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柍放心许多,一笑:“那就好。”
纪敏骞见状,便说:“我听你们提起碧霄姑姑,不由想起小时候中秋节时,碧霄姑姑在宫里的荒草园里给我们捉了萤火虫来,祁世把萤火虫装进白纱罗的布里,挂在南窗下照亮,我们四个说什么也不肯去饭桌吃饭,偏要围着灯笼吃,当时也是这样说着闲话,你问我功夫练得如何,我问你棋艺精湛了吗,互相关心着,好像无论朝堂上斗得多么血雨腥风,我们都这样岁月静好。”
纪敏骞说着,江柍不由也想到那个夜晚。
那时她九岁,正是成为迎熹之前的最后一个中秋,也是他们四个能踏踏实实待在一起的最后时光。
宋琅似是也回忆起那些日子,又说:“你最喜那水中花,中秋时节恰逢荷莲凋落,往日你总是不快,可自从碧霄姑姑为我们捉来萤火虫后,你便不再讨厌秋日了。”
纪敏骞接着说:“宫中有一朵千年莲,我记得你每年初夏都会眼巴巴在池边守着,只为等它开花。”
宋琅也想起此事,不由眷恋笑道:“那时候我就想,日后定要送你一朵永不凋谢的莲。”
江柍会心一笑:“所以后来我十四岁生辰时,琅哥哥送了我一顶金莲冠。”
“啾啾啾
忽有翠鸟鸣叫声。
宋琅脸上的笑意霍地僵在脸上,纪敏骞也是。
江柍意识到什么,问道:“有人来了?”
话刚落,宋琅的暗卫郑飚便跑进屋内,说道:“不好,沈子枭和一行人乘车过来了。”
闻言宋琅和纪敏骞都站了起来。
纪敏骞问道:“为何不拦着?”
郑飚说道:“拦住平民容易,可若强行拦住太子,恐有‘此地无银’之嫌。”
“既如此,我们还走得了吗?”宋琅倒是淡定。
堂倌提议:“不如先到三楼躲避一下,待他们走后,陛下再离开。”
宋琅和纪敏骞对视一眼,都在犹豫。
江柍起身,果断说道:“事不宜迟,你们上楼去吧,我来拖住沈子枭。”
宋琅拧眉:“爱爱……”
江柍笃定说道:“为给我过生辰,星垂她们早已把这一片荷塘包了下来,我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何况我是他的妻子,总是有办法对付他的。”
“……”宋琅凝视着江柍,嘴角绷紧了。
纪敏骞知道,“我是他的妻子”这句话刺痛了他。
但是事态关键,宋琅没有犹豫太久,便和纪敏骞躲上了楼。
江柍又忙对堂倌说道:“快让人把陛下和纪大人的碗碟撤去。”
待碗碟被撤下之后,江柍才想起问:“我的侍从都在何处?”
堂倌刚想说什么,掌柜的进来了,说道:“太子已至一射之地。”
江柍便说:“你们去把我的侍从寻来,记住,让他们多采些荷花过来,装出今日只是来散心的样子。”
话落,已有人进门。
堂倌下去了,江柍佯装随意转头,便见叶思渊率先跑进屋里来。
他身后依次又进来谢绪风和沈子枭。
江柍把视线落于沈子枭身上,他穿一袭红衣,像个新郎官似的,少有这么鲜艳的时候。
她在心里暗骂这人骚包,很快就收回视线。
沈子枭自然也是一进门便看到了她。
他目光微沉,是来不及准备便直抵心房的惊艳。
却也很快把这心头微漾压了下去,就像蜻蜓点水,转瞬便没了涟漪。
“原来他们说的贵人是你啊。”果然,叶思渊是第一个对江柍说话的。
江柍冲他一笑,问道:“什么贵人?”
“我们来时有人阻拦,说是这一片都被贵人包了,我不信邪,好山好水若只许一人独赏岂不可惜?”叶思渊这样说。
江柍:“……”
她差点没气得翻白眼。
好哇,我就说那沈子枭再不济也不是个滥用权力的人,总不至于非要闯进人家包下来的地方游玩吧?
可这事到叶思渊身上就说得通了。
原来是你小子坏了我与故人相聚啊!
“你一个人吃这么一桌子菜岂不浪费,不如我们与你一起吧。”叶思渊这人还真是一点眼色也没有,说着话已到江柍面前坐下,“诶,你这菜式看着倒不像晏国的。”
江柍倏地心跳加快。
她倒是忘记这一层了,只能随机应变,解释道:“我想家了,便让高树去打听哪里可以吃到昭国菜,听说这里新来的厨子是昭国人,特来尝一尝。”
她面不改色,心却跳得厉害,因害怕被戳穿,很快又扯开话题,说道:“我想自己清净才叫人包了这里,你不要来叨扰我,另去别的地方吃不好吗。”
叶思渊闻言便看了看在那边沉默了半天的沈子枭和谢绪风。
谢绪风轻扇明河共影扇,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沈子枭则转身上楼,说道:“我们去楼上。”
这话一出,掌柜和堂倌的脸色都是一变。
江柍更是心悸不已,只好出声制止,说道:“不行。”
沈子枭刚上一级台阶,谢绪风刚转过身,叶思渊刚从板凳上站起来。
而江柍的话像法术似的,把他们三人都定住了。
江柍一颗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叶思渊眉毛一拧,问道:“什么意思嘛,你怕叨扰,我们去楼上吃还不行啊?”
江柍掐了掐掌心,语气淡淡道:“这里已经被我包了,饶是陛下来了,也是没饭吃。”
沈子枭转过脸来,冷淡的眸光之下,暗含如涌流般的愠怒。
江柍赌气般不看他,只指着门,说道:“掌柜的,送客。”
谢绪风见状,便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气定神闲地摇起扇子。
自从上次与她不欢而散之后,他已是不愿再淌这二人的浑水了。
叶思渊干巴巴一笑:“那个,你不要这么……”
话说到一半,只见沈子枭收回了上楼梯的那只脚,转身走到江柍身边。
江柍这才肯看他一下,只见他冷冷淡淡扫她一眼,而后坐在了她对面,说道:“掌柜的,再拿三副碗筷。”
掌柜的犹自踌躇,不知该不该照吩咐行事。
江柍却已经炸了毛,忍不住对沈子枭吹胡子瞪眼道:“喂,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都说了,此处我已经包了!”
最后几个字,江柍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蹦出来,特意加了重音强调给他听的。
可沈子枭竟是瞧都不瞧她一眼,只对掌柜的说:“你的耳朵如若是摆设的话,我便让人削了去。”
闻言掌柜腿一软便跪在地上:“贵客饶命,贵客饶命,小的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说完便屁滚尿流地去了后厨。
江柍见状,已知事情无法挽回,只气得自己脸红脖子粗。
想了想,干脆使出必杀技。
她往自己腿上一掐,钻心的疼痛立刻逼红了眼眶,她努力不眨眼,让眼睛因干燥而流出泪来。
叶思渊随着沈子枭的步伐走过来,刚想搬开长凳坐下,无意间瞥见江柍的脸色,一怔:“嗯???”
闻声,谢绪风和沈子枭都抬头看过去,而后都是:“……”
江柍哭的是我见犹怜。
鼻头红红的,眼眶红红的,泪珠如荷叶上的露珠似的,又大又莹亮,滚下来,成了勾人心的水线。
谢绪风先移开视线,不去看她。
沈子枭的手慢慢攥紧了,面上仍是没有表情,只道:“碍眼。”
江柍一怔,差点没忍住上去掐断他的脖子。
少间,掌柜的亲自拿来碗筷。
谢绪风见状,便也走过来坐。
江柍一下子面对三个男人,只觉又气又恼又担忧。
她胡乱擦了把泪,抬眸瞪沈子枭。
可他竟连余光都不扫她,就这么端坐着,像一尊没有表情的神仙石像。
不一会儿“神像”动了,拿起竹箸夹了口菜,又说:“上一壶酒来。”
江柍见他吃,只觉自己若被他气得吃不下饭,反倒是亏了,便把竹箸往桌上狠狠一磕对齐,而后也夹起菜来。
谁知好巧不巧,她的竹箸刚伸过去,竟和他的竹箸夹到一处去了。
江柍与沈子枭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没有收回手的意思。
谢绪风都看在眼里,却纹丝不动。
“我先夹到的。”江柍见他不放手,便开口说道。
他这个总不至于再和她争了吧。
沈子枭什么也没说,只眯了眯眼,微微一用力,便把那块水晶糕抢了过来,一口咬掉一半。
江柍眨眨眼,简直难以置信。
偏他故意把剩下那半块水晶糕拿给叶思渊瞧,说:“你瞧里头的流心馅儿,竟是粉色的。”
啊!!!!!
江柍气得要冒烟了。
恰好掌柜的端酒过来,吃的东西已经亏了,喝的东西绝不能再让他贪了便宜!
她颇有斗志地起身去夺小酒壶,他哪里会让她得逞,也伸手去拿。
不料酒壶倒了,登时泼了他一身都是。
刹那间天地失声,众人都愣住了。
而后掌柜的扑通一声跪下,忙说:“贵客饶命,贵客饶命。”
沈子枭脸色铁青,倏地站了起来。
江柍以为他要走了,一颗心都提了起来,默念“快走快走”。
谁知他竟铁了心要把这顿饭吃完,便说:“马车里有干净衣裳,思渊你去拿来。”
他转身要上楼,俨然想在楼上把衣服换下来的样子。
掌柜地看了江柍一眼。
江柍亦揪心起来。
眼看沈子枭已走上楼梯,江柍也站了起来,对谢绪风说道:“我去看看。”
谢绪风朝她颔了颔首,而后目送她上了楼。
直到她的裙角消失在楼梯拐角,他才转过头,端起剩下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听见脚步声,沈子枭扭头看了一眼。
见是江柍,他脸色沉了沉,又转过头,自顾自解衣裳。
江柍朝楼上看了看,稳了稳心神,便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
沈子枭衣服都快脱光了,却只见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由拧眉:“下去。”
江柍佯装无意瞥了眼三楼,说道:“你的衣服是我弄湿的,我要负责。”
沈子枭正把衣服搭在桌子上,闻言顿了一下,说道:“不需要,你下去。”
江柍干脆起身,帮他搭衣服。
她的手刚一碰到他的衣角,就被他毫不留情拽走:“滚。”
还从没有人敢这样对江柍说话。
宋琅闻言,只觉怒气直冲脑门,转身便想往下冲,带走江柍。
可理智却把他的双足牢牢钉在地上。
又听江柍说道:“这是我花了银子包下来的地方,要滚也是你滚。”
她撑手坐到旁边的桌子上,两条腿悠闲荡起来,裙裾施施然落于地面。
沈子枭面容冷峻:“好,我走。”
他拿起湿衣服,转身便走。
江柍松了口气。
谁知他竟是往三楼去的!
江柍从桌上跳下来,冲出去拦他,因为太害怕拦不住他,于是直接从身后把他抱住。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过两天开始双更,我理一下,然后双更前一天会告知大家的
第71章 告白(亲亲版)
◎你若爱我,连皇位都要略逊于你◎
沈子枭身子一僵。
江柍吓得腿都软了, 几乎是靠趴在他身上才没有瘫软跪倒在地。
“你这是做什么。”沈子枭冷冷地问道。
江柍说不上来,开始胡诌:“我……那个,你……”
沈子枭微微转头, 讽道:“你不是挺伶牙俐齿么, 什么时候也吞吞吐吐起来了。”
江柍懊恼极了, 只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还是不知道要以什么理由搪塞过去。
沈子枭握住她环在他腰上的手臂:“松开。”
江柍说道:“我不。”
沈子枭用力往外掰开她:“我不想说第二遍。”
江柍也说:“我也不想说第二遍。”
沈子枭不由攥她更紧,像要把她捏碎了:“你连一口糕点都要和我争个你死我活,我不信你现在这样, 是想求我重归于好。”
江柍沉默了。
这一次不是因为找不到理由阻止他上楼, 而是对他的话无言以对。
沈子枭顿了顿, 终是把她的双臂从腰际拿掉。
恰好叶思渊送衣裳上来,他走过去, 把衣裳接过来。
叶思渊看到江柍在, 便识趣地下了楼。
江柍走到沈子枭身边:“我替你穿。”
这次的语气比刚才要平和许多。
沈子枭深深看她一眼, 没有说什么,而是把怀中的衣裳悉数交给她。
江柍把湿衣服放下,又拿起干净的里衣,来到他身边。
看到他脖子上还挂着那与她手钏为一套的珊瑚项链, 不由顿了顿,移开目光。
沈子枭很自然地张开手臂, 任江柍为他穿衣。
江柍在给他穿外袍的时候, 趁机往楼上看了一眼。
上面静悄悄的,她稍微放心不少。
可就当她收回视线,忽听一声板凳摩擦地板的声音。
宋琅本是许久没有听到楼下的动静, 想往下看上一眼, 谁知差点就把板凳碰倒在地, 还好纪敏骞眼疾手快抱住了这张板凳。
而后两人同时僵在原地,紧张得不敢呼吸。
沈子枭心里在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没有听到这声动静。
又觉得江柍穿衣实在是慢,便想接过她手里的衣袍,准备自己动手。
谁知他一动,她忽然扑上来,对准他的嘴巴便啃咬起来。
她的力气实在是猛,他的牙都被磕痛了,往后退了好几步,还踢倒了一张板凳,直到被她逼得贴在墙上,方才站稳。
她就像发情的母狼似的,又急又凶。
还带有几分很难被忽略的慌张和惶恐。
沈子枭怔了片刻才想起应该把她推开。
他两手抓起她的手腕,反客为主把她摁在墙上,气汹汹问:“你好端端地发什么情?”
她怯生生看着他,试图从他的眼神里观察出他究竟有没有听到刚才的动静。
沈子枭却觉得她在瞪他,不由用膝盖顶了顶她的腿,问道:“你的嘴巴只会干别的不会说话吗。”
江柍便试探着问:“你刚才为什么要走?”
沈子枭眉头一蹙:“什么。”
江柍声若蚊蚋,可怜巴巴:“我还有一半没给你穿完呢,你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