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谁知道会发生那么多的变故，这些事情不是我一个罪人该妄议的，我就不多说了。但是，当时的确很乱，很多人都公报私仇，随便一点小事都会给人安一下大逆不道的罪名。而且，安大人秉性正直，不畏强权，因此而得罪了许多人，所以在他出事之后，落井下石之人尤其多，我们这些曾经受到他恩惠之人，也被波及到了。”
“但是做人不能没有良心，我们不能因为怕被牵连，就选择做缩头乌龟。毕竟，安怀大人之所以被如此打压，也是因为我们。若非他当时没有为我们这些人出头，也不至于会被人打压的这么厉害。正当我们想着该怎么救安怀大人的时候……”
第92章 ：冢
乔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才接着道。
“当时我们甚至都写了万民书，但是安大人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却制止了我们，并且直接撕了那万民书。他可能是觉得，此举会激怒皇帝，甚至会对我们不利，所以才这么做的。就为了不连累我们，他一直在委曲求全。后来的事情，想必您也知道了。”
“那瘴气林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乔锴的神思再度陷入了回忆之中。
“当时瘴气林的事情发生之后，我舅父还活着。其实那时候瘴气林也没那么严重，有村民还曾经穿越过瘴气林，虽然感染了疟疾，也并非是恶性疟疾，让里正开几副药喝了之后也就好了。”
“但是，自从那里埋葬了那么多的冤魂之后……”
说着，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乔锴下意识地看了晏寒昀一眼，没敢再多言了。
晏寒昀见状，便直接道：“今日我只是以个人名义来找你的，也希望你将此事保密。所以如果你知道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我知道，今日之事，我一定会守口如瓶的。既然恩公想知道，那我就直接说了。当时奉命押送安家人的，好像是一位女将，但是除了那女将之外，听闻还有一名副将，而当时之所以从瘴气林那条路走，听说也是那副将提议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吸入了瘴气，神志不清了，就开始互相杀人了。当时，逃出瘴气林的也就只有几人，其中有一人，便是墨儿的娘亲。”
“但是最后活下来的，便只有墨儿的娘亲了。当时我记得，墨儿娘亲逃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五个多月的身孕了，我们便一直把她藏在家里，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间的担心受怕，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天天的熬过来的。”
“但是，墨儿娘亲虽然逃出来了，却也吸入了瘴气，当时接生婆说，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接生婆？”
晏寒昀淡淡地问了句。
“是接生婆，当时我们和里正不是很熟，所以不敢找里正，但是有接生婆其实也会岐黄之术，所以那段时间都是接生婆在照顾墨儿娘亲的。”
随后，乔锴便不再提起接生婆之事了，显然是不想以后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再连累到接生婆。
晏寒昀也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没本事救墨儿娘亲，只能想办法保住安家唯一的血脉，最终就想到，不如让墨儿直接成为我们的孩子。为了稳妥起见，所以我们都没敢等到墨儿出生之后，只说他是我们捡的，便直接让云霜假装怀孕。”
“虽然那时候墨儿娘亲的月份已经大了，但是我们毕竟是乡下人，每日劳作，顾不上其它的，有时候都到孕中了，可能才会有所察觉。所以当别人知道云霜已经怀孕了五六个月了的时候，也都并未多想。就这样，墨儿便在我家中出生了。”
“但是墨儿他娘亲，却因为难产当晚便逝世了，后来在产婆的帮忙下，我们便把墨儿娘亲给埋了，怕被人发现，一直也没敢立墓碑，只是每年清明的时候，会去祭拜一下。”
“墨儿娘亲还活着的时候，有没有对你说更多关于当时瘴气林的事情？”
“当时逃出来五个人，但是没多久便过世了，村民们也怕被连累，便把他们草草地埋了，墨儿娘亲逃出来的时候，可能是受了惊吓，而且她可能不清楚当时的现状，就只说，她正在囚车里，突然就看到那些士兵开始砍人，所有人都逃散了。对了，她还说，当时那个女将领不知道是不是神识不清了，竟然杀了许多的士兵，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墨儿娘亲才得以逃出去。”
晏寒昀闻言，神色微变。
他就知道，当年这件事情，一定另有隐情。
当年乔墨的娘亲怀有身孕，又长旅途的奔波，所以身体状况肯定抵不过将士，但是当年她在瘴气林的时候，意识都并未混乱，更何况还是蒲玲。
但是蒲玲却对士兵动手，这只能说明，她并非是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动的手，只是那些押送的士兵中发生了内讧，蒲玲为了阻止他们滥杀无辜，所以才会对士兵动手！
强压下眸底的哀憷，他只是问道：“那墨儿娘亲有说，那位女将，最后是怎么死的吗？”
“当时那女将其实已经逃出了瘴气林，但是为了救墨儿娘亲，替她挡了一箭，后来为了让她们逃跑，她又冲进了瘴气林，但是最后，却并未出来。”
说着，乔锴也红了眼眶道：“虽然我不知道那女将为什么要救安家的人，但是从墨儿娘亲的口中，我知道，那女将是个好人，可能也正因如此，所以墨儿娘亲过世之前，还劝我们不要记恨所有伤害安家的人，并叮嘱我们，不要把墨儿的身份告诉他，她只想他和其他的孩子一样，健康成长。”
“之后，瘴气林走水了？”
乔锴颔首。
“当时我们是想进去看看还有没有活口的，更想看看那位女将是否还活着，即便逝世了，也好让她入土为安，没想到，竟然走水了，火势不是很大，没有蔓延到其它的地方，但是后来，朝廷便派人来接管了那个地方。再后来，就变成了现在瘴气严重的瘴气林，还有传言，那里有冤魂索命呢，所以一时间更是无人敢靠近了。”
“对于当年女将身边的副将，你是否有所耳闻？”
晏寒昀再度问道。
“这个不太清楚，只记得，好像是姓黄。”
黄姓……
顺着这个线索去查，总会查出端倪的。
而此时，乔锴已经再度说道：“虽然没找到那位女将的尸首，但是我们也悄悄立了一个坟茔，就在墨儿娘亲的旁边。”
“在哪里？”
晏寒昀骤然问道。
乔锴抬眸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眸中只有急切，便道：“我带你去。”
“不用，你只告诉我地方就行了，我自己去找。”
不能让别人看到他与乔锴在一起，否则这会给乔锴带去危险。
第93章 ：出来吧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见晏寒昀坚持，乔锴便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简易的图道：“就在那座山的后面，一棵最为茂盛的樟树下。”
将图记在了脑海中之后，晏寒昀便用树枝将那副画涂抹掉，随后道：“你先回去吧，如果近日在村子里发现陌生的面孔，无论他们说什么，你们都不要相信。”
闻言，乔锴心里的不安更盛，壮着胆子问道：“恩公，是不是会发生什么事情？”
“放心，只要有我在，蛮山村会一如既往的安宁。”
乔锴信这份承诺，对他深深地鞠了一躬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待其离开了一会之后，晏寒昀才离开这个山洞，随后便向乔锴所画的那个地方走了过去。
感觉到身后之人一直在跟着他，晏寒昀脚上的步子却没有任何的停顿，只是任由着暗中之人跟着。
这个地方的确很偏僻，几乎没有山路可以走，也不知道的确是因为山路难走，还是说在等着那个暗中之人，晏寒昀的脚步一直放的很慢。
最终，一棵樟树下，他果然发现了两个坟茔。
两座小坟茔紧紧相连，虽然他娘在京城有衣冠冢，但是此时，在这里看到这座小坟茔时，晏寒昀才有一种很真实的感觉，可能是因为他娘是在这个地方过世的吧。
两座小坟莹都没有立墓碑，晏寒昀当下便直接上前，给两座小坟莹都添了一捧土，正在拔着坟茔上长出的小草苗时，感觉到暗中的动静，他当下便淡淡开口：“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周围并无丝毫的异动，晏寒昀也不着急，继续拔着草。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乔墨才从暗中走了出来，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你爹出了山洞的时候。”
抬眸，晏寒昀又淡淡地看向他：“你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乔墨也没有丝毫的隐瞒：“从你们进洞的时候开始。”
想着，他又补充了一句：“不是你的感觉不够敏锐，也不是你不够谨慎，只是我毕竟在那个山洞里待了那么多年了，所以知道有个暗道，也没告诉过任何人，因而我待在里面之后，你在洞内，是肯定察觉不到的。”
见他解释那么多，晏寒昀心道，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啊！
的确不该让他去背负他这个年纪不该去背负的那么多。
他当下便问道：“那我和你爹的话，你都听到了？”
乔墨却不答反问道：“你真的是那位女将之子？”
晏寒昀闻言，眸光微顿，自是没想到，他竟然连此事也知道。
“看来，你身后之人让你知道的可真不少。”
“你什么意思？”
乔墨警惕地看着他道。
“今日镇虎口所发生之事，你不知情？”
见他的确有些茫然，晏寒昀便将镇虎口之事大概地说了一遍。
乔墨立刻问道：“我姐姐有没有事？”
“我不会让她有事，她现在很安全，但是若你现在依然看不清形势，我便不能保证对你身边的所有亲人都面面俱到了。”
“你想说什么？”
晏寒昀却不再多言，只是道：“来祭拜下你娘亲吧。”
话落，他便先离开了一段距离，留有足够的似有空间给他。
远远望去，瘴气林中黑雾缭绕，如果乔锴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那么此时瘴气林中可不是冤魂遍布了么！
吹了一声口哨，不多时，一只黑鹰便扑棱扑棱地飞到了他的面前。
晏寒昀直接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了一条布块，咬破手指，用血在上面写了外人看来鬼画符的东西，那其实是他发明的一种文字，也只有他身边信任的几个少数人能看得懂，徐栗便是其中之一。
把布条绑在雄鹰的腿上之后，便直接放走了雄鹰。
乔墨走到晏寒昀面前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别人都是用信鸽传信，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掌控雄鹰的。
而且，此事他并未避讳他，是不是也说明，不管怎样，乔歆妤对于他这个人还是挺信任的？
“你是觉得，有人故意告诉了我，有关我的身份，就是想引得我去调查此事，从而让这件事情浮现在明面上？”
乔墨又有些不解：“那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你先和我说，你查到了什么？”
晏寒昀可不相信，乔墨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之后，没有去调查任何的事情。
乔墨闻言，只是淡道：“我能力有限，所以查到的事情也有限。我身边有个人，叫做小七，日常总是装作一个乞丐，我的身边，以及你的事情，都是他告诉我的。但是前几日，我发现他和一个满面红斑的人有过来往。”
满脸红斑？
看来此人应该就是王忠了。
对于乞者，他早就在晏寒昀的怀疑之列了。
那这么看来的话，今日出现在狩猎场的人，不是楚牧，应该就是装作楚牧的小七！
“虽然皇上一直对外宣称，当年瘴气林之事只是天灾，但是我知道，很多人都说是我娘奉命杀了安家的人，我娘背了这么多年的锅，这些年来，我也一直试图查明此事的真相。”
“眼下乔锴所说的，可以作为基础的事实，我相信我娘不会滥杀无辜，你也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与我我们各自行动，反倒是会被人所误导，不如……”
话没有说完，只是淡淡地看着乔墨。
他知道，他明白他的意思。
但是眼下，只得看他究竟是否信任他了。
乔墨却只是问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坚持，毕竟，表面上，皇上已经昭告天下了，那是天灾，再者，即便当初皇上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你查明了此事的真相之后，难道还要翻供吗？难道还要与皇上为敌吗？”
晏寒昀的眸中却闪过了几分暗沉，与难以动摇的坚定：“我只是想知道，我娘到底是死在何人手中。不管是那姓黄的将领阴奉阳违，还是皇帝分别给他们二人下了不同的命令，真相会水落石出，公道，也是自在人心。我只想让我娘走的安心。”
第94章 ：对垒
而如果，蒲玲真的是死在了皇帝的命令之下……
晏寒昀的眸底闪过了几分冷厉，纵然倾尽此生，他也会为他娘讨回一个公道！
“此次太子前来，是否是想借助这件事情，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乔墨猜测道。
对于他竟然猜测出了这一点，晏寒昀还是很欣慰的，便道：“你的事情，不过就是抛砖引玉的那块小石头，他应该就是想给我安插一个足以让我被处死的罪名。”
至于原因，自然是因为皇帝老儿可能是出于对他这个儿子的愧疚，所以总是对他比较纵容，饶是他下旨，他也不回京。
其实在晏寒昀看来，他只是有着自己的抱负，有着自己的自由，他所圈养的雄鹰，也已经说明了他的意愿。
对于皇宫生活的锦衣玉食，他丝毫不感兴趣。
最重要的是，蒲玲的事情，一直悬在他的心中，所以他才不想回去。
但是他的“抗旨不尊”，在别人看来，尤其是太子看来，便是必须该被处死的死罪了，但是皇帝却一直都没行动，这肯定会让太子认为，皇帝对晏寒昀太过偏袒，生怕影响到了他自己的地位，而且又觉得晏寒昀重权在握，自然更是如坐针毡，不前来看看，自是不会放心。
这才会想方设法地试图置晏寒昀于死地。
但是这些事情，没必要让乔墨知道的那么清楚。
晏寒昀当下便看向乔墨道：“你的身份，都是小七告诉你的，所以他怎么说，与你又有何关系。”
乔墨闻言，眸光微顿，若是之前晏寒昀没有给他看那本画册，没有对他说那些故事，眼下听了此话，他定然会认为，晏寒昀此意分明就是想让他苟且偷生了。
然而，眼下他只是淡道：“你的意思是，让我表面上……”
晏寒昀颔首：“不要打草惊蛇。”
“只是，如果小七真的是太子的人，他们设计了这一切，就算是我不认，他们肯定也会找上我的。”
这件事情，晏寒昀早就有了应对的措施，但是见乔墨好似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道：“你有什么计划，可以说来听听。”
