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乱臣——诗梳风【完结+番外】
时间:2024-02-10 17:10:55

  “不过……”沈婳敛眉,又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温柔相,“你是哀家的妹妹,哀家没理由不护着你。”
  面前搬来一张低矮的小几,上面垒起七卷佛经和笔墨纸砚。
  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
  “下个月便是先帝的生忌,你把《法华经》誊抄一遍,以慰先帝之灵,求先帝原谅。”
  宫女面无表情地把墨条递给沈霓:“贵妃娘娘请吧。”
  沈霓垂着脑袋,撑在冷砖上的手一点点收紧,无声地反抗着。
  “不愿意么?”沈婳冷哼一声,“还是你想让叔父知道,我们沈家出了你这样□□后宫的贱人!”
  “我……”
  “来人,”沈婳大声喝断她的反驳,“传赵州卫指挥使沈正荣。”
  沈霓慌忙拿起宫女递来的墨条:“我抄,我现在就抄。”
  沈照渡说不可能让她见父亲,其实沈霓也不想见。
  她是个罪人,身为宫妃的自己竟然堕落为乱臣贼子的玩物,令双亲蒙羞,使沈家一族门楣倒塌。
  这样的罪人,怎么有脸去见父亲?
  一日为妃,终身为妃,那些枷锁桎梏哪里是能解脱下来的。
  沈霓用膝盖挪到小几前,正要把清水滴进墨砚,背后殿门外忽然发出铮然拔刀声。
  “拦我者死!”
  沈霓闻声回头,紧闭的殿门被砰的一脚踹开,门外的沈照渡身着蟒服握刀而立,目露凶光,宛如从地狱而至的罗刹。
  “沈婳,你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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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二十三
  那晚被烫伤的嗓子似乎还在隐隐作痛,沈婳看着凶神恶煞走进殿内的沈照渡,放松的手不自觉捏紧。
  “沈都督好大的口气,这里是紫微殿,没有陛下的传召谁也不能……”
  “闭嘴!”沈照渡一手拉起跪在地上的沈霓,温声细语问,“能站稳吗?”
  沈霓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跪过了,被拉起来时腿一软,踉跄地倒进沈照渡怀里。
  “《法华经》有云,每自作是意,以何令众生。”沈婳冷眼看着相互依偎扶持的二人,“连自身都难保的人,谈何度化他人。沈都督当过出家人,这句话早该参透了吧。”
  沈照渡收刀抱紧沈霓,直勾勾盯着座上的沈婳:“还能说这么多屁话,看来还是哑药最适合你。”
  “大胆!”提起这件事,沈婳更是怒火中烧。
  用感情留住一个人是虚无缥缈的,她要做的,就是趁萧鸾对她还有感情,尽快怀上龙种,求一线生机。
  她问过太医,绝子汤未必真的奏效,只要调理得及时,还是能有孕的。
  但因为那碗滚烫的绝子汤,她至今没能止得住血,谈何侍寝?
  “你们二人淫|乱先帝后宫,如今还敢口出狂言,都给哀家跪下!”
  “贼喊捉贼?”沈照渡冷笑:“你在陛下后宫淫|乱先帝后宫,扰乱朝纲,污蔑朝廷命官,罪加一等,要跪也是你跪!”
  看到小几旁边没有杯托却冒着白烟的盖碗,他弯腰一手捡起,直直砸向沈婳。
  “啊——”
  动作太快,沈婳根本来不及躲避,薄胚盖碗在腿边炸开,溅起滚烫的茶水落在她裸露的皮肤上,烫出朵朵红梅。
  “我连皇帝都不跪,更别说跪你。”沈照渡搂着沈霓转身离开,一字一句警告,“再在背后搞小动作,我先带兵抄了你们成国公府,后到颐华宫亲自手刃你。”
  *
  紫微殿外站满保护沈婳的侍卫,看到沈照渡破门而出,纷纷低头行礼,不敢妄动,把刚才听见的一切当作秋风,连带落叶一起扫去。
  沈照渡腿长,步子迈得极大,沈霓走了几步已经大口喘气。
  “你走慢点……”
  “这就是你说的‘心安理得’?”
  瑶光殿门前,沈照渡猛地停下,来不及收回脚步的沈霓一头撞在他衣服的蟒头上。
  他的怒气还未平息,眉头蹙起,一双锐利的眼睛透着冷冽的杀气,再温柔的话语被他说出也咄咄逼人。
  更何况这是质问。
  “她是皇后,我是妃子……”
  “是个屁!”
  他大声呵斥,看到沈霓瑟缩了一下,立刻闭嘴,生气地背过身子:“你根本没记住我的话,白给你吃果子了。”
  笼罩在心头的阴霾轻飘飘散去,沈霓笑着挠他背后的蟒爪。
  “沈照渡,谢谢你。”
  紧绷得刀枪不入的背肌松弛下来,可沈照渡还是不愿回头,沈霓只能挠他腰上的那条蟒,那是他难得敏感的地方。
  “除了爷爷,你是唯一一个会为我出头的人。”
  沈婳是成国公世子千金,从小就被捧在掌心如珠如宝的娇宠着,众星拱月,养出个目空一切的性子来,看谁都低人一等。
  老国公在世的时候,沈霓还有爷爷为她出头,可爷爷去世,这世上便再无人敢为了她顶撞沈婳了。
  如今又多了一个。
  “别闹,我要走了。”他反手抓住沈霓,耳廓透着似有若无的红霞,“你父亲刚才提醒我,虽然我没参加祭日,但也要换上赐服迎驾,我才来找你的。”
  沈霓笑容窒了窒,抽回手:“这样看我还要感谢父亲。”
  沈照渡怎么看不出她的索然,舍不得她难过,更舍不得放她走。
  他出言藉慰:“你父亲身体还不错,我盯着他刀穗看久了一点,他还跟我说起话来。”
  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闲话,沈霓眨了眨眼睛,沈照渡把嘴唇抿得紧紧的,连搭在刀柄上的手也用力得握出青筋。
  “他说,刀穗是你娘亲手编的。”
  沈霓看向他光秃秃的刀柄,幡然醒悟,卖傻道:“是啊,我娘心灵手巧,我小时候穿的衣物大多出自她之手。”
  沈照渡下颌崩得更紧,才刚褪去的耳廓红云又憋得聚在一起,扭头就走:“我走了。”
  他步子跨得极大,宽阔的背影眨眼就远去。
  “沈照渡!”沈霓笑着大喊,“下次找我要东西,麻烦坦率点!”
  笑声琅琅,莽撞的背影在酣春正浓处乍然停住,许久才开口:“我今晚会夜归,你别先睡了。”
  说完,也不管沈霓答不答应,再次迈开大步向宫门走起,连衣袍也走得猎猎作响。
  *
  明天便是正式的春蒐,沈照渡重任在身,自然会忙到夜半时分。
  怕沈婳又过来找麻烦,沈霓早早熄了前殿一半烛火,提着两盏灯回到床边按着小时候的记忆编穗结。
  编了拆,拆了编,沈霓做得眼睛发涩,正要起身活络活络时,有人通传沈照渡回来了。
  沈霓已经起身,打算出去相迎,不想传话的人隔着屏风道:“侯爷吩咐,夫人在此等候就行,不得踏出前殿半步,也不得发出任何声响。”
  又在闹什么脾气?
  屏风是丝制的,沈霓坐在里面也能朦胧地看出个轮廓。
  她盘腿坐回床上,殿门打开的时候,夜风呼啸,还没来得及避开,很快又被隔绝门外。
  “我以为都督在漠北待惯了,不会畏惧这点山风。”
  手上的结穗啪嗒掉在踏板上,正欲开口的沈照渡停顿了一瞬,随即沉声道:“能承受不代表一定要承受,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
  “况且,”他望向屏风里,“这里也不是所有人都吹过漠北能杀人的风。”
  沈正荣环视正殿一周,两侧都有身形单薄的侍女站着,严肃板正的脸松动下来:“都督为人通透,一句菩萨面罗刹心当真是折煞。”
  这也不是沈正荣唐突,朝野上下都是这样编排他这位当过僧人却杀戮无数的将军,沈霓的想法自然不可能发生。
  谁会喜欢一个随意屠戮的恶人?
  屏风后又传出噼里啪啦的倒塌声,这次沈正荣终于察觉,蹙眉问:“都督这儿还有人在?”
  沈照渡看着摇晃的帷幔,嘴角的笑意似刀冷厉。
  “我看看。”
  他起身走进屏风,拔步床下几个线团还咕噜噜地滚着,有一个还胆大地滚到他脚边。
  床上的沈霓抱着膝盖将自己缩在一角,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用嘴唇做口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沈照渡弯腰拾起线团,一步步走向床边,越过半个身子把沈霓抓到跟前:“不听话?”
  沈霓拼命摇头,还双手合十以表忠心。
  她哪敢让沈正荣知道自己在此,这不得把老父亲气晕过去?
  然而沈照渡根本不吃这套,手慢慢往下移,看着她把下唇咬得发白,脸颊绯红,兴致盎然。
  “都督,需要我帮忙吗?”
  殿后是私密空间,沈正荣不敢擅闯,又怕沈照渡遇到劲敌。
  那厢话音刚落,沈照渡的指尖已抵达,蠢蠢欲动。
  低吟溢出嘴唇,沈霓连忙捂住嘴巴,一手拉低沈照渡的脖子吻了上去。
  柔软的唇贴上来时,沈照渡一怔,正要慢慢品尝猎物的馥郁,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探到他身上修长纤细的五指一拢,七寸顿时被拿捏。
  野兽苏醒,沈照渡立刻握住作恶的手,面前的沈霓眼波潋滟,脸上在哀求,手指却还在作乱。
  “没人。”他呼吸渐重,收回湿润的指尖起身,将水蹭在沈霓脸颊,“有只猫儿跳进我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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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
第24章 二十四
  春蒐的围猎从第二天开始,持续四天,期间统一在围场内设营搭帐,若无皇帝的令牌和圣谕,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入。
  沈霓以为能自在几天,不想沈照渡有杀人的皇命在身,每晚都带着一只香喷喷的烤山鸡回来见她。
  若遇上不当值的沈正荣,还把他一并捎上。
  那三天里,沈霓静悄悄吃着烤鸡,隔着屏风听沈正荣的声音入睡,倒也品出了些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意思来。
  围猎结束当天,沈霓还等着沈照渡携鸡而回,结果等来的却是他要夜归的消息。
  黄昏已过,如烟的春雨轻细而下,在光下织成一缕薄纱,润物细无声。
  温泉亭内,雾气缭绕。
  沈霓趴在池边,侍女一勺一勺温泉水浇在她如白玉雕琢的薄背上,澄莹的水顺着伶仃的蝴蝶骨借势而下,淌过修长的脊沟,隐入水下。
  背上忽然一凉,血腥味渐浓,粗糙的指腹轻揉搓着她的后肩。
  “伏案太久,这里都僵硬了。”
  沈霓不动,随他犯禁:“作为始作俑者,都督这埋怨的语气过分了。”
  她不如娘亲手巧,在宫里也不需要做女红,未出阁时学的那一星半点手艺早已生疏得不行。
  窸窣的脱衣声在蟒袍落地后戛然而止,水波翻腾,沈霓换了只手臂继续枕着,凉沁的背后立刻贴上一副炙热的胸膛。
  “除了狄广玉,还杀了谁?”
  沈霓沈照渡哑着声音含住她的耳垂:“礼部侍郎,王府左长史,都察院左都御史,都是萧翎的旧部。”
  也都是妨碍过,质疑过萧鸾登基的人。
  沈霓随他摆弄,喟叹一句:“我还是趁早离开你为妙。”
  “离开?”沈照渡单手掐在她下颌,轻轻托起她的脸,再温润的水气也抚不平他喉咙的沙哑,“时至今日,你竟然还想要离开我?”
  他没有用力,沈霓侧目看着他的布满阴霾的脸,笑着挣开他的桎梏。
  “你杀戮无止,肯定很多仇家上门,我可不想被你殃及。”她推了推沈照渡的手臂,“帮我把衣服拿过来,我要回去了。”
  “不拿。”沈照渡抽出自己,双手掐住沈霓的腰一把将她抱坐到池沿。
  “有我在你怕什么?”他将脸埋在她胸前,细碎地吻着,“不杀完最后一个要伤害你的人,我都不会死。”
  他的吻比水还要缱绻,浅尝辄止,从沟壑到脐下,满身杀气血腥化成笼罩着她的烟霞,要无孔不入地侵入她。
  “沈照渡,”脱力的沈霓没好气地用手肘往后顶他胸膛,“你把它挪开!”
  狄广玉是她的长辈,虽然小时候因为学习懒散被他打过板子,但沈霓还是打心底的尊敬他。
  如今袖手旁观见证了他的死亡,她是真的没有精力和心思去应付沈照渡。
  低沉的笑荡起一片涟漪,沈照渡没有挪开,反而将下巴搁在她肩头,:“今晚你爹还会来,你还欠着我一次,不能挪开。”
  沈霓扯开他在底下作乱的手:“见到他再说!”
  今晚她父亲值夜,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然而下一刻,洪亮铿锵的男声响彻半个瑶光殿。
  “沈都督,末将沈正荣有要事求见!”
  “人命关天的大事!”
  *
  萧鸾跨进紫微殿时,沈婳正拿着剪子挑起杂乱的烛芯,旁边的御案上放着一碗黑黢黢的药,碗口处还挂着一圈冷凝的水珠。
  殿内亮堂起来,她外披的素纱大袖衫上金银丝刺绣和宝石闪烁,流光溢彩下如柳条柔软纤长的细腰盈盈楚楚,不堪一折。
  萧鸾记得,她从小就爱这种珠光宝气的打扮,他也为此送了不少东西进成国公府。
  可如今他只恶毒地想,要是将她这一身翠绕珠围通通扒下,跌下高台的她会不会跪在他脚边哭着求饶?
  “平时喝药的时候不是很痛快吗?”萧鸾走上前掐住她的后颈将她扳过来,“还是以为朕会心疼哄你吃药?”
  沈婳手里还拿着剪子,刀口朝下,圆圆的杏眼也垂着,低眉顺眼。
  “我的药已经喝完,这碗是做给陛下消暑的酸梅汤。”
  后颈的手立刻松弛下来。
  “你做的?”
  她点头:“方才阿爹来过,说下午狩猎时日头很猛,陛下为了猎虎把龙袍都解开了,所以我才……”
  “你倒把太后的权力用到极致。”萧鸾冷笑,“还敢把沈正平叫到朕的地方来。”
  沈婳这样做,就是要告诉所有人,她这个太后和皇帝有私情,成国公府并没有在新帝面前失宠失信。
  “我多的是能瞒着你往外递消息的方法,但我不想骗你。”沈婳眼眶一红,“三郎,我不敢求你原谅,只求你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萧鸾没有松手,看着她眼内清泉粼粼,冷声道:“朕凭什么给你机会?朕就要你永远活在朕的阴影下,每日为项上人头担惊受怕,只能对朕摇尾乞怜!”
  他推开沈婳,拂袖走进内殿:“郭峰,进来替朕涂玉容膏。”
  郭公公应了一声,见萧鸾走进珠帘后,眼睛却望向一旁的沈婳,故作苦恼:“咱家的手又糙又笨,怕玷污了天子之躯……”
  沈婳正愁着该用什么理由跟进去,郭峰就立刻把瓷罐递给她。
  她往殿内看了一眼,萧鸾脱去龙袍,俯卧在美人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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