腿啃得满脸是油。
钱串子站在灶房门口整个人都呆住了,他看着两个空空的盆底和一地的骨头,嘴角的口水和眼角的泪水同时掉了下来。
“呜哇――”
整个钱家都响起了他的哭声,所有待在屋里观望的人都吓得一哆嗦,孙氏更是像找着出门的借口般,大力推开屋门,叫喊着冲过来:“咋了咋了,串子你咋了,是不是你小……谁欺负你了。”
话是收住了,脚却没收住,孙氏冲到灶房,然而她第一时间却没有看自己儿子,而是看着一桌的残羹剩饭,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们,失声尖叫:“你们偷偷把肉吃完了?!!”
她这破了音的调子把钱家所有人都招来了,钱串子往灶房跑的动静大家都听见了,乡下屋子哪有隔音的,这屋打个喷嚏,唾沫都能飞到那屋去,这不,钱串子一哭,二房的门开了一条缝,连主屋的钱厨子都竖起耳朵偷听。
眼下孙氏大嗓门一吼,所有人都跑来了灶房。
然后,他们便瞧见哭厥过去的钱狗子不知何时醒了,桌上摆着两个大空盆,鸡骨头和兔骨头丢了一地,这四人竟是偷偷摸摸在灶房吃饭,没有一个人叫他们!
惦记了半日的肉全没了,钱串子和钱篓子见小叔笑嘻嘻啃着鸡腿,嘴油汪汪的,不知吃了多少个鸡腿。家里的鸡腿都是他们俩的,他们的鸡腿没有了,兄弟俩顿时感觉天都塌了,扯起嗓子哭得撕心裂肺,趴在地上打滚哭闹:“鸡腿!我的鸡腿被小叔吃了!小叔一个人把鸡腿吃完了!呜哇――娘,我要吃肉,我要吃鸡腿!”
“你要吃屁!谁给你鸡腿吃?是你小叔还是你后奶,谁吃肉会叫你!”孙氏都要疯了,转头抓着钱串子的屁股就是一通揍,边打边骂,“谁吃肉会叫你,人家偷偷摸摸多吃几块肉,吃饱了吃撑了回头正好欺负你!白比别人长两岁,脑子怎就这般不好,吃肉,我叫你吃肉,我现在就让你吃!”
又是这番唱念做打指桑骂槐,这套把戏真是玩不够。
赵素芬“啪”一下把筷子拍桌上,脸一拉,看向他们:“眼下这般做给谁看?没干活还想吃饭,哪家有这套说法?先前我可是叫了你们,既然没一个把我的话放在心上,那我便再说一次,日后谁还想躲懒躺在屋里等人伺候,除了那半身不遂躺在床上动弹不了的,谁不做事就没得饭吃!”
说完,她没看两房人的变脸把戏,转头看向钱厨子,摆摆手对桃花道:“把锅里给你爹留的饭端给他,日后家中吃饭便不用在堂屋里摆了,人不齐还凑什么堆,自个端屋里吃罢!”
钱厨子原也想骂人,作为一家之主没有饭吃,哪家婆娘敢这么干?眼下听赵素芬这么说,见桃花从锅里端出好大一碗米饭,上头是冒尖的肉,还有一个大鸡腿,他心头的火顿时就消了。
接过桃花递来的午饭,他轻咳一声,对站在院子里的两个儿子儿媳道:“都听清你们娘说的话了?日后这个家里不养闲人,媳妇若是懒,饿肚子的可是你们自个,一个两个的好生掂量掂量吧。”说罢端着碗便回了屋,连两个孙子眼巴巴跟在他身后,他都没搭理,径直关了门。
钱家兄弟便是知道自己爹是个什么性子,也万万没想到他能这般轻易揭过,哪家婆娘敢背着男人偷吃肉,最后这么轻易放过的??
那可是肉啊,这么多肉,就这么被他们四个人吃了?
钱大郎整个人愣在原地,心头阵阵发凉,他爹是只管自己吃饱,连儿子孙子都不顾了。他很想冲过去掀了那张小桌子,既然他们没得吃,后娘和她儿子女儿也都别想吃!
可对上卫大虎望过来的眼神,他愣是没敢动。
野鸡野兔是桃花和她男人拿来的,赵素芬叫人去灶房帮忙,是他媳妇不愿去,眼下她们自个在灶房偷偷吃独食,还给爹留了一份,只唯独没有他们的份儿。
她便是不叫他们,他们能如何?
闹吗?
他倒是想,可让他对上桃花的男人,那么孔武有力高大威猛的汉子,他怕是都不够他一只手揍的。
到底是不一样了,桃花已经嫁人,就算嫁了个破落户,那也是后娘的亲女婿!亲女婿哪有不帮着自家人的。
钱大郎算是看明白了,难怪后娘今日敢和爹闹,甚至连吃饭也不叫他们,原来是不怕了,觉得身后有人撑腰,不像从前身后啥都没有,只能捏着鼻子忍耐。
她不想忍了。
想到此,钱大郎回头和钱二郎对视一眼,心头沉甸甸的。
他们兄弟俩私下关系说不上多好 ,但在面对赵素芬和钱狗子这件事上,那是站在一条船上的。若要他们说对钱狗子有什么感情,那完全是假的,他们都已经是当爹的人了,难道会喜欢一个后娘生的儿子?钱家虽算不上什么大户,却也比村里许多人家过得要好,家里有田地,他们爹还有手艺,无论是哪一样,他们都不愿意让出一份来给钱狗子。
这些年钱大郎跟着钱厨子学手艺,家中的田地是钱二郎在忙活,钱狗子个小屁孩只会满村招猫逗狗讨人嫌,要他们把家业让出一份来给他?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如今爹糊涂,后娘露出獠牙,钱家俩兄弟只觉得未来这日子怕是再也清净不了了。
除了钱串子和钱篓子两个不懂事的还在嚎啕大哭,便是孙氏都没有嚷嚷有些人偷偷吃肉丧良心的话了。她只是懒,不是蠢,眼下的形势对他们十分不利,就知道后娘不是个省油的灯!眼下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整个钱家,除了灶房里的几个人气氛和睦,大房和二房的人都关起门商量起未来的对策。
这顿饭桃花吃得是心惊肉跳,以前她莫说偷偷吃饭,便是娘塞个鸡蛋让她背着人吃,她都要躲在被窝里小声嚼着不敢闹出声,吃完的鸡蛋壳更是要藏着在出门打猪草的时候挖个小坑埋好才能放心。
背着一家人偷偷吃肉,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娘,这样真的好吗?”桃花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不安,十分担心娘日后在这个家咋过日子,今日撕破了脸,日后可如何是好啊。
“再不好又如何,眼下已经这样了,不如放宽了心,好生把这顿痛快饭吃了。我这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人了,从来没这么痛快吃过肉,今日是沾了你俩的福了。”赵素芬从盆里找出最后一块肉,径直夹到桃花碗里,桃花躲了一下没有躲开,有些害羞地捧着碗接了。
赵素芬看得一乐,见女婿放下筷子,立马道:“锅里还有些饭,我再去给你盛来,今日敞开肚皮痛快吃!”
“桌上大半都是我吃的,肚子早就撑的不行了。”卫大虎说罢扭头看桃花,桃花对上他眼中自得的笑,面上险些没崩住笑出声来。
莫说这两盆肉,便是再加两盆饭,他也是吃不够的。在家他是敞开了吃,眼下出门做客,倒是装起相来。
赵素芬见他俩在打眉眼官司,心里头高兴,便不再避讳在女婿面前说这些糟心事:“娘到了这把年纪,许多事已经比不得当年了,日子能将就着过,就将就着过下去。钱家的日子再难,总也好过前些年,那两房的人是什么心思我心里门清,无非是担心家中这三瓜裂枣被人抢了去,若是没有狗子,娘啥也不想啥也不要,可既有狗子,哪里就还能顺着他们的心意来。”
钱厨子是个什么性子的人,赵素芬和他在一个枕头上睡了这么些年能不明白?自私自利又好面子,在村里和汉子们摆谈起小儿子时总是洋洋得意,狗子的存在让他在村里的汉子堆里极有面子,他宝刀未老,在当爷的年纪当了爹,他还年轻的很呢!
这些年他是牛也吹了,爹也当了,却又不想掺和几个儿子的官司,任由他们在家里闹得天翻地覆,也不插嘴说一句。
他心头啥都明白,但他就是不愿管,狗子被他两个哥哥嫌弃,被他两个嫂子欺负,任由村里传遍他在家中横行霸道,欺负两个侄子,闹得狗子小小年纪就一身臭名声,和她这个三嫁娘一样,谁都敢在背后说几句嘴。
“既然早晚都会闹起来,是早是晚又有什么区别?还不如早一些,少受点冤枉气。”或许一开始吵架是因为气性上头,可后来她突然就想通了,钱厨子是个自私的货色,他哪个儿子都不偏心,既然如此,她也不再奢求他心里头能惦记着狗子还小,能多心疼他两分。
钱狗子本就比两个哥哥小,她这个当娘的若是再不给他撑起来,未来这钱家怕是真就没有他们母子俩的活路了。
桃花嫁了,她赵素芬是彻底没有了后顾之忧。且看日后吧,谁不让他们母子有好日子过,那就所有人都不要过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