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秋英本来就有这打算，王红霞这么一说，她瞬间就更加理直气壮了：“这刚分完家，可不得好好庆祝一下嘛！刚好我也能留下来多陪陪娘。”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老太太认真点了点头：“也行。这么多人，一只确实不够，凤丫头，那你就去买三只回来吧。今天晚上少吃点，明天早上还能再吃一顿。”
“娘，三只有点多了吧？”程立万担忧的看看自家闺女，再看看面色难看的老娘，壮着胆子道，“一只鸡都要快一百个铜板了，三只鸡下来都快半两银子了。要不咱们就先买一个，吃完再买不也行吗？”
“那怎么能行？”程秋英急道，“这么多人在呢，一只鸡就那么多肉，够谁吃的？昨天你们招待那什么贵公子，光给李郎中家里送过去的肉都有一碗了吧？对别人那么大方，你对自己家人怎么就那么小气呢，这可是你亲娘，不是旁人！”
“可是，娘……”
老太太一个眼神瞪了过来：“让你买你就去买，跟这儿废什么话！我养你那么大，吃你三只鸡怎么了？凤丫头，赶紧去买！”
老太太不耐烦的催促着。
程玉凤立马把程立万保护在身后，冲老太太笑着说：“奶，你想吃鸡我现在去给你买就是了，冲我爹发什么脾气呀。只不过，既然咱们都已经分完家了，是不是得严格按照分家时候的说法来做？”
老太太警惕的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程玉凤不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来铜板，数了整整二百个，郑重其事的交到老太太的手里：“奶，这是我们三房这个月的月银，我一分不少的交给你了。你都选择跟着大伯父大伯母了，本来这晚饭你应该在大伯父大伯母家里吃，可你若想要跟着我们吃也没问题，只不过，这得我们做什么你吃什么。如果你想吃额外的东西，怕是得你自己掏腰包买了。”
老太太把铜板回程玉凤的手里，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板着脸问：“你是压根就不想让我在你们家吃饭吧？程玉凤，我告诉你，我现在是在我儿子家里，不管我吃什么，都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的。你若不想在这个家里待下去了，随时都可以滚出去！”
程玉凤不怒反笑道：“奶，你是我长辈，你吃什么，我当然管不着，不过照你这种吃饭，你就不怕传出去别人说三道四的吗？”
“不怕！”老太太彻底怒了，“我倒要看看，外面那群碎嘴子的人敢说什么！今天这鸡我吃定了，你买也的买，不买我就让你娘去买，我就不信，没了你，我连一口鸡肉都吃不到嘴里了。”
“那你就去试试！”程玉凤也不想再忍了，把铜板放到老太太手边的桌子上，眼底已经染上了一层寒霜，“你若想在我们家吃饭，我们当然热烈欢迎，只不过，我们三房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一日三餐也都是寻常饭食，什么鸡鸭鱼肉的，我们自己也都吃不起，所以，没有办法孝敬你，你若想吃，那就让大伯父大伯母买给你吃。再或者，你以后就跟着我们三房生活，你想吃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只不过，你先把分给大伯父大伯母的东西要回来，交给我们三房，哪怕你以后天天吃鸡肉，我都会买给你。”
“你做梦！”老太太冲着程玉凤“呸”了一口，语气越发恶毒起来，“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配的上那些好东西吗？”
“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那今天这鸡，谁都别想吃！”程玉凤对乔氏道，“娘，前阵子我给你的那些银票呢？”
“在、在柜子里。”
“你现在就给我拿出来。”
乔氏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还是点点头，去柜子里把银票翻了出来，递到程玉凤手里：“你给我的就这么多，这几天也没买什么东西，全部都还在这里。”
“好。”程玉凤把银票全部收到自己怀里，对着程立万说：“爹，现在全部的钱都在我手里了，你若想孝敬奶，我没有任何意见，只不过，我的这些钱，只是用来孝敬你和娘的，其他人，我一概不管。你们若还有闲钱，那就去给奶买鸡吃，若是没有，只要李婶愿意赊给你们也行。反正我的这些钱，今天是一分都不会出的，也不会替你们还今天的鸡钱。到底要不要给奶买鸡，你和娘商量好。”
若不是迫不得已，她也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逼迫自己爹爹，可既然她已经跟老太太翻脸了，那就一分钱都不想花在老太太的身上。
看见她的那幅嘴脸，都能让她想起来往日里她对爹爹和娘亲尖酸刻薄的样子。
这样的老人，一点都不值得她去尊敬。
“这还有什么商量的？”老太太气的脸色铁青，“老三，我养你这么大，若是跟着你连口鸡肉都吃不到嘴里，你得该想想你是不是太无能了。”
“无能”这两个字深深的刺痛了程立万的心。
他脸上露出一个苦笑，鼓足勇气对上了老娘的眼睛道，“娘，这么些年来，你想吃什么我都会给你买，哪怕家里没钱，我去借，也从来没有让你失望过吧？可你总是对我、对三房这么苛刻，你可曾考虑过我？大哥二哥做不到的事情，你却要求我做到，做的不好，不仅挨批评，还得被你辱骂，你有没有想过，你在骂我无能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在骂大哥二哥？”
想到往事，程立万的心里跟千年寒冰似的，这些年老太太除了让寒冰越发冷彻，从来不曾给过一丝温暖，让寒冰融化。
说他无能也好，说他废物也罢，所有的一切，也该做个了解了。
无能废物太久了，他也该当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老三，你……”
老太太怎么都想不到，程立万会说出这样的话，顿时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娘，凤丫头说的没错。既然都已经分了家了，那以后你就跟着大哥大嫂好好过日子吧。等你什么时候想来我们三房住了，我们随时欢迎你。今天挺冷的，我就不留你吃晚饭了。”
“程立万，你可想好了！”老太太手颤抖着，恶狠狠的指着程立万，“你若是因为三只鸡就把我撵出家门，信不信我让你以后都在这个村子里面呆不下去？”
“我信！”程立万的眼神里是从来不曾有过的坚定，“不过，我窝囊了这么多年，也该为了孩子女人硬气的做一回男人了。我们三房对你尽孝是应该的，但我们绝对不是你无休止欺负压榨的对象。并且，凤丫头也把这个月的月银给你了，你若真想吃鸡肉，就让大哥大嫂买给你吃。他们若没钱，不肯买，那就很巧了，我虽然想给你买，但是我也没钱。”
“你……”老太太气的张口结舌，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眼里仍旧写满了不可置信，“老三，你老实告诉娘，是不是程玉凤逼你这么对我的？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告诉娘，娘给你做主！”
程立万老实巴交的脸上满是讽笑：“娘，实际上逼我的人，不是别人，是你。”
太绝情的话，程立万怎么都说不出口，不过心冷到了极致，就让他对自己老娘也失去了热情：“好了，如果没什么事儿的话，那你们就先回去吧。凤丫头，把中午你娘蒸的肉包子都给你奶盛着，让她带回去吃吧，也算是吃点肉补补身子。”
“废物！无能！窝囊废！”
老太太气的恨不能把所有恶毒的词汇全部说出来。
但一想到三房现在对她的态度，她越是蛮横恶毒，他怕是对自己越厌恶。
想到这，老太太虚虚的扶住脑袋，嘴里不停的发出呻吟声：“哎呦～哎呦～程立万，你就可劲儿气我吧，你直接把我给气死好了。哎呦，我的脑袋！”
第一百一十一章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娘！”程树坡一个箭步上去，赶紧扶住老太太的胳膊，“娘，你没事儿吧？”
“哎呦喂～我的头啊！我不行了，我感觉自己有点上不来气儿了。”老太太脚步一个虚浮，直挺挺就往程树坡的身上靠去。
一边偷偷瞟了一眼程立万，一边大声哀叹道，“树坡啊，我快被老三气死了，你是家里的老大，可一定要为娘做主啊！”
她双手紧紧的抓着程树坡的手腕，用力晃了两下。
看到病弱的老娘，程树坡冲着程立万就吼道：“都是你干的好事儿！看把娘给气成什么样子了！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李郎中给请过来，让他好好给娘看看。别再因为你，给娘气出个好歹来，若真是那样，我跟老二绝对饶不了你！”
吵闹间，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欢快的声音。
“爹！娘！我跟你们说个好消息！”
程长竟满心欢喜的推开门，看到一屋子的人，以及靠在大伯父身上满脸哀怨的老太太，狠狠的愣住了：“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乔氏面色平静的道：“你奶生病了，你去村头把李郎中请过来，给你奶好好看看。”
程长竟站着没动：“还请什么李郎中，凤丫头不就是大夫吗？让她给奶好好看看不就行了？对了，凤丫头呢？”
“在灶火间给你奶装肉包子呢。”乔氏说着，冲灶火间大声喊道：“凤丫头，你赶紧过来一下！”
“怎么了？”
程玉凤推开门，看到靠在大伯父身上的老太太，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赶紧走了过去：“奶，你这是怎么了？”
说着，拉住老太太的手腕就要给她把脉。
老太太心虚的赶紧抽回了手，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我能怎么？还不是被你们这一家给气的吗！你说我一大把年纪了，容易吗？啊？养了这么多孩子，到头来连一个孝顺的都没有，你们一个个的，不把我气死心不静是不是？”
老太太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又是跺脚又是捶腿：“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辛辛苦苦的把孩子们都养大成人，最后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老头子啊，你怎么就那么绝情呢，当年你一走了之，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本来还以为能靠着孩子享一把清福，可谁能想到，这群孩子一个个的不争气，非要把我活活给气死不可呀！……”
老太太捶胸顿足，哭的好不伤心。
王红霞和刘氏赶紧上去劝慰。
反倒程立万出奇的冷静：“娘，爹已经不在了。他若是还活着，肯定不会让你把生活搅和成现在这样。”
老太太又气又恨：“程立万，你怎么就这么绝情？若是你爹还活着，看到你现在这幅窝囊的样子，他肯定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把你留下来！若不是你，他怎么可能会死？为什么当年死的人不是你！”
向来沉默寡言的乔氏被老太太最后一句话激的怒火升腾，她控制不住的大喊道：“为什么得是我男人！当年想吃酸枣的不是立万，逼着爹去沟边上摘酸枣的人也不是立万，凭什么这么多年，你们要把爹的死全部都归咎到立万身上？他做错了什么？难道就因为爹不待见他，所以你们就要顺理成章的把爹的死怪到他身上吗？”
终于把这么多年想说的话全部都说了出来，乔氏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她看着程树坡，质问道：“这么多年的午夜梦回，你难道就没有就没有一夜梦到你死去的爹为自己讨说法吗？我告诉你，立万他梦到过！”
乔氏情绪异常激动：“多少次他都梦里哭的跟个泪人儿似的，嘴里一遍遍的说着，如果当年去摘酸枣的人是他，爹就不会死！他什么事儿都没做错，都在为爹的死心怀愧疚，可你直接害死了你爹，为什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活着？我真该好好让立万跟你学学，怎么才能活得跟你一样没心没肺，没良心！”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程玉凤一声“娘～”，打破了这一方寂静，
她赶紧上去握住乔氏颤抖不已得手，心疼的说不出来话。
知道这么多年，娘心里藏了不少的委屈，可从来没想过，最大的委屈并不是老家那边对娘的压榨和欺辱，反而是爹在老家那边背的黑锅。
她这是有多介意爹被冤枉啊。
程长竟也默默的拍着乔氏的背，一双眼睛沉沉的盯着程树坡：“大伯父，我爹为你背黑锅背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为自己洗清冤屈了。爷是你害死的，不是我爹，你们以后谁也别想把这件事情怪罪到我爹头上了。”
听闻真相的老太太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痛苦的目光一寸一寸的移到程树坡的脸上：“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你爹，真的是被你害死的？”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这些年，男人的死一只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说实在话，如果不是因为程立万害死了她男人，她或许心里没有那么恨老三。
再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孩子，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儿会有什么贵贱之分？
她恨的只是，这么多年来受得委屈和心酸，没地儿诉。
如果男人没死，她的生活不会过的这么艰难，不会那么孤苦无依。
这么多年的艰难困苦她都熬过来了，连同这些根源也都找到了一个好的发泄口，虽然她也曾有过愧对老三的念头，可一想到男人的死，她所有的尖酸刻薄都找到了最好的理由和借口。
现如今，他们却要告诉自己，这么多年的尖酸刻薄都针对错了人，那一瞬间，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心疼和面对自己的这个小儿子。
“娘，爹怎么可能是我害死的？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吗？如果真的是我害死了爹，我早就常跪在爹的坟前不起来了。可是，爹真的不是我害死的呀！”程树坡愤怒的盯住了程立万，“程立万，无凭无据的，你干嘛要冤枉我？你是不是看着爹娘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分给了我，你眼红，所以想要把害死爹的罪名栽赃到我身上，让我失去娘的宠爱之后，好霸占那些属于我的东西？”
程立万无奈的笑道：“大哥，属于你的东西，我永远都不会把他抢走，包括那些属于你的罪名，其实，我早就应该还给你了。这么多年，我念及兄弟情谊，背负着不属于我都东西。可是这么多年来，在你的眼里，我连你家里养着的那两只母鸡都不如，更别提什么兄弟情谊了。对于爹的死，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辩解，因为，我对爹，对娘，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程树坡一点一点的逼近程立万，“你若是愿意把那几百两银子跟兄弟几个分了，才是真正的问心无愧！现在你手里攥着那么多钱，丝毫不顾及兄弟之间的情谊，还跟我说什么问心无愧？你恶心不恶心？”
程长竟再也忍不下去了：“大伯父，你来我家，三句话两句话不离那几百两银子，到底是谁恶心？那几百两银子是我们家的，我们凭什么给你？是看在你往日里对我们又打又骂的份上？还是看你往日里把我们赶出你家门的份上？今天在这里，我也就给你透个底，这几百两银子，你一分都别想得到！从今往后，我们家里的东西，一颗石头子儿你也别想拿走！”
“你算个什么东西？老三家里还轮不到你来当家！”
程树坡还要破口大骂回去。
忽然一只手用力的拽住他的手腕，把他往回一扯！
“啪！”
响亮的巴掌瞬间回荡在整个屋子里，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老太太还悬在空中的手。
“树坡，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实话告诉我，你爹，到底是谁害死的！”说着，老太太狠狠的掰过程树坡的脸，逼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今天，我只想听实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